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番外:江湖八卦速递3
陆小凤很悲伤。
他悲伤的时候就忍不住要摸摸自己的小胡子,一摸,想起来自己的胡子到底是为什么没了,他的内心就更加悲伤了。
“你既然是要找衣衣姑娘算账,何必对着我泄露怒气?”
小凤凰对着西门吹雪嘀嘀咕咕在嘟囔。
西门吹雪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既然说用陆小凤的胡子抵掉自己的怒气,他便当真不气了,甚至能够心平气和与叶蝉衣坐在同一桌上,品着热茶。
“你若不是心中有愧,我不过抬头望你一眼,你又何必跑?”西门吹雪淡淡垂眸。
陆小凤:“……”
理亏的人就是不好,说话的气都短一大截。
“西门庄主此次前来,有何贵干?”花满楼将他们扯远的话题,重新拉回来。
他绝不信,西门吹雪只单单为了一封信,就千里迢迢跑来找陆小凤算账。
西门吹雪自然没有这么无聊。
若是找陆小凤算账,他大可以先攒着,等陆小凤主动送上门来清算。
“我要找叶姑娘比武。”
西门吹雪丢下一颗深水地雷。
轰一下。
四双眼睛全部看向他。
叶蝉衣向他确认:“西门庄主口中的那个叶姑娘,是我?”
对方怕不是搞错了人,他要找的是叶公子吧?
然而。
对方打破了她的幻想:“没错,我要找的人是你。”
叶蝉衣拒绝:“我不用剑。”
耍贱可以,耍剑,不行。
“我赠叶姑娘一柄剑。”西门吹雪放下手中热茶。
叶蝉衣坚决拒绝:“我不会用剑。”
西门吹雪不信:“陆小凤来信里有写,叶姑娘说过一番话。剑客不破不立,剑道之上,在乎人剑合一,发于无形。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叶姑娘又岂能不会用剑?”
他双眼灼灼,紧盯她的表情变化。
叶蝉衣:“……”
她幽幽看向陆小凤。
不过一时口嗨,给她写上去干嘛,还送到西门吹雪面前!
陆小凤心虚,伸手想要摸胡子,又摸了个空溜溜。
顿时就不心虚了。
“我也没想到西门这么着紧……”
叶蝉衣叹息一声:“西门庄主,我想你大概有点儿误会。好听的话说出来很容易,但我确实不会用剑。”
会也要说不会!
谁没事儿要和西门吹雪比剑啊!
疯了。
“三年。”西门吹雪忽地道,“叶姑娘之前半点武功不会,只用了三年就练成宗师级别,远胜江湖上九成人。三年的时间,相信足够叶姑娘将剑道练成,与我一决高低。”
说完,他也不等叶蝉衣回答,自顾站起离开。
半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叶蝉衣:“……”
陆小凤呆住了:“西门是认真的。”
“呵。”叶蝉衣抱着手臂,冷笑看他,“你干的好事儿。”
这下,陆小凤又心虚了。
西门吹雪对剑道的追求已成本能,谁也无法阻挡。
“罢了。”叶蝉衣叹气,“这三年,我死也不拿剑,就不信他还要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她赌西门吹雪要脸。
自然,练武的事情她也不敢落下。
她得争取早日达到天人之境,躲着点儿西门吹雪。
朋友的朋友,又没干过啥坏事,就是人狂傲了点儿,也不好下手坑。
麻烦咯。
花满楼听陆小凤懊恼叹息,拍拍他的肩膀:“你还要和衣衣清算青楼花魁的事情吗?”
倒霉陆小凤摸着人中,有点想掐自己一下。
浪费了大好机会。
腹黑君子收回自己的手,无奈摇头。
“西门庄主的事情先放一边去。”叶蝉衣将桌上的笔,丢一支给陆小凤,“我缺稿子,你给我写两篇故事,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猝不及防,掉进狼窝的陆小凤懵圈。
“题目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倒霉大侦探》。”叶蝉衣一拍手,“你看我对你多好,故事的名字多么正经又气派!”
大侦探喔。
只关注到“倒霉”二字,并且迅速代入自己的陆小凤:“……”
没感觉到正经和气派。
暗戳戳摸着鼻子窃笑的楚留香,下一刻也被盯上。
“香香……”叶蝉衣朝他露齿一笑,要打的主意都放到脸上来。
楚留香脚后跟一蹬,就要跑。
他还是回船上,过几天清静日子比较好。
花满楼伸手将他拉住,温和的面容,说着酸溜溜的话:“香香兄弟,作甚急着走?”
楚香香:“……”
这夫妻俩,能不能干点儿人事。
叶蝉衣也给他塞一支笔,安排好任务:“老楚文笔比老陆好,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叫《万人迷盗帅今天崩人设了吗》的故事,主打就是风靡万千女子,十八到八十,无一幸免。”
盗帅本帅:“……”
老实说,他一句话也写不下去。
太令人难为情了。
叶蝉衣瞧他们实在为难,也不好太过为难他们。
“要是你们觉得,写自己的事迹有些羞耻,不如……”
“不写了?”陆小凤接口。
楚留香觉得他太天真了。
果然。
叶蝉衣摆出职业微笑,将陆小凤凑过来的脑袋,用一根手指头推开。
“你想得美。”她差点儿要翻个白眼,“既然你们觉得写自己实在为难,那就交换来写好了。”
楚留香写《倒霉大侦探》,陆小凤写《万人迷盗帅今天崩人设了吗》。
完美。
叶蝉衣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陆小凤不服气:“那花兄就不用写了吗?”
就连衣衣姑娘自己都在写,四侠客怎么能落下他花兄的份。
大家有难要同当!
“你想得太少了。”叶蝉衣啧啧摇头,“我花花要写《海后,我们能不能不翻车》。”
侦探他们知道什么意思,万人迷也算好理解。
可这“人设”和“海后”,还有“翻车”,作何解释?
一双双渴求知识滋润的眼睛,盯着她。
叶蝉衣稍稍解释。
陆小凤总觉得,那什么“海后”的故事,透着一股……唔,十分香艳的感觉。
那是自然。
海后的原型,取自林仙儿,故事的主人公就叫沐仙子。
叶蝉衣晚上的时候,充分利用“神笔与故事书”,让花满楼先有个取材的资料库,再将理论与她实践一番,探讨个中姿势与剧情。
该说不说,林仙儿人不行,但是这方面还真是经验丰富,令人获益良多。
不过有些手段太野了,她不舍得霍霍她花花。
由于素材过于丰富,初稿完成以后,还得删减一下,务必做到文辞优美,犹如鱼香茄子里的鱼一样,不见肉而香气四溢。
《海后,我们能不能不翻车》一经发表,就成了众多富豪人家竞相收藏的必备品。
叶蝉衣趁机发布,言明江湖八卦速递报上的文章,一旦连载完毕,将会集结成册售卖。
多了三本连载书以后,叶蝉衣写的《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字数,大大降低,再也不用浪费深夜时间。
《男人引趣》后面的故事情节狗血,也简单。
南宫明明心里在乎十八郎,十八郎心里也有她,但是有误会摆在眼前,打死不说,只说女二林希央是无辜的,与她无关。
女二的确无辜,明明只是拉一下小手,啥也没干,连找他报恩还是谈情都没讲,就被南宫记恨上,失去自己原本的好名声,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十八郎却由此开始恨上南宫,打死不愿再见对方。
南宫黯然神伤,表面冷淡,私下却无时无刻不关照着,简直就是一个人的甜宠世界。
好不容易,有了契机可以再度走到一起,然而两人却停在一堵墙两边,就是死活没见着。
哪怕无聊得脚踢石子,左右徘徊等候,就是不愿意转个身瞧瞧。
虐恋继续,直到男主第三十二次被绑架,引起女主心里的巨大恐慌,失了方寸,大吼着:“要是找不到十八郎,你们都给我陪葬!”
好家伙,护卫也没签卖身契,只是好好打个工,还要赔命。
无辜的护卫,历经艰辛,终于找到了男主所在的地方。
只是那地方就在悬崖边上,实在太过危险,只能承重二人。
关键时刻,在护卫的万般阻挠,嘶吼着可以借助工具的情况之下,南宫还是义无反顾要去救他,并且在这种时候深情表白:“十八郎,你一定要活下来,要是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十八郎看着那双眼泪莹莹的眼,忽地发现南宫在他心里面的重要性。
可他羞赧,不敢说。
偏偏等悬崖泥土松弛,生死关头再来表白心意。
“南宫,其实我也很爱你。”
他们齐齐掉落悬崖,捡到绝世武功秘籍,出了传说中出不去的山谷。
往后,他们一共遇到六次危险,不是掉悬崖就是迷失森林,不是落入水潭到另一个地方就是被困迷宫。
总之,他们捡了六本秘籍,练就绝世武功。
这部分情节刚出时,悬崖都快被侠客们薅秃了,各地的捕快接到很多紧急救人的案子。叶蝉衣还得澄清一下,并且宣导没有武功或者武功不高的人,不要盲目模仿主角行为。
回到故事来。
十八郎一朝得了南宫的无边宠爱,还练就绝世武功,于是回头将昔日欺辱他的人,全部报复一遍。
南宫见十八郎为了报仇,陷入癫狂状态,生怕他走火入魔。
她觉得他内心肯定十分难受痛苦,毕竟她的十八郎以前可是踩死蚂蚁都要心疼的好男人。
可她又劝不住,于是只能借酒消愁,要和他一起沉沦,结果被温柔男二安慰的时候,被男主看见,且自认为二人举止亲密。
于是男主愤怒,开启冷战模式。
他不知道,这时候的女主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因为种种巧合和误会,十八郎离开整整六年才回来,看见萌宝似他,于是重归于好。
叶蝉衣大笔一挥,给了他们一个刚刚重逢,就萌宝留给爷奶带,夫妻双双就地埋,免得继续霍霍京城好男儿好女儿的美满结局。
依照官府宣导的出书准要,她还添上几句话,升华一下主题。
大意无非是“天道伦常,总有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理智谈情,谨慎恋爱”云云。
这世道,想要找到像她花花这样无与伦比的好男人,还是太困难。
诸位不要乱做梦了。
最后一次连载时,叶蝉衣自己都忍不住在第四版留言“这种狗血小说,狗都不看”。
《男人引趣》的故事,全文共有两百多万字,连载两年,骂声不断,可看的人也没断,甚至在书集结成册,正式售卖时,两万册不到三天就清空。
叶蝉衣特别有求生欲地在第一页写上“故事情节只是情节,故事人物的三观是他们的三观,选择还是他们的选择,与作者的经历、三观、选择毫无关系,不要随便代入,多谢”的字样。
下一期的评论版面,格外精彩。
一群文人继续上一期的评论,指名道姓反驳,一派唇枪舌战,文雅问候对方九族的现状,达成了放到互联网上,未必能通过审核的程度。
我们姑且选几条能过的看看——
《男人》一书,狗都不看,汪汪。——叫我旺财,富贵也行
狗血故事不好看,请将更多版面,留给像《海后》这样的好书,谢谢。——初次见面会礼貌问候别人全家的侠客
《男人》一书,汇聚了世间不可取之男女二三事,多看能让头脑清醒一点,不要掉进爱情陷阱。——不想嫁人的姑娘
跪求出两本甜甜的爱情故事,再看下去,我想出家了。——无情看客
……
至于陆小凤和楚留香写的《万人迷》和《倒霉》两书。刚开始写的时候,他们的故事频频被叶蝉衣驳回,觉得他们下手太收着了,一副不舍得写的样子。
这样故事怎能精彩,令人拍案叫绝。
陆小凤一咬牙,给香帅安排了十八个不同州府的花魁,全部爱上香帅,追着要给他生猴子的情节。
故事里的香帅第二天下船,腿都在打颤。
交稿子时,楚留香看到,马上收回刚交给叶蝉衣的稿子,说要重新润笔。
看着楚香帅出门,叶蝉衣和花满楼将茶香满逸的杯子一撞。
第二日,倒霉的凤在天侦探,就在深夜探查线索时,不小心掉入对食的太监窝里,被老太监拉着手问候。
月末,八卦报新鲜出炉,陆小凤和楚留香翻看报纸,看得心绪起伏如海浪滔滔。
月中审稿的叶蝉衣,看着他们俩交上来的稿子,越发满意。
不错。
只比鼠鼠队和鸽子队带回来的现实故事,差了指甲盖那么一丢丢而已。
执笔的陆小凤和楚留香:“阿嚏——”
肯定是楚兄/陆兄在腹诽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八卦报结束,下一章开始花花重新看世界】
第172章 番外:江湖八卦速递4
四个故事,将四侠客折磨得不轻。
叶蝉衣情况最好,她本来看的小说就多,再加上有小猫咪暗中协助,帮忙试读调整;花满楼次之,他最大的困惑在于听“故事书”的时候,“故事书”的内容,过于令人羞赧。
不过写的时候……也蛮令人羞赧。
《海后》一书,是章回体,一章回一个新的男人,一共六十二章,沐仙子就换了六十二个不同类型的男人。
简直是皇帝都得羡慕的程度。
花满楼本不想写,他是个对感情无比专一的人,实在没办法理解,一个人哪里来的心,能够接连喜欢这么多人。
叶蝉衣心道,也就幸好是接连喜欢,不是同时喜欢。
也不对。
海后她没有心,只是沉迷欢愉,找人谈感情玩玩罢了。
初时,因花满楼实在没办法代入,两天才提笔写下两行字。
叶蝉衣一看,这速度不行呐,月中就得出初稿呢。
于是,她想了个办法。
“花郎~”
当晚,她就按照预设大纲的第一章回,用沐仙子的语气逗弄他,将人折腾了半个晚上。
“花郎真是道心坚韧……”她圈住对方脖子,坐在他腿上,“不过,我可听说你们门派能娶妻生子,吃肉喝酒,也不像那和尚一般。你怎么就不愿意和我……嗯?”
她的行为和语气,都与平日大为不同,像极了那些偏门话本里面,要找唐僧吃肉的妖精。
妩媚撩人得不行不行的。
二人已成夫妻,花满楼当然没什么当柳下惠、活太监的意思。
可他一想到叶蝉衣饰演沐小仙,就更加没办法写下去了。
温雅君子脾气好,也不能出让老婆啊!!!
他没这种大病。
叶蝉衣趴在他胸口上,“凶巴巴”拍他:“你代入不了不早说,还一副初次破戒,毛毛躁躁的样子,动作狠得不行。”
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气鼓鼓戳他那张泛着红云的脸。
花满楼将她手抓住,亲了一口,诚恳道:“我错了。”
“哪错了?”
“都错了。”
……
等等。
这令人熟悉的、该死的经典情侣对白。
“噗呲——”叶蝉衣没忍住,笑场了,怒气要一下子再提起来,有些困难。
她破罐子破摔,耍赖:“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写!要是写不出来,你做三个月和尚吧。”
叶蝉衣伸手要去捞地上的外衣。
“我不行。”花满楼伸出手臂将人拦住,决定讲讲道理。
他也没做错什么事情,不能这样罚他。
叶蝉衣白他一眼:“你还不行?你可不要太行了。哼!”
花满楼震喉轻咳一声,很是无辜:“衣衣,你这是为难我,要是我将沐仙子想成你,怎么可以将你和其他人配在一起。”
想都不能想!
君子又不是傻子!
叶蝉衣双眉微扬起,有些惊奇看着花满楼:“花郎这是吃醋了?”
她故意用妩媚的语气说话,手指还不安分划着他耳廓。
温润君子无奈,将那手抓住:“我亦是凡人。”
花满楼这么说的话,叶蝉衣就开心了。
她一开心,就搂着棉被想起办法来。
代入感……代入……
“有了!”她一拍手掌,笑道,“你就当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情趣,在玩角色扮演不就好了。这第一章回的道士是你,第二章回的富商是你,万妖王是你,杀手组织头头也还是你!他们都是你,只是你在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模样。”
若是如此。
其实只能勉强可行。
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变成那种什么霸道、狂放、阴狠、偏执的样子。
可俊秀君子也没办法拒绝。
叶蝉衣用指腹挑起君子下巴:“为了让你更有代入感,以后你写一个小故事,我就陪你演一段?花道士……你说可好?”
她就说就来。
白皙中带着点薄茧的掌腹,从他肩胛骨往上穿行。
带着幽莲的气息,吐在耳际。
“不知,道长……可能再战呀?”
花满楼用行动代替回答。
春帐晃动,鼓吹烛光。
《海后》总算是想到办法,能够持续连载下去。
叶蝉衣第二天,午后才出现在报社里。
暂代掌柜那位小姑娘,看她时不时就要扶腰、摸肚子的动作,一度以为她怀了孩子。
《男人引趣》发出以后,陆续有人投稿,只不过稿子要么中规中矩,平平淡淡,要么就狂拽诗文,没点实际内容。
“什么玩意儿!”叶蝉衣审稿审怒了,“这是给人看的东西?我要纯看诗文,不会买两本诗集吗?!!哪个诗人写得比他们差?”
就算一定要用,那也得彰显主角逼格,或者渲染烘托气氛所用。
这像是写论文一样,用来论述观点是什么鬼?!
