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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 第 41 章

    ◎她又不会来这里。◎

    宫婢素雨站在帘后, 但二人都没发现她尚未离去。

    楚芫睨了虞烟一眼,拨开她的手,压低声音,留意着她的神情:“这是当然。世子那里自然会有人照顾。你很盼着再见到他?”

    虞烟眨了眨眼, 摇头:“阿芫你知道, 他还有事要忙呢。没有他可怎么办啊。”

    她按他的安排行事, 现下看起来是揭过去了,但还有几日,他最好是精神抖擞, 她一有麻烦, 便能帮她排忧解难。

    楚芫满意地点点头,抚着杯壁, 又问:“那你说说,倘使有人问你和他如何相识,怎么答?”

    虞烟十分配合,不假思索道:“世子重伤时与他相识, 只为他做了些微小事,不足挂怀。我与他清清白白, 没有逾矩。”

    楚芫本意是看她有没有记住应对之法, 但看虞烟回答得格外流畅, 多少能猜出这就是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楚芫轻笑, 替虞烟捋了鬓边散落的发丝,赞道:“答得不错。”

    虞烟转头看她,眸中水光盈盈:“是吗?”

    楚芫摸了摸她脸颊,声音放软, 像在哄小孩一般:“烟烟做得很好。”

    话音甫落, 虞烟便躺在楚芫怀里, 眼睫纤长,眸子乌润,看得楚芫心底柔软,又抚了抚她发顶。

    虞烟年幼时便很粘人,喜欢和姐姐抱一抱,被夸时再亲一亲,年纪稍长后好了一些,还是喜欢被如此对待。

    见楚芫心照不宣地纵容她这个小毛病,虞烟面上微红,自己还没长大似的,嘴硬道:“我是有些困了。”

    楚芫忍笑:“嗯,要不要再多睡一会儿?”

    虞烟指尖绕着头发,补充道:“阿芫怀里又香又软,我再躺躺就好了。”

    “好。都依你。”

    虞烟抓住楚芫的手,一脸忧愁地叹气:“阿芫你若是把我惯坏了,该如何是好?”

    楚芫动作一滞,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烟烟难道没有发现,她从小到大遇到的许多人,都对她狠不下心?论纵容她,楚芫自认自己不是最荒唐的那个。

    虞烟还是个婴孩时,便长得雨雪可爱,等学会说话了,嘴甜得紧,有什么不会的,便四处找人问,认真又仔细。

    十来岁后,颜色更好,脾性柔软。楚芫回想一番,不得不承认自己也为美色所惑。对着这样一张脸,情不自禁地就想说些好话哄她开心,把好的东西都与她分享。

    只是长得美,倒也罢了。唯有亲近之人才知虞烟有多讨人喜欢。

    楚芫笑道:“这个,你暂且不用担心。”

    素雨立在外面听了片刻,没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办完差事,素雨觑空出了趟门,拣了小路,往主子歇息的院落行去。

    如今的西苑数年前没有这般规模,在先帝在位时,宫中贵人避暑大多选择十里外的另一处别苑。

    当年住在西苑的妃嫔和随行官员,是别苑住不下了,才被分配到这里。

    圣上那时在众皇子中不算受宠,三回里有两回要随母妃住在西苑。叛乱时那个唯有御前红人能入住的别苑付之一炬,只剩断壁残垣。

    而西苑几经扩建,早已远远超过当年避暑别苑的规模。

    此次西苑之行,谢家来人不多,谢兰辞所住的院落,是改建而来,仍带有往日的风貌,附近保留了原有的格局,花草丰茂,水流潺潺,依稀能辨出旧日之景。

    这处院落只住了世子一人。素雨自小门而入,紫嫣正在廊上看着仆役搬放箱笼,瞧见来人,紫嫣交代两句,便把人带到了无人处问话。

    素雨简单道出虞烟的起居琐事,又道:“见过皇后娘娘过后,虞小姐面色如常,其他的也没有异样,另外两位小姐为人和善,和虞小姐相处得不错。”

    紫嫣颔首:“这几日,你须得多用些心思,不要有任何错漏。”

    素雨应是,末了,为求稳妥还是问道:“姐姐,恕我多嘴再问一句……虞小姐,她在世子那里,是何等分量?我在西苑多年,一日找机会传三五次消息,亦是可行的。”

    紫嫣默了默,轻声道:“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你。你只需记得,世子在意姑娘,容不得半点差错。”

    这话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但又像什么都说了。

    素雨从来没有见世子把谁放在心上,能在意看重一人,已是极为难得。

    素雨吸了口凉气,颔首:“我明白了。”

    西苑每年至多住上十来日,在谢兰辞到来前,此地的宫婢和提早来的仆役,已把书房寝居收拾出来。

    书房里能听到极轻微的水声,林木深翠,竹影横斜,是个清净雅致之地。

    谢兰辞坐在椅中,长指按着额侧,目光停在眼前的旧物上,久久不语。

    外面来往的仆役轻手轻脚,不会轻易打扰人。相繁候在门侧,闻声走了出去。

    谢兰辞听见这番动静,缓缓睁眼,看向回到房中的相繁:“何事?”

