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保姆车一路远离市内, 驶向荒芜,最后来到一片灯火稀疏的海边。
隔着窗隐隐可闻海浪声,连长裙上酒渍都逐渐褪去潮气, 可知开了有多久。
身后男人抓着她的包和手机,手机振动了好几次,她单薄的指甲边缘嵌进掌心,指丘触到一层薄汗。
她不喊不叫, 因为知道没用,只争取随他们的举动反应, 尽量维持表面镇定。
苗廷用这样的方式“请”她, 最终目的肯定还是和霍司臣生意上的交易。
霍司臣……
她轻微地吁了一口气,这阎王注意到她不见了吗?
车穿过一道颠簸窄路,速度逐渐降下, 看样子到了目的地,快要停了。
她抬了抬上半身向前微探,透过挡风玻璃看见外面深黑一片, 故作轻松问起:“苗总请人喝酒要在这样的环境吗?还是喝一半直接把人抛下去喂鱼啊?”
身后男人笑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下了车, 咸湿的风涌来, 脚踩在地面上有些发虚, 肩膀略酸,江旎才意识到她一直耸着肩。
她似乎比自己想的紧张。
旁边还有一个男人在等,和身后这个,俩人西装革履一左一右,其中一个抓了她的手臂:“晚上危险, 江小姐不太安分, 这样安全些。”
江旎佯作不轻不慢地笑:“随意呗,黑灯瞎火的, 我能跑过你们啊?”
她借着说话放眼四周,发现这里几乎没有监控,心下沉两分。
没走多远,到了一处无人码头,一艘中型游艇靠近,她被带着上了码头,几个人脚踩在木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
随后上了游艇。
进去是满目通明,和外面的黑截然对比,整理发布本文在扣扣群死二洱珥吴酒以思企稍有些刺眼,两人带她到餐厅,白金色灯光透过样式华丽的顶灯铺洒下来,里面一副圆桌,上面摆开酒菜,苗廷正中而坐。
两个西装男送她进来后双手交握,立在一边。
“江小姐。”苗廷见她进来,戏谑地举了举杯:“几天不见,你我又同坐一桌吃饭了。”
江旎也不客气,在离他几个人的距离拉开椅子坐下来,自顾自扭着手腕:“您这待客之道跟上回还真是大相径庭。”
苗廷做样:“路上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回头我替你出口气。”
江旎:“我只是个无名小卒,防不着您碍不着您的,大晚上叫我来海上漂,有什么吩咐啊?”
苗廷一挥手,示意服务生给她倒酒:“吩咐谈不上,既然江小姐和霍总关系不菲,就想请你帮个忙。”
说着,给俩西装男其中之一使了个眼色。
江旎看见自己面前落下几张照片,依次铺开,是苏荷里黑V旁的洗手间,她拉霍司臣进去,随后一前一后出门,出去时她还拿着他的外套。
怎么会拍到的?
江旎心里掠过短暂疑惑。
苗廷看她神情,虽然她极力压制,但还是露出不解,心里得意:“你说说司臣,防我防得跟什么似的,把我甩脱,可架不住时运好,当天恰巧有另一档子事,手下人去拍,偏偏就撞上你俩。”
江旎把照片抹向一边:“就凭这些,您就判断我和他有点特别的关系,苗总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照片上这点东西算什么?”
苗廷:“算不算的,一通电话不就明白了?”
他伸手,西装男把江旎包里的手机怼到她面前解锁,拿给他。
苗廷不点通讯录,打开微信,笑了两声:“这备注,还不能说明什么?”
江旎于紧绷中生出几分无语。
苗廷比CP粉都会磕。
苗廷几下操作,连通霍司臣的语音。
对面传来一声沉冷的“喂”
苗廷笑了笑,开功放,把手机放桌上:“霍总,江小姐正在这喝酒呢,你想不想知道地址?可以用我想知道的工厂地址来交换。”
江旎扬声,抢着说:“苗总,您白费力气,根本不了解霍司臣,他会来救我?这黑漆漆一片海,把我投去喂鱼都……”
话没说完,苗廷一记冷眼,她的下巴猛然被西装男之一抬起,嘴里灌进了一口酒,用力太生硬,杯口磕在她齿列,几分钝痛。
剧烈的苦辣冲进肺腑,呛得她咳个不停,酒同时在口鼻里乱涌,西装男放开手,她终于低下头,得以呼吸,浑身颤动又是一阵狂咳,感觉整颗脑袋像极速膨胀的气球,脸也跟着烧起来。
“不是不让你说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得拎得清啊。”苗廷啧啧几声,对着手机:“霍总,发个地址很快的事,工厂地址,合作恢复,完成这两样,人我好好交到你手上,不然的话,我可以自律,但江小姐喝了酒做什么,我没法保证。”
对面无声稍许,随后响起霍司臣一声轻哂,声音森然:“你试试看。”
语音挂断。
苗廷抬抬手,完全没事人样子:“喝酒,吃菜,聊天也不能干聊。”
江旎垂眸看了眼,刚灌她的是白酒,五十六的度数,她面前单摆了一整瓶。
她拿起杯闻了闻,笑道:“苗总,待客还分三六九等?我得喝跟你一样的。”
苗廷让人启了瓶新的,还是白酒,一样的度数:“江小姐有顾虑,没关系,我跟你喝一瓶,看好了,新开的。”
又是一杯摆在面前,摆下的同时,两个西装男站到了她身后,一左一右。
江旎嫣然一笑:“喝杯酒而已,这么大阵仗。”
喝呗,她未必喝不过他。
江旎端起饮下,液体发烫似的,从喉咙烧到胃里。
紧跟着又添一杯,身后俩人还站着,她现在是砧板鱼肉,必得装从善如流,她继续喝,喝到半瓶下肚,身后的人才退回去。
江旎笑问:“您为什么执着那工厂地址呢?”