她觉得现在的书生还是太保守了,不如古时醉西湖心月主人所写的《情侠纪》①那一集。
人家短短五回,就那么曲折,好几个小高-潮。
再看手上的稿子,颇有一种吞苍蝇的感觉。
她丢一边,重新寄回,不予录取。
近晚。
陆小凤和楚留香前来,提交《万人迷盗帅今天崩人设了吗》和《倒霉大侦探》的稿子。
叶蝉衣看他们满脸坦然,光风霁月的样子,就觉得稿子肯定不太行。
“你们等等,先坐。”
对着老朋友,她完全没有客气的意思。
陆小凤和楚留香也闲着,无所谓,甚至还问询了叶蝉衣的意见,拿其他投稿看起来。
叶蝉衣悬着朱笔,皱眉将《万人迷》和《倒霉》的初稿,画满圈圈。
她直言:“你们这么写,不行。”
陆小凤不理解:“怎么就不行了呢?”
他的稿子不行还能理解,就楚兄那皇帝都夸赞的文采,也不行?
“传奇话本都是通俗读物,你用考状元的文采来写,普通人会看不懂。”叶蝉衣解释着,将花满楼昨晚被迫写的三千初稿给他们看,“你们看看花花被我督促写的《海后》。”
陆小凤和楚留香伸手接过那皱巴巴的稿子。
唔……不太淡定看完。
叶蝉衣看着两只通红的大龙虾,又将上一期的《男人引趣》递过去:“再看看这个。”
看完,两人脸色恢复正常。
“你们现在,明白读者需要什么了没有?”
明白。
通俗易懂,以及……刺激。
叶蝉衣稍稍放心,让他们回去重写。
不过,有些习惯不好改。
特别是楚香帅这种浑身透露着优雅的人,写大白话尤其不容易。
台词一出,俱是风雅禅意。
叶蝉衣又将他们的稿子退了四次。
陆小凤一咬牙,去青楼取经,当晚回来奋笔疾书,写到大清早,堵在院子里将稿子交给叶蝉衣。
叶蝉衣目送陆小凤脚步飘忽去,将稿子带到报社的办公室,仔细看起来。
不得不说,陆小凤取经还是有点用处的。
她满意看着手中的稿子,只打了两三个圈圈,放到一旁去。
总算解决了一项燃眉之急。
中午,花满楼前来和她一同吃饭,听她哼着歌审稿,就明白她心情特别好。
一问才知道怎么回事。
温雅君子摸了摸陆小凤的稿子,将书稿掉转,面朝来人这边,并放到最上层摆着。
——位置格外醒目。
叶蝉衣扬眉。
花花真是,太坏了。
她真的好喜欢!
君子饭菜刚摆开,楚留香就踏着楼梯,一手背着,一手拿着书稿,优雅进来。
不期然。
他只需要一低头,就瞧见陆小凤稿子上写他被花魁围攻的那一段。
楚留香心里也清楚,叶蝉衣和花满楼肯定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刺激他和陆小凤互相“比”起来。
可他该死的,就是想要主动中计!
“我拿回去改改,晚上再送来。”楚留香维持优雅微笑,不听花满楼挽留他吃饭的言辞,将稿子死死捏着,脚步匆匆回去。
陆兄,这么玩是吧。
他楚留香奉陪!
秉持着朋友一定要用来霍霍的原则,陆小凤和楚留香卯足劲儿,势必要给对方一个最难忘的故事。
两人互相伤害了十来个章回,才猛然想起。
此事,花兄和衣衣姑娘凭什么幸免?
狂人四侠客,一个都不能少!
于是,叶蝉衣新拿到手的稿子,看见了自己和花花的影子。
“……”
很好,这么玩是吧。
叶蝉衣转头就在还只有粗略大纲的《海后》上,添了陆小凤和楚留香当倒霉大反派。
一个故事给他整一个。
来吧,大家一起毁灭吧!
在他们锲而不舍的互相伤害……呃……努力奋斗下,《万人迷盗帅今天崩人设了吗》和《倒霉大侦探》,比《男人引趣》和《海后》更早更完。
叶蝉衣将两本书集结成册,并把精心挑选的读者评论插-入章节末尾,付梓销售。
报社的架子上,终于不再空寥寥。
《万人迷》和《倒霉》憋着气,一起完结,销售当日也并排在货架上,对外出售。
为了让书籍销售更好,叶蝉衣还找画师给弄了个水墨动漫形象立牌,放在对应的书架背后、门口等显眼的地方。
两书不出半个月,就各自卖出十万册。
门口立牌……一个被亲得面目全非,一个已经不翼而飞。
叶蝉衣看到账册数据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睛出错了。
二人的销售,就差个位数?
连载期间,她也收到过读者来信,说《万人迷》和《倒霉》两本书,好像隐约有些联系,像是一对吵架的冤家,互相赌气所写。
不少人还从两本书里面扣糖,自己脑补小甜文。
没料到,现在的读者还真是说到做到,说要收藏两本就是两本,少一本都不行。
对此。
叶蝉衣也只能默默竖起大拇指。
干得好。
请继续给她送小钱钱。
钱,她不嫌弃多。
成册的书籍,还运了五万本到姬冰雁手上。
姬冰雁看完故事,冰块脸没绷住,乐不可支,转手就大力推销,势必要让“万人迷盗帅”原地出道,风靡十八到八十岁阶层女子的梦想,变成现实。
只不过这个风靡,得打个引号。
《万人迷》一书毁誉参半,得到的反馈和《男子引趣》差不多。
喜欢的人跪求,不喜欢的辱骂。
四侠客初入江湖那么久,不至于连区区意见都听不得,甚至连载期间,还经常拿着八卦报互损对方。
万人迷叫林禾。
没错,陆小凤这个懒鬼,直接在楚留香名字上截取两个字,就算主角名。
楚留香也不甘示弱,取陆小凤单字反义,将本来的主角名“凤在天”改了,倒霉大侦探干脆唤作海大龙。
叶蝉衣看到的时候,只觉得这俩人幼稚。
出场,林禾帅得惨绝人寰,才华惊人,性格完美无缺;海大龙便也英俊潇洒,幽默风趣,讨人喜欢。
第一章回。
林禾出场智斗四大才子,琴棋书画同时应战,游刃有余,淡定从容;海大龙便也被四大富商捧到上座,请他帮忙探查庄园侍女死亡真相。
林禾在万众瞩目中赢得比赛,得到一片赞赏,万千少女为他欢呼丢荷包;海大龙也在将事情了解过后,一针见血提出关键问题,出了一把风头,获得无数赞许目光。
事情写到这里,画风开始突变。
万人迷林禾的富家公子身份,受到质疑,他被怀疑是一个假公子,原本应该是家中已经不干了的老管家的儿子。对方甚至摆出证据,要当着全城老百姓的面,揭穿林禾。
林禾不慌不忙,半点不心虚,根据对方提供的线索,一步步了解对方的底牌。
期间,因着证据过于充足的份上,连爹娘都开始怀疑儿子是不是假的,围观看热闹的人就更是唏嘘,更有甚者,幸灾乐祸,等着看贵人从高处摔下。
可林禾最终却以极其缜密的逻辑,逮住对方漏洞,一举推翻前面种种推断,而对方提供出来的线索,也变成了他翻身的有力证据!
林禾的名声,经此一“役”,更是全城响亮。
不过,他还不知道,当日围观的人里面,还有这座城的城主,沈芮。
“阿达,这样有才有貌,临危不惧,于困境之中镇定自若的男人……”沈芮眯了眯自己狭长的丹凤眼,眼里满是势在必得,“注定是我沈芮的男人。”
沈芮的人设,陆小凤借鉴的是石观音。
咳咳,美得惊天动地,与帅得惨绝人寰甚是般配;武学奇才,与才华惊人亦甚是般配;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呃……也勉强与性格完美无缺相得益彰②。
这女主简直完美,堪称良配。
林禾的万人迷光芒,无时无刻不在沈芮眼前闪耀。
他见到老婆婆摔跤会搀扶,看见小猫小狗受伤会帮忙包扎,瞧见小乞丐没饭吃,会怜悯带着小乞丐去吃一顿能把正常人撑死的饱饭。
他是如此善良、温柔、美好。
以至于沈芮脑子抽掉,给了自己一刀,装成一朵被仇家追杀的柔弱小白花,倒在林禾面前。
林禾不知道真相,将黑莲花当成风雨中坚韧长大的小白花照顾着。
她不经意间摸到他的手背,脸会潮红,会不好意思挪开眼睛;她刚好起来,就帮他收拾别庄,将事情打理得整整齐齐;她会在风雨中,点上一盏灯,站到门口殷切盼望他回来。
沈芮以为,她在攻略林禾。
殊不知,其实林禾大出风头,做这么多事情,都是为了攻略她,再……杀了她。
沈芮这些年,为了登上城主的高位,做过的坏事实在罄竹难书,无数人都想杀她,却又不敌。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请拥有过无数红颜知己,阅遍万紫千红,不会被沈芮美貌蛊惑,素有“盗中元帅”之称的林禾出手,偷走林禾的心。
对此,楚留香表示过强烈抗议。
他只盗宝,不盗心。
他与人□□愉,也都是你情我愿,一年拢共也没几次,两巴掌都能数得过来,哪来无数红颜知己。
陆小凤不听,继续编造。
“林禾是林禾,又不是你楚留香,你代入作甚?”
沈芮最后一次试探,便是请了十八个不同州府的花魁,送到一条船上,并且将林禾一道关了进去,考验他对爱情的忠贞。
此等手段……一般的正常人,都想不到。
由此可见,沈芮精神状态堪忧。
“这得是个太监,才能不为所动吧?”当初,叶蝉衣是这么吐槽来着。
别说是个男人,就算是将她和一群漂亮小姐姐关一起,谁忍得住不动手动脚啊。
除非小姐姐很抗拒。
当真面对一船花魁没动心,还曾将人关在同一间屋子,自己脱身的楚留香:“……”
十八个花魁姐姐,各有特色,有活泼可爱、善解人意、高贵冷艳……她们早已经听说过林禾的名声,全都是自愿前来,打着春宵一度也是情的目的。
“就算是给林公子生下孩子来,一年不能接客又何妨?”
“是呀……”
“林公子,来嘛……”
美人热情如火,朝他生扑去。
林禾第二天下船,腿都在打颤。
不过他并没有做点什么,只是为了脱身,答应了带十八位美人在郊外飞一圈,给累着了。
至此,沈芮才算是信了林禾对她有真情。
由此可见,沈芮逻辑也堪忧。
她将人带回城主府,却不敢露出自己的真实性格,也令其他人三缄其口,不得透露。
在他面前,她依旧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小白花。
林禾也假装不知道,夜里被赶鸭子上架,与她缠缠绵绵,纱衣乱丢,春帐乱晃。
好不快活。
小白花这种时候,稍稍表露了一些自己的病态,床底之间,总爱用牙齿咬人,再将鲜血渡他嘴里,让他和她一起品尝。
每每描写到这种场面,有着丰富经验的陆小凤,就写得特别得心应手。
楚留香看了心梗,于是给倒霉侦探安排了更倒霉的事情。
小凤凰一看。
这不行,林禾必须比海大龙更难熬才行!
于是,他大手一挥。
一个叫沈鳐的双胞胎妹妹,出现了。
沈鳐和沈芮身材长相一模一样,甚至连身上的气味都一样。林禾一开始被蒙住眼睛,和对方在卧房快乐追逐的时候,并没有发现。
直到脸上黑纱掉落,他瞥见对方肩膀上有一颗红痣,鲜艳欲滴,犹如浸泡在水中的芙蕖一样,才意识到,正和自己欢愉的人,不是沈芮。
他赶紧撤出,扯过衣裳将自己裹好,厉声问她:“你是谁!”
沈鳐抬起自己被林禾握得发红的手腕,将泛着水润光泽的红唇贴在上面,眼尾挑起,冲林禾情深意浅,邪气一笑。
她的眼里,满是对人的戏弄,以及瞒天过海的得意。
此时,外面狂风起,露出纱帐背后,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沈芮。
她那双眼里的温柔尽皆消去,露出偏执阴鸷的眼神,紧盯着沈鳐。
“他的味道很甜……”沈鳐炫耀一样,亲着自己被林禾亲过的手背,朝沈芮示警一样送去,“姐姐眼光还不错。”
沈芮再装不下去,着人将沈鳐拉走以后,将林禾推倒,动作生猛。
林禾不甘示弱,反过去责问沈芮,为何不展示自己真实的性格,以及说清楚自己有个一模一样的妹妹!
这一段对战,势均力敌,看得人脸红心跳。
是晋江所不能描述的激烈。
我们要懂事点儿。
姑且跳过。
过了这晚以后,沈芮不再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格,开始各种道具齐上。
林禾实在憋不住了,眼看时机成熟,开始实施刺杀沈芮的计划。只是沈芮武功高强,他反被按倒捆绑,给对方折腾得更厉害。
后续林禾多次刺杀沈芮不成,被榨干休憩在榻上时,反倒陆续结识了好几个城主府其他想杀沈芮的人。
比如,她们并非双胞胎,而是三胞胎的三妹妹。
三妹妹属于斯文败类的人设,毛笔墨砚常在手边,还有一盒盒不知名的碎金涂料。
只不过那画卷,是林禾本人罢了。
眼看直接刺杀沈芮不成,林禾看中了她们姐妹、亲戚之间的不合,干脆利用自己的美色和才华,将沈鳐和三妹妹等人,拉到自己的阵营,将沈芮杀死。
杀死沈芮的法子,由三妹妹提出来,让林禾当着沈芮的面,和沈鳐以及她恩恩爱爱,缠缠绵绵,扰乱对方心神,再一举将她心脏刺破。
临死之前,沈芮拉了自己的两个妹妹陪葬。
可她的手捏在林禾脖子上,却是凄然一笑后,对他说:
“你不爱我,我不怪你。”
这句话说完,她后退跳入深渊,自爆而亡。
叶蝉衣看到结尾的be时,人都麻了。
陆小凤这厮,干的人事儿?
在这里,我们也姑且掐两段连载期间的读者评论品一品。
林禾描述得这么厉害,为什么还非要靠美色来杀掉沈芮,男主难道除了美色之外,就不能自己奋斗了吗?——阿强
呜呜呜,看到最后,我甚至有点喜欢沈芮了,她虽然坏事做尽,但是她爱林禾是真的啊!——某个脑子不行的少年郎
女孩子何必自相残杀,其实……写了不能发,诸位都懂吧?——在官府审核底线上蹦跶的热心市民
斯哈,这碗红烧肉肥美而香气四溢,不错,再来一碗。——我只是个食客
男孩子们,以后碰上这种女孩子,记得离远点!女孩子们,以后碰上这种男孩子,记得不要交出自己的心!都放着让我来!我胸怀宽广,不介意你们爱不爱我。——空想家
……
哦,语助词侠客们和老百姓都不会用,是叶蝉衣添上去的。
陆小凤下手狠,楚留香看到以后,也不逞多让。
海大龙出完风头以后,被庄主留在山庄里,随他探查线索。
只是当晚,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悬在深渊之上的铁索桥,被人断掉。
一般侦探模式,切换为暴风雪山庄模式。
凶手,一定就在这些人里面。
只不过当时城中富商基本都到来了,他们的家丁护卫、随从小厮、侍女厨娘加起来,浩浩荡荡几千人呢。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窝奉命前来主持皇商竞选的太监。
陆小凤本是悄咪咪偷看,看到这却忍不住吐槽楚留香:“几千人?这地窖里的粮食,还够用吗?”
楚留香推走他:“你还带好几年没吃过饱饭的小乞丐,去吃了一桌子油腻饭菜,甚至连毛血旺和宫保鸡丁都点上了,小乞丐还能龙精虎猛朝你磕头。区区几千人十天八天的粮食,偌大的山庄怎么就装不下?”
一切设定为大纲服务的陆小凤,心虚摸光溜溜的嘴巴。
叶蝉衣和花满楼沏茶,各自提笔,笑看他们不说话。
楚留香逻辑也严谨,写案件并不比陆小凤的推理差哪里去,只不过除去缜密的逻辑,紧密的剧情节奏,以及各种意想不到的反转以外……
他给陆……啊,不,海大龙安排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设定。
就算是叶蝉衣这种饱览小说十九年的人,也忍不住直呼有意思,并且常常催更。
一开始,叶蝉衣给大侦探冠上个“倒霉”的前缀,只是觉得朋友里面出反派概率过高的陆小凤,实在很适合这个头衔。
没料到,楚留香将这个头衔发挥到了极致。
海大龙侦探最出名的地方,不仅在于他成名侦破的各种大案件,还有伴随他每次找到线索,都必定会发生倒霉事情的定律。
横竖在第一章回的案件里,陆小凤给林禾安排得多倒霉,海大龙就多倒霉。
倒霉的海大龙不仅被改了名字,还在深夜探查某些线索时,脚下瓦片和木料腐朽,一松,“哐啷”一声,掉入正在搞对食的太监窝里。
他屁股着地,尾椎巨疼。
疼痛还没缓和过来,就见一个手握瓷质长柱形工具的老太监,笑眯眯打量着他。
海大龙:“……”
老太监在光溜溜的小太监伺候下,将裤子穿好,下榻拉起海大龙的手,关切问候他大小。
——年龄大小。
海大龙表面笑嘻嘻,心里苦水倒腾,想要抽手。
对方的手没洗!!
