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短暂的沉默后,桉诺微抬下巴,“你不是拿着地图吗?”
入学当天,新生都有一份详细的学校地图,光脑上也可以查看实景地图。
洛昼把手上的地图转了个方向,垂眸看了看。格厄尔特学校太大,又划分了不同区,而纸质地图为了便于携带,尺寸不大,因此很多路线被省略,标注字体也很小。
洛昼盯地图盯了很久,久到桉诺以为他是在背地图时,雄虫这才慢慢抬起了眼。
“找到了?”桉诺挑了下眉,刀刃转了下,准备在地图上点出目的地,却在听到雄虫的回答后,倏地一滞。
“我们现在在哪?”洛昼停顿了片刻,问道。
桉诺:“……”
桉诺终于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这位尊贵的阁下会出现在不入流的“黑街”。“黑街”是字面的意思,那附近是监管盲区,藏着许多见不得虫的生意和买卖。
原来是不认得路。
这是桉诺第一次做给虫指路的事情。
“这是中央广场。”桉诺仍旧是一副不经心的模样,只是握着刀柄,刀尖抵在地图的正中间,上面有一个喷泉的标志。
“你从这过来的。”
洛昼嗯了声。
“现在我们在这,湖旁边。宿舍区在西边,是这几幢红色建筑物。”
桉诺甚至不用凑到地图跟前看,只是半靠在墙上,低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用刀尖在牛皮纸材质的地图上点了两下,然后划出了一道路线。
刀刃抵在牛皮纸上的力度掌控得极好,既没有戳破纸张,也留下了一道清晰刻刀痕迹。
“沿着这条路,懂了么?”
路线细致到了每一个分叉口,桉诺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有耐心。只是莫名其妙的,不希望雄虫迷路,亦或者是再找其他虫问路。
“很清楚。”洛昼颔首,“多谢。”
桉诺随口地应了声。
助虫为乐,从他做起。
……
下一秒,桉诺抛弃了懒散的站姿,从墙边站直,把拐向右边的洛昼拽了回来。
“……不是给你指了路吗?”桉诺只拉了下洛昼的袖子,很快就松开,眼皮一跳,“你往哪儿走?”
洛昼反应过来他走错了,于是换左边的路,此时衣袖处再次传来了一股阻力。
“……”桉诺揉了揉眉心,“后面。”
第一步不是左边也不是右边,而是向后直走。这就是雄虫刚才说的很清楚?
洛昼:“好。”
雄虫毫无条件地信任让桉诺微微一怔,“……你不怕我骗你?”
——他说让走哪边就走哪边?没一点防备心?
洛昼的脚步停了停,他看着桉诺熟悉的发色和眼眸,即便对方的性格和以前有些变化,但洛昼依然能从他身上体会到和上一世同样的感觉。
那天晚上见到桉诺的反差后,洛昼的确意外。可他又觉得…桉诺似乎本该是这样的。
其实上一世的桉诺,虽然总是一副完美的贵族雌君模样,但偶尔也有破例的时候。
比如,桉诺在他面前会用小刀细致地剥银竹果。银竹果是一种虫族特有的水果,和苹果差不多大,表面异常坚硬,果肉清甜。洛昼喜欢吃,只不过总是嫌麻烦,但在和桉诺结婚后,桌上永远有剥好的银竹果。
洛昼一直以为自己的雌君有剥银竹果的天赋,直到他某一天午睡醒来,听见厨房里的动静,走到门前才发现桉诺在一边打电话一边单手剁银竹果。银竹果表皮坚硬不是说着玩的,但桉诺一刀背敲下去,银竹果全部乖乖裂开了口。
那是洛昼第一次见桉诺背离绅士和礼仪,但细想也觉得正常,毕竟银竹果太坚硬,剥起来费劲。
过了一会儿,桉诺似乎是因为电话内容动了气,手上的刀啪地一声把案板上的银竹果拍裂成了渣渣,又随手把这把尖刀插在了案板上,压低声音把电话对面的虫骂了一顿。
事实上,这种破例的情况被洛昼看见,不止一次两次。只不过以前洛昼是觉得虫无完虫,脾气再好的虫也会偶尔暴躁。
但现在他忽然怀疑,哪一面才是真实的桉诺?
“走什么神?”桉诺伸手在洛昼面前晃了一下,挑了下眉:“真的在想我是不是骗子?”
洛昼反问道:“那你是吗?”
桉诺虽不是什么好虫,但也不屑于当骗子,没忍住弯唇笑了下,“我骗你干什么?有星币拿吗?”