这话告诉她也无妨,苗廷:“有生产线就有技术,你和他同行,就算细节他不告诉你,但出来是为考察想必你还是知道,我得确定一下你的好情人这么短时间内搭建生产,是从哪里引的技术,八成是偷苗氏的。”
江旎:“是是是。”
分明是苗廷想偷,霍司臣那样的人,他只会明抢。
苗廷眯了眯眼,这些量下去,江旎还是一切如常,倒多少有些刮目。
江旎捕捉到他这一神情,反来催他:“喝啊。”
苗廷一笑,抬头饮尽,江旎招呼服务生倒酒:“继续,一杯一杯太小家子气,一次倒个一排,才叫尽兴。”
服务生犹豫了下,看向苗廷,目光征询。
江旎兀自思忖,苗廷是有几分自负的,他和霍司臣博弈看似软硬兼施,实际总有种自恃的高姿态,奈何实力不允许,所以格外扭曲。
她倩然巧笑:“苗总,您不会是不太能喝吧?”
苗廷冷笑:“你激我?”
江旎:“您喝我也得喝,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只是跟着霍总应酬看他喝一整晚都不会醉,以为他打交道的人大约都同一水平。”
苗廷端了一杯:“跟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江旎暗笑,随他喝下。
酒过多巡,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时间像老旧火车驶入漫长昏暗的隧道,不见尽头。
江旎咬了咬牙,强装清醒,问:“还没消息啊?我都说了,您叫我来没用,霍家只是您一个合作方而已,不行就换,只要有利益,有什么舍不下的,况且就算您知道了工厂地址又怎样?毁了?斩草不除根。”
苗廷酒劲上来,摇了摇头,声音陡然抬高:“在这个领域,第一只能是苗氏!霍家靠影视发达,花拳绣腿,想跟我争?这么些年的合作,现在想自己飞,反过来压过苗氏?做梦!”
江旎端了端酒:“我祝您成功吧。”
苗廷刚端起杯,手机来了消息。
他好似瞬间清醒,咚地放下酒,点进去是一个定位。
惊喜打开,却是自己工厂的地址,同一时间,秘书急匆匆叩门,进来说:“苗总,景市周边的工厂有人闹起来了!现场好多媒体,控诉设施安全问题,电话都打爆了。”
“霍司臣!”苗廷拍桌而起。
他拉开椅子夺门而出,步伐已有点不稳。
江旎紧了整晚的肩头松下去,吁了一口气。
未料到苗廷居然又折回来,指了指江旎,示意俩保镖把她带着:“跟我出去!”
都火烧眉毛了,还想干什么?
但江旎很自觉,站起来抬高双臂:“我跟你们走,别动手动脚。”
但还是被左右架着,一路到了甲板上。
夜里的海风格外凛冽,呼得江旎直打摆子,她堪堪站稳,胳膊被抓着,想自抱双臂取暖都不行。
苗廷发话:“拿绳子来,给她系上,拍视频。”
江旎脑中轰然。
就连苗廷身边的人都犹豫:“苗总,真的要这样吗?我们不先去处理工厂……”
苗廷打断:“按我说的做!”
这是要把她投水里浸一浸吗?
江旎厉声:“苗廷,疯了吧你!”
平港再怎么温暖如春,这也是深秋快入冬的海,晚上风已经够冷,遑论水温!
西装男拿了绳索,已经走到近前,江旎只觉浑身的血被海风吹凝。
她看准时机,在西装男凑近时猝然提膝撞在那人小腹,对方瞬间蜷缩,她夺步而走,奈何旁边还有人,一抛绳,她像套娃一样被套中,腰际转眼被环了一圈绳,连带着双臂,一圈落一圈。
装了一晚的镇定在这一刻稀碎,江旎扬声道:“苗廷!你也看到了,霍司臣动作很快,短短这些时间就搞乱你景市那边的工厂,你这样对我,其实他根本无所谓,但你的动机是威胁他,才会让他不择手段,做事太绝断的是自己后路!”
苗廷笑起来:“他之所以敢那么做,是因为我还没做绝,等下视频让他看看你在水里,看他收不收手!”
手臂和腰间圈在一起,绳索勒紧,江旎被拽得踉跄几步,眼看离船边缘越来越近,深黑的海看不到边际。
她之前以为苗廷只是做事出格,没想到堪称脱轨,落在法外狂徒手里,下去淹不死也会冻死吧。
眼眶一圈湿冷,要是老妈知道她出个差就噶了,她一个人怎么过?
海风吹得发丝凌乱,她近乎绝望地闭上眼,脑中有一个无限放大的名字,忍不住骂出声:“霍司臣!你真的没有心啊啊——”
还没“啊”明白,一阵剧烈的碰撞。
哐——
江旎往前一个趔趄,摔在了侧栏上才没跌倒,她猛地转头向碰撞受力的方向看去,似乎是其他游艇撞了过来。
撞击的余震里海风呼啸,耳膜鼓噪,压过心跳声的,是一连串脚步,踩在甲板上,徐徐清晰。
舱内泛金的光投在甲板上,继而一道颀长身影踩着那片光影而过。
侧影冷峻,江旎用力眨了下眼睛。
——霍司臣?