没洗!
别人都说“性盛致灾,割以永治③”,怎么不见这老太监被治好!
这样的事情,还算普通倒霉。
毕竟听到动静来了不少人,老太监也不能将他怎么着,他就是得想想深更半夜踩爆别人屋顶的借口罢了。
更倒霉一些的,是有一次他发现黑影潜入商户房间,他跑去追,跳过荷花池的时候,把脚怼进了泥土里,将自己栽种起来,无法自拔。
——该说不说,种得比旁边的柳树要笔直。
十来个人,就这样站在他身后愣神看着,沉默无声。
而他,收获了黑影遗留的一条深蓝色络子须须。
关键证据,成功到手。
最最倒霉的,是陆小凤写完沈芮大姨夫也迷恋林禾,夫妻两人双双为他哐哐撞大墙那一期。
楚留香一发力,手下没留情,给海大龙安排了一连串倒霉事儿。
先是送到房间的饭菜,被老鼠和狗子趁他洗手的时候舔过,而海大龙不知道。
糟糕的是,狗子和老鼠刚抢完一只死猫吃。
海大龙把饭吃完,当即就肚子翻江倒海,叽里咕噜一通闹腾。他捂着肚子,跑去茅房,却不料还有人闹肚子,厕所满人,他得等。
可怜的海大龙,双手捂着肚子,双腿紧紧夹着菊花,把自己塞在路边的树头底下等候着,却被匆匆路过的人踩了好几脚,差点儿就憋不住,一泻千里了。
好不容易有个人从坑里出来了,坑位却脏得没办法下脚,他只好转身找水冲一下。刚冲完,有人以为他是洗厕所的小厮,将他挤到一边,霸占了坑位。
这一切,是多么顺理成章,丝滑流畅。
海大龙:“?”
就在他憋得快要成为史上第一个将自己憋死的人时,另一个一样惨不忍睹的脏兮兮茅坑,门被大力推开,“哐啷”一声响。
这一次,海大龙吸取经验,将门关上再用水冲干净,舒心上厕所。
将水桶丢下的那一刻,他别着腿,扭着腰,脸部五官紧紧皱在一起,用全身的力气抵御着要冲出来的爽快感,直到双手将裤腰带拉开……
他蹲下来,一脸如释重负之际。
门!
咚——
掉下来了。
门板往外砸,溅起一地丈高的灰尘,也露出一群同样闹肚子,匆匆跑来上厕所的人。
这群人里,还有那个老太监。
他毫不避讳,盯着海大龙死命看。
海大龙:“……”
他宁愿门板往内,将他砸进茅坑里!!
如此种种,在往后的案件之中,数不胜数。
为此,《倒霉》一故事在读者板块反馈中显得格外欢乐,和其他三本连载故事,简直就是不一样的世界。
《倒霉大侦探》可以改名叫《论人能够有多倒霉》,这简直就是一本倒霉事大集合,每每看完,我都感叹自己生活真美好。——乐天大女孩
哈哈哈,每次看海侦探倒霉,我就特别开心。——我承认我是黑心人
海侦探的运气,和脑子真的反向而行,南辕北辙,令人……忍俊不禁,哈哈哈。——笑鼠君
为什么《倒霉》和《万人迷》的情节发展路线这么像,高光一起高光,火葬场一起倒霉……我有充分理由怀疑,你们商量过故事情节!——扣糖的火眼金睛
……
叶蝉衣审稿的时候,一直拍着陆小凤的肩膀,笑到肚子抽筋,差点儿滚下椅子。
陆小凤本来还憋着一副要生气撒野的样子。
见朋友忍笑忍得辛苦,他自己先没忍住,仰头倒在椅子上,哈哈大笑起来。
这故事,的确有些诙谐。
当事人都笑成这样,其他人也不客气。
“哈哈哈……”
狂人四侠客,放声狂笑。
那日夕阳正好,最后一丝天光也格外眷顾他们,落在他们肆意的笑脸上。
彼时,他们灿烂而热烈。
像明日要升起的朝阳——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弁而钗》,明,醉西湖心月主人著,是一本小说集,成书于明崇祯年间,共四集二十回,分别是:《情贞纪》、《情侠纪》、《情烈纪》、《情奇纪》。
②只是调侃,相得益彰不是这么用的,不要把语文老师气死,我们要干点人事儿(卑微小作者一脸正经jpg)。
③性盛致灾,割以永治:网络段子,看到好几次了,但是找不到出处,知道的宝贝告诉一声,重新标注。
第173章 番外:又见这世间1
武学修炼一道,越是往上升,越是困难。
叶蝉衣花了三年多的时间,到达大宗师境界,可从大宗师到天人之境,却花费了整整十年。
哪怕是武学天赋比她要强一些的花满楼、陆小凤和楚留香,也花费了九年不等的时间。
武学臻至天人之境,可闭眼而观万物,依靠体内真元,蕴养心神,重铸躯体。
这对花满楼来说,意味着——他能再度看见这山河万里,大千世界。
出关那一日,叶蝉衣就在桃花堡密室外的亭子里等他。
她在小小的亭子里,来回踱步,几次三番和同样着急踱步的陆小凤冲撞。
他们两人谁也顾不上谁,撞上就错开,继续来回走。
楚留香和柳天问看他们两个,就像看产房外新晋的爹一样。
就是两个爹委实有些奇怪罢了。
叶蝉衣和陆小凤倒是丝毫不觉得,一个人两手紧紧互相捏着,一个快要将自己脸上的胡子摸秃。
等到密室门口出现动静,两人都忍不住一个箭步,快速冲过去。
“怎么样?”
人还没瞧见,询问的话就先出口。
轰——
铁汁浇筑的石门被推开,露出门后端方君子,温润如玉。
花满楼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看着黑暗退却以后,大放的天光。
一片刺眼白光之中,他看见一个面目清冷如霜雪的女子。她一身银纹绣蝶白衣,仿若冰山之巅绽放出来的一朵冰莲花。
“衣衣。”温雅君子眼眸之中,笑意盛盛。
叶蝉衣欢欣跳入他怀抱之中:“花花,你真的能看见了?”
她咽喉之间,还有些哽咽。
花满楼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抚道:“嗯。我能看见了。”
他紧抱着叶蝉衣,抬眸看向另一个叉着腰,眼睛通红,瞧着十分英俊的男子。
温雅君子一双眼,落到对方那和眉毛形状极其相似的两撇胡须上,忍不住轻笑出声。
“陆兄果然如我所想那般,自在潇洒。”
陆小凤抬眼,转走眼中泪水,用最灿烂的笑容,笑着拍拍他们家花兄的肩膀。
“花兄啊花兄,以后可再也不能欺负你看不见了。”
不过,也不遗憾。
他希望花满楼永远安康。
哪怕代价是他做一辈子的“团欺”。
花满楼展颜一笑:“难道我看不见的时候,陆兄就忍心欺负我不成?”
论心软,其实陆小凤才是他们里面最容易心软的人。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最主要还是陆小凤一个人大笑,君子只是轻声陪同。
花满楼又眺望亭子里的柳天问和楚留香,他松开怀抱,拉着叶蝉衣的手,走向他们。
“娘,楚兄。”
亭中两人瞧着淡定,却也能见一双通红眼眸,泪光点点盈满眶。
柳天问拍拍自家幺儿的肩膀:“好了,你和衣衣先安静呆一会儿。今晚你爹和几位兄长嫂嫂都非要回来,你自己应付那个爱哭鬼,娘就不帮你了。”
爱哭鬼,说的是他爹花怀闻。
花满楼温声应答:“好。”
他握紧掌中的手。
当晚,叶蝉衣再次见证了花花在花家的团宠地位,二十几个人将他围在中间,喜极而泣,涕泗横流,哭得不能自已。
花四童最夸张,甩着自己的外衣,绕着厅堂跑了一圈,狂喊着:“七童能看见了!我弟弟的眼睛好了!”
花满楼还得一个个轻声安慰过去。
柳天问拉着叶蝉衣,躲在圈外,红着眼睛发出感叹:“我们俩看起来可真是无情。”
同样红着眼睛却没有放声大哭的叶蝉衣,也这么觉得。
花怀闻作为一个成熟的老父亲,倒是没有在子女面前太过放纵,他只是当晚回房之后,抱着妻子哭了半夜。第二天醒来,还能瞧见一双核桃一样的眼睛。
花家桃花堡为庆贺此事,摆了六天流水席。
取的就是一个平安顺遂的好意头。
这六天里,花满楼就像吉祥物一样,被人拉到这边来,那边去。
他的脾气也好,再加上大部分江湖朋友的关心,都是真切的,他也不忍心拂了别人的好意。
为此,除去出关那日,柳天问三人特意给他们腾的一个下午时间,让他们安静抱在一起看着彼此,叶蝉衣已经很久没有和花满楼独处了。
好不容易。
六天的流水席终于过去。
柳天问下令了,赶紧各回各岗位,该干嘛干嘛,不要借机偷懒。
叶蝉衣这才得以偷来一点二人世界的时光。
柳姐姐赛高!
“对不住。”花满楼眼神里,有些愧疚,“是我没有好好陪你。”
叶蝉衣勾住他的手指,晃了晃:“我们手拉手敬了六天的酒,不算陪?”
只是酒喝得太多,回来沐浴以后,就彻底不想动弹,只想睡死过去,缺点二人世界嬉戏的时间。
花满楼垂眸拉起她的手,帮她按揉举杯举得酸痛的小臂。
“算。可还不算好好陪你。”
重要的是“好好”二字。
温雅君子抬起一双明亮的眸子,里面有水光潋滟,有温柔春波,还有静水流深的爱意。
看着安安静静,其实波涛汹涌得很。
“那你今晚当一回搓澡工,帮我濯发按揉筋骨如何?”
她眼眸里,藏着掩盖不住的顽皮。
一看就知道憋着坏主意。
花满楼看出来了,但还是应她一句:“好。”
桃花堡里,花满楼自己的院子背后有一处天然温泉。
温泉修筑在一栋屋子里,一面临山流淌出温泉,剩下三面被翠石屏风遮挡着,地上还铺了大块光滑的石板。
屋子内备有洗浴用品,以及一张可以舒服躺在上面,由侍女按捏筋骨的小榻。
温泉是流动的温泉,哪怕是在里面濯发,也不必担心会污了水源。
叶蝉衣让侍女退下,不必伺候。
侍女偷看了一眼捧着装有衣物托盘的花七少爷,窃笑着退下。
花满楼进屋以后,先将干爽的换洗衣物,放到小榻旁边的支架上搭起来,再将柔软的布巾放到托盘上,搁在温泉边。
等到沐浴完,直接就能裹上布巾,免得着凉生病。
他将一切准备妥当时,仍旧习惯先用耳朵捕抓动静。是以,他知道背后的叶蝉衣,已经将衣裳除去,只剩下一件小衣。
君子垂眸,放慢动作,听她将小衣轻轻解开,慢慢淌进水里。
叶蝉衣入水以后,舒服喟叹一声,双手枕在池子边缘备好的弧形瓷枕上,脸靠上去,盯着还在屏风前墨迹的花满楼。
“还没好吗?”
“马上就好。”
花满楼忍住被人紧盯的怪异感,慢慢解开衣带。
叶蝉衣看他那样子,就明白他在顾忌什么。
她特意转过脸去:“好。”
先让他一阵子。
花满楼听到她轻微的动作,心里一松,加快速度下水去。
哗啦——
水声晃动。
不知是温泉水太热腾,还是君子太害羞。
光是看着雪肤黑发的景象,他就红透一张脸。
明明都多少年老夫老妻了。
叶蝉衣将洗浴用具的托盘推过去:“先洗头发好了。”
花满楼帮她将绑着的发带扯开,用圆滑的木梳顺过两次头发,又用细细的梳子梳过,才伸手拿走水瓢,让她闭上眼睛,给她打湿头发。
怕水冲进耳朵难受,君子伸手给她挡住耳朵,再将水慢慢倒下来。
耳边嗡嗡一阵响,温热的手掌心才拿开,将洗发的木槿叶纱包浸上水,慢慢揉出丰富的泡沫来,弄到头顶发丝上。
木槿叶的味道很清爽,叶蝉衣觉得闻起来还不错。
一双足以将她整个脑袋包起来的手,温柔在她头顶上,用指腹细细按着。
叶蝉衣差点儿舒服得睡过去,往后倒的时候,被温雅君子轻轻搂住。
“困了?”花满楼垂眸看她有些泛青的眼底。
“没有的事情。”叶蝉衣一口否定。
要是她说一句“困”,这人等会儿肯定只安安静静搂着她睡觉。
她已经看透了!
花满楼失笑,继续替她按揉着头顶,将木槿叶揉出来的泡沫冲洗掉。
他伸手拿布巾,将她头顶和脸上的水珠擦掉,把人轻轻按在自己肩膀上。
“你趴一阵,我抱着你,帮你洗洗发尾。”
叶蝉衣巴不得。
她伸手就抱了上去,枕着君子肩膀,感觉发尾被温柔对待,轻轻晃荡在水面上。
明明没有扯动到头皮,可叶蝉衣还是感觉头皮一阵舒爽,整个人昏昏欲睡。
花满楼替她濯完发,直接帮她将发丝上的水挤走,用布巾包裹起来吸水,再用发带重新挽起来,给她用茶油籽做成的膏护养头发。
“衣衣?”君子侧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帮你简单搓洗一下,先回去睡觉如何?”
几乎要睡着的叶蝉衣迷糊道:“不行,要洗干净。”
温雅君子无奈,但是有求必应,像是抱着个大型娃娃一样,用布巾给她搓洗干净。
迷糊的叶蝉衣也乖巧得不像她自己,让抬手就抬手,转一边就转一边。
还没有娃的花满楼,生生体验了一回当爹的感觉。
其实……还挺幸福的。
温雅君子将人抱着出水,用布巾裹着擦干,再放到榻上用被子盖着,使内力将她头发烘干,按这迷糊着还要涂这个涂那个的人吩咐,给她伺候好。
花满楼将掌心的不知名乳液,涂抹到叶蝉衣每一根手指头。
她已舒服得发出绵长的呼吸声,睡着了。
温润君子失笑,低头在她额角亲一口,才跑去打理自己。
叶蝉衣梦中也惦记着什么,恍惚感觉自己被抱着,上上下下漂浮在海水上一样。
她乘船了?
迷迷糊糊中,她睁开眼睛,看到一片衣料,漫天繁星。
鼻子间熟悉的香气,让她很快又睡过去。
抱着她放慢脚步回屋的花满楼,颇有些哭笑不得。
一觉睡到平旦时分过去,天色还昏暗。
她惊醒过来。
身旁被窝还温热,君子人却不在。
叶蝉衣穿着一件荷塘月色的藕色小衣,挑了一件蝉翼般清透的水色纱衣披上,出门往书房走去。
书房桌案上,亮着一盏彩绘陶土瑞兽烛台。
橙黄光线将君子临窗的那张脸,照得格外温润清朗。
叶蝉衣起了调-戏的心思。
君子闻声抬望眼,落到回廊转折处的人影身上。
对方衣衫轻薄,眉眼清冷,疏疏淡淡立于扶苏花木旁,像极了刚化形的花妖,尚且不懂人间情爱。
下一刻,花妖就翩然落在窗前,成了撩人的狐妖。
“好生俊俏的书生……”清冷的眼似是高高在上无情无欲,俯瞰世人;曼妙曲线若隐若现,藏匿纱衣之下,微凉的声线也染上清晨薄雾的水汽,有些潮润。
前者使人想要顶礼膜拜供奉高台,后者使人心神摇动难自拔。两者结合,令人有种想要将清冷揉碎共沉沦的微妙心理。
花满楼喉结轻动,脸上温润却自如。
灯火落在君子眼中,明明灭灭。
第174章 番外:又见这世间2
春风吹动瑞兽烛台上微弱的火苗。
火苗忽大忽小,似乎再轻轻吹上一口气,就能彻底灭掉。
花满楼静看着那个撑肘托腮,斜靠窗台的某某人,眼神蓦然变深。
十多年来,他只能靠着声音、气味、触感勾勒眼前人的模样。
尽管所勾勒想象出来的模样,与现在并没有任何差别,可对方眼波流转时候的小表情,暗藏的得意,都是他不曾见过的可爱。
忽地,就有些遗憾前十多年不曾用一双眼来见她。
见温雅君子似乎毫无动作,叶蝉衣轻巧翻身,落到书桌上,将绣鞋踢掉,赤足翘腿,附身扶着椅背,抬起右手食指指腹,挑起对方下巴。
花满楼配合着,缓缓抬起眼眸,落到另一双眸子里。
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与烛火的光。
“公子真好看。”叶蝉衣真心赞叹这种在烛火下,犹如暖玉生烟般美貌的脸。
就算再看一百年,只怕也能心驰神摇,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新开江湖八卦报社那些年,陪她玩过不少角色扮演的温雅君子,很是上道。
他目光中透出些许痴迷,喃喃道:“姑娘……是人是妖?”
