“看不清他的长相那其他的模样呢穿着什么衣服有多高是男是女”姜遗光问。
兰姑却迟疑地皱起了眉, 缓缓摇头“我也看不清”
“我”
繁茂得几乎遮天蔽日的大树下,挂着许多皮囊。
空荡荡、皱巴巴、轻飘飘,随风飘荡。
越远处的皮囊, 越小, 离得越近的皮囊越大, 空荡荡的数百来只脚
那些人皮也和那个人一样, 看不清面容。
像一个个轻飘飘的影子,
他是谁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个人十分面熟,好像
他
是男人吗
既然看不清脸,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是个男人还觉得这是个眼熟的男人
“是男人,可我不知道是谁”兰姑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了些急促,“我不知道是谁”
“我觉得我好像认识他”
“是吗”姜遗光轻声问,“他让你觉得熟悉”
兰姑莫名陷入了焦躁中,抓心挠肝般难受,听了姜遗光的声音,回过头去“是,我觉得他很熟悉, 可我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
她看着姜遗光的脸,不知为什么,这张已和她相处少说有两个月的脸, 此刻却有了几分陌生。
善多仍旧微笑地看着她。
和以往那样,不显于眼底的笑,只是弯起唇角,那张近乎无瑕的面庞沉静又带了几分奇诡。
“你觉得熟悉,是因为那个人他很像我,对吗”姜遗光一步步向她走近,轻声问。
唇角弯弯。
话音刚落,兰姑眼前那人的模样清晰到毫
是一张和刚才对着她笑的面庞一模一样的秀丽干净的少年脸孔,微笑着注视她,瞳仁漆黑。
“你不是善多你是谁”兰姑尖声叫起来,浑身寒毛倒竖,几乎是
心跳得很厉害,剧烈不休。
姜遗光是什么时候被调包的是
善多早就被换了人皮,早就换成了一副古怪诡异的样貌,她刚刚竟然毫无察觉甚至没有察觉到一点异样。
“是我。”姜遗光平静地看她一眼,出声问,“怎么了”
好似一颗石头打碎平静水面掀起涟漪,那张秀丽的面容一晃眼,又变回了苍白古怪的脸,用有些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他没有抱怨,什么也没说,可却无端让人觉得他有些委屈。
兰姑又不确定了,犹疑地看着他。
方才是鬼遮眼,还是别的什么
长久未出现诡异,她竟忘了镜中除却飞鸟走兽外,还有鬼的存
姜遗光道“我还是看不见,劳烦兰姑你指路与我,我去试试。”
兰姑心里有些怀疑他,姜遗光表现得越毫无破绽,她越警惕,可眼前的姜遗光,毫无破绽。
“就
和刚才不一样,姜遗光的指尖碰到了那人的脸。
姜遗光和兰姑皆是一顿。
树下那个和姜遗光长着一模一样面孔的人忽然睁开眼,露出安静微笑。
兰姑被这一笑吓得毛骨悚然,拼命给姜遗光使眼色,让他赶紧后退姜遗光却不知为什么,仍旧保持着那副模样。
被少年触碰着的树下人没有任何动静,只静静微笑,不动,不说话,瞳仁涣散,可兰姑却觉得,不论从哪个方向看去,他都
余光敏锐地瞥见触碰到树下人的姜遗光眼神微变,刹那间冷厉如刀,很快又恢复到平静模样,好似什么也没
而后,一点点地,姜遗光慢慢后退。
他的动作很轻很轻,轻到像是怕惊动一只栖
“兰姑,我大概明白了。”姜遗光看着脚下无形的画卷,对她说,“我知道该怎么出去了。”
兰姑有了些不详的预感,以手支撑着后退小半步,眼角余光瞥见些什么,悄悄移过去些,柔声问“善多,你
姜遗光依旧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他轻声说“兰姑,这是一个阴谋。”
“我们之中,不仅仅是我和你,是我们所有入镜人中,只能活下来一个。”
兰姑颦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说,我们只能活下来一个”
姜遗光平静道“这是他告诉我的。”
“他是谁”兰姑大叫起来,目光惊惶。
“他是谁,你应该知道的。”姜遗光缓缓微笑,“他的长相,很明显了,不是吗”
话音刚落,兰姑只觉眼前一花,姜遗光以鬼魅般的速度闪身来到自己身前,腹下一凉,而后才察觉到尖锐的刺痛感从下腹传来。
“你”兰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就这么下手了。
她唇角流下血,
姜遗光要回刀,他的手却被兰姑看似柔软的手仅仅攥住,无法挣开,他干脆又往前刺入两分,搅了搅。
“就像你们说的,我没有办法,我想活下去。”姜遗光道,“我们早就商议过,
兰姑终于松开了手。
这句话,只有他们五个人知道。
口里溢出的血不断往下淌,滴滴答答掉落,牙也染上了血,满口鲜红。
“我诅咒你,你将来也一定会遭受背叛而死。”兰姑往后倒去。
姜遗光依旧无动于衷。
奇怪的是,兰姑刻意往下倒了个古怪的姿势。
她倒下去的一瞬间,消失了。
如果能再仔细地看,就会
姜遗光站
他慢慢扭头,看向某处。
九公子和黎恪
他抬腿,向外走去。
黎三娘和凌烛走散了。
凌烛可怜她,又以为她奇货可居,想借此和她拉交情,但不意味着大难临头前还愿意护着他。
黎三娘也不气馁,没有人帮忙,她自个儿掀开了笼子,半截身体趴
她前方忽然掉下一个人,摔
