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聚会,回到家……回到木渊家,直到躺在床上,听到那声熟悉的例行“晚安”,景元的身体后知后觉开始绷紧。
好在不管睡着后两人缠成什么难舍难分的样子,至少在入眠前,都还为对方保留了一份空间。
木渊睡眠质量一向令失眠患者艳羡,除非盖着棉被聊天,否则沾枕头就着,雷打不醒。
每天训练都是照着只要练不死就忘死里练去的,往常景元的睡眠质量比他还好,两个人停下话头,不出五秒脑袋就齐刷刷一歪。
等旁边人的呼吸平稳绵长后,景元睁开眼,凝重又恍惚的回想白珩与他说的话。
【来来,我问你,小木渊现在……身边有小女友了么?】
【没有?那太好啦,我认识一个妹妹,对他一见钟情呢,这不就托我来问了?快叫他过来,那姑娘——】
那姑娘什么,景元没心去听,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顾不得多的,提声打断了她。
等白珩似乎被吓到,停下话头后,景元一时间有些心虚。
作为已经有了职业方向并在职位上奋斗的人,他们现在谈恋爱都不算早恋了,如果说木渊以前的长相更为乖巧可爱,受女性欢迎的点在“好想抱抱这个弟弟”或者想捏他的脸,已经开始抽条的木渊,容貌就更偏清隽。
还很爱笑,一笑起来,那双绿眸微微眯起,无端会令人想到春水荷塘,温柔又明朗。
前提是这人不说话,一张口,什么花啊水的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熟悉他的人一听到他那把清朗的嗓音就开始头疼,景元不在此列,但也知道发小那张脸有多好看,那张嘴就有多会挖坑,气起人来也是一流。
景元意识到白珩提起话头中的意思时,那一瞬间,陌生又熟悉的警惕再次升起,像是一只被陌生人试探领土边缘的野兽,不爽又焦躁。
像极了见到应星的感受,但又不尽相同。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不能接受有人莫名插足他们的关系吧。
君不见许多亲密的好友在一方找到恋人后,相处的时间断崖式下滑,曾经的亲密不复,关系也渐渐疏远。
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景元慢慢把目光移向旁边。
木渊已经熟睡过去,姿势也从平躺变成了面对他方向的侧躺,一只爪子习惯性捞起一缕白发在手里松松攥着,睡得可香。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久,久到形影不离都是理所当然。景元想,多个朋友也就算了,但要是骤然插足一个恋人身份的人……他还没做好准备。
不过在人家不知情的时候就这么断了对方的桃花……他还是很心虚。
好在白珩姐没把他卖了。景元打了个哈欠,一场宴会,又是摸清自己断人桃花的想法,又是提防白珩把他干的好事捅出去,精力消耗的比和应星大吵三百回合还快,尤其旁边的人睡得这么熟,感染之下,他脑袋都快转不动了。
景元干脆也侧过身面对着木渊,从他手中拯救出了
那缕发丝顺到脑后,安详地闭上眼。
半梦半醒间,一抹温热摸索着箍住他的指尖,景元迷迷糊糊反握回去,陷入梦境。
他在一片毫无温暖,满是威严的金光中,看到一片焦黑的土地。
像是上帝视角一般的俯视角,焦土上唯一的活物是个面色灰白的黑发青年,在遍地残垣中显得有些渺小,外形看上去十分憔悴,并不宽大的衣物因为他消瘦的身形变得空荡了些,一条胳膊血流如注,染红了半边身子,景元认出那是刀伤。
过久没有打理的黑发长了许多,潦草的被他就着血抹到脑后,他抬头望过来,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和一双猩红空洞的眸。
“还有最后一个。()”他冷漠地说,眉目死气浓郁。
最后一个什么?
疑惑没有持续太久,对方很快自言自语着为他解答了。
青年的面部神经质地抽动一瞬,突兀地温柔下来:参加那场战役的丰饶族群≈hellip;还有最后一个了。景元,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他又焦躁起来:“真是没用……就算散播了祂和药师的谣言引祂震怒,岚还是没把那家伙宰了,祂们该不会真的有一腿吧?!”
青年向他伸出手,变脸之快,简直令人应接不暇,温柔缱绻道:“我们最后的盛大葬礼,就由这片宇宙作陪,你觉得怎么样?”
很不怎么样。
糟糕透了!
景元急迫的想要伸出手拉住他,却怎么也动不了,用尽全力也只堪堪低下了头,只一眼,他倏地愣住了。
在半空悬浮的金色碎片中,包裹着一缕被黑发绑成一束的,微卷的白色发丝。
他的意识随着碎片——或者说白发降落下去,被还带着有硝烟味、烟草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的,枯骨般的手掌珍而重之的接住。
荒芜破碎的星球中心,狂信徒拥抱神明的碎片。
“我突然……有点想你了。”
景元心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很难想像到人在梦境中还能思路如此清晰,他调动着仅能移动的头部,霍然看向周围,粗略看去破碎灰黑的建筑残骸上,隐约能辨认出从未见过的图腾花纹。
这不是梦,梦境无法清晰到这些细节,也无法凭空创造出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是……【记忆】。
当初他所看见的,木渊与神君对峙的画面,真的是由碎片带给他的么?