君子双眼干净,哪怕是痴迷,也并不会显得猥琐,反倒有一种纯粹的迷恋。
叶蝉衣嘴角上翘,目光依旧清冷如霜雪薄雾,淡漠得仿佛春日早间湖上的一点薄冰,美则美矣,若要伸手捞冰,就会有坠湖的危险。
她靠得很近,几乎要遮盖昏黄暖光,将所有的颜色收取。
世间便只剩下她这一抹殊色。
“你觉得呢?”她的声音放低,淡漠之中,染上些许令人心悸的低回婉转,宛若潺潺流水渡石涧,冲洗松间石。
清凉之中,令人不住想要伸手,掬更多一些。
会上瘾。
温雅君子如今,就想要她低声多说几句,让耳朵享福。
“我猜姑娘是仙子,花中仙子。”花满楼手中握着的紫檀小毫,被轻轻搁置一旁的笔山上。
他将手空出来,想要将人抱走。
春日早间,微风寒凉。
对窗久吹凉风,不好。
堂堂大宗师巅峰期的叶蝉衣,还怕这点子寒风?
她往后一撤,双手支在桌上倒仰着,雪白赤足,轻轻点住君子手腕。
“不许动。”
叶蝉衣垂眸,唇角拉平,冷若游廊外笼罩花木的薄雾。
一旁黄灯微光映衬,窗外轻雾化作背景,越发似云中人。
花满楼顺着那蜿蜒曲线,落到若有似无按住自己手腕的玉足上。
玉足裤腿上缩,露出一大截雪白小腿,以及脚腕上什么装饰也没有的一截细细红线。
雪肤、红线。
温雅君子喉头忍不住滚动。
他抬眸看向别处,一副想要清心寡欲的模样。
叶蝉衣偏不如他所愿,赤足顺着手腕攀爬,落到他肩头,左手手肘也随之搭在左腿膝盖上,另一脚踩上凳子板面,将君子困于她与柳木圈椅之间。
“书生,你跑什么?”她支着脑袋,垂眸俯看君子。
清冷声线抬高,多了几分冻人肌肤的冷意,若是心虚的人听了,少不得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花满楼将视线从赤足红绳上挪走,微仰头,对上那双有着淡淡冷意的眼。
“心有杂念,不敢看姑娘。”
温雅君子也学坏了,坦然对上那双躲藏着戏弄的眼,用最诚挚的话,企图打破她的心防。
叶蝉衣差点儿就没憋住,将这场戏结束。
她瞳孔微缩,强忍着,继续走自己高贵冷艳的人设。
“小小书生,胆子倒是挺大。”她伸手捏住君子下巴,俯身靠近,似是要亲下去,“你叫什么名字?”
俊雅君子从容淡定,脸带清朗温润的笑意,犹如春风拂柳过绿湖,荡起春波阵阵微涟漪。
“在下……江南花满楼,不知姑娘芳名?”
“叶蝉衣。”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①蝉之高洁,吾辈楷模,姑娘好名字。”
叶蝉衣:“……”
好端端拽什么文,某人还真是会“治”她。
她但笑不语,笑意浅淡,比清晨绿叶上覆盖的薄雾深不到哪里去,一股风吹拂过,又或者朝阳新出,便能令其消失无影。
“花公子文采不错,只可惜我非凡人,听不懂你们的悲春伤秋,歌以咏志。”
她将双脚收回,顺道在君子大腿上轻踩一下。
隐忍许久的花满楼,伸手将那系着红绳的雪白赤足,抓在滚烫的手掌中,紧紧按着。
叶蝉衣诧异挑眉,眸子落到君子青筋鼓胀的手背上。
温雅君子脸上倒还是一派光风霁月,从容淡定的模样。
哦嚯。
斯文败类?
叶蝉衣感觉自己的心,猛烈跳动起来。
行叭。
奉陪到底。
她斜眼乜他,冷声道:“放开。”
“不可。”温雅君子唇角挂着如常的笑容,半是无奈半是叹息,道,“你在乱我心神。”
叶蝉衣将另一只脚也踩上去,轻轻点着那抓住她赤足的手背,朝他歪头挑眉,露出个浅淡笑容来。
“是么?”她撑着桌子,将自己整个人窝到他怀里去,唇瓣就贴在他动脉一旁。
若有似无的呼吸,将脖颈纠缠。
“我看公子,似乎在乱我心神才是。”
她轻轻拉起他的手,放到眼前来,双眼盯着他含笑的眸子,低头……
花满楼凝注着她那双像是装了钩子一样的眼,呼吸乱了一拍。
叶蝉衣趁机折腰往后溜去。
刚借力转了半个圈,还没站定,就听君子浅浅叹息一声,从椅子起身,朝她靠近。
她顺着力度,直接扑进君子怀里。
——好似这一遭,就专程为了投怀送抱一般。
不等抗议,腰上一紧,后背靠在了雕花架子床的围栏上。
呼——
两人衣袂带起的风,直接将烛火吹灭。
室内一片昏暗,只剩窗外照进来的半点光。
花满楼低头垂眸,能看见叶蝉衣黑暗中依旧泛着粼粼波光的眼。
叶蝉衣也能看见花满楼那双静谧的眼。
温雅君子似乎无时无刻,都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坦然自若的模样,似乎从不会急躁,不会乱神。
偶有急匆匆的模样,也很快就收拾好。
因而,叶蝉衣光是听到他说“你在乱我心神”一话,就能心跳加速起来。
她还真想看他乱心神的样子。
“花公子这一双眼,可真好看。”她伸手,用指腹扫过他细密的睫毛,感受睫羽在手中扫过的微痒。
“叶姑娘一双眼,也不差。”温雅君子清润的声音,低沉许多,“像月夜静水。”
看着冰冰凉凉,毫无波动,只需伸手搅一搅,就能见粼粼的碎光。
他从前对叶蝉衣是无处不爱,现下觉得,可以多爱这双眼一些。
“是么?”叶蝉衣语气淡淡然,似无味的白开水。
闹得花满楼想丢点茶叶进去,看能不能泡出一壶香气腾腾的安吉白茶。
此茶汤色清透,味道似竹与兰花混杂。
无论冷水热水闷泡,都不怕会生出苦涩味道来。
他最是喜爱。
“是。”温雅君子喉咙轻震,夜妖一般问她,“花某给姑娘泡一壶白茶如何?”
叶蝉衣:“听闻人间白茶最寡淡,怎么不泡点浓郁的红茶?”
“那是世人有所误解。”花满楼喉结滚动,“白茶味道清爽,甘香而醇爽,香清而鲜活,不容易生腻。反倒越喝越滋味,越是想要慢慢、细细品尝。”
叶蝉衣伸手,绕到温雅君子脖子后。
微凉的指腹贴上去。
花满楼话语稍停,吞咽一口唾沫,才续上:“初春的白茶,味道最是鲜活,叶姑娘不想尝尝吗?”
叶蝉衣手指绕到君子耳廓:“我怎么觉得是花公子想要喝茶……嗯?”
她尾音上挑,带着几分戏谑意思。
“是。”花满楼坦然承认,“是我想要品茶。”
“那就动手好了,花公子……”
花公子自然从善如流,手伸向茶包的系带,轻轻将绳子拉开。
他的手骨节分明,青筋明显,是一双很适合欣赏的手。
这样的一双手,能将花朵侍弄得很好,能提笔书写,也能握剑上马。
此刻,也能动作轻柔,慢慢泡茶。
茶包被一双手轻轻展开来,露出里面鲜嫩的茶。
温雅君子低头嗅一口,香气清远,越是深嗅越是贪恋,想要多嗅几下。
因着这等偏爱,就连水源,他都精心选了一番。
宋徽宗赵佶在《大观茶论》中提及,“水以清、轻、甘、冽为美。轻甘乃水之自然,独为难得”,后人在其基础上添上“活”,认为“清、轻、甘、冽、活”俱全的水,才能称得上是泡茶最好的水。
花满楼取的清冽活泉水,就是这样集“清、轻、甘、冽、活”于一身的好水。
水被倾斜着注入茶碗之中,将茶叶冲刷。
茶叶沉浮飘转,缓缓将自己舒展,承受着水柱轻缓的注入。
新茶茶芽多,茶叶嫩,煮茶并不适合。
无论大火也好,小火也罢,都容易将新茶弄坏掉,未免不美。
最好是用温水或者冷水盖碗闷泡,只不过这样泡,就十分考验君子的泡茶技法了,水温和时间掌控倘若不得当,茶汤口感会大打折扣。
茶叶若是在水中得不到充分的闷泡,不能舒展,尝起来的味道,就像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暴殄天物;若是浸泡时间过长,茶叶都要被水闷得烂软了,又未免令人生腻。
花满楼自然不想让叶蝉衣尝到生腻,破坏她对白茶的印象。
为此,温雅君子将自己平生的泡茶技艺用上,温水盖泡,动作温和得磨人。
叶蝉衣闻着那逐渐散发出来的清气,都忍不住追问:“快一些好不好?”
“耐心些。”花满楼其实也等不及了,可君子耐性好,能忍住茶汤香气散发出来以后的诱惑。
叶蝉衣吐出一口气,咽着唾沫,耐心静候。
等到茶汤入口的刹那,那直接贯穿头皮一样的醇爽、甘甜、清香、鲜活,彻底将她刁钻的味蕾征服。
她舒服喟叹一声,感觉浑身都舒服得要命,不见半丝疲倦。
整个人就像是漂浮在云层里,静躺在随波缓缓流淌的行舟上,身陷几十层松软丝绸之间。
轻尝一口以后,又贪心想要第二口、第三口……
从此,爱上这口,难以自拔。
彼时。
天光从厚重云层突出,刺破薄雾,穿梭雕花木窗,落在桌案清透水面。
粼粼一波光——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打个招呼,周日可能要出行,到时候更不了,等我落地安顿好以后,周一再恢复】
①初唐,虞世南《蝉》
第175章 异世界之旅1
第一次踏破虚空,叶蝉衣没料到还是在武侠世界。
只不过,是不一样的武侠世界。
她敢说这个世界的人,她听都没听过,什么燕南天、江枫、移花宫、恶人谷和十二星相。
自打从旷野落地,到入城找点东西过嘴瘾,他们耳朵里就塞满了这些名字,和这些人对应的事迹。
甚至都用不着小猫咪登场扫描。
“看来,这是个全新的江湖。”叶蝉衣叹了一口气。
一切,又要从零开始。
“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陆小凤筷子伸向酱香猪肘,不太在意这个问题,“以前江湖上的人都被我们霍霍得差不多了,冤大头不好找。”
现在换一个地方,他们狂人四侠客,岂不是又有发挥的余地了?
挺好。
已从小凤凰变成老凤凰的陆小凤,一如年轻时候乐观。
斯文吃完一碗饭的花满楼,拿起茶杯,宣布一个惨痛的消息:“倘若这里是一个全新的江湖,那么,敢问陆大侠可有携带银两?”
陆小凤啃着猪肘子,脑子一下子不太灵活:“你不是有很多银票……”
对诶,花家在新江湖又没有银号,银票有什么用?
他转眼看向他们家衣衣姑娘。
满怀期盼。
叶蝉衣也很是懊恼:“我从不带银子,只有一筒银针。”
可银针不能卖,身上随身携带的值钱物件,也是和花花配对的信物,她并不想拿去换钱。
没办法。
陆小凤只好将最后的希望,放到楚留香身上。
很遗憾,香帅本人也没有随身携带银两的习惯,他凭着印信,可以在票号取钱,没必要整天揣着银子跑来跑去。
他甚至连玉佩、玉簪都没有戴上。
再说,自从四人组队以来,哪次外出不是花兄先掏钱。
他们带钱的习惯,早已经消磨掉了。
叶蝉衣夹着糖醋排骨的手一顿,眼神微妙。
那什么……
他们今天不至于要吃霸王餐吧?
事实证明。
至于。
店掌柜都惊呆了。
“你们四个……好模好样的,衣着亮丽,连一顿饭钱也付不起?”圆滚滚的老板,看起来就好像一尊弥勒佛,可惜脾气不太好,说话的时候唾沫四溅。
他们还得展开“风花雪月”折扇,挽救自己可怜的脸蛋。
唉。
失策。
叶蝉衣提议:“要不这样,掌柜的你借我一两银子,等我两刻,我就能回来还你钱,如何?”
或者,她用商品抵债,也不是不行。
就是……开盲盒这种事情,稍稍有点看运气。
要是开到人家不需要,或者看起来没那么珍贵的东西,可能有些难卖出去。
她觉得可以给她一点本钱,保证能赚回来。
圆滚滚的掌柜,一点儿也不信他们:“呸!卑鄙!还想讹钱!”
一两银子不是银子吗?
“我将他们仨抵押在这里。”叶蝉衣拍着胸口保证,“我总不能不要他们仨了吧?”
店掌柜看了一眼三个各有特色的美男子,又看看叶蝉衣那清冷如仙的模样,来了句:
“难说,姑娘貌美,再找几个夫君也是能行的。”
貌美姑娘:“……”
这个江湖的人,都这么狂放是吗?
几个夫君?
“那个……”叶蝉衣稍稍解释一下,指着君子道,“这才是我夫君,剩下俩只是普通朋友。”
几十年感情的俩普通朋友:“……”
很好,又这么玩是吧。
店掌柜坚持:“我不管,长得好看也不能当饭吃。你们要么给钱,要么就留下来给我刷盘子。”
堂堂江湖少侠,他就不信,对方可以不要脸到这种境地。
叶蝉衣果断道:“我们刷盘子。”
生命漫长,多干点别的从未尝试过的事情。
好像也不错?
三人默默点头表示认同。
钱,他们真的没有。
要是对方发狂,就预备放人的店掌柜:“?”
现在江湖的少侠们,都这么好说话了吗?
店掌柜倒是没真让他们刷盘子去,而是让他们在这里呆上七天,给他当店小二,原来的店小二则挪到后厨帮忙。
有四个长相绝佳,身怀高强武艺的人当店小二,来福客栈生意瞬间火爆,一跃挤走同城常年霸占榜一的悦来客栈,遥遥领先。
不仅如此,有了叶蝉衣四人以后,客栈里面想要闹事,砸桌子砸凳子的那些江湖人,桌子刚举起来,就要被拿走。
“小孩子家家,玩什么板凳。”叶蝉衣以温柔但是坚决的态度,夺过对方手中的凳子,重新放回去。
她盯着对方:“坐下。”
能够踏破虚空的天人,犹如陆地神仙,那少侠压根儿无法反抗,只能满脸苍白,淌着冷汗乖乖坐下。
“真是的,室内打架多不道德。”她嘀嘀咕咕,“弄坏了岂不是要扣我工钱。”
扣钱的事情能干?
肯定不能。
这不叫挑战她的底线,这赤-裸-裸就是在挑战她的极限!
就算她有更好的赚大钱手段,那也是另外一回事儿。想要富甲一方,就要同时具备一掷千金和珍惜每一个铜板的素质。
年轻人,真不懂事儿。
叶蝉衣将谴责的眼神给到那少侠。
被强大内息压迫着的少侠,差点儿晕死过去。
打工的日子,过得特别充实。
当然,打工人没有自由,更没有多少钱。
还忙得要死。
她觉得,以后这种生活,可以少体验。
“小二。”坐在角落的镖师,朝她招手道,“劳烦来一壶竹叶青。”
叶蝉衣喊着“好咧”,转身拧走一坛酒,朝角落走去。
今日的大堂里,有半数的人都是镖师,不过这些镖师眉头紧皱,紧张之下,似乎埋藏着惊惧。
以她敏锐的嗅觉来说,绝对有事情发生。
“大哥,你说十二星相真的会来劫镖吗?”喊着要酒那人叹了一口气。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只是架不住狂人四侠客耳聪目明,客栈内外所有动静,都能尽收五感之中。
被喊做大哥的人,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撑在桌面上,也深深叹气。
“十二星相从不放假消息,对方怕是真的盯上我们了。再者,这些日子,我们后面可跟了不少尾巴。”
道上的人都知道,十二星相只取珠宝玉器,不动金银,不少没胆子劫镖的人,就做那捡漏的歹人,等镖师都伤残得动弹不了,就跑出去捞一杯羹。
都是些缺德鼠辈。
“岂有此理,十二星相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除了恶人谷和移花宫,还有燕南天燕大侠以外,十二星相什么时候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
那边嘀嘀咕咕,叶蝉衣听了个完整清楚。
她朝被一群姑娘家围困,只在窗边露出一颗头的陆小凤使了个眼神。
——搞不搞事情?
