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可爱内卷 > 2、Chapter 002
    chaptertwo

    --『可以搞艺术,但没必要』

    好尴尬的乌龙。

    夏栀几乎在一瞬间就松开了手里的小家伙。看着圆滚滚的仓鼠脚丫还没落地,撒腿就朝着男生跑过去。

    短小的四肢倒腾得如此迅速,快到只能看见残影,颇有点辛酸的意味。

    夏栀在想自己该怎么向眼前的男生解释,只是看着小家伙太可爱了,她就没忍住揉捏了一番。她对毛茸茸的小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猫呀狗呀兔子呀还有小仓鼠等等,可惜林庆华从来不允许她养宠物。

    其实林庆华控制欲挺强的。

    她总想着,以后自己一个人出去住了,一定要养好几只猫猫狗狗!最好再有个院子,方便给其他流浪小动物遮风避雨。

    思绪回笼,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夏栀想,该怎么化解此时窘迫的气氛。毕竟她刚才语气挺差的,甚至可以称得上凶狠,但她当时真的以为对方在叫她。

    “那……你不能随便放任它在天台上溜达,它这么小,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

    夏栀小声地嘀咕着,摸了摸被风吹凉的鼻头,视线不由地跟过去。

    似乎……有点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的意味在里面。

    明明是她自己没看到仓鼠主人就在身后,还爱不释手地偷偷摸了人家的宠物鼠好一会儿。

    可是对上男生肆意张扬的气焰,她哪里肯就那么容易乖乖妥协。

    男生漆黑淡漠的视线落在了她脸上,隔着空气撞了正着。稍一顿,他膝盖微弯,两条长腿懒洋洋地迈了过来。

    腕骨搭在裤兜边缘,被阳光晒得白皙分明。那只毛茸茸的小仓鼠就乖巧地蹲在他的肩膀,短小的前肢掐着腰,豆大的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夏栀,鼠仗人势。

    他个子很高,微微半敛的眉眼低垂,尽显淡漠疏离。

    气势上自然也是压倒夏栀一大截,刚才离得远,再加上男生卫衣的帽子遮盖了大半的面容,夏栀没大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子。只是觉得对方是个身影瘦削,肩宽腰窄的少年。

    到了近前,额,男生高出她很多……很多。

    夏栀的目光平视地扫过去,堪堪到他的胸口。视线悄悄地抬起,她这才瞧清楚了眼前男生的容貌。

    压低的眉眼里,光风霁月。

    帽檐遮挡的阴影下,他漆黑的眸深邃沉远,黑如鸦羽的眼睫漫不经心地轻颤。

    “新来的?”

    有点低沉的语调,偏磁,沙哑又不耐烦。

    夏栀讷讷地眨眨眼,喉咙发干地嗯了声。她脸颊有明显的热度拂过,连气息都不稳地慢下来。

    小姑娘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短棉袜。纤细白皙的脚踝踩进了板鞋里,简单素净的装扮更衬脸颊红润。可偏偏那双圆润杏眸透着股不服输的劲。

    仿佛不肯示弱般,她悄悄挺直背脊。有种输人不输阵的倔强。

    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男生细碎发梢下的眉眼慵懒倦怠,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像是在笑,可下压得唇角将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又收了回去,平静无波澜。

    吹来的劲风恰到好处从两人间拂过,萦绕的味道像是夏天香樟树的清香,混合着淡淡苦涩的烟味。

    空旷的天台静了下来,远处有浮动的气浪,默不作声的两个人仿佛被定格。

    夏栀发丝凌乱地贴向面颊。

    她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又不知怎么开口,踌躇不决间还是作罢。最后她略带局促地将发梢挽至耳边,连指尖都泛着不安的潮湿。

    对方在她周身打量了一圈,抽回视线,揣进裤兜里的手交叠着搭在颈后。

    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熄了。

    “管得倒宽。”男生懒散发笑。他微微低头的动作,让黑色的冲锋衣清晰地拱起,衬得肩宽。

    几乎在夏栀抬眸的瞬间,对方收回视线,再没有多余的动作,朝着楼梯口走去。

    这就……结束了?