他走到苗廷面前,似乎扬了扬唇,但后面她甚至没来及看清,只见他朝着苗廷长腿一抬,转眼一道抛物线,随之而来是落水声。
“苗总!”她身边这个西装男奔过去,又是抛救生衣又是抛绳。
苗廷的人纷纷向船头聚拢,霍司臣向她而来。
一片纷乱里,他的面容在依稀夜色里逐渐清晰,靠近。
浑身千百跟紧绷的弦陡然松懈,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头晕,酒劲不受控制地上涌,其实她早醉了,只是强撑到现在。
直到他终于走到她面前,她浑身脱了力,向他倒去。
第 18 章
江旎被绑着, 像只僵硬裹茧的蚕,倒过去。
余光没瞥见狗男人有动静。
他都不扶一下吗?她是不是要脸着地了?
短短几秒思绪纷乱,反应过来时, 才发觉他掌住了她肩膀,掌心温凉。
接住了她。
“站稳。”嗓音清沉。
他伸出另只手,低下头去解捆住她的绳索。
这样看去,能看到他耳廓些微泛红, 应该是被风吹的,耳后到脖颈肤色很白, 和黑发对比鲜明。
胳膊一周倏而变轻, 绳索落地。
他直起身,目光打量,继而松了口气。
江旎扭了扭胳膊, 脚踢了几下,把绳索踢到一边,整个人晃悠, 声音还洇着醉意, 但能明明白白拿乔:“霍司臣, 这回你欠我的。”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 片刻:“抱歉。”
这一声很轻,意味却不轻飘。
江旎懵懵然转了转眼眸,看见他难得柔和认真的神情,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嘁”了一声, 摆摆手, 重心不稳,往前稍稍一跌。
他托住她双臂, 她胳膊很凉。
霍司臣皱了皱眉,脱下外套给她披上:“有不舒服吗?”
他给她披衣服时双臂短暂的环住她,紧跟着是被舒服温度包围的感觉。
或许一回温,酒的后劲就越发上来,穿着高跟鞋实在难受,江旎动作利落甩掉鞋,吸了吸鼻子:“走不了了。”
霍司臣:……
江旎理直气壮:“找人来抬我。”
“没人抬你。”霍司臣拢了拢披在她身上的外套衣领。
视线相对,半晌,江旎垂头,闷闷地嘟囔:“那算了,给你个机会抱我也不是不行。”
霍司臣:“……你醉得有点严重。”
江旎不乐意了,叉腰,衣服差点掉下去,霍司臣又伸手替她拢住。
她昂着下巴:“说了你欠我,这是欠我的态度吗?”
“我朋友都能抱我做蹲起,你是娇花吗?”
“抱不动吗?”
振振有词的三连问,说完还保持着脖子高高昂起的战斗状态。
海风呼过两人之间的短暂沉默,他一声轻哂:“哪个朋友能抱你做蹲起?”
江旎笑出反派的声音,比个1从面前划过:“每一个,就你不行。”
“哦”霍司臣点点头:“我并不是你的什么朋友。”
江旎眯着眼,战术后仰。
霍司臣:“是阎王。”
江旎眼睛突然睁大:“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霍司臣:“……”
江旎撇撇嘴,哭腔说来就来:“不通人性……我现在腿脚冰凉,好可怜啊……”
“大晚上被绑成粽子,差点丢到海里……”
“好可怜啊……”
她碎碎念着,垂下脑袋,听见他略带无奈的一声轻叹。
下一刻,低下去的视野里,他弯腰,紧接着自己脚下一轻,被打横抱起。
江旎一瞬间眼睛绷了老大。
说不上是清醒还是混乱,只为勉强保持平衡,她攥拳勾住他肩膀,防止掉下去。
但一勾又过分靠近,她只能梗着脖子往后仰了些。
霍司臣感觉到她有些硌的手,是拳头不是掌心,低眸睇她一眼,没说话,抱着她往自己游艇走去。
船头,苗廷被捞上来,呛了水半昏半醉,其他人紧急叫了医护和海上救援,也不敢跟霍司臣叫板,尴尬地装作各自都很忙。
周瑾处理完这边,看霍司臣抱着江旎过来,犹豫了下,上前说:“霍总,后续照常操作吗?”
霍司臣沉声道:“苗氏工厂的所有员工,多付一倍酬金,做好安抚,其余按流程。”
“好的。”
江旎晕乎着,但想着程念,更怕万一老妈打过电话,她一直不接,她们该急坏了,问了一句:“我的包和手机,看看有没有人找……”
霍司臣睨了眼怀里,补充:“跟江总的朋友知会一声,让她放心,不必自责,有家人联系不要提起。”
周瑾把东西交给霍司臣:“已经说过了。”,又跟她交待:“没有其他来电,您的家人不知晓。”
江旎松了口气喃喃道:“我要自己说。”
霍司臣:“你还有心思顾别人?”
江旎径直伸手,扯住他衣领:“你不要跟我哇哇叫。”
霍司臣:“……你喝了多少?”