陆小凤欣然挑眉应允,将眼神落到另一个包厢,同样被姑娘家点名要求上酒菜的楚留香身上。楚留香笑着点头,表示应允,而后将姑娘递到唇边的酒一饮而尽,倒退出门,把门关上。
呼,逃过一劫。
下楼时,楚留香碰见双手捧着茶具,要送去其他包厢的花满楼,顺嘴提了这事儿。
花满楼自然应允,上到二楼朱红栏杆处,还是下意识看向叶蝉衣,轻轻点头,表示他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四人交流闭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这件事情。
镖车停下的时候,天色已黄昏,东西卸下来再吃完饭,天色已经完全昏暗。
四侠客坐在屋顶上,一手花生米,一手梅子煮的酒,悠悠然盯着这动静。
叶蝉衣反思了一下下:“我们坐在屋顶上,会不会太明显了?”
要是那什么十二星相走屋顶来偷东西,岂不是要正面撞上。
“听说那十二星相十分猖狂。”花满楼慢慢摇着折扇,给叶蝉衣扇风,“会不会不屑晚上偷袭,直接白日在道上就抢了去?”
他虽常常以善意度人,不喜恶意猜测,可也没那么天真。
叶蝉衣嚼着花生米,看向楚留香:“你们这一行,这么嚣张的吗?”
盗帅偷宝贝之前,先发信笺警示当雅贼这种好习惯,居然在另一个时空还有别的版本。
果然太阳底下无鲜事。
楚香帅摸摸鼻子:“哪一行都有嚣张张狂的人。”
与他无关。
当夜,他们将小酒和花生米都吃光喝光,还是没能等到十二星相上门。
叶蝉衣默默给花满楼竖起大拇指:“花花厉害。”
花花哭笑不得,将她手指头按下去。
“那我们要去看热闹吗?”叶蝉衣看向其他人。
距离和店掌柜的约定,还差三天。
他们跑去看热闹,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好?
想着不好的人,在镖师收拾行装时,跑去狂拍店掌柜房门,吓得人以为悦来客栈踢馆来了,几乎要从床上摔下来。
一开门。
“掌柜的,我们要求请假两天,到时候再回来开工!”
圆滚滚掌柜:“不……”
剩下的话,还没开口,就在叶蝉衣慢慢从袖管抽出来的匕首中,果断更改。
“……是不行,你们去吧。”他含泪答应。
叶蝉衣笑眯眯将匕首塞回去:“谢谢老板!老板你人真好,肯定会发财!”
掌柜:“……谢你吉言。”
愿意收刀,他就谢天谢地了,不敢奢求。
请了假,叶蝉衣他们安心尾随镖车后头看热闹。
“那镖师说得对,后头的确有很多小尾巴跟着,瞧着有些麻烦的样子。”
不过麻烦的是镖师们,不是他们。
花满楼摇头叹息:“都是些壮汉,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冒着危险来捡便宜。”
太不人道了。
“诶……”叶蝉衣凑到花满楼旁边去,“花花你看那七个穿黑衣服的,会不会就是十二星相?”
翠绿木叶之中,有几个坐在树枝上,大马金刀,支腿扛刀,显得格外嚣张的黑衣蒙脸人。
不过,十二星相怎么只有七个,难道不是十二个么?
初来乍到的冰蝉仙子,表示疑惑。
陆小凤撞撞楚留香的胳膊:“楚兄,你看那边,有个武功还不错的人。”
叶蝉衣闻言,也顺着陆小凤指去的方向看。
幽幽冷绿之中,一个骨骼健壮,双肩开阔,不修边幅,背着一把长剑的大汉,在枝叶间若隐若现。
她抱臂望着脚下绿林,笑了。
“看来,他们四路人马,一定会遇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哈~后天再更,写完武侠世界再写一个无限游戏世界,就彻底结束了!新文《[综武侠]江湖育儿堂》已开哟!可以多多关注!谢谢!】
第176章 异世界之旅2
天际尚且白着,镖师们就已经将货物装车,牵着马出了城门。
镖车得出城门外,才能上马骑乘,开始正式赶路。
路上,途径村庄、孤坟、野庙、桥梁,都得喊一声“合吾”才行。
合吾是押镖时候的口号,代表的是和和气气走镖,请江湖上的朋友行个方便,也是让可能埋伏在路边的山匪土贼放镖的意思①。
其实也算是江湖走镖的一种礼仪,招呼一声,承蒙诸位朋友关照。
要是口号喊了,还遇上劫镖,那就是对方故意要闹事,打起来可就生死难料了。
他们进入城外密林之中,路过一座桥,镖师就开始扯着嗓子喊起来:“悬梁子,麻撒着……合吾——”②
“合吾”二字,得喊得抑扬顿挫,尾音拖很长才行。
江湖上把这样的号子叫“凤凰三点头”。
叶蝉衣他们四个踏破虚空前十年,都在潜心修炼,很久没有接触过江湖了。
这一声号子,瞬间将他们拉回到江湖上来。
有那味儿了。
“没想到就算换了一个世界,也能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感叹着,脸上生出怀念来。
也不知道在原本的世界,她闭关修炼的那十年,江湖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还有柳姐姐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风浪搅起来。
小风浪年轻人自己消化就行。
总镖头打马走在前面,注意着密林两边的情况,神色警惕。
他们镖师喊出“合吾”以后,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要是这样的情况,要么代表此地并没有人埋伏,要么代表埋伏的人,并不卖他们这个面子,铁了心要劫镖。
总镖头沈轻虹,不由得整个人提高警惕。
果不其然。
镖车末尾刚出桥,密林就出现了七个黑衣劲装,黑布蒙面的人。他们一手抱树,一手拿着阔刀,将镖队包围住。
他们一个镖队的镖师,总共有总镖头一人,副镖头六人,镖师六十二人。
镖局出动这么多人,已经代表了这趟镖的重要性。
沈轻虹碰到这样的情况,警惕却并不失镇定。
“诸位朋友,在下沈轻虹,也并非第一趟押镖的镖师,镖局成立已有七年,走过三百多趟镖,无一失手,还请大家行个方便如何?”
江湖上押镖的镖师,其实并没有多少武林高手,只有三分靠武力支撑起来,剩下的七分都是江湖朋友给的脸面。
短短七年的时间,能走三百多趟镖。一方面代表了镖局的规模大,镖师多,可以同时走几趟;另一方面则代表了人面广,所以多年以来,从未失手。
沈轻虹的话虽然客气,但是也将自己的底气摆在眼前。
要是一般的江湖人,不想要惹事儿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沾惹这样面子广的镖头,以免日后行走江湖,被其他人找麻烦。
“你迎客爷爷,就不行这个方便又如何?”抱在树上的一个黑衣人说话了。
迎客,十二星相的黑犬星外号。
他们果真来了。
沈轻虹心里沉了一下。
十二星相素来不愿意给其他人脸面,他们虽然和江湖上大多数朋友都有交情,但是能让十二星象害怕的移花宫例外。
移花宫向来独立,并不与其他江湖人结交。
看来这个面子,对方是铁了心要打破。
沈轻虹只好将刀高高扬起,放声吼一句:“轮子盘头,各抄家伙,亮青子挡风,悉听天命!”③
他说的是江湖走镖一行的黑话,意思是,将镖车并在一起,围成圈,各自拿好自己的武器,亮起刀子来挡住货物,对方是硬茬子,得拼命才能保住货物了。
听到沈轻虹吼叫的镖师,马上将货物都赶到一起,镖师们围成圆圈,刀刃向外,严阵以待。
黑犬星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在他们动起来的时候,已经挥舞着阔刀,围攻上去。
镖师里面没几个高手,哪怕黑犬星七人之中,没有一个一流高手,也能游刃有余应对起来。
叶蝉衣看着他们挥舞刀子的模样,想起自己刚到武侠世界时,那菜鸟的样子。
估计那时的她比脚下的诸位,没好到哪里去。
她扭头去看那个高手。
幽深冷绿之中,捕抓到动静的那个高壮汉子,犹如一道冷箭,从原地弹起来,向着镖师的方向去。
老鼠一样,穿着灰扑扑衣裳,躲在密林里面的小江湖,只敢露出一双眼睛,偷偷觑着。
黑犬星甲武功最好,直冲沈轻虹而去。
他的刀法还算凌厉迅速,沈轻虹和他刚好打个平手。
沈轻虹之下的六个副镖头,武功却比沈轻虹差了一大截,一个黑犬星就能对他们两三个,其他的镖师就更加不用说了。
他们充其量,也只能说是会点儿拳脚功夫。
整队人这样的武力值,也莫怪黑犬星才七个人,就敢冲上来劫镖。
铿锵声接连不断。
高壮汉子刚蹬着脚往前跑,黑犬星乙的一把阔刀,已经要落到副镖头的后脑勺上。
对方还一无所觉,双手握着刀柄,抵抗着前面的黑犬星。
在他附近,已有七、八个镖师面朝下倒在地上,撑着刀子爬起来。
叶蝉衣他们四个齐齐摘下树叶,先救一救那些无辜镖师。
“居然一招都挡不住?”她语气里,颇有些无奈。
本来以为,这么多人至少能多挡几招。
年轻人,多锻炼一下也好。
她实在没料到,自己要这么快就出手。
碧绿的叶子,裹上凌厉的内息,如利刃穿破层层落叶与空气,打在四把阔刀上。
叮叮——
叶子和阔刀相撞,发出金石撞击的声音,将阔刀撞开,深深嵌入旁边的树干上。
黑犬星左手捂着自己发麻的右手,看着那嵌入树干上的叶子,瞳孔震颤一瞬。
“哪位朋友?”
叶蝉衣又新摘了几片叶子,不多不少,刚好七片。
对方要是暴起伤人,她手中的叶子,可就不会客气了。
此时,高壮汉子已来到。
黑犬星便以为,这叶子是对方发出来。
“是你?”黑犬星往后退了两步,“燕南天。”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闻名江湖的侠客。
什么什么?
叶蝉衣好奇探头。
来到这里以后,一直活在传说之中的“天下第一神剑”、“天下第一大侠”,就是这个高壮汉子?
黑犬星甲回头看了一眼,咬牙喊道:“风紧,扯呼。”④
燕南天不是他们可以打得过的人。
黑犬星众人收到,一个拔身就想逃离。
燕南天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他手中握着自己的长剑,剑并不出鞘。他只用脚踢着散乱横在地上的刀,直接将黑犬星的衣服钉在树上,令他们难以动弹。
镖师们也算有眼色,瞧见黑犬星被刀钉住,他们赶紧爬起来,用两把刀将人架住,以免对方逃跑。
不过转瞬之间,黑犬星七人,就只剩下一个被叶蝉衣编号阿甲的还能自由活动。
对方扑通跪下来,开始求饶。
燕南天并没有说话。
他看向沈轻虹,让对方来定夺。
毕竟黑犬星要劫持的,是他们的镖队,他只是顺手救个人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燕南天的头刚转过去看人,黑犬星甲就将手中抓着的尘土,往他眼睛上一扬,转身就要逃走。
“岂有此理,江湖上的鼠辈,还真是哪里都有。”叶蝉衣撇撇嘴,将叶子甩出去。
夺夺——
叶片直接穿过黑犬星甲腋下两边,将他钉在两棵紧挨着的树上。
这下,黑犬星和沈轻虹他们才知道,一开始出手的人,竟然不是燕南天。
燕南天本人,瞧见这两片浑厚内力挟裹的叶子,也双眼一亮。
“好内力!”他往叶子发出的方向看去。
叶蝉衣拍拍左右两边的伙伴,长袖一拂,往下落去。
他们四人出门前,将店小二方便干活的窄袖换下,换回自己飘逸的长衣,姿态显得特别翩然。
燕南天看着落在自己眼前的人,抱拳问道:“敢问哪位是发出叶子的高人。”
“等会儿。”落地以后,叶蝉衣做了个打住的姿势。
他们先将暗中埋伏起来的六个鼠辈,先用路边藤曼捆了一圈。
多出来的藤曼,她随手交给旁边扶着胳膊站起来的副镖头,让他将人绑好。
后续有处置章法后,叶蝉衣才伸手指陆小凤,陆小凤则伸手指楚留香。
花满楼和楚留香看着他们俩闹。
燕南天的眼睛,落到陆小凤手上用三根手指摩挲的叶子上,便将目光放在他脸上。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叶蝉衣将人卖得彻底:“他叫陆小凤,四条眉毛的浪子侠客陆小凤。”
燕南天看着对方上唇两撇修剪整齐的小胡子,再看看对方那浓密的眉毛。
的确很像有四条眉毛。
“在下燕南天,”
“江湖人送外号‘冰蝉仙子’叶蝉衣,这位是我夫君花满楼,这位是盗帅、香帅楚留香。我们四个……”叶蝉衣将他们那拗口又令人羞涩的外号,嫌弃说出来,“合称狂人四侠客。”
过了几十年,怎么还是感觉好难听。
燕南天:“……”
盗帅?狂人四侠客?
好狂的名字。
双方互相打过招呼,将黑犬星用路边藤蔓捆了,准备牵去官府。
这等麻烦的事情,还是交给当地府衙自己搞定就好。
沈轻虹本想留下感谢他们,被叶蝉衣一番话忽……劝走。
叶蝉衣将藤曼交给陆小凤和楚留香,慢悠悠往城里走。
一路上,他们向燕南天打探江湖上的消息。
燕南天以为他们是初出江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语气里还颇有种操心提醒的味道。
四个老江湖也安静听着,聊着聊着,就颇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将那些鼠辈和黑犬星处理以后,燕南天提出:“我有一个义弟,为人豪爽大方,君子如玉,风采卓绝,你们若是见了他,肯定能成知己!刚巧,我与他相约见面,离这里并不算远。诸位不如一道?”
叶蝉衣好奇:“燕大侠的义弟,便是那号称‘天下第一美男’的江枫?”
要是江湖传言没错的话。
燕南天神色中,带有几分骄傲:“不错,正是他。”
叶蝉衣自然有兴趣。
不过……
“燕大侠恐怕得等等我们,我们先去请个假。”
唔,就是‘请’假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 ①百度百科可查
②③④见于各种武侠电视剧、电影、小说,出处真忘记了,搜到的也是现在热门电影上的台词,找不到出处,如果朋友们看见,可以留言告诉我(黑话这些约定俗成的东西,也有可能找不着出处)】
第177章 异世界之旅3
好心的来福客栈圆滚滚掌柜,再次给他们批了半个月的假期。
叶蝉衣满足离开客栈,朝掌柜的招手:“老板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掌柜:“……好。”
对方无论说什么,他都只能应一声好。
他敢说不好吗?!!
太阳从林间漏光,落在地面上。
叶蝉衣找燕南天报喜讯:“掌柜同意我们随燕大侠一起出门了!”
燕南天:“……”
现在初出江湖的年轻人,已经艰难到找不着悬赏任务,非要去客栈酒楼端盘子了么?
他心道,得提点一下他那义弟,看看有没有别的谋生手段,可以介绍给这四个还挺淳朴老实、脚踏实地的年轻人。
淳朴的四个年轻人,迈着轻快的步伐,和燕南天吹着牛,往目的地去。
牛吹得多了,他们也就清楚了这个江湖上发生的大部分事情。
叶蝉衣他们也就知道,其实十二星象并不只有十二个人,而是十二组人,一个星象为一组,每组人数并不等量。
而且这些人之间,武功差距比较大,心智手段也各不相同。
“这不就和霍休的青衣十八楼一样?”叶蝉衣小声在花满楼耳边嘀咕,“听起来好像能折腾一段时间的样子。”
十二个组……不对,还剩下十一个组诶。
希望对方能够坚强一点,不要像霍休的青衣十八楼一样,这么快就垮掉了。
启程才几日功夫,他们又在路上碰见了被劫镖的沈轻虹一行人。
叶蝉衣:“?”
这是什么顶级冤大头。
他们五人顺便出手救冤大头。
这一次,上门来劫镖的人更少,只有两个尖嘴猴腮,眼里闪着贪婪的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的家伙。
两个家伙还挺怂,燕南天神剑都没出鞘,认出他的两个人就开始将红货往怀里一塞,想要溜之大吉。
很久没和人动过手的叶蝉衣,在地上捡了一把长刀,就追了上去。
未免太早将人打趴下,她特别贴心,没用真气,只用内息,并且只用了两成,稍稍与对方持平。她还得小心维持住,不能超了对方。
不然容易一下把人秒了,对方直接跪下求饶。
她现在颇能体会当年柳姐姐的感觉了。
没有几个对手,真的很无聊。
花满楼他们也不和她抢,只站在旁边看着,并且得劝其他人不要和他们家衣衣(衣衣姑娘)抢。
——不然小心变成下一个倒霉蛋。
燕南天看着打得不上不下,还一脸严阵以待的叶蝉衣,随时准备上去接应。
他委婉提醒:“我看叶夫人,似乎有些吃力。”
“正常的事情。”陆小凤不太在意。
毕竟用弹珠打鸡蛋,只要鸡蛋倒下不要鸡蛋碎,是一种杂技活,他们还不是很熟练。
吃力是应该的。
燕南天素来心软,闻言看向花满楼:“花兄也不担心吗?”
自己妻子,也能忍心她在危险之中来回穿梭?