如果真的是,那腾骁将军早该发现木渊的不对劲,这样的不稳定因素,就算是疼爱他如腾骁,恐怕也会忍痛大义灭亲,少说也要把木渊监管起来。
神君带回给他的,是依附在那白发上的记忆。
也因为祂的碎片在木渊身上,祂还残留有对他的熟悉感,所以才会被他所召。
这一段【记忆】坍塌前,景元听到青年的叹息。
“我所期待的……就快来临了。”
你所期待的是什么?死亡,还是世界的终局
()
?
景元无法得到答案,面前的世界泡沫般被戳破,他的眼前重归黑暗。
他是被疼痛唤醒的。
睁开眼,近在咫尺的就是一张憋红的脸,瞪大着绿眸看着他,景元恍如隔世,再次确定了那并不是梦。
因为他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青年每一声叹息,每一个字都没有忘却。
腰部骤然加重的疼痛令景元清醒过来,他一个激灵,下意识张开了手臂。
木渊从令人窒息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大口呼吸了两下后,反手拎起自己的枕头,冲着景元的脸一通狂嗨:“你丫——咳咳咳……你要勒死我吗?!”
景元抱头挨揍,还好是软枕,砸不死人,要是丹枫家里那种瓷枕,景元怕是有命睡觉没命走出木渊家。
外面天都没亮,木渊狠撒了一通气,丢开除了蒙脸外没有半分杀伤力的软枕,打开床头灯,进行盘问:“梦见什么了你?!”
景元捂着脑门跟着坐起来,白发垂在胸前,记忆画面一一涌现,他也跟着冒火,咬牙道:“你猜猜看,绝对是惊喜。”
“我只感觉到了惊,哪里来的喜!”
“好巧,我也是。”景元面无表情,放下手,“我梦见……不,我看见,你说要把整个宇宙都拉来给我们的葬礼作陪。”
木渊火气还未消,就这么定格了。
这是他最不想让景元知道的一面。
景元眯起眸,缓缓逼近:“你瘦成了一具骷髅,半边身子都是血,还单枪匹马把一颗星球毁了。”
木渊气焰节节败退,悉数缩到地底。
景元咬牙切齿:“你还抽烟?你怎么这么能啊?!”
这个关注点好像不太对,木渊勉强镇定地想,最后一条突兀地好像白面饼上挤了一截巧克力酱,还是过期好久的。
虽然他更想知道景元怎么突然开了天眼,但求生欲驱使着木渊首先对灯发誓:“我这几年绝对没抽过,看都不看一眼的!”
景元拿一双钛合金云骑眼扫视他:“真的?”
比珍珠都真。木渊道:“我拿我未完成的高达起誓!如有欺骗,我做一次爆炸一次!”
“那行。”景元露出微笑,“那就顺道解释一下你是怎么散播的帝弓司命与寿瘟祸祖谣言的怎么样?我对这一段也很好奇……哦对。”
他掏出玉兆,翻出现在还挂在星网论坛首页的帖子:“这该不会也是你干的吧?”
木渊:“……”
景元好心提醒:“别忘了刚发的誓。”
木渊:“……”
亲亲发小切开是黑的,怎么办,在线等,十万火急。
以及——第二大不想让发现的事也被发现了,他现在滑跪还来得及吗??
在绝对的证据面前,一切的反抗都是纸老虎,木渊在底裤都被扒了的情况下,再没有半点耍滑的余地,第二次坦白局,这下是真的只要记得的,什么都坦白了。
饶是已经窥得一二的景元都忍不住惊到连连感叹:“你怎么这么能啊?”
木渊羞赧摸头:“也没有啦……”
“我没在夸你。”
“……哦。”
“然后呢?”景元问,“就没了?”
“剩下的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木渊苦着脸,“真的,骗你我弃猫做狗,你觉得一个魔阴身晚期能记忆丝滑?”
“行吧。”谅他也不敢再瞒,景元撇撇嘴,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早得很,重新躺回去。
木渊一懵:“还、还睡啊?”
刚经历过紧张刺激的二次坦白局,你还睡得着啊?!
他坐的位置压了被子,景元隔着被子踩在他腿上,闭眼道:“不然呢,我快困死了,刚才根本没有睡觉的舒缓感觉……快点,还早呢,再来睡个回笼觉。”
木渊:“……”
他的发小,各种方面……都很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