    还以为会有什么对话,比如结下梁子,从此以后成为学校里互相看不对眼的死对头。

    ……

    不对,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夏栀圆润杏眸稍微睁大了点,琥珀色的瞳孔隐约泛着淡淡光泽。她捧着脸颊,猛地吸口气。

    直到男生瘦高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内,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刚刚是不是撞见了他在抽烟?

    不知道美术学校在这方面管得严不严格,但南城一中抓违纪是出了名的。抽烟这事,小到请家长,大到全校通报批评。

    完蛋。她成了目击证人。

    天台的四周没什么遮挡物,风景大好。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像是肆意泼洒的水墨画,莫名的松弛感。角落里随意地堆着厚厚一沓的画稿,零星还能看见几个扔在那的雕塑静物。

    这样的环境,让夏栀紧绷的情绪放松。

    真的要开始搞艺术了呀,以后就要在这里集训很长一段时间。

    踏进艺考这条路,她也不是完全盲目的选择,夏栀有思考很久。

    好友曾未能完成的梦想,夏栀想替她完成。说她冲动也好,头脑发热也好,年轻时的选择总是无解的。夏栀也从不觉得必须走哪一条路,才是所谓的正确。

    没过太久,踢踢踏踏的凌乱脚步声,混着何文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方才沉寂的氛围,也拉回了夏栀的思绪。

    “宋屿唉别走,正好在这碰见你了。”

    何文在和谁讲话。

    “校长班新来的同学你帮我带两天,帮她打打基础。人家小姑娘文化课成绩特别好,正好你文化课差点,你俩可以互相辅导辅导。”

    熟悉的低沉声遥遥地被风吹过来。刚刚还在夏栀耳边响起,拒绝得干脆利落。

    “没空。”

    “你没空是吧,那我就找你小姨说去。这个点她应该来了,她要是知道来了个文化课成绩在省前十的同学…”

    “……”良久,少年音起,“差不多得了。”

    “你这么说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沉默一秒,何文的声音再度响起,像是老父亲般感慨,“宋屿,今年别让你小姨失望了,发生那件事以后,你不容易,但她也挺不容易的。”

    “她在学校里盘下咖啡店,也是想在这照顾你,都是为了你好。你今年,真的不能让她失望了,知道吗。”

    少年的声冷到极点,像是充满防备的刺猬,嘲讽:“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尽管夏栀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但她心里大概也猜到了是谁。

    是刚才和她撞了个面的男生。

    原来他叫宋屿。

    宋屿,名字好像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她记不太清了。

    她脑海里反复过了遍这两个字,默默在心里记了下来。想着以后他万一找人来封自己的口,她也不至于认错人不是。

    “你,你你这什么态度,我不也是为了你好。”何文声音逐渐暴躁。

    “嗯。”敷衍至极的应声,“耳朵起茧子了。”

    何文满腹的怨气:“要不是你在绘画方面的天赋,你真以为会有这么多人包容你?你真以为程昱校长会给你这么多特权?”

    “我从来没让任何人给我特权。”男生嗤笑。随即淡漠讥讽道,“你看我不爽,我随时可以退学。”

    何文更气了,他牙根咬得又紧又痒:“宋屿!”

    偷听的夏栀震惊!

    他居然这样和老师说话?