“燕兄不必为内子担忧,她下手有分寸,绝不会伤到自己,也不会重伤到别人。”
清雅君子温和开口解释道。
他的脸上,并无担忧,只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别人亲亲夫君都这么说了,燕南天这个外人也不能怎么着,只能按捺住静观其变。
两刻的功夫。
这已经是叶蝉衣能坚持的极限了,她实在没办法再继续不动声色放水。
放水好累。
叶蝉衣双手截住两人的手腕,外推翻转,两把长刀在她耳朵两侧震颤,似乎随时能拍到她脸上去。
燕南天看得紧张。
花满楼他们倒是淡定,陆小凤的神色之间,甚至有种无聊想睡的意思。
燕南天有点不懂这种友情。
叶蝉衣将他们的腕子往下一扭。
刀锋擦着肩膀下行。
咔吧——咔吧——
两声骨头脆响。
叮叮——
武器直直插入地面,嗡鸣不息。
她拖着被卸下骨节的两条手,侧身往二人背后游去,反扭他们的胳膊,抬脚左右踹两下膝盖窝,令人跪倒在地。
动作那叫一个干劲利落,比方才束手束脚,艰难应对的模样,不知好上多少。
“报上名来。”
两人被扭得一直嗷嗷鬼叫。
“小的献果神君。”
“小的金猿星。”
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号,怎么还有点儿耳熟。
花满楼知道自家夫人那不把人放脑子里的记性,及时提醒:“十二星相的猴。”
“是你们啊……”叶蝉衣恍然大悟,有些乐了,“你们十二星相还真是有意思,专门逮着人家这批货呢?你们这是要一个个轮流上?”
穿着一身足以闪瞎人眼金衣的金猿星,脸色扭成麻花。
“不敢不敢,这件事情,只是我们几个自己打的主意而已,并没有联合其他星象。”
他们星象之间的武功实力差距有些大,像“鼠”魏无牙和“龙”庞文,就不屑和他们一起混,觉得他们只是在小打小闹,自己成立了“无牙门”和“阎王殿”,专门做些大买卖。
就算同为十二星相,他们也不敢随便蹭上去,非要拉扯什么好关系。
两只猴子的骨气并不多,全部抽出来,也凑不出个三斤二两来。
叶蝉衣一威胁,他们就什么都往外说。
甚至,他们还吐露了一个秘密。
“听说鸡星象和猪星象,想要谋害燕大侠的义弟,就连狗星象的虎躯狗头巨型狼犬,都被借走拿去用。”
“要不是这样,狗星象也不至于连个逃跑的时间,都凑不出来。”
叶蝉衣不耐烦晃动他们的胳膊,惹来哀吼连连。
“呵,什么巨型狼犬这么厉害?你们以为那几个狗辈多一条恶犬,就能从我……们燕大侠手下逃走?”
“啊——不是不是,我说错了,说错了。就算有狼犬在,他们肯定也逃不出仙子和各位大侠的手掌心。”
“女侠饶命啊!”
叶女侠冷哼一声,松开手,把人往前面一丢,让沈轻虹把人绑起来。
倒霉蛋沈轻虹让副镖头去绑,自己则是带上一箱黄金,请燕南天和叶蝉衣他们几个留下,帮他对付还有可能到来的十二星相。
燕南天果断拒绝:“我还要赶路,去找我那贤弟,恕我不能接受。”
他并不是个有钱的侠客,可面对和兄弟一年一度的约定,他选择兄弟。
叶蝉衣也拒绝,不过她的理由很离谱。
“我们只向老板请了半个月的假期,这跟着燕大侠一来一回,就要耗去十天功夫,只剩下五天能见到闻名江湖的‘天下第一美男子’。要是少掉一天,岂不亏了?”
被拒绝的沈轻虹,神色十分失落。
叶蝉衣安慰他:“你放心,一个人不能这么倒霉,路上还能再碰见第三趟劫镖的人。这样,我这里有一件宝贝……”
又来了,又来了。
十年不曾听见的话,再度重出江湖。
四侠客的三人,都无奈轻摇头,看叶蝉衣推销系统加持商品,把东西讲得天花乱坠,不买就要遗憾终身一般。
“……只需要轻轻一拉,这张渔网就能将对方扣在地上,三天三夜解不开。”叶蝉衣说得激动,“如此宝贝,只要白银一百两,你说便宜不便宜?是不是有一种捡到钱的感觉?”
“买!必须买!”
“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不买就要真的抱憾终身了!!”
……
沈轻虹三十多年的阅历,终究还是敌不过叶蝉衣一张嘴。
他满怀激动买下渔网,并且感激涕零,只差跪下来叩头谢恩。
燕南天不懂,但是他大为震惊:“那不就是……一个有机关匣子的网吗?”
对方有这个本事,还去客栈打工作甚?
她应该早就发财当首富才对!
怀揣一百两小巨款的叶蝉衣,心情舒爽不少。
果然。
世间唯钱与花花,能让她开心至此。
“燕大侠,我们继续出发吧!”
又施展轻功赶路两日。
燕南天惊讶发现,四位年轻人,似乎一直都能跟上他的速度。
无论他是加快速度,还是减慢速度,对方都能将彼此之间的距离,控制得十分精准。
莫非,他们四个都专注在轻功的修习上,才耽搁了拳脚功夫?
当日停下来寻吃的,燕南天委婉劝他们多上心手上功夫。
叶蝉衣四人:“?”
不明所以就应“好”。
他们一行五人在一处幽静的山林小屋前,见到了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美男子江枫。
林间小径幽深,微风徐徐,他们在枝叶微微的颤动中,往里走去。
不多久,就听到一阵悠远箫声。
箫声本幽怨,呜呜咽咽,若有反抗,也大抵是铺天盖地的尖锐呼啸,凌厉有若利刃在前。极少有人能够吹奏出这种静远、温和的感觉。
当时是,满山翠竹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附和这一阵阵箫声,又像是特意为了箫声而起舞。
清风过处,飘落竹叶里,一道与竹同样修长、挺拔、俊秀的身姿,出现在眼前。
一曲毕,对方回眸。
透过重重修竹,对方一双星眸闪过激动、惊喜,他朝着他们奔来。
那一瞬间,就算是香帅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当得起天下第一美男的名号。
“大哥!”江枫奔到燕南天面前,停住脚步,将人打量半晌,才激动扑上去来了个结实的拥抱。
“枫弟!”燕南天在他后背拍了两下。
两人激动得闪着眼泪花。
江枫回神,松开手,看向叶蝉衣四人:“这几位是……”
燕南天简单介绍:“路上碰见的几位小友,我们先进屋再慢慢说。”
“是我失礼了。”江枫伸手往小屋方向,请他们进去。
燕南天边走边说他们意外结识的过程。
小屋内里布置很雅致。
叶蝉衣觉得,是他们家花花会很喜欢的地方。
扭头看去,果然见花满楼打量着屋内晾晒桁架上的字画,与旁边榉木书柜,露出欣赏的表情来。
温雅君子书法造诣也不差,几句话就将话题拉出来,引得江枫生出一种“恰逢知己”的兴致。楚留香素来是个会鉴赏的人,他的品味很高,惹得江枫更是滔滔不绝。
尽管隔着不同的世界,名人都不一样了,但是世人所好,却并无不同。
叶蝉衣、陆小凤、和燕南天话并不擅长这种高雅艺术的品鉴,按理来说,只能在一旁插不上话,安静听着就行。
江枫倒像是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时不时就能从中找到他们能够参与的话,说上那么几句,并不会被冷落。
关键是,叶蝉衣观察了一阵,对方并不是那种刻意的八面玲珑,更像是一种本能的照顾。
江湖传言,说他格外温厚仁爱,大抵没错。
畅快聊了好一阵,茶都换了三轮。
叶蝉衣提及金猿星讲的事情。
“十二星相可是与江大侠有仇?”
江枫摇头。
他也不清楚,对方怎么突然会盯上自己。
燕南天大马金刀,支起膝盖,朗声爽笑:“江湖鼠辈,何惧之有,他敢来一个,我贤弟也能杀一双!”
十二星相之流,除去魏无牙和庞文,其他人并不是江枫的对手。
叶蝉衣摇头:“要是他们剩下的人联合,或者用阴谋诡计呢?江大侠确保都能躲过?”
一流的计谋,加上三流的武力值,也能发挥出一流高手的作用。
反过来,一流的高手,心性过于纯厚,不识阴谋诡计,也只能发挥出三流的武力值。
况且,十二星相要不是刚好遇见他们这种碾压型的对手,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缴械投降。
沈轻虹在江湖上有“飞花满天、落地无声”的名头,可见其武功不凡。而且他能担着黄河两岸威远、镇远、宁远三大镖局的总镖头,过半江湖人都愿意卖他面子,他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这样的高手,碰上黑犬星甲,也就打个平手而已。
可见十二星相也不全是无能之辈。
燕南天沉默了。
宵小之辈,最是难防。
他有些急躁:“大不了,最近我不走了,守着枫弟。”
“那不行。”叶蝉衣摇头,“你们每年见面一次的事情,十二星相肯定提前做好了调查,要是你不走,他们就会改期,等你不在,再来找江大侠。”
“那要如何是好?”
这走不行,不走也不行!
“大哥不用着急。”江枫倒是想得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能为了没发生的事情,先将自己扰乱。”
花满楼温声安慰:“两位放心,内子对付宵小之辈,有不少经验,她定能想出法子。”
燕南天转头看向叶蝉衣,满脸期待。
“叶夫人……”
“安啦安啦。”叶蝉衣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靠近一些商议,“我有一条妙计,首先……”
第178章 异世界之旅4
约定的时间一过,燕南天和四侠客就离开了竹林小屋。
他们一同赶路,回到客栈。
猪星象静候在五人离开的必经之路,从密林尾随回到来福客栈,看着他们重新换上窄袖短衣,辗转在顾客之间端盘子。
燕南天也与四人作别,离开当地,施展轻功往截然相反的地方而去。
具体去的哪里,他也不清楚,更加跟不上。
不过,猪星象只需要确定,五人的确都离开了,并且与江枫将去的地方,不在同一个位置便好。
保险起见,他还在小镇多呆了两天,不时上门叫点饭菜,试探四人到底有没有掉包。
可以说是相当谨慎了。
不过他的谨慎也没什么用,叶蝉衣等暗中观察的小猫咪告诉他,猪星象已经离开时,就找圆滚滚掌柜再请两个月的假期,尾随上去。
圆滚滚掌柜能怎么办?
他也只能批了这两个月的假。
叶蝉衣他们远远坠在猪星象背后,悠然自在啃瓜子,吃果子,嚼盲盒开出来的零食,嫌弃一番猪星象烤得贼烂的烧烤。
猪星象浑然不觉。
赶路近十日,猪星象找到了鸡星象汇合。
鸡星象之一表示说,自己已经混进了安庆府江家,在后厨做工,可以接触到江枫的饮食,做点手脚不成问题;还有一人混进了马房,可以了解到江家人出行的时间,给马匹做点手脚;剩下一人混进花匠里面,可以在江枫院子弄点慢性毒药。
叶蝉衣听得咋舌。
一个人想要做坏事的时候,当真是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竭尽心思搞事情。
她坐在高高的树上,摇着头,嗑着米白的南瓜子。
“咔咔”声不断。
当晚,叶蝉衣他们四个就潜进江枫卧室,坐在正对门口的圆桌上,打着扑克牌,玩炸金花。
四个智商相当的人玩起来,算牌、打心理战,玩得异常刺激。
这种刺激,属于暗潮涌动的刺激,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江枫在偏厅吃完饭回到院子,开门时,还以为这几个人在比拼高深的内力。
他将门开一小条缝,挤进房间,极快把门关上。
“几位过来,怎么不先招呼一声。”江枫去拿自己被放到一边的茶壶、茶杯,给他们倒茶。
叶蝉衣刚出完牌,有空回答他的话。
“我们不是不能见光嘛,只好偷偷溜进来,避人耳目。对了,不用倒茶,你自己喝就好,不然来收拾的人,肯定知道有客到访。”
江枫拿着刚倒出来的茶,摇头轻笑:“倒是我疏忽了。”
“怪你作甚,你有待客之道罢了。”
叶蝉衣说完,花满楼刚出牌。
她闭了嘴,开始琢磨牌,让他们仨交换一下情报。
情报交换完毕,牌局也结束了。
叶蝉衣险胜。
花满楼将牌收起来,叶蝉衣提起脚下的包袱,招呼江枫过来坐。
“来来来,我们带了点儿特产,来尝尝。”
什么辣条、果皮丹、干脆面、巧克力、泡椒风爪、快乐水……
“别客气。”叶蝉衣给他塞了一包开封的辣条。
江枫颇有些手足无措。
这食物……闻起来有些辣,还有些无从下手。
叶蝉衣做了个示范,示意他将辣条弄起来咬着吃。
江枫盛情难却,吃了一根,被辣得连续喝了六杯茶。
叶蝉衣见他一脸汗,不好继续勉强,给他一包干脆面慢慢咬。
江枫觉得,这些特产大概是他的克星,不是辣,就是咬得细碎、磕巴响。
如玉君子脸都吃红了。
叶蝉衣仿佛看到当初被她拉上,勉强跟着啃零食的花满楼。
“你们真是斯文。”她摇头叹息,“瞧瞧我和陆小凤,多轻松自在。”
陆小凤:“……”
听起来不像在夸他。
玩笑归玩笑,说到正事儿的时候,叶蝉衣还是认真的。
“事情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中。”她叼着芦苇吸管,喝着木瓶子里面的快乐水,思索道,“不过有一个问题。”
江枫不解,看向她。
“江大侠就没想过吗?”叶蝉衣提醒道,“鸡星象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混到了三个这么重要的岗位,又能不在你眼前晃荡,引起你怀疑。”
江枫只是善良,也不傻:“叶夫人的意思是……我府中有鸡星象他们的同伙?”
“不错。”叶蝉衣松开嘴巴,用食指敲着桌面,“而且,他还必须是一个能做主,或者说在做主的人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江枫爹娘已逝,并无叔伯兄弟,江家由江枫自己当家作主,家中人口简单,仆人多是因他经常请客上门小住,需要人手伺候。
在江家,能决定、影响此事的人并不多,除了他以外,就只有管家江叔一家子,以及他的书童江琴。
这些人都是他朝夕相对,十分信任的人。
无论几人里面,到底谁人出卖他,江枫心里都有些不好受。
叶蝉衣瞧他那表情,就明白了。
“看来,江大侠心里已经有怀疑的人选了?”
江枫缓缓吐出一口气:“不错,只是我想不明白,具体会是谁,他又是为什么要背叛我。”
“世间很多东西都能蒙蔽一个人的良心,诸如嫉妒、情仇、过往私怨、面子等等。”
一个人要是过度在意什么,那样东西就能够将他毁掉。所以过度注重爱情的人,容易被情爱伤害;过度在重金钱的人,容易因为贪婪,坠入法网;过度看重面子的人,容易为一时的羞辱,当场冲动复仇,结果赔上性命。
不过世间人大都为生计而忙碌,过度注重以至于偏执的人,还是少数。
常常被好朋友出卖的陆小凤,很有经验地分享自己被朋友伤害以后,自我安慰的宝贵心得。
江枫没想到,看着阔达开朗的陆小凤,竟然还有这么多伤心事。
对比之下,他瞬间觉得自己还算幸运了。
起码,他长这么大,也就遇上这一遭而已。
“我教你一个方法确定到底是谁背叛你。”叶蝉衣用手背挡住自己嘴唇,小声对江枫说起自己的办法。
江枫听完:“会不会不太好……”
“放心,不会。”叶蝉衣不太在意,“我们并不介怀。”
自己给自己造谣什么的,其实他们也算熟练?
