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皇城中的风向换了许多次。
突然归朝的镇南王突然失心疯行刺了皇帝,原本被送去江南养病的公主却赶了回来,在顾晔泽逼宫后唯一留下的皇室血脉,在一片混乱的处境中,倒是抓住了权力的握柄。
“先生,几日未见了。”
重新换上珠宝华服,但不再是少女偏爱的娇俏,而是深沉的玄色,差一点点就要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公主,还是皇帝,乌发高盘的掌权者来到牢房前,对着摘下面具的青年问好。
“不必担心,见过先生真容的人,本宫会处理好。”
“......多谢公主。”
“该是本宫道谢才对,若不是先生指点,怕是离宫那日就暴尸荒野。”
“听上去,公主找到人了。”
“是啊,被农家藏起来,让人好找,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是断了骨头,如先生说的一般,真是运气好到让人妒忌。”
“命数如此罢了。”
林长风这些日子没有吊着命的汤药,按理,早就活不下去了。
但他的下线有两个必须的条件。
一,必须被皇帝赐死。
二,必须喝那杯毒酒。
“先生需要的东西,本宫准备好了,阿桥。”
顾玲珑招手,侍女将托盘呈上,那上面是一份圣旨,和一杯盛着剧毒的玉杯。
“可在传召之前,本宫还望先生多指点几步。”
顾玲珑摩挲着圣旨。
“本宫想要成为皇帝,而非摄政的公主,可本宫又不能杀了那两个人,先生,虽然这般问有些冷血冷情,但还望先生再做一回无情无义之人,告诉本宫——”
“该如何把本宫的皇兄,送下去陪伴先生。”
这对兄妹,某些地方真是相似。
“善终,这个善有许多种方法,只要是他自己,无旁人干涉。”
“......好,本宫知道了。”
顾玲珑不急不慢的展开圣旨,那上面其实是她的字迹,没办法,她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顾晔泽的汤药里加了点对冲的药材,眼下那可悲的帝王还在昏迷中,她唯一做的,就是拿着顾晔泽的手,按下了那玉玺的印子。
对于林长风而言,这样已经足够骗过判定的机制。
“先生,好走。”
那杯毒酒,林长风伸手取过。
顾玲珑没什么表情的淡淡告别,只是添了一句:
“下辈子,擦亮眼睛再看看人吧。”
选的每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也得有下辈子。”
林长风仰头喝下酒。
“本宫会按照你的意思,顾晔泽和沈杰,还会活上一段时间,就说镇南王的处置还需要陛下亲自处理,届时,本宫会让他们同日死同穴眠,圆了那生死相依的说辞。”
顾玲珑知道林长风需要的是什么样的故事,所以一步步的安排着,顾晔泽不可能起来了,她如同多年前给父皇灌下毒药一般,也会给顾晔泽灌下毒药。
“若是想要解气,等到他们死干净,本宫把他们剁了喂狗也无妨,旁人反正只看得见丧仪的棺材描着金边。”
行刺的‘镇南王’如今是真正的沈杰,被她关在天牢里养着,眼下对林长风的送别,只不过是圆上那罪臣赐死的故事。
“公主行事倒是凌厉。”
“林长风,论起狠厉,本宫绝不会输给他。”
顾玲珑神色冷漠看着那曾辅佐顾晔泽夺位的青年呕血至倒地不起,直到那人再无什么气息,才打开牢狱的门,锦绣织金的长袍曳地,却不沾染半分血色。
抬手将那可笑的圣旨放在死去的人的手中,顾玲珑起身吩咐着:
“找口不错的棺材,找个清净的地方埋了吧。”
“是,公主,那对外要——”
“就说罪臣林长风被顾晔泽数月之前就赐死丢进乱葬岗,本宫眼下为皇兄祈福,故而赦免罪臣。”
顾玲珑不在意的瞥了眼自己那听话的侍女,而后仰首离开。
——
“他应该没有痛那般久。”
顾玲珑眼睛不眨的往顾晔泽口中灌着不太对的汤药。
“总归是比不上皇兄的折辱,先生去的安详,犯下那般大错,未将他斩首凌迟已是开恩,皇兄,你就别这么挂念了。”
发不出声音的顾晔泽只能徒劳的挣扎着。
“民间早就在传皇兄如何偏宠镇南王,可眼下,先生捅出的篓子这般大,镇南王又变成了个傻子,左右都是推脱不得了,臣妹自然要为兄长分忧。”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民间都要变成童谣了,臣妹也自然知道皇兄在想写什么,皇兄,先皇后将大半金银带进来皇陵,相比到时候,皇兄吃穿用度自是充足,缺的便是一个知心人不是?”