    相繁道:“紫嫣购置了一些照明的器物,正着人更换。”

    谢兰辞指尖在扶手上轻点了两下,一时无言。

    澜园如今灯火通明,是因虞烟那日不太习惯。

    到了西苑,又换这些做什么?她又不会来这里。

    相繁看他没有开口,自认为领悟到主子的心意,快步走出,朝廊下的仆役招招手,肃声道:“赶紧。动作快些。”-

    午膳后虞烟睡了快一个时辰,正好外面凉快一些,便有贵女提议比试箭术,虞烟换好衣裳,对面住的两位小姐便兴致勃勃上门,邀她同去。

    楚芫无法参与其中,但很乐意去看虞烟比试,便也没独自留下。

    到了场上一看,已有十来位小姐比她们先到。

    贺若云像是要下场比试,郑凝和林熙围在她身边,正在说话。

    前来的这些人里并非人人擅射,最后参加的刚好十人。

    楚芫帮虞烟理了理衣衫,笑道:“等你比完,有冰碗酥山可以吃。”

    虞烟不大满意,轻哼道:“我很厉害的,阿芫你等着瞧吧。才不需要你哄我。”

    作者有话说:

    谢兰辞抱她,虞烟觉得硬邦邦的,怀念阿芫香香软软的怀抱,惆怅地翻来翻去:抱着不舒服,我要去床上睡!感谢在2023-07-23 01:59:10~2023-07-24 00:5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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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  ☪ 第 42 章

    ◎很讨人喜欢。◎

    下场的姑娘一一换了方便行动的衣裙, 抬眼看去,英姿飒爽,美不胜收,还没开始比试, 已让人万分瞩目。

    楚芫和宋怡在檐下一边喝茶, 一边观战。

    宋怡为妹妹提着一口气, 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们的身影,楚芫给她斟茶:“今日风和日丽,不会出什么差错, 你安心歇着。”

    宋怡捧着茶, 朝楚芫笑了笑。

    第一轮,博得头筹的是礼部侍郎家的姑娘。贺若云位列第二, 虞烟、宋奚紧随其后。

    第二轮,贺若云夺得第一,林熙和郑凝在旁惊呼,比她们自己赢了还高兴, 林熙转过头,朝楚芫扬了扬下巴, 溢于言表的得意。

    宋怡坐在边上, 把一切看在眼里, 宽慰道:“还有一轮, 尚有变数……”

    楚芫指了指正在报名次的小太监,道:“虞烟第二,宋奚第三,表现不错。”顿了顿, 又笑道, “她平日没人教, 家里又施展不开,只在这种时候能玩上一会儿,她开心就好。”

    宋怡一想,也是,贺若云这种家世,平日家中为她聘请的武师傅也得是个中高手,又不是家家都有练武场,供姑娘们练习玩乐。

    第三轮,宋奚胜出,其后是贺若云和虞烟。

    宋怡完全愣住,楚芫朝她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不就赢了?你家妹妹本事不小,恐怕先前说什么紧张,也是诓我的。”

    宋怡赧然一笑。

    虞烟连发数箭,聚精会神多时,把弓箭交给身后侍立的小太监,抬步便往楚芫这里奔来,坐到楚芫身边来蹭扇出的凉风,楚芫啧了一声:“瞧你,热得满头是汗。”

    嘴上虽是嫌弃,给她擦汗的动作停也不停。

    宋怡晚来一步,和姐姐宋怡坐在一起,亦是有说有笑,气氛甚好。

    三轮汇总在一处,算下来,贺若云表现最佳,虞烟和宋奚相差无几。

    郑凝如愿见到贺若云夺魁,心情却不如预想般快活,讥讽道:“不愧是武将家的姑娘,在这上面倒令人另眼相看,就是不知书画上面,能有几分造诣。”

    林熙祖上是凭战功在京中站稳了脚跟,霎时,神色忽地有些微妙。

    郑凝这破嘴,真是该好生管管了。若不是还指望郑凝帮自己牵线搭桥,她才不这般惯着郑凝。

    难怪谢芊芊不欲与郑凝来往。瞧瞧说的这话,场上比试的姑娘,至少有一半都被她骂了。

    宋奚坐下喝了半盏茶的工夫,被宋怡楚芫,还有虞烟接连夸赞,闹得她双颊微红,直道:“哪有,虞姑娘才是真的厉害。”

    “我在第二轮结束时,又沮丧又紧张,是看虞姑娘平静如常,还对我笑了笑,我才定下心神。”

    虞烟心态摆得端正,她就是来玩的,平日哪有这般规整完善的场地,而且还有好弓好箭让她用。

    不过她也觉得自己很是出色,箭术是父亲和哥哥教她的,若能有个厉害的先生在奏琴作画上提点提点,说不准她也能才名远扬呢。

    宫婢鱼贯而入,端来冰碗酥山,冷气阵阵传来,十分清凉。

    虞烟挖了一勺酥山,刚放进嘴里,楚芫提醒:“慢些吃,贪凉腹痛的是谁,不用我说吧?”