江枫想了想,决定试一试。
他点起熏香祛味后,离开房间,上书房去。
叶蝉衣熟练掏出一罐喷雾,呲呲几下,消去辣条和泡椒的味道。
“走,我们上屋顶听听热闹去。”
江琴就在书房,帮江枫处理账本的事情。
书房的灯火有些暗沉,但是他却陶醉其中,似乎十分享受这样的时刻。
江枫推门,见他刻苦如斯,都有些愧疚自己的怀疑。
听到开门声,江琴抬眸看去:“少爷,你来了。账本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你过一下目,瞧瞧有没有错漏。”
江枫如同往常一样应道:“不用了,你办事,我放心。”
江琴抿唇,小幅度笑了笑:“多谢少爷信任。”
他长得眉清目秀,有几分俊美,气度也不凡。
出门在外,很多人会以为他们是兄弟,绝不会以为他们是少爷和书童的关系。江枫也很少解释,还高兴陪同自己长大,亲如兄弟的人被这样评价。
叶蝉衣掀开瓦片,看他们这相处方式,就觉得有些糟糕。
完犊子。
对一个出身低他一等的,暗藏野心的人这么说话、办事,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告诉别人。你瞧,要是你有我这样的出身,其实你能活得比我好,做得比我棒,江湖地位与我不相上下。
可你就是没有,所以只能我是少爷,你是书童。哪怕你比我厉害也没有用,反正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恩赐,江湖人要是知道了真相,只会夸我仁善,夸你命好。
甭管上述心理活动是不是现实,反正心气高傲又想不开的人,很容易就钻牛角尖,生出一种取而代之的想法来。
叶蝉衣往嘴里丢一粒鱼皮花生米,摇头叹息。
按照经验来说,老管家一家子都在江枫手下讨生活,又是公众认知的“江府管家”,就算杀了江枫,顶多也就是谋财,不能扭转身份地位。
江枫素来大方,对江管家并不吝啬,几乎当成爹来对待,养老金那叫一个多。
对方要不是脑子发懵,糊涂了,就应该趁着江枫还有几岁大的时候,就一举捏个叔伯的假身份,直接抢夺他家产。
临老一只脚入棺材了,自己儿子出息也不大,全靠荫蔽的情况下,他要是做出这种事情……那简直就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不过。
凡事讲究证据,猜测只能算是猜测。
瓦片之下,江枫背对江琴,走向书架,状似无意道:“对了,有件事情,需要你帮我办一办。”
江琴垂眸看着账本:“少爷尽管吩咐便是。”
“我义兄为我引荐了四个年轻人,他们的喜好……有些特别,不爱做大侠,又不愿意受人恩惠,只说想要做点端盘子,不需要动脑的事情。你寻个空闲时间,就说我们府上缺这样的人,先把人请回来。”
闻言,江琴的笔顿了顿。
叶蝉衣的位置,看不见对方的神色变化,只能听到对方如常的声音:“是。不过近几日,江家的店铺有些繁忙,我过几日再启程去请。”
江枫将一本游记拿在手上:“好,你安排就行。我先去找江叔,看看他老人家身体可好,等会儿直接回房看书,你忙完就歇着,不用太劳累。”
“多谢少爷关心,我不累。”江琴端坐在椅子上,看江枫离开。
许久,他才意味不明轻笑一声,继续执笔算账。
叶蝉衣轻轻把瓦片盖上,使了个眼色,往江管家住的地方去。
同样的话,江枫又说了一遍。
一脸病色的江管家掀开被子就要起来:“我让人去安排,把人接回来。”
“不着急。我只是提一嘴。”江枫把江管家按住,“江叔你好好休息就是了,阿堂和阿林不也能去?”
江管家的两个儿子连忙点头:“我们去就好,爹您躺着。”
江枫又留在那里,陪老管家念叨一阵,才出门。
临走之前,他对阿堂阿林叮嘱:“江叔身边离不开人,还是你们照顾他,我才比较放心。接人的事情,我就让阿琴去办好了。”
“好,少爷决定就行。”
“不过这件事情,你们不要对阿琴说我跟你们提过,他心思比较细腻,我怕他以为我先找你们办事,再跟他说,不够信任他。”
“我们明白,阿琴半道入府,不比我们家生子心里安稳。”
“少爷放心,我们一定保守秘密。”
江枫又叮嘱他们,千万不要觉得药材贵,不好意思买,一定要给江叔用上最好的药材,身体更重要云云。
叶蝉衣啧啧感叹。
“我明白江枫为什么还能有个天下第一好人的名称了。”
明明遭受背叛,心里难受得要命,还不忘先关心别人的健康,细细叮嘱,没有半点不耐烦。
菩萨都没他这份好心。
四侠客展开身形,重新回到江枫的院子,五人汇合。
没多久,窗被敲响。
打开一看,燕南天也来了。
六人坐在桌边,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这种事情,叶蝉衣做得过度驾轻就熟,令头一回听的燕南天和江枫侧目。
他们不约觉得,叶夫人的生活,应当过得相当不易。
真是可怜人。
可怜人讲好计划,一锤定板,找了个地方窝着,等鸡星象和猪星象动手。
江枫假装中毒,表现出内力运行有些阻滞的模样,并且寻了个机会,说要带几个人出行,前往某某地方,要去看看自然风光,为新画作寻找灵感。
出发当日,马车行至荒无人烟的半途,车轮出了些问题。
紧随着,鸡星象和猪星象四人,就从密林里出现,朝江枫攻去。
四打一的情况下,江枫内力运行不济,很快落于下风,被迫以逃命为主。
鸡星象和猪星象将他追逐,逼到山林的角落里。
背后,只有一片断崖。
“江少爷,你就别跑了。”猪星象得意笑着。
“是呀,别跑了,跑也跑不掉。”
“没错。”猪星象应着,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他扭头去看,猛然发现背后出现的人,并不是鸡星象三人,而是叶蝉衣五人。
鸡星象三人已经躺到了地上,昏迷不醒。
对方竟然一招制敌,毫无动静!
叶蝉衣将鱼皮花生丢进嘴巴里,问道:“自己束手就擒,还是我们将你一棍子打晕,你选一个?”
他们还是很人道的。
猪星象都不选,他选择垂死挣扎,试图逃跑。
燕南天抓小鸡一样,将他直接拧着领子揪回来,绑了推进山林一个隐蔽的山洞里。
鸡星象三人也被捆着,绑在石柱上。
叶蝉衣对其他人摆摆手:“出去外面等着,我今天晒太阳晒久了,心情不好,不想套话了,只想简单粗暴一点儿。”
花满楼三人将燕南天和江枫劝走。
他们就在山洞口等着,听里面不断传来嗷嗷的惨叫。
燕南天和江枫都有些难耐。
他们其实并不认同酷刑逼供,只是对方一心为他们着想,他们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花满楼看出两人担忧,主动道:“燕兄、江兄放心,衣衣不会用伤害别人身体的手段逼供,你若是不放心,等会儿可以看看。”
他们家衣衣还是更喜欢攻心为上,不杀人只诛心。
燕南天只觉得花满楼在安慰他们俩。
没多久,叶蝉衣神清气爽走出来:“招了,的确是和江琴合谋没错。他们约定好,把江枫杀掉以后,由江琴将名下财产转移走,重新换一个身份来活。”
陆小凤不懂:“那鸡星象他们有什么好处?”
“江家的红货,都给他们掳走,江琴只带走那些转移到他名下的铺子和一些银票金子。”叶蝉衣啧啧道,“他们还约好,要拿江枫的尸体,才能完成交易。”
所以……
江枫被叶蝉衣化成一具尸体,由陆小凤假扮猪星象,拉着尸体去几人约好的地方,确认交易成功。
陆小凤出现在黝黑的山洞前,把江枫往地上一放,等不到人出现,却等来了一支封喉的毒镖。
不过对方这么不按照道义出牌,也不是不行。
花满楼听声辩位,拿过叶蝉衣手中的鱼皮花生,当作暗器发出去,直接将人从山洞高处的树上打下来。
燕南天背着神剑,展身飞过去,摘下浑身裹着黑布的人脸上布巾。
果然是江琴。
江枫从地上爬起来。
尽管亲眼见证这场背叛,他还是有种恍如做梦的感觉。
江琴知道大势已去,还想最后拼搏一把,朝燕南天和江枫甩出暗器。
叶蝉衣丢出一张桌布,将暗器席卷。
“早知道你们这种宵小,就爱搞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还好我早有准备。”她将手中的桌布往旁边一扔,伸手点住江琴穴道,顺手把他筋脉废掉。
江枫瞧着自己脚边的布,心情复杂中,带了点哭笑不得。
这块桌布,好像是他房中圆桌上铺的那块桌布。
叶蝉衣礼貌问了江枫一句,想要怎么处理江琴的未来。
江枫不想杀人,但是也不想轻饶江琴,叶蝉衣便根据小猫咪扫描的结果,把江琴干过的一些亏心事,说给江枫听。
“要不就把他交给剩下那些人处理,你眼不见为净?”她看得出来,要江枫亲自下手处置,基本不可能。
这是个心软的人,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下不了狠手。
江枫点头,随叶蝉衣处置。
“那行。我们请的假期也不多了,得赶紧回去。”叶蝉衣用藤曼把人捆了带走,“刚好我们路过那些人家,要是江琴能禁得住算账,我们就送官府处置。”
燕南天惊讶:“四位还要回那个客栈去?”
“干嘛不回?”叶蝉衣义正言辞,“做人要讲信用!”
她还有工钱没拿呢!
燕南天羞愧:“是我狭隘了。”
熟知叶蝉衣的四侠客之三:“……”
燕兄怕是有所误会。
叶蝉衣四人和两人作别,还得了四匹上好的马,牵着只能走路的江琴,一路走,一路免费派发宣扬此事的江湖八卦报,赚点碎银。
江琴也是个生命力顽强的人,被二十几户人家算完帐,伤重得不行,竟然还有一口气在。
叶蝉衣见他实在走不动,给他找了块木板,一路上颠簸着,拖着送到小镇的县衙去,交给官府处理。
此地府衙和叶蝉衣不熟,缺点眼力见儿。
叶蝉衣主动伸手,光明正大提醒:“赏金。”
事情办好,他们回到来福客栈。
“老板!”叶蝉衣喊出了踢馆的架势,“我回来了!”
正在打瞌睡的圆滚滚掌柜,差点儿从凳子上滚下来,地面旋转三百六十度。
“你们终于回来了!”
拍了一个多月苍蝇的掌柜,见着他们如同看见爹妈一样,痛哭流涕。
只不过……
打工是不想再打工的了。
叶蝉衣将客栈买下来,让圆滚滚掌柜给他们打工。
买下以后,圆滚滚掌柜还得先将填完账赔偿以后剩余的工钱,一共三十六个铜板,发还四人。
惨变打工人的现任代理掌柜:“……”
叶蝉衣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干。”
属于他们这个世界的愉快生活,勉强算是刚刚开头——
作者有话要说:
【惊讶发现,营养液居然涨了,快到三千,因为距离完结还差一个无限恐怖世界,所以,如果到时候营养液满了,我就直接一万二多写一个世界,大家有没有别的想看的世界,没有的话,我们去西幻见识一下?(ps:临近中秋,一直辗转在各个地方见老朋友,有些……忙,所以这个一万二可能要挪到30号或者国庆补~)】
第179章 异世界之旅5
第二次踏破虚空。
叶蝉衣感觉四周的环境,稍微有些不一样。
她此刻躺在一处野草肆意生长的茫茫荒野之中,旁边看不见别的人。
站起来环顾四周,可以看到四下浓烟弥漫,只有不远处有一个红色灯笼,散发着微茫的光。
红光稳定,并不闪烁,投影出一片血色。
花花他们呢?
叶蝉衣将真元外放铺展,寻找其他三人的线索。
他们都在附近的草丛里面,刚刚醒来,正准备搜寻对方。
四人汇集起来,再朝着灯笼的方向走去。
那边已经有三个人在静静等候。
叶蝉衣目力变得极好,能看见灯下的三人都是现代的装束,工装裤、短袖上衣、背包,以及……镇定的表情。
“等会儿你们先别说话,我探一下情况再说。”
她感觉这个世界好像有点不同。
花满楼他们三人也看见了不远处三人的怪异装束,纷纷点头。
叶蝉衣先走两步,站在前面,慢慢走向红灯笼铺就的一地血色里。
她可以发出粗重的走路声。
三人听到动静,转头向他们看来,看清楚四人的时候,他们的眉峰高高隆起,似乎很是嫌弃。
黑色工装裤的平头男人,率先开口:“新人?”
还好,虽然有口音,起码对方开口说的话能听懂。
叶蝉衣斟酌着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故作不解。
“这里是哪里,你们又是什么人?”
绿色工装裤的短发女生,身材高挑,起码有一米七八,看着比旁边的男人还要高。
她嚼着嘴里的口香糖,神色有几分不虞:“有些话,我只跟你们新人说一次,爱听不听。你们现在掉落了无限惊悚游戏里,只有通关才能回家。惊悚游戏里有规则,注意听,不要遗漏任何一个字。通关的秘诀,全部都在广播里。”
说完,她就扭转头,似乎极其不想和他们有任何接触。
女生旁边另外一个长相清秀,留着齐肩中发,带着一副银丝眼镜,灰色工装裤和工装上衣的男人说话了。
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你们别见怪,阿青就是这样的脾气,其实她人很好。我姓白,你们叫我小白就好,黑衣服这位是玄哥。我们一起经历过很多副本,算是很不错的朋友。”
叶蝉衣也是看过无限流小说的人,大致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说了声“幸会”,礼尚往来,介绍她这边的成员,说的是全名。
“我看你们这装扮,是演员?”
“不是。”叶蝉衣不想过多透露,只道,“我们是影视城店铺的工作人员,扮演江湖侠客,给客人沉浸式体验。”
刚唠磕完两句话,又有五个人往这边走来。
行头的是一个肌肉虬结的大汉,后面跟着两个走路坦然镇定的男女同伴,以及两个缩在一起,互相拽着对方胳膊,背着书包的女生。
例行又是一轮介绍。
肌肉虬结的大汉和男女同伴是一队的人,大汉被称呼阳哥,男人扎着低马尾,以前是个画家,他的名字很拗口,叶蝉衣决定叫他低马尾。女人穿着平底运动鞋,紧身短裤,短上衣和真皮外套,整个人都很辣,脾气也很火爆,她叫Boby。
武侠世界来的三位侠客,都不好意思看过去,微微背转身去。
“波比是什么名字?”嘴碎陆小凤嘀咕道。
两个背书包的女生也是新人,第一次进游戏,今年刚刚十九岁,是才开学的大学新生。她们长得很像,是一对双胞胎,只是姐姐冰冰左眉有颗痣,妹妹凌凌右眉有颗痣。
她们模样清秀可爱,穿着牛仔背带裤,性子看着也是软软糯糯的感觉。
【叮咚!十二人到齐!欢迎来到惊悚游戏——被诅咒的村庄。这是一个被疫鬼眷顾的村庄,村民纷纷病倒,十不存一。你们组团旅游,遇上旅游车抛锚,附近荒无人烟,深山野兽又及其多,只能被迫滞留此地。然而,村中怪事频仍,你们意识到继续这样下去不行,决定主动出手。】
【任务一:找出村庄怪事频仍的原因;
任务二:找到躲藏深处的疫鬼,将它消灭;
任务三:该副本有支线任务,触发将会额外获得积分。】
【温馨提示:深夜不要出门,警惕无故对你笑的人,碰上村庄老人小孩,不能伤害,以及多多注意一些残破的建筑。特别注意,游戏中的死亡是真实的死亡,请珍惜生命,不要作妖。】
【倒计时开始……】
【239:58:45】
倒计时一出来,就悬挂在半空之中,不停跳动。
光是看着那跳动的数字,心里就无故生出一种压力,开始焦躁。
他们只有十日的时间完成任务。
阳哥仿佛当起领头羊,振臂呼喊:“走,进村。”
阿青撇嘴,有些不屑瞥一眼,却没说什么,显然懒得节外生枝。
他们一行十二人,朝着村庄走去。
村子败落得很厉害,连墙角和小路上都长满了青草,没有人处理。
阳哥走到村子里,就带着自己的两个队员走开,没有要一起行动的意思。
冰冰有些无措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瞥向阿青几个:“我们……到底要跟哪边?”
阿青撇嘴:“随你们。你们跟着我们也可以,不过要是出事了,我们是不会救你们的。”
她说出这句话,冰冰和凌凌更加忐忑了。
两个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粉嫩白皙的女孩子,下意识看向同样作为新人和女生的叶蝉衣,想看她会跟着谁。
叶蝉衣无所谓跟谁,便选择了跟着阿青他们看看情况,先了解一下,再做决定。
“我们跟阿青。”
那个阳哥看着能打,但是气息太虚了,不太行。
阿青扭头看了她一眼,也没反对。
冰冰和凌凌见状,也跟了上去。
“多看看有没有老旧书本之类的东西。”脾气看起来比较好的小白传授他们经验,“里面经常会藏有对付鬼怪的办法。”
“鬼……鬼怪?”冰冰打了个哆嗦,握紧妹妹的手,“怎么会有鬼怪。”
阿青深呼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你们有没有认真听广播?”
冰冰被吓了一跳:“有……有的,广播说有疫鬼,但是,这不是借喻而已吗?”
小白拍了下阿青的肩膀,对她说道:“这是惊悚游戏,每个副本都有鬼怪,有时候还不止一种,不止一两个。鬼怪的对付办法,都在一些古老的书籍上面有记载,要是能找到古籍,我们就能够有把握对付鬼怪。”
叶蝉衣询问:“每个副本都有吗?”
“是。”
叶蝉衣又问:“副本有多少个?”
“这……倒是不清楚,我们一共经历九个副本,还没看到希望。”
小白的脸色,有些苦涩。
话比较少的玄哥,也叹一口气:“等这个副本结束,要是你们都还活着,就能进入休息大厅,看到排行榜和直播,了解到更多的情况。”
叶蝉衣扭头,和花满楼、陆小凤、楚留香使了个眼色。
鬼怪诶。
不是人诶。
花满楼眼带宠溺,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陪你。”
想玩就玩吧。
就算有危险也无所谓,他们活过两个世界,也足够了。
“我们家花花果然天下第一好!”