顾玲珑笑得开心,顾晔泽当真是这世道的宠儿,她加了那般多的寒毒汤药,却一点点也没法折损这人的身体,但她不着急,顾晔泽此时依旧是皇帝,她靠的皇帝近了,身上被无端加上的心疾就再没犯过。
林长风说的当真是对的。
只要这世上的人知道顾晔泽还是皇帝,那当真是一片天下太平的样子,多荒唐,就像是这天下的平稳都记挂在一个名字身上,越是细想,顾玲珑就越是恼火,嘴上说出的话语就越发刺着顾晔泽的心脏。
“皇兄,两辈子都没得到想要的东西,可真是窝囊。”
离开前,顾玲珑侧脸对着躺在床榻上的人说出这句话。
她抬手示意,将殿内取暖的炭火取走,虽然刚进春日,但终究还是寒凉,她无论如何,都要将顾晔泽往死路上推。
这其中多少带着报复。
她想到了自己可怜的母妃,虽然她们母女之间或许没得旁人那般温柔的亲情,但她也是被那可怜的女子抚养到九岁,她可怜的母妃被系统从父母身边绑走,丢进这百花枯骨的深宫里,至死都没能再见到自己的父母,至死都没能做回那个长在甜蜜罐子里的女儿。
这世道总是喜欢把各种恶心的事情加在女子身上。
【请宿主加快攻略进度!】
脑中那吵闹的声音一刻不停。
顾玲珑听着那声音,快步走到顾晔泽批改奏折的书房,慢慢扣紧那朱砂御笔,红唇勾起:
“孤知晓了。”
——
某个山丘上多了个不知是谁的坟。
林长风的运气真不错,他下葬那天,是难得的暖和。
上辈子这位年轻的丞相死在冰冰冷冷的冬日,连全尸都没留下,这辈子至少比上辈子强一些吧?至少还捅了那没心没肺的皇帝一剑。
顾玲珑这样想着。
又过去了几年,顾玲珑二十岁,顾晔泽也二十七岁了,而被埋在土中的人还是二十六岁。
这几年的折磨让原本丰神俊朗的顾晔泽瘦成皮包骨头,只吊着最后一口气,就如同他当初赐给林长风的那杯毒酒,折磨的很。
他被关着,见不到任何人,连带着天命之子蛊惑笼络人心的能力都没处使。
“皇兄,你倒是颓老。”
与他这副狼狈模样相对的,是顾玲珑头戴金凤钗子的富贵模样。
“呵......孤还以为,你要带着帝王冠冕来看孤的笑话。”
听到这句话,顾玲珑只是不在意的抬手碰了碰发间垂下的金色流苏,不在意的开口:
“那种东西,怕是毫无底气的人才会在意,本宫梳着女子发式,身着眼下最时兴的裙袍,带着最精巧的工匠做出的发簪,照样让文武百官,望而生畏。”
“皇兄啊,你如今除了帝王冠冕,还能剩下什么?”
“......”顾晔泽胸口起伏,却没法说出什么。
“本宫此次前来,便是为送皇兄最后一程。”
顾玲珑甩出一把短刀到顾晔泽面前,那把刀便是林长风赠与的那把,在她掌权后便从顾晔泽的寝殿内搜出,而今,丢到顾晔泽面前倒是再好不过。
经过三年的磋磨,食不饱,连水都没得喝多少,冬日的寒,夏日的暑,被一次次撕开的伤口,早就把她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皇兄折磨的不是个人样,顾晔泽应当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常年卧床,他的双腿都变成什么样了。
“顾玲珑,孤当年就应该杀了你。”
“皇兄这不是第一步就错了,不是没杀成本宫吗?”
顾玲珑挑眉,“本宫与皇兄相似,自然想要的东西,也是类似,比如那个位置,比如一条听话的狗。”
女子发间珠钗绮丽。
“但多少有些不同,本宫与皇兄不同,可是相当喜欢那只听话的狗。”
“哈哈哈哈哈,孤当年也是这样喜欢林长风,可最后不照样赐死了他?”
“比之江山又如何?”
顾晔泽笑出声来问她。
“那自然还是江山。”
顾玲珑毫不犹豫。
“你果然与孤是一样的人,孤如今是何种模样,你日后便是何种模样!”
不再理会身后人的笑声,顾玲珑离开那脏污的房间,她的侍女在门外等候多时。
“你不恼孤那般说?”
她看着一言不发服侍自己的阿桥。
“奴婢本身就该是为主子卖命一辈子的,主子想如何说便如何说。”
“......孤不会要你的命。”
阿桥有些意外。
“孤也不会理会那些大臣说的什么诞育皇室血脉,孤都走到那个位置上了,还理会那些人做什么?阿桥,往后,孤可信任的人,只剩下你了。”
“......阿桥明白,阿桥会一直陪着公主的。”
她是辅佐公主登上皇位的婢女,而顾玲珑是历经磋磨才走到最后的不受宠的公主。
本就走了世道不容的道路。
“可若是必要,阿桥这条命,公主想要便拿去吧。”
谁人都不知道这个世界失去了围绕的两个中心会变成什么样,在顶着一片讨骂声走到最高位的过程中,顾玲珑依旧带着漂亮的珠钗,身上的帝袍也改成了女子的样式,她就是要让这些人看看她的样子。
让一群脸红脖子粗的男子看看,容貌美艳的女子坐在他们必须要跪拜的位置上,是个什么样子。
【检测到宿主......攻略完成】
在她坐稳的瞬间,她听到了这个声音。
【系统可以完成宿主的一个要求,请宿主谨慎——】
“孤要你死。”
这句话似乎憋了许多年。
“孤要你这种系统,彻底消失,无论何地,连灰都不能剩下。”
【......检测到系统程序崩坏】
顾玲珑没兴趣知道旁人有多少悲剧。
她只知道,无端被加在她与母妃身上的这狗屁玩笑该彻底消失。
“孤的天下,绝不允旁人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