    自小到大在老师眼里都是乖学生,即便是想不学好也只敢交白卷的夏栀同学,终于体会到了同桌蒋凡曾说起的不良……是什么概念。

    夏栀并非有意想偷听他们讲话,只是何文先前涉及的内容,也有关于两人互相补课。

    虽然现在情况急转直下,让夏栀都恨不得想找个地缝先溜走,远离这火药味十足的战场。但她也只是想想,天台的出入口就一条路。她想溜,就得先从两人中间借过。

    算了算了,她不由得放缓呼吸。

    等了一会儿,夏栀看着满脸通红的何文着急地朝自己跑过来,稀疏的发缝被汗渍打湿,阳光一照,锃亮。

    到底是她胡跑乱跑惹出事端,还有一丢丢偷听两人对话的愧疚。

    她微微伏低下颌,抱歉地说道:“刚刚在教学楼迷路了……给您添麻烦了。”

    夏栀的态度,和刚才的宋屿成了鲜明对比。何文扭曲的脸庞,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嗐,这事也不怪你,毕竟你刚来肯定都不熟悉。”何文从口袋里掏出个蓝色条纹的手绢擦了擦脑门的汗,“是我疏忽了,应该找个人带你。”

    说完,他手朝着后面的楼梯口挥了挥。

    夏栀顺着何文的招手的方向看。

    那道身影正双手环抱在胸前,倚靠在通道口的铁门,完全没有迎合何文老师走过去的意思。

    “宋屿跟你都是校长班的,虽然是复读生,但是三科成绩都特别好,在我们这堪比助教的程度。他就是文化课短板,不然国内美院都是随便挑的。”

    “你的位置就安排在他旁边,有什么不懂地找他找我都行。”

    这次,夏栀的目光直接地朝着宋屿看过去。

    他低着头在玩手机。

    何文领她往回走,边闲聊。

    “不过夏同学,我挺好奇的,你为什么想学画画?”

    “嗯?”怎么说呢,因素挺多的。

    何文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在意。

    “其实挺多人都对学艺术的有误区,觉得画个画就能考个好大学,是在走捷径。也确实有挺多文化课成绩不好的学生靠着艺考进了好大学,这个我不否认。但其实我们学校排名靠前的学生,本身文化课也是很过硬的。”

    稍作停顿,他接着问道:“但学画画很累的,夏同学学习这么好……”

    一般想走艺考的学生,高一高二就会抽时间集训,甚至还有很多初中就开始集训了。像夏栀这样高三才过来,进度上压力必然会大,而且夏栀的文化课成绩很好,转而投向艺考从零开始,甚至还不如已经集训时间很久的同学,实在是有点本末倒置。

    “还是身边有同学也在学画画?”

    何文笑着打趣说,“总该不会是看到了网络上那些行为艺术的创作者,拿着一通颜料到处泼泼泼,让你产生了兴趣吧。”

    身边的同学……

    夏栀目光微垂,记忆仿佛瞬间就被带回到去年夏天。

    沉闷逼仄的院里,枝叶繁茂榕树下的小小窗口,笔尖摩擦画质的刷刷声。风卷起残缺的落叶,吹到画纸上,干瘪的卷叶碎掉了渣。左下角的林岁两个字被橡皮蹭过,颜色淡的几乎要看不见。

    单薄的身影埋头在画板前,白色的衬衫皱得不像样也不在意,只重复重复地在修改画面。

    夏栀手背在身后,捧着给好友带的生日礼物,一盒伦勃朗油画颜料套装。她知道林岁喜欢油画,之前她陪着林岁去画材店,林岁就在伦勃朗的油画颜料前站了很久很久。

    林岁父母是银行职员,一直给林岁灌输的就是体面和稳定的工作最重要,所以也不同意林岁去学画画的请求。就连画材都是林岁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去买的,为了买画材,她能连续啃半个月的白馒头。

    夏栀为好友的坚韧动容。

    也因此更能感同身受。

    夏栀悄悄趴在窗口,想给好友惊喜,但还没出声,就听到了隔着房门的咒骂。

    “学美术有什么前途?真以为自己画几张破画就能比肩艺术家了?”

    “我从小供你读书,就是让去接触这些不三不四的玩意?”

    “你再不把你那破画停了,我他妈全给你扔出去。”

    “整天就知道拿着破铅笔画画画,人家隔壁的小孩今年学医毕业直接当主任医生了,知道人家一年赚多少么!你学个破画画有什么用?还要啃老到什么时候?”