    酥山甜润冰凉,虞烟含在嘴里,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吞下去。

    楚芫招招手,虞烟又坐到她身边来,楚芫端起瓷碗,捏着勺子给她喂了一勺:“要像这样小口吃,记住了?”

    宋怡前去更衣,她的声音透过绿意盎然的竹影传来,虞烟无意间偏过头去,从缝隙中望见了谢兰辞的身影。

    宋怡兄长与谢兰辞共事,不想会在此相遇,垂首见礼。

    宋怡好像与他说了什么,虞烟没听清,只见谢兰辞抬眼看来,她与他视线相触,飞快地收回目光。

    楚芫回首看去,只看到宋怡的背影,别无他物,又用冰凉沁人的勺子碰了碰她的唇:“是谁过去了?”

    虞烟以为又有酥山可吃,下意识含住,楚芫挑眉奚落道:“难不成我给你喂毒药,你也这样喝下去?”

    虞烟理直气壮地驳她:“阿芫才不会对我那么坏呢。”

    楚芫空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白里透红的脸蛋,又软又滑,而且虞烟一点也不反抗,任她施为,不由忍笑道:“是吗?”

    虞烟眨眨眼:“这也没有很坏!”

    虞烟接过瓷勺,道:“我自己来吧。你放心,我会慢点吃的。”

    楚芫手指微动,点点头。

    其实并没有觉得辛苦,给她这样吃得很香的小姑娘喂东西,实在别有乐趣-

    “为了这个把我找来?”谢兰辞坐在玫瑰椅中,长指盘弄着杯盏,眼皮微垂,一点日光照在他眼上,墨玉般的眸子清冷摄人,令人不敢逼视。

    领命护卫西苑的贺朝面色沉凝,于统领亦是蹙眉抿唇,心事重重的模样。

    贺朝沉沉叹了口气:“刺杀之人当场身亡,但御前护卫亦折损了几人,陛下此时安置于行宫,皇后娘娘业已赶去,不知这歹徒可有同伙,如今西苑无人坐镇……”

    谢兰辞眼睫微垂,抿了口清茶,语调平和:“我伤重未愈,贺公子是知道的,陛下令我于此静养,不敢不从。贺公子这两年经了历练,又有于统领相助,这点小事……当然是用不上我一个病患的。”

    贺朝没觉出谢兰辞所言是什么好话,且事态紧急,不知过后会不会再生乱子,多一个人担责,自然更为稳妥,便开口道:“也不用劳动世子亲去搜查……”

    谢兰辞把杯盏搁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脆响,看了于统领一眼。

    于统领扶了扶腰间佩剑,在谢兰辞的注视下拿定了主意,转身直面贺朝:“清查搜索的任务已经分派下去。贺公子随于某一道前去,便足矣。至于世子……还是安心休养罢。”

    谢兰辞站起身来,应声颔首,笑道:“此行随我出门的仆役不多,恐怕也帮不上忙。望于统领多费些心思,我休养时,不想有人前来打扰。”

    于统领点头,抬步便迈出门外。

    贺朝瞧人说走便走,只好歇了心思,快步跟了上去。

    谢兰辞原路返回,日光透过竹林筛下来,淡薄明亮,步伐一停,往某个八角亭下望去,仍能想起她侧首看来的样子。

    尝过酥山的唇色红润,脸颊微微鼓起,同人比试后发髻微散,眸光水润,看到他之前正与楚芫谈笑,张口等人来喂,瓷勺伸来便张开嘴,乖巧得紧。

    很讨人喜欢。

    回了住处,紫嫣也备了些许冰饮,盘中酥山源源不绝地冒着凉气。

    紫嫣为了应景,才准备了这些。谢兰辞只是扫了眼,脚下不停,紫嫣也没觉得失望。

    正在思量两间空置许久的客房如何修葺,紫嫣退往门外,关门之际又瞥见主子去而复返,不由怔了怔。

    谢兰辞尝了一口。

    过于甜腻。

    她明明吃得很开心。还在他面前嘴硬,说不喜甜食-

    搜查的动静闹得极大,消息很快在女眷中传开,听闻陛下遇刺,知道事关重大,诸位小姐十分配合。

    于统领派人搜过无人居住的屋舍,便带人往贵女落脚处来了。虞烟住的地方格外清净,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搜查到她们这里。