“兰姑”黎三娘惊喜。
兰姑勉强支撑自己坐起来,见自己果然落
黎三娘的喜悦不过转瞬,很快,她就
“谁伤的你”兰姑成了一只猫,自然不必穿衣裳,黎三娘一眼看出那是刀伤,那群人宠不会随意伤人,一定是入镜人干的。
兰姑从空中坠落,伤得不轻,加之姜遗光刺出的伤口,更是让她几乎没命。
“是姜遗光。”兰姑道。
黎三娘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兰姑勉强掀了掀唇角“我也想这是个误会。但不是误会。”
说起来,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我和他去了王宫”兰姑把他们方才的事飞快告诉给黎三娘,末了,姜遗光如何变了脸色,如何得知他们之中只能活一人的消息,又是如何当机立断直接动手的事儿一并说了。
听得黎三娘既觉荒诞,可一想,姜遗光作出这种事,并不奇怪。
换成他们,放
“三娘,我恐怕活不久了。”兰姑说完一切,虚弱地笑笑,“其实,我不该恨他的,他救过我,按理说,我这条命也是他的,他要走,我不该有怨言。”
“可是我还是不甘心”兰姑喃喃地说,“我好不甘心啊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什么,她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黎三娘却听懂了,鼻头
“我明白的,我都明白。”黎三娘只剩半截身子,抱着她,眼泪一滴一滴落
“对。”兰姑也跟着哭,哭着哭着又笑了,“我就是,很不甘心啊”
他救下自己的时候,她是真的以为姜遗光渐渐学着成人了。
可到头来,他还是能毫不犹豫地选择杀死自己,手稳得很,一下都没有抖。
她忍不住想,如果那时候姜遗光表现出一点犹豫或者难过,或者掉一两滴眼泪,但凡他有一点后悔,她都不会恨他。
她该恨他,因为他杀了自己。
她又不能恨他,因为他不止一次救了自己。换做是她自己,
她想活下去,姜遗光也想活下去。
他们每个人都想活下去。
“别哭了,留着口气。”黎三娘也
说着,黎三娘费力地把兰姑抱起来,放
载着她的木板并不长,只够放下半个人,黎三娘把兰姑上身拖进来,两条毛茸茸的腿和尾巴耷拉
她不知道兰姑是怎么落到自己身前的,但兰姑能进来,姜遗光恐怕也可以。
她必须躲起来。
以姜遗光的身手,自己完好时还能轻松制住,现
木轮
第一城里恐怕没多少人了。
按照兰姑说的,姜遗光无意间杀死了绝大多数禽鸟走兽,除第一城以外的人也死了大多半。那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这个世界像一幅奇怪的画,分不清是
听兰姑说,那树下人和姜遗光长得一模一样。
是巧合,还是恶鬼用了姜遗光的模样作祟亦或者,兰姑心有所思便视其物,她心里怀疑姜遗光,所以才见着了对方恶鬼的模样
她正吃力地拖行,却听见后方传来细碎脚步声。
黎三娘立刻转向,往不远处的废墟里去,可一时之间根本没有能
她自己借力又滚了几圈,再撑着“站起”。
下半截才愈合不久的伤口被地面粗粝砂石磨得生疼,磨出血来。
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三娘”
九公子和黎恪大步往这边来,目光一扫,已猜了个七七八八“三娘,你怎么
“还有一人呢”
见是他俩,黎三娘微不可觉松口气,却仍有些警惕。
姜遗光知道了出镜的秘密,他们呢
诡异已经出现,第一回用着姜遗光的样貌恐吓兰姑,她怎么能确定,这两人就是真正的黎恪和九公子
黎三娘道“没什么,有人把我的笼子抢走了而已。”
姬钺皱起眉,
黎三娘没有拒绝的理由,她能察觉到九公子身上的暖意,伸出手,搭
“多谢九公子。”
姬钺道“无妨,你也不重。”他问,“你要去哪里”
黎三娘道“我现
九公子把自己和黎恪的猜测说了,他们也没料到能碰见黎三娘。
黎三娘也见识到了刚才可怕的那只巨掌,结合兰姑说的话,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既然这样,不如去王宫。”黎三娘道,“姜遗光就
她说“我刚才害怕遇见恶人,就把兰姑
黎恪听了姜遗光的消息,不免喜悦。
这下,五人总算又聚集了。
黎三娘心情却不那么好。
她想相信姜遗光,可兰姑所说不似作假。
她也相信兰姑,她不是那么容易被迷惑的人。
兰姑快要死了。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先走吧。我们去王宫找姜遗光。”
木轮早就破损,推不动了,黎恪和九公子换了换,他背黎三娘,九公子则带着昏迷的兰姑。
他听出三娘的语气不大对,问“可是善多出了什么事”否则为什么三娘直呼其大名
黎三娘摇摇头“去了再说吧。”
她把兰姑刚才告诉她的事儿,隐去姜遗光刺杀兰姑的部分,其余一五一十说了。
她要亲眼去看看,那是怎么回事。
只是即便她没说全,黎恪和九公子两位人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被姜遗光带走的兰姑身上的刀伤,黎三娘忽然冷漠的口吻
是他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