“一缸。”
“……”
霍司臣不再和她说话,跟醉鬼说不清楚。
游艇靠岸,小陈司机开着车在等,霍司臣抱她上车。
上了后座,江旎找了个舒适的角度,靠着座椅,迷糊地睡过去。
霍司臣目光旁掠,看窗外渐渐繁华的光影流过她面庞。
这一晚,一路调监控,再根据那通语音里江旎抢说的话,几乎是飙到海边,临时高价买下别人的游艇,撞上去……
他收回视线,合上眼,抬手揉了揉眉骨。
*
江旎好似坠入漫长而安稳的无边梦境,梦里有人抱着她,走了好久的路。
从小到大会这样抱她的只有老妈。
她往这个怀里靠了靠,陌生又熟悉的好闻气息,她搂着这人的脖子,手指还摩挲了一下。
嗯,皮肤温润细腻,跟老妈一样。
霍司臣:……
他低头:“江旎,再乱动就下地。”
这声音有刺激大脑皮层的功效,江迷迷糊糊睁眼,撑起脖子,醉意里几分朦胧,眼前人清越的轮廓像笼了一圈幻光。
她懵懵然不再动弹。
霍司臣抱她出了电梯,去她房间按铃,但无人应。
她的包和手机在他外套口袋里,里面可能有房卡,但把她单独撂在自己房里不合适。
霍司臣短暂犹豫,掉转脚步,抱她去往自己房间。
江旎半睡半醒,听见滴一声响,好像什么门开了。
又走了一小段,整个人陷入一片软乎乎,她感受了一下,霍司臣应该是把她放在了床上。
江旎枕着枕头,努力撑开眼皮,他斯文清贵的一张脸像模糊的镜头逐渐清晰,近在咫尺,没戴眼镜,眼眸幽深。
她瓮声瓮气:“你怎么还不走?”
“……”
霍司臣无声一叹:“你把手松开就能走。”
她胳膊还牢牢圈着他肩颈,脑袋也枕着他一边手臂。
江旎不理会他这话,又仔细端详他的脸,严肃问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植过皮?”
“……”
霍司臣无奈地唇角抿直,尽量直起背,腾出一只手去掰她的手,握上她手腕。
江旎抽开手,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两指像钳子一样捏他脸颊,捏出一个钩子形的蹩脚“笑脸”。
看见霍司臣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笑得肩膀颤,简直大受鼓舞。
突然想起某个计划,昏沉的脑子不允许像平时一样考量那么多,全凭直觉。
要让他动心起念。
江旎一鼓作气,两只手十指锁起,同时发力揽着他肩颈,拽向自己。
霍司臣瞳孔陡然放大,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什么品种的醉鬼这么离谱?
他撑起身,和她反向用力,屏息往后退,一时间来了场拔河。
然后发现江旎失了力道。
刚才堪堪碰上鼻尖。
江旎又睡过去了,规律清浅的鼻息扑洒在他近前。
他倏而后退,喉口滚了滚,莫名地垂眸,近乎失焦的视野里,她一抹唇红格外鲜明。
霍司臣掰下她的手,掖进被子,手背贴了贴她额头,没发烧。
他起身,无声地长呼一口气,转身离开卧室。
门外有人揿铃。
霍司臣去开门,是小安,她眼里都蓄了泪,几近嗫嚅:“霍总,旎姐在吗?她还好吗?”
霍司臣:“她在,没事。”
小安:“抱歉打扰您,我知道的时候立刻往回赶,但路上堵车,来迟了,房卡在我这,要不让旎姐回……”
“她已经睡了。”
小安愣了一下,但套房好几间卧室,应该……没什么吧?
“谢谢霍总帮忙照顾旎姐,那我不打扰了,有需要随时找我。”
霍司臣点点头:“不客气。”
关门回房,来了工作消息,是周瑾发来的助理团汇总处理结果,法务也已经开始按流程发起维权,君朗和苗氏,正式撕破脸。
除了工作消息,还有霍老爷子霍连山的未接电话。
他没回,莫名地,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端着杯去了阳台,坐在躺椅上,于声声海浪里,隔着玻璃杯看一弯明月在云层里时隐时现,随后轻抿一口。
抬起杯子的时候,杯口碰到鼻尖。
握着杯子的手倏然一紧。
*
第二天江旎醒来,天花板影影绰绰透进晴朗日光,窗外隐约清晨的海浪声。
她躺在被窝里,发着呆,慢慢回神。
她酒量不差,不至于断片,但总归喝了太多,需要一个缓冲,拼凑着昨晚惊心动魄的记忆。
她记得在苗廷那里的事,跟着想起了耍赖非让霍司臣抱她。
抱她?!
啊啊——
江旎对着空气疯狂打拳缓解尴尬,同时手脚并用,在被子里狂蹬腿。
正常情况下她理直气壮也会提些别的要求来拿捏他,喝酒误事!
然后呢?
江旎继续回溯。
他好像还抱了她挺久……
从鸟不拉屎的远郊海边,上车一路到酒店,抱她进来,然后……
呼吸打架的灼烧感冲进脑海,江旎没忍住“啊”了一声,她昨晚就在这,是不是想按头他来着?
怎会如此?!
江旎浑身拧成麻花,在被窝里崩溃。
她记得她之前有一晚想进霍司臣屋修改资料,说了什么……她定力很强,克制得住自己……
浑身如有万蚁噬挠,江旎滚了几圈,坐起来,又重重地倒下去砸在枕头上。
等等——
她定睛打量,这间卧室,方向是反的啊……
她房里几间卧室,没有一间是这个布局。
太阳穴突突直跳,浑身神经一瞬绷紧,江旎正要往下想,床头的手机振动起来。
她吓了一跳,转身拿起一看,是老妈来视频。
手已经先脑子一步按下接听。
江春华女士给她拍了个杯子:“老妈我早起一杯燕麦粥,你呢,今天还去忙吗?”
江旎支吾了下:“忙,每天都忙,有空我会主动打给你,不主动大都是在忙。”
江春华:“你怎么眼睛发红?没睡好啊?还是喝酒了?”
江旎看了眼窗帘,即使室内被遮光成昏暗,老妈还是能一眼看出她不对。
现在提到喝酒江旎就紧张,昨晚那事让老妈知道她得吓厥过去。
江旎打个哈哈:“我熬夜赶工作,早起又手欠揉了眼睛,所以红红的。”
江春华皱眉:“你这次这个合作方怎么好像格外压榨?”