她毫不忌讳,直接蹦到花满楼怀里,啵唧一下才松开。
花满楼也习惯了,不用像年轻的时候动不动就脸红,但心里却还是会悸动不已,忍不住脸上笑容。
阿青看着,神情有些恍惚。
很快,她的眼神又变得有些冰冷,转过头去。
冰冰和凌凌还在对爱情充满憧憬的年龄,见了这一幕,开始暗戳戳磕起糖来。
好甜好甜。
好甜的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往村庄右边的废墟所在方向走。
冰冰羡慕看着:“他们俩走路的时候,好像一直都牵着对方诶。”
“何止走路的时候要牵。”磕糖第一人陆小凤,抱着手臂道,“他们除了上茅厕要分开,其他任何时候都要黏在一起。”
最过分的是打麻将都要上下家坐一起,一只手牵着,一只手打。
冰冰更羡慕了。
她性格本来就外放,是个喜欢吱吱喳喳聊天的女孩子。
陆小凤陪她聊了几句,她就对这个看着英俊潇洒的大叔,多了几分好感。
凌凌的性格要安静很多,不太说话,一双眼睛安静打量每个人。
楚留香看她始终紧绷,便也找了些话题和她小声聊着。风雅盗帅想要刷一个人的好感时,并不需要太费劲就能办到。
看对方心神稍稍松弛些,不再像是一张始终紧绷的弓弦,他放心许多。
阿青听着他们闲聊的声音,心里有些烦躁。
现在不用心,等到鬼怪出现,又要丢掉性命了!
这些人,真是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小白和玄哥看出她的烦躁,小声安慰:“看开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尽力就好。”
阿青冷哼一声:“谁在乎他们。”
她加快脚步,往废墟深处走去。
废墟原本应该是一桩小小的庙宇,地方并不算大,就一个大殿和前面的天井、庭院,没有后院。侧面有四间厢房,也都是破旧的模样。
大殿的青砖已看不见踪影,杂草从缝隙里面冒出来,厚厚的灰尘被草根连结,变成了一大块。
稍稍动脚来回磨几下,就能搓出一小片。
叶蝉衣提着衣摆,走到有些腐朽的高脚桌案前,看着连张布都没有的神台,抬头看佛像。
佛像……
她不认识。
“花花,这是什么?”
花满楼抬眼看去,见座上神像三只眼睛圆睁,骑着金眼驼。
“约莫是瘟癀昊天大帝。”温雅君子缓缓讲解,“按照《搜神记》所载,祂穿的应该是红袍,常以红发蓝面形象出现世人眼前。”
只是也不知道这里荒废了多久,神像完全褪色,除了那一点金色和黑色,以及神像本身的颜色以外,就没了别的颜色。
“听名字,祂应该是掌管疫病的神仙?”
“嗯,瘟癀昊天大帝名下,还有四方行瘟使者,对不忠诚的信徒所在之地,布下瘟疫。”花满楼语气感叹。
就算是神话传说,他也总觉得因为信徒不够忠诚,就布下灾祸乱世,委实不把人命当回事了一些。
叶蝉衣啧啧感叹道:“霸道。”
阿青瞪她:“鬼怪世界,别非议鬼神。”
小心被盯上!
叶蝉衣扭头看过去,正准备说话,就听到对方背后的木柱子,发出沉疴已久的叹息声。
吱——
“小心。”叶蝉衣扯过阿青的手臂,脸色凛然,抬脚侧踢过去。
嘭——
倒下的柱子横扫过去,直接将佛像带到地面,轰然倒下。
丈高的灰尘扬起。
神像的倒下,就像是一个信号一般。
吱呀——嘭嘭——
勉强支撑的废墟,开始坍塌。
“快跑!”
第180章 异世界之旅6
轰隆——
废墟彻底坍塌。
灰尘扬成一股灰色的柱子,往上升去。
玄哥拉着小白,心有余悸地看着废墟瘫软的模样。
“阿青呢?”玄哥的脸色,瞬间煞白。
叶蝉衣从废墟旁边探出来招手:“这呢,我们没事儿。”
“阿青!”玄哥和小白呼喊着,冲了上去。
冰冰和凌凌各自抓着陆小凤和楚留香的衣裳,小脸惨白,惊魂未定。
凌凌好一些,很快就回神,看向楚留香,主动询问:“大哥会功夫吗?”
看着凌凌那虚弱却强装镇定的脸,楚留香想起了苏蓉蓉。
他那三个义妹,也不知道在他离开以后,过得怎么样。
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
楚留香心里柔软不少:“会。你想学?”
凌凌点头:“可以吗?等我通关更多副本以后,我可以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易,用来送你,就当作是学费。”
学费,大概就是束脩。
楚留香答应了。
“在那之前,你可以跟紧我和陆小凤,有我们在,你们绝对不会有事。”
陆小凤朝冰冰点头:“你要学武功吗?我也可以教你。”
冰冰猛点头。
叶蝉衣走过来,调侃道:“哟,都收小徒弟了呢。”
“你也能收。”陆小凤略带炫耀,“那不还有三位嘛,不过人家可不……”
“可以吗?”阿青看向叶蝉衣。
陆小凤:“?”
这位小朋友,你的骨气呢?
刚才不是还看他们不顺眼来着。
阿青紧盯着转头的叶蝉衣一双眼,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叶蝉衣并无不可:“可以。不过我教徒弟,可不比他们两个温柔,你受得住才行。”
“一定能!”阿青表情坚毅。
对方的身手,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她能学到一半,就足够提高自己的存活率了。
玄哥和小白也道:“我们和阿青一起学,可以吗?”
“我们也会交学费的,绝对不白学。”小白补充道。
叶蝉衣都无所谓。
教一个和教一群,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反正学到什么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废墟倒塌了,但还是要翻找一下,看看有没有古籍之类的线索。
意料之中,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他们找到了不少桃木剑、符咒、朱砂之类不晓得到底用不用得上的东西,但是并没有找到最有用的古籍,知道怎么杀死鬼怪。
阿青将桃木剑分给叶蝉衣。
叶蝉衣婉拒了,让他们三个拿着。
桃木剑一共就三把,没有必要分给她,武力值低的人拿着防身,才是安全保障最大化。
他们继续往村子里面走。
村子里十室九空,剩下一家也找不出壮年来,只有一个死气沉沉的垂暮老人,抱着一个木偶一样枯瘦的孩子,坐在门槛边上,望着苍凉街道,一动不动。
微风将她花白的头发吹得蓬乱。
要不是对方胸膛有轻微起伏,很容易就会被误认为是一具尸体。
叶蝉衣尝试上去搭话:“喂?大妹子?”
阿青五人:“?”
这位姐姐的眼睛,怕不是有点问题。
大妹子没有理会叶蝉衣,一动不动走神,仿佛没有生命的雕像。
叶蝉衣将手伸进自己宽大的衣袖,假装从里面掏出一包肉干,打开油纸包,在两人面前晃过去。
老人的鼻子微微耸动,小孩子却像是弹珠一样弹起来,扑向肉干。
叶蝉衣又岂能让他得逞?
她将肉干晃过来悠过去,就是不给对方直接拿到。
“我问你们一句话,要是你们都能够回答出来,我就把这个肉干给你们吃,怎么样?”
老人张开嘴巴,喉咙咕噜滚动着,露出了散发恶臭的一张嘴。
原来,并非她不想要说话,而是她的舌头和口腔,已经全部溃烂发脓,软软瘫在嘴巴里。
冰冰和凌凌被吓一跳,赶紧捂住嘴巴,免得自己大叫起来。
好可怕。
她们有些瑟缩。
叶蝉衣被熏得屏住呼吸,直接将肉干给了小男孩吃。
小男孩张开嘴巴的时候,她探身看了一下,对方的舌头也开始有些溃烂,只是并不如老人严重。
“疫病一般都会有什么症状?”叶蝉衣两个世界都没遇上过疫病,对此并不了解。
花满楼温声缓缓道:“并不一定。最常见的有恶心呕吐、心慌胸闷、高烧发热、腹泻、四肢酸软等,也有肌肤溃烂的疫病,只不过大都在外,并不在内。”
叶蝉衣若有所思。
老人小孩身上,他们并没有找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信息。
他们继续往里走,走到村中一户看起来还不错的人家门前,瞧见敞开的大门里面,阳哥他们正在清扫东西,似乎打算晚上就在这里休息。
看见他们望进来,阳哥主动招呼:“要不要一起住,这里还挺大,能住得下。”
阿青警惕,凑近叶蝉衣,小声说道:“叶姐,小心有诈。”
“没事。”叶蝉衣对阳哥笑道,“那怎么好意思,你们清扫那么久,我们就坐享渔翁之利了?”
阳哥大掌扫着自己的寸头:“大家都是被无辜拖进游戏的冤大头、苦命人,互相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这不算什么。”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叶蝉衣背着手踏进去。
阿青神色之间有些担忧。
那什么阳哥,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游戏世界里,只要求尊重游戏规则,并没有什么道德约束。
大家在同一个副本能不能遇见,本来就不是可测的事情,要是没有队友绑定道具,这次见面的人,下一次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了。
为此,不少人都还挺肆无忌惮的。
唯有被选中直播的副本,那些人才会稍微收敛一点,不会表现得太过分,免得下一个副本遇上道德感太高的人,惨被教训,或者碰上需要完成组队任务的副本,找不到队友。
“放心。你们叶姐……肯定不会有事。”陆小凤顺嘴安慰一句,“你得担心一下,她会不会出手太重,闹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他们家衣衣姑娘,还没失过手。
阿青觉得他们还是经验太少,容易吃亏。
她有些不太放心。
阳哥他们洒扫的地方是一栋两层半,带院子的小别墅,里面电气设备齐全,就是有些老旧罢了。
不过……
没电。
他们也习惯了,去找厨房看看。
果不其然,这种小山村,就算是别墅里面,也会额外开辟出一个烧柴火的厨房。
叶蝉衣躺倒在久违的沙发上,从袖子里摸出一包薯片,丢给阿青他们,又摸出另一包,非要和陆小凤抢着吃。
花满楼和楚留香见怪不怪。
两个幼稚鬼,抢着吃才觉得香,不抢就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阿青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翻飞婉转,只见残影的手,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楚招式。
叶蝉衣将薯片往上丢,双脚别住陆小凤的小腿,双手与他格挡拆招,往后一仰,朝花满楼怀里倒去,张嘴接住落下来的薯条。
“这一次,我赢。”
她得意洋洋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趁她不注意,伸手抓了一把,塞进嘴里。
叶蝉衣:“!”
“陆小凤!你耍赖!”
“我这叫智谋。”
……
两人吵了起来。
花满楼和楚留香相视一笑,俱是宠溺又无奈。
这两人,活到六十岁之前的生活,都还没有那么幼稚,怎么活得越久,越是像小孩子。
两人吵架的声音,将阳哥他们引来。
阳哥他们并没有见过两人拆招的样子,只见他们吵架,被其他两人抱着拉着,还要幼稚玩闹伸手拍对方,一点儿都不成熟。
他们冷笑一声,回去厨房继续煮东西吃。
饭菜,他们就不会分享了。
叶蝉衣并不在意。
她让陆小凤和楚留香去打猎,他们则是先上二楼分配房间。
二楼一共有三间房,一个客厅。
客厅的沙发罩着罩子,扫开再铺上布,就能当床睡。
阿青建议:“游戏里面危险重重,冰冰和凌凌不能独立住。”
“那就冰冰凌凌、楚留香陆小凤睡最大这个房间,他们俩大男人,打个地铺将就一下,或者把沙发挪进去也可以。”叶蝉衣推开最小的房间,“我和花花只有两个人,我们住这里。有问题吗?”
没有。
那就这么决定。
叶蝉衣也懒得下去对着那几个家伙,往沙发上一躺,等着陆小凤他们带着猎物回来。
深山老林,猎物倒是特别多。
没多久,他们就扛着一只山猪回来了。
“他们可真是幸运。”波比看着那身上扎了不少竹竿洞的山猪,只以为对方是设了陷阱,或者从别人的陷阱里面捞来一只猪。
那山猪很大,看着起码有三百斤。
陆小凤进了厨房,从窗户探头,对二楼喊一句:“花兄。”
花满楼便缓缓而来,挽着袖子进厨房,开始炮制。
山猪的肉紧实,他就直接做成五香焖肉。
两个小时后,破烂的瓦盖掀开,满屋子飘香。
阳哥他们躲在房间里,被馋得一直吞咽口水。
“妈的!鬼怪怎么还不来干掉他们。”
早点动手,他们就能剩下更多肉吃上。
叶蝉衣他们没在厨房吃,而是将瓦煲提上二楼,用竹子折出来的筷子,扎着肉吃。
冰冰和凌凌尚且还好,阿青他们三个,自打进了无限世界,还没在游戏里吃过什么新鲜的东西,一般都是直接啃商城买来的干粮,等游戏结束回到安全区,才能吃上一口热乎新鲜的饭菜。
他们生出一种久违的幸福感。
窗外已是夜幕降临。
他们没有蜡烛,只能就着惨淡月色,还有阿青拿出来的小手电吃。
手电的光时不时被遮住,光线忽明忽暗,有几分吓人。
就在这时。
笃笃——
窗户被敲响。
叶蝉衣他们循声看去。
正对着院子的玻璃窗户上,趴着一个穿蓝色褂子,扎着冲天小辫,脸色苍白干瘦的小男孩。
他一手抱着白色水管,一脚踩在窗台边沿,正在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们面前的瓦锅。
背光的小男孩,只有半张脸露在微弱的光里,剩下的半张藏匿黑暗之中,一双黑油油的眼睛,像多年沉寂的死水,泛上一点月色,有种诡异的感觉。
黑夜之中,格外吓人。
阿青的心里猛地跳动一下,紧张起来。
“想吃?”叶蝉衣倒是淡定自若,朝他招手,“自己开窗过来,给你吃。”
小男孩歪着头,好像并不懂她在说什么。
叶蝉衣才不管他懂不懂,自己嚼得喷香。
坐边上想帮忙开窗的楚留香,被她伸脚拦住:“不急,看他进不进来。”
阿青提醒:“这有可能不是孩子,而是鬼怪。”
她的匕首已经出鞘,握在手中。
“没关系。”叶蝉衣不太在意道,“他伤不了你们。”
小男孩在窗外挠头怪叫半晌,终于找到了办法,将玻璃窗推开,钻进来。
他落地的时候,发出“咚”一大声。
冰冰听着都觉得疼,下意识要去扶小男孩起来。
“坐下。”叶蝉衣面相清冷,一旦沉脸压声,就变得格外有威严,还有种冰山似的冷。
冰冰僵硬坐下。
叶姐严肃起来好可怕。
不过还好对方将她喝住,不然她要真去扶……
嘶,瘆人。
叶蝉衣嚼着嘴里的五香肉,朝小男孩继续招手:“你过来,肉随便吃。”
小男孩看着有七八岁,却似乎不太会走路,双手双脚并用趴在地面上靠近。
他抓住桌子边沿,就要伸手拿肉吃。
叶蝉衣拿多余的竹筷子敲他的手:“脏死了,擦干净手,用筷子吃。”
小男孩龇牙咧嘴,朝她露出尖锐的牙齿。
牙齿上面,还挂着一些生肉和血迹。
冰冰和凌凌被吓到,抓紧筷子往陆小凤、楚留香背后躲。
温雅君子闻着小男孩嘴巴里面腐臭、血腥的味道,眉头微蹙。
那血的味道……是人血。
他一张嘴,就有血从嘴边漏下来,淌在他嘴角、下巴和衣襟上。
叶蝉衣直接用竹筷戳一块肉,怼进小男孩流血的嘴巴里:“牙齿尖了不起啊,吃。”
阿青五人:“……”
唰——
小男孩眼中凶光毕现,尖锐指甲伸出来,朝叶蝉衣划去。
叶蝉衣嫌弃用筷子夹住他的手,将那泛着青紫的手,递到光下打量:“啧啧,你几百年没洗手了,脏不拉几的。”
特别是那指甲缝里,全部都是漆黑的不明物品,脏死了。
阿青五人:“!”
小男孩嘴里发出低吼,眼眶渐渐变得青黑,往内凹陷去。
他将五香肉囫囵吞下去,用尖利的牙齿,伸着脑袋,要咬叶蝉衣。
“离我远点。”叶蝉衣将筷子一甩,直接将小男孩甩了出去。
小男孩的嘶吼声变大,像是被霸占了地盘的猫一样,露出自己最凶狠的模样。
微弱光芒下。
小男孩猫一样伏地,眼神凶狠,眼眶凹陷黑紫,脸色苍白似金纸,瘦得如同骷髅,嘴里滴下来的涎水,还散发出血腥味沉淀许久的腐臭。
这般场面,令人惊惧。
叶蝉衣却好像半点没觉得不对劲,还有空点评。
“好丑。”
小男孩彻底发怒了。
可是他并没有扑上来,而是在惨淡月下,缓缓勾起嘴巴。
不好!
广播提示,要警惕对他们笑的一切人!
阿青腾一下,紧张站起来。
叶蝉衣一筷子甩过去,打在小男孩脸上,留下一条手指宽,筷子长的红肿痕迹。
她冷冷看过去:“我不喜欢别人对我傻笑,哭来看看。”
岂有此理,太欺负鬼了!
“呜哇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叶子:你以为我还是当初被追着绕柱走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