    “这辈子都没出息,我真是后悔生了你,当初就应该给你塞回肚子里。”

    少女的头埋得更低了,笔尖滑动得也越来越快,像是要将所有的线条都刻进纸面。纤细的手腕有几道猩红的血痕,狰狞地盘旋在少女白嫩的皮肤。

    刺耳的声越来越大,像是锋锐的刀尖笔直地刺进房间里。

    黑发垂落,从发丝的缝隙里能看到林岁紧咬着牙,苍白没有血色的唇微微颤抖。

    夏栀感觉她的心都碎了,夏国忠和林庆华从没有对她如此严厉过。也许他们在生活里总是争吵不断,但无论对夏栀还是夏祁,他们都没有说过如此过分的言辞。

    “岁岁。”她小小地敲了敲窗户。

    鼻尖冒出的热气蒙住了玻璃窗的一小块。

    坐在画板前的女生突然抬起视线向她看了过来。

    那双原本漂亮冷清,笑起来时会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此时蓄满了泪水。在见到她的瞬间,林岁纤瘦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夏栀……”她哑着嗓音,喊不出声。

    可夏栀知道,林岁在向她求救。

    但隔绝在两人中间的玻璃窗,就像是打不破的枷锁,夏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岁在那个被称作家的阴郁牢笼里挣扎下沉。

    那晚,夏栀和林岁逃出了家里,她们在深夜看波光粼粼的湖面,在月亮下倾诉彼此的烦恼。

    也是在这晚,林岁对夏栀说,她其实很羡慕夏栀。夏栀有疼爱她的哥哥,有对她关心的父母。

    但林岁什么都没有。她唯一热爱的绘画,也成了父母捆绑她的枷锁。

    林岁走的那天,夏栀收到了她发来的短信。

    「夏栀,我最好的朋友。但很可惜我不能继续陪着你一起长大啦。我想离开了,没什么重要的原因。学画画这条路,挺苦的。我大概不能坚持走完了,我很感谢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希望下辈子我能做只快乐小狗,做只懒散小猫,再以另种方式陪伴着你。」

    熬不完夜,画不完的速写,仿佛永远无法突破的瓶颈,永远得不到父母的理解。

    夏栀都知道。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好友在困境中挣扎。

    她去参加了林岁的葬礼。

    林岁的妈妈抖着肩膀哭个不停,呜咽的腔调里满是对林岁不够强大的埋怨。

    “你说说,现在的小孩子怎么就这么脆弱。”

    “之前我就说,让她别学那么破画了,你看果然学出问题。”

    “再说我和她爸爸平时对她哪不好,说走就走,她根本就不在乎我们当父母的。”

    旁边年纪大的老人安慰,说现在的小孩子都金贵着呢,打不得骂不得,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要死要活,不怪你们。而林岁妈妈闻言,仿佛真的释然般擦干眼泪,摸着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还好怀了年年,不然我和他爸爸怎么过啊。他爸爸找人看过了,说这回是个男孩呢,将来肯定有出息。”

    岁岁年年。

    竟有点讽刺。

    葬礼结束,夏栀想说点什么,不过在听见林岁父母的对话后,重新咽回了喉咙里。

    她知道自己不该把对好友离世的埋怨延伸到林年这里,但对林年,她真的完全喜欢不起来。即便那个小孩每次看到她,总是怯怯地拽着她的衣角,哪怕跑的太快跌了跟头也要追在她屁股后面。

    回忆穿过那条逼仄的巷口,沉闷的夏日,充满讽刺的葬礼,又来到了现在。

    何文偏过头看她,像是等待着她说些什么。

    夏栀抬起的目光却越过何文,下意识地落在了宋屿那里。

    隔着不远的距离,对方眼皮懒懒地抬起。

    四目相对,微凉的风灌了满怀。

    夏栀很快低垂视线,声很轻。

    “因为,热爱吧。”

    话音落,何文笑着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倒是路过宋屿的时候。

    夏栀清晰地看见男生的唇角勾出弧度。

    与先前似笑非笑的冷淡不同,这次他的笑意充满了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