江旎连连点头:“他不是什么好人的!”
在老妈心里铺垫一点关于Y的坏印象,以后保不准用得上。
江春华:“那你自己保持好心情,房间里放点花,有不开心就找妈。”
江旎好笑:“你怎么不去参加新说唱呢?”
江春华看了眼背景,疑惑:“你换卧室住啦?床头不是习惯放插花吗?怎么也没了?”
江旎忙扭头瞥了一眼,借口道:“拿去换水了。”
几乎同时,卧室外响起脚步声,门被轻叩两下,门外是霍司臣的声音:“江旎。”?!
她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视频那头的江春华女士:“我怎么听到男人声音,谁在叫你?”
第 19 章
江旎猛地蒙住镜头, 头脑风暴。
这难不成是在霍司臣的房间吗?
心快从耳道里跳出来了,视频那头的老妈还叫她:“旎旎,干嘛遮住镜头啊?”
她几近炸毛。
视频里是[春华秋实], 门口就是迷恋[春华秋实]的榜一大哥!
造孽了……
江旎紧着去开门,只开了一条小缝,没说话,飞速地对着霍司臣指了指自己手机, 然后关门上锁。
霍司臣:……
江旎跑去卧室阳台,拉上门, 这才重新出现在镜头里。
江春华女士问:“刚才是谁在叫你?”
“AI啊。”江旎努力笑得轻松:“就那什么, 叫早服务,一款人工智能语音,小爱小度那样的, 刚出去给他关了。”
江春华:“??我记得小爱小度都是可爱女孩子的声音,你这个……”
江旎面不改色:“我设定的男声,是不是很像真人?”
江春华:“你这AI还会敲门呢?”
江旎:“嗯, 完全仿真, 厉害吧?”
江春华笑了笑, 不再问, 只说:“确实挺逼真的。”
江旎干笑几声,想到霍司臣在外面就浑身不安,嘴快地说:“助理给我发消息了,工作要迟到了,先不说了妈!”
视频挂断, 江旎低头看了眼自己, 确定刚才着急忙慌打开门的时候穿着正常,离了阳台回去, 把门打开个缝,探出脑袋,看见霍司臣正坐在窗边沙发上,翘腿将电脑置于膝上,眼神专注屏幕,在办公。
她打量一圈整间房,这回真的确定了这是在他的房里。
想必是昨晚回来的时候小安不在,她又那个样子,霍司臣为数不多的恻隐之心动了动。
霍司臣听见开门的动静,掀了掀眼:“清醒了?”
江旎嘴角一抽,总感觉有种内涵的意味,她讪笑:“醒了,你起得真早哈。”
霍司臣:“去洗漱,等下会有医生过来,给你做空腹检查。”
江旎一愣:“什么?”
霍司臣盯着屏幕,还能一心二用:“你昨晚喝多了,做个检查。”
江旎兀自扯了扯嘴角。
应该是怕昨晚的酒里还有其他东西吧,况且昨晚她那样,也确实没法检查。
他还真够严谨的,想必没少碰到过这类手段。
江旎:“那我先回自己房间去洗漱,然后过来?”
“随你。”
她正准备退进卧室,霍司臣的声音又响起:“你妈妈,不是外国人吗?”
心里咯噔一下,他大概听到了。
江旎反问:“她最近中文突飞猛进,有问题吗?”
他只是一笑,继续集中在工作上。
江旎关了门,先收拾好自己睡过的地方,打开阳台门,到客厅迅速说了句“昨晚谢谢你”,加快脚步出去。
穿过走廊,按响自己房间的门铃,小安很快来开,似乎就等着她回来。
一进门,小安一脸劫后余生表情:“旎姐!你没事吧?昨晚接到周总助电话的时候真的吓死我了,早知道我说什么也……”
江旎笑着打断她:“哪有那么多早知道,没事的,好着呢。”
她一路先进浴室洗漱。
小安在门外问:“昨晚你在霍总房间睡的,也还……好吧?”
江旎眼皮痉跳:“……嗯。”
小安:“我当时鼓起多大的勇气去敲他的门啊,结果他说你已经睡了。”
江旎叼着牙刷:“那会还有其他情况吗?”
“没了。”小安摇摇头:“你是单独睡一间卧室的吧?”
江旎两眼一黑:“当然了!”
小安:“你今天休息一天吧,喝酒又吹风的,我去跟行程,有问题联系你。”
江旎:“不用,我等下去霍司臣那更 多资源都在腾 讯群四二而咡五九宜四柒边做个检查,可能稍晚点,结束后照常出发,不到现场我也不安心。”
小安听得一愣,还安排了检查……
顶尖集团人文关怀就是到位。
*
江旎收拾好后,换了身干净衣服,去他房间做检查。
敲开门,霍司臣还在工作,而医生已经在了,颇儒雅的一个中年男人,看见她起身笑笑:“江总你好,我姓林,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
江旎客套欠了欠身:“林医生好,没什么不适。”
林医生点点头,让她坐旁边,然后摆弄起工具箱。
江旎坐下来,一眼就看到尖细的针和验血管,后脊背一凉。
她从小学这学那没少摔打过,就是怕这东西。
“要抽血啊?”她问得有些迟疑。
林医生:“要的,否则没法得到确切的结果。”
江旎吞了吞口水,伸出两条胳膊对比哪边血管更清晰。
还没看个清楚,橡胶绑带已经绑上了手臂。
她皱紧了眉。
霍司臣原本在工作,这时抬起头,顿了顿,语气淡然:“说一下你后面几天的行程安排。”
“嗯?”