桉诺的唇边一直噙着笑,只不过不落实处,不管是被骂的时候,还是挑衅的时候,唇边的笑容始终平静,让虫捉摸不透他的情感。
而此时的笑意虽然淡,却连蔚蓝色的眼眸里都染上了愉悦。
洛昼不置可否,“这可说不定。”
“不骗你。”桉诺心情不错,把手里把玩的银刃随手塞进口袋,双手插兜,“跟上,我带你走。”
宿舍区距离不远,但分叉路却不少。桉诺在前面带路,洛昼落后半个身位跟在后面。他走哪边,雄虫就跟着他走哪边,没半点质疑。
桉诺心不在焉地想,他要是有坏心思,现在可以直接拐走一只雄虫。
在又路过一个岔路口时,桉诺偏头看了眼洛昼,停顿几秒后,当着他的面选择了错误的方向。这条方向错得离谱,只要有方向感都能察觉出转一圈后会回到原地。
洛昼全然不知,只是跟着桉诺走。
桉诺走了两步后,无奈地定住了脚步。他见过路痴,但没见过方向感差成这样的。
“阁下。”桉诺转身回到了正确的路线,不急不缓地开口道:“我建议您向学校申请一只导盲犬。”
对虫神发誓,桉诺绝无嘲笑的意思,他打心里认为这位阁下需要一只能认路的狗。
洛昼看着桉诺,墨色的眸子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唇角微微弯起,“我会考虑。”
“那再好不过。”桉诺被这一眼看得扭过了头,心中不自在,正好前面就是几幢红色的建筑物,他转移话题道:“到了。”
洛昼说:“上去坐坐。”
不是邀请和询问,而是陈述的语气。
“……”桉诺走进了一步,蓝银色的碎发在阳光映出漂亮的颜色,压低声音咬牙道:“我是雌虫。”
军校里雄虫和雌虫分开住宿,不允许互相走动。只不过入学第一天行李多,又碍于许多雄虫娇生惯养,宿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准许雌虫进去帮忙。
洛昼指了下门口进进出出的,“他们都是雌虫。”
“……”
桉诺倒不是怀疑洛昼要做坏事,雄虫武力值一概不高,他没什么好担心的。片刻后,桉诺慢慢往后退了一步,狐疑且防备地问道:“你不会是要骗我上去帮你铺床吧?”
桉诺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其他雄虫,只不过雄虫的名声在外,懒惰娇气,脑袋空空还挑三拣四。这是桉诺对一只雄虫带有的最大的恶意揣测。
洛昼闭了闭眼,似是不知道能说什么,慢慢道:“只是请你上去坐坐,多谢你带路。”
桉诺不知信了几分,仍是拒绝,“不必,我不坐。”
洛昼拈起一片掉落在桉诺肩膀上的树叶,不知何时被风吹过来的,他声线淡淡,“你害怕?”
桉诺气笑了,“我怕个鬼。”
他连死都不怕,还能怕一只雄虫?传出去真是笑死虫了。
洛昼垂着眼皮看向桉诺,眼下那颗红痣的颜色显得更加绯丽,瞳色如墨,只不过冷淡的脸上仿佛写着“不信”两个字。
激将法。
桉诺吐出一个字,“走。”
单身的雄虫和雌虫共处一室,怎么说也不该是他这个雌虫该担心的事。
格厄尔特军校的宿舍都是单间,不在生活条件上苛待学生。洛昼没带行李,因为舒亚早已提前两天过来把宿舍整理好了。
在找到对应的宿舍号打开门之后,洛昼还是低估了舒亚的用心程度。房间的地面上铺了柔软的地毯,被褥蓬松整齐,阳台上摆放了几盆新鲜的绿植和花束,旁边还有自动培育机。
桉诺心想,果然是尊贵的雄虫。
“随便坐。”洛昼进了宿舍后,到旁边的箱子里找东西,箱子里是舒亚准备的很多新鲜水果,他从中翻出了一袋银竹果。
没找到果盘,洛昼直接把一袋子银竹果放到了桉诺手边,“吃点水果吧。”
“你要感谢我的话。”桉诺拿起一枚银竹果在桌边敲了敲,坚硬的程度显而易见,“是不是应该剥好给我?”
“我剥不开。”洛昼承认得很干脆,把水果刀推过去,“你吃自己剥。”
桉诺没要洛昼的那把水果刀,那刀刃看着比银竹果还钝,估计用着果子没打开,刀倒是先断了。
正常虫剥银竹果是先撬开一个小口,再一点一点把壳掰下来。
桉诺压根没多想,或是觉得慢慢掰太麻烦,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横着比划两下,刀背直接朝银竹果用力拍了下去。
银竹果坚硬的保护壳顿时碎得四分五裂。
这草率又干脆的开果方式,勾起了洛昼的回忆。他顿了顿,又放了一个银竹果在桉诺的手边,“再来一次。”
桉诺:“……”
当他是声控自动开果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