江旎暗暗腹诽,这时候都要问她工作,有没有人性?
但她还是说:“后续走竞技项目,赛马,射箭,去踩一下场景,如果有需要我得……”
正说着,突然一阵轻微但尖锐的疼,在手臂上转瞬即逝,她低头看,已经满了半管血,林医生拔了针,给她按上棉贴。
注意被转移,就这么扎完了。
江旎再瞄一眼霍司臣,他已经盯着电脑,继续投入工作。
她收回视线,问:“林医生,没有其他要扎的了吧?”
医生笑了笑:“没有了,可以多喝点水加快酒精代谢,结果出来我会发给霍总。”
霍司臣起身,微微颔首:“辛苦。”
一前一后送了医生出去,江旎歪了歪脑袋,疑惑:“你今天不用出去吗?”
“暂停一天。”他去沙发边合上电脑:“你说的竞技项目,场地是君朗所属,今天也会暂停。”
江旎:“为什么?”
停一天都是钱哎。
霍司臣看过来:“我需要休息,毕竟半夜抱一个醉鬼回来。”
江旎抿了抿唇,真是娇花得彻底……
余光瞥见霍司臣还没移走目光,立马敛起嫌弃,摆出笑容:“霍总吃早饭了吗?”
他只是抬眸,淡淡地看她,没有回应。
江旎继续说,边说边走近:“抱我回来那么辛苦,我请你吃早饭吧?我刚抽完血,嘴唇都发白了。”
说着还努了努嘴,随即看他微微蹙眉,猛然回想起昨晚的举动,抿住了唇。
霍司臣:“走吧。”
江旎:“去吃饭吗?”
他错身走过:“嗯,有些话,要跟你说。”
江旎眼一亮,有话跟她说?
她昨晚勇猛无双的操作见效了?果然对这种男人还得来点强硬手段。
*
两人一道去了酒店内的旋转观海餐厅,其实算不上她请,只能是一起吃早饭而已。
不过江旎一路都飘飘然,跟他单独吃饭还没有过,而且他还有话要跟她说。
快说你喜欢上姐了,不会再去[春华秋实]那说骚话痴缠了!
清晨的海雾散尽,已是上午,目之所及橙和蓝相映晕染,隐隐约约的海鸥叫声。
江旎选了些十分清淡的餐点,他也同样。
两人对向而坐等餐齐,但江旎胃口被吊起,主动打开话头:“你要跟我说什么?”
霍司臣无甚表情睇她,语气同样听不出情绪:“昨晚的事因我而起,所以之后你的全国行程都会有君朗提前打点好,全程花销也是同样。”
一开口就是工作,江旎嘴角的弧度渐渐收起:“我不是是非源头不分的人,作孽就是作孽,别人不是原因,我会向苗廷追责。”
霍司臣:“这部分君朗会代合作方完成。”
江旎暗忖,看似替她包圆,怎么感觉在撇清?
她问:“所以……”
霍司臣:“所以平港行程结束后,我们可以各自独立完成后续工作,不必像现在这样绑定。”??
江旎皱了皱眉:“哦,原来是想摆脱人。”
霍司臣手指捏着杯座,晃了晃:“避免类似麻烦。”
餐上齐,服务生撤了立牌,摆上一瓶花,新鲜的蓝桉。
江旎起身:“抽完血有点不舒服,不能陪您用餐了,我先回去。”
霍司臣只是点头,从容淡然。
江旎穿过餐厅,按了电梯回去。
出了电梯,意识到自己闷头走得有些快,停步,她有什么不乐意的必要吗?
她放慢脚步,边踱边思索。
霍司臣是甲方,也是她需要为了老妈攻克的难题,无论那种情况都是她主动掌握,难道指望他改变?
自始至终他都是资本家思维,她接近,他故作配合问她的目的,借着跳伞警告她保持距离;这次也是同样,可能确实有歉意吧,但总归是把她当成麻烦,认为增加了非必要成本的投入。
但对于她自己,不管是表达爱意还是引他动心,都是戏,既然是跟甲方演戏,那把这部分也当工作就好,随时入戏随时抽离,霍司臣怎么想怎么做,没什么好不忿的。
他只是一个没有心的资本家罢了。
江旎踱到门口,手伸进包里,手机振动起来,她拿出来看,是程念:
“昨晚到现在忙着处理司机的事,这会来看看你,今天应该休息吧?”
江旎开门进去:“嗯,我滴一下服务台,你上来吧。”
她留了个门,没多久,程念进来。
进门先说了司机那事,程念来平港是临时包的司机,同乘一车到拍卖会,被盯上,买通了师傅以至发生后面的事。
江旎听着,怔怔点了下头:“你以后当心点。”
程念关切道:“你还是不舒服吗?”
江旎:“我没事,霍司臣说平港之后不同行,有点头疼。”
程念往沙发上一坐:“这种时候我真是来对了。”
江旎:“?”
程念:“先把昨晚的事复述一遍,姐来分析。”
江旎坐下来,说完脚趾扣地。
程念:“按聊天记录和他的行为来看,就算是出于歉意,也至少能证明他不排斥你接近,而且他吃你卖惨这一套。”
江旎托着下巴:“那我接着卖惨?”
程念笑笑:“不止,你在聊天记录里没少打直球,但那都可以划归为骚话范畴,做戏做全套,你有正面地表达过吗?”
江旎放下手,缓缓直起身,警惕道:“表白那种?”
“没错。”
江旎没想过,她只是想想就头皮发麻,演戏也不至于……
程念:“怎么操作取决于你哦,反正不是有人想当我后爸。”
江旎眉心一跳。
休息了一整天,程念傍晚的飞机回去,江旎要送,程念把人按在酒店,自己走了。
留下她百无聊赖,小安问去不去吃晚饭,她没胃口,让小安去,自己躺在沙发里发呆。
想给老妈打通视频,但觉得该提前看看她是否正在直播,点开某音,果然,[春华秋实]直播间营业中。
她不由得发笑,这老江,搞起事业来比她还有冲劲,一天天雷打不动。
她投了个火箭出去,转眼被连续几个礼物压下去。
定睛一看,还是Y。
她无奈闭眼,再一看,弹幕上Y又在骚话连篇:[姐姐最近皮肤越发好了/玫瑰]
[好想见见你哟~]
江旎差点Yue出来,翻身坐起,实在受不了了!
程念说得没错,她不冲,她不动,霍司臣很快入主江家当她后爸。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起身,抖擞抖擞精神,出门,去敲霍司臣房门。
好久没动静,想必大忙人不在。
算了,不管在不在,先赌一把,就当演练。
她对着可视门铃,撇撇嘴:“你在吗?我这会一个人,经过昨晚,每到这个时候就觉得心慌。”
“抽过血的胳膊也疼疼的。”
她边说边找针孔,已经愈合没影儿了。
江旎继续,一副将要垂泪状:“我知道你想赶我走,但是分开之前,听一听我的心意,不要留下遗憾。”
她满脑子都是看过的剧本里痴男怨女的场景,逐渐入戏,扒在门口碎碎念。
状态刚入佳境,咔哒一声,门打开,吓得她不清。
后退了几步,门后霍司臣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干笑两声,思考怎么开场。
他语气平淡:“什么心意?”
……
她突然如鲠在喉,本来一鼓作气,他这么一问,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半晌,他转身进去,门没关。
第 20 章
很好, 留门就是留余地。
江旎暗暗发笑,转而收住表情,确认了眼没被他看到, 微微皱眉,拖着步子进去,关上门。
顶灯开得很亮,她扫了一眼, 看到电脑置于中岛台,暗嗤, 不知道还以为在工作呢, 实际在她妈直播间骚话说得飞起。
他坐回电脑后面,跟她对向相隔,江旎迅速入戏, 视线下垂,抽了抽鼻子。
但他没看到似的,在电脑上操作几下, 只分出为数不多的视线给她:“林医生的联系方式和报告发你了, 有问题跟他说。”
江旎咬了咬唇:“好, 只是我还有话讲。”
霍司臣这才难得抬眼:“你说。”
江旎:“我们也算认识有一段时间了, 我不信你看不出我的心意。”
他微微抬眉,神情涌上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意思好像是:我看着你演。
江旎定了定神,演就演,来都来了,不搏一搏怎么知道结果。
她好像狗血剧里被辜负的女主角, 牵了牵唇:“我知道你不信, 你总觉得我在演,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 不好意思说,就只能借着玩笑表达。”
她说完迅速抬眸捕捉他的表情。
——什么也看不出。
只能继续:“你肯定会怀疑我心有不轨,靠近你是别有所图,但不是的,你在这行工作,肯定也知道那句老话,始于颜值忠于人品,我对你就是这样的。”
“最开始我就觉得霍总可真好看,越往后我就发现自己的心思收不回来了,为你的人格魅力倾倒是我的错吗?我也想控制自己啊。”
江旎吸了吸鼻子:“我知道,说这些你或许会觉得像笑话,没关系,单恋是我的宿命,我了解,喜欢你是我的事情,总不能因为我对你有意思,就要求你也和我有一样的心意。”
“我知道你挺讨厌我的,觉得我话多,让你烦,还出现了昨天晚上那样的麻烦,虽然我被灌酒,被捆了,还差点被扔到海里,但这都和你无关。”
“没关系的,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吧,你只喜欢人民币,这是最后一次跟你说这么多话了,平港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很快我们就会分道扬镳,以后也各走各的路,今晚我把心意说出来,也不留遗憾了。”
江旎抹了一下眼睛,眼眶都湿润了,放眼圈内还有哪个制片人演技比她好?!
她借着抹眼睛,手指开了个缝观察他反应。
——是带有审视意味的打量。
她突然就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好似是透光的。
江旎叹道:“其实苗廷最开始有拉拢我的意思,我真要骗你,就打两份工了,但我还是斗不过自己的本能,比如在苏荷里的洗手间门口,得知有人要偷拍,哪怕不确定目标到底是谁,第一时间想的也是不能让你被牵扯。”
霍司臣置于鼠标上方的手指微微一滞。
江旎说完,转身往门口走:“这些时间打扰了,如果之后要分开走的话,那我提前离开吧,也好适应没有你在的感觉。”
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霍司臣就是岿然不动。
你是种在椅子上了吗?!
江旎努力耸动肩膀,哑声抽噎:“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到此为止了。”
“再见……算了,别再见了,后续项目我会请郁老师和你对接,以后我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的,有你的活动我都避着,免得你看了心烦,也免得再见尴尬。”
她手都按在门把上了,装胳膊疼没力气,故意又按了几下。
心里在呐喊:霍司臣你句说话啊!
然后门自动开了。
江旎怔了一下,转头,见他放下遥控器,朝她缓缓走近,眼里有些她读不懂的情绪。
心中狂喜,不回应心意无所谓,反正都是假的,但你快说以后还一起走!
霍司臣走到她面前几步处,停下:“明早八点去竞技场,不要迟到。”??
这算什么?
江旎想要个确切答案,已被他下逐客令:“门开了,不走吗?”
演不动了,真的演不动了。
“走。”江旎齿缝里冷冷挤出来一个字,转身出门。
这出声泪俱下的戏,他居然丝毫不为所动。
江旎走了一段,实在气不过,原地跺脚,发出抓狂的声音。
霍司臣看她背影在走廊里气得蹦,关上门,转身时唇角掠过一抹弧度。
*
回去正好迎上小安回来,她见江旎又从那边过来,不由得一惊,但又不好说什么,抬了抬手里的打包盒:“旎姐,给你带了点小食,没胃口也垫一垫。”
“谢谢。”江旎有气无力开门进去。
小安还是忍不住疑惑:“你怎么了?从霍总房里出来,萎靡不振。”
提起“霍”这个字都会让她来火。
江旎打鸡血似地问:“有沙袋吗?”
小安愣了下,弱弱地抬手一指:“在那边健身室。”
江旎疾走过去,进了健身室,放眼一圈,视线定格在沙袋上。
她从旁边柜子里捞出手套,戴上,走到沙袋前,深呼吸。
沙袋已俨然不单纯是健身器材。
江旎左勾拳右勾拳:“啊啊你到底有没有心?”
“大姑娘表白头一回,我演技不够好吗?我台词不精湛吗?”
“万恶资本家!还想见我妈,见阎王去吧你!”
小安在门口听得肩膀一抖一抖。
表白?跟谁啊?霍总?!
但为什么又说演技……老妈云云?
她实在不放心,也不敢打扰,踮着脚默默走远了些。
*
江旎第二天早上起来照镜子的时候感觉自己面相都变了,如果有吸人怨气的妖怪来应该能吃到饱。
要不是看了检验结果她没问题,真会怀疑自己变异。
她洗漱完,吃早饭时想起昨天霍司臣说的八点别迟到。
什么意思?他们从来都是各干各的,她或早或晚跟他有什么关系?
吃完饭,她等小安带上东西,一起出门,看见霍司臣和周瑾刚到电梯口。
江旎冷瞥了一眼,走过去。
周瑾感受到两股强劲的气压对撞,有些后悔,早知道在楼下车库等霍总了,多余上来一趟。
但他还是积极活跃气氛,帮忙堵门,抬手看了眼时间,笑道:“江总早,正巧八点,今天我们都去竞技场,同路。”
居然是同一个地方吗?
江旎笑了笑:“真好哦,来平港第一次去一个目的地呢。”
突然就有一计上心头。
她告诉自己,心头的气昨天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把对他演戏当工作,能屈能伸,能屈能伸。
到了地库,各自上车去往同一个地方。
斜斜的一缕薄阳逐渐升至高空,两辆车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山庄形式,球场马场射箭场一体,大片的绿茵地,进门稍往里,是一座田园风小别墅。
江旎暂时和他保持一定距离,一前一后走着。
场地主理人刘敏自驾一辆观光车过来,江旎来之前跟她联系过,刘敏和老妈差不多年纪,戴一顶遮阳帽不掩利落干练,远远地招呼了声:“司臣!”
观光车到近前停下,刘敏下了车,对江旎笑了笑:“这位就是江总吧?”
江旎:“刘总好,您叫我小江就行,我之前和您预约过。”
霍司臣也打声招呼:“刘姨。”
刘敏带着他们一道进去。
江旎客气道:“麻烦刘总亲自带我了。”
刘敏:“你跟司臣一样,叫我刘姨就好。”
她笑笑,刘敏问:“你们一起来的,这趟出差是行程有交集的吧?”
“对。”
刘敏看了眼霍司臣,对江旎打趣:“以前也有合作方,跟司臣一起工作没几天直呼受不了,压力太大,你很厉害。”
江旎粲然一笑:“霍总很好,跟他一起工作特别开心,那点压力比起跟他一起产生的动力不值一提。”
霍司臣:……
江旎腹诽,当然不值一提,他们压根就没怎么一起过,先前开会她都感觉透不过气,要是天天和他一起工作不如拿块豆腐创自己。
刘敏有个若有所思的神情,笑而不语。
三人坐观光车去往射箭场。
到了之后,工作人员正在放护手和最新的设备。
刘敏问:“你要自己上手玩玩吗?”
江旎:“如果可以的话。”
刘敏:“当然,你随便试,我去打个电话,你们先看。”
那敢情好。
江旎:“谢谢刘姨。”
又是独处时间,她回头看眼霍司臣,按计划来。
今天不演苦情戏,换个人设。
江旎拿下一张弓,从箭筒里捞了只箭,走到霍司臣跟前,晃了晃手中箭矢:“我想了想,你单方面决定让我走或是留,不太公平。”
霍司臣转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知道她想干什么,浅笑:“继续。”
江旎示意了一下手里器具:“我们比一局,你赢了,之后各走各的,但我赢,得我说了算。”
霍司臣眼尾轻挑。
江旎:“你问过我为什么一定要靠近你跟你一起,昨晚我已经说得清楚,那么机会我自己争取,工作上你是甲方,但感情上不是,我当然不强求你有同样感觉,但如果我赢了,去留我自己决定。”
说完心里直打鼓。
他深深地睇她一眼,拿起一张弓,云淡风轻:“试试吧。”
江旎雀跃又有点小紧张,一方面霍司臣顺着她的预设走了,另一方面她拿不准是否能赢。
搭上箭,两人同时拉弓,即将拉到满,身后走来一个扎小揪揪的男人,喊了声:“江旎!”
她停手转身,眼睛一亮:“怎么是你?”
撂下弓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