    天色渐暗,暮色昏沉。附近的院落已搜得七七八八,只剩这最后一个院落。虞烟和楚芫,宋怡宋奚站在檐下,身边侍奉的几位丫鬟亦低头垂目地站在阶前。

    进屋来搜的照例是四个护卫,同四个健壮仆妇。十余人站在院外,防止有人翻墙爬树,向外奔逃。

    有经了搜查的贵女站在树荫底下,等着看这边的结果。若里外都干净无虞,便可以彻底放心了。

    不然等入夜了,更要担惊受怕,不得安眠。

    郑凝站得近些,见住这的四个姑娘一个不少,道:“这最后一个院子,劳烦于统领搜仔细些。”

    林熙扯唇笑了笑:“这地方偏僻得紧,又靠着山林,的确是藏身的好地方。”

    郑凝见替她办事的丫鬟已回到身边,知道东西已经放好,便笑了笑,只等着于统领搜查后,再带人进去找她“不慎”丢失的耳坠。

    虞烟紧紧挨着楚芫,眼巴巴望着门口那些腰佩长刀的护卫,盼着他们赶紧进门来。

    青柚在林中看到了形迹可疑的男子,好不容易才逼人藏到这院子里来,若于统领不赶紧来,岂不是让青柚白费了工夫!

    于统领一声令下,八人应声而入。虞烟松了口气,拉着楚芫给他们让路。

    青柚还拿着扫帚站在檐下,正在处理一只断了气的灰老鼠,进门的仆妇看了,也没说什么,青柚垂眼,侧身让行。

    郑凝想好了捉弄虞烟的法子,想看她出丑,但到底顾忌着那行踪不明的歹徒,没敢凑得太近,在树下轻声问事办得如何。

    “里面没多少人,奴婢一去便放好了耳坠,左右看过,没人瞧见。”丫鬟屏气轻声道。

    简直如入无人之境,顺当得不可思议。

    郑凝满意地点头,正想再吩咐些什么,不远处忽而传来一声怒喝,而后便是一阵打斗声。

    围观的诸位小姐面面相觑,脸上发白,这是真在这儿抓到人了?

    离事发处最近的青柚被于统领叫去问话,于统领皱眉:“你在外面打扫,有没有听到异响?”

    青柚点头:“当时奴婢揪住了一只闹腾半日的老鼠,听到梁上动静,以为又是这畜生,实在不给人清净。奴婢见识短浅,那时候根本想不到这个。”

    素雨在西苑多时,因一手沏茶的手艺,帝后入住时,时常被唤去伺候茶水,于统领见了她,也要给两分薄面。

    素雨原也不是吃素的,在里面走过一圈,一眼就瞧见了那突兀的耳坠,此时便当着于统领的面拿出来了。

    “这副耳坠不是这几位姑娘的物件。这东西来处可疑,说不准与那歹徒有什么牵连,望于统领明察!”

    43  ☪ 第 43 章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歹徒一番挣扎后, 力气耗尽,被四人团团围住,看起来五十上下,身上穿的还是花农的衣裳, 于统领命人搜身, 而后谴人去找专管花草的主事, 前来认人。

    素雨一脸怒气,于统领不由得多看了眼,这耳坠做工精致, 繁复非常, 不是寻常宫婢能用得上的物件,眉心一拧:“这是今日被落在这里的?”

    素雨点头:“这节骨眼上, 一点线索也不能放过。耳坠上还沾染了些微香气,不知是哪个女子的。只需找人细细分辨,就能找到‘失主’。”

    说至最后二字,素雨几乎是咬牙切齿。

    苏嬷嬷依次查过四个姑娘住的屋子, 古井无波的脸上浮现疲惫之色,从门中步出, 走到于统领面前, 双眼微眯, 看了眼素雨手里的这对耳坠:“这是什么意思?”

    于统领念及先前得到的消息, 对这潜藏西苑的贼人身份有了猜测,思索片刻,便知这耳坠大约与陛下遇刺之事无关。

    正左右为难,便看到苏嬷嬷过来, 于统领缓了口气, 朝苏嬷嬷颔首:“素雨在房中发现了一副耳坠, 这事便劳嬷嬷多费心了。”

    压跪在地的男子身上有伤,在护卫的压制下不停发抖,咬紧牙关没有吭声。

    于统领在他身前站定,扶着刀柄,押人离去。

    苏嬷嬷带人搜查半日,精神有些不济,但在看到这对不该出现在此的耳坠,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素雨和苏嬷嬷都在西苑当差,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致明白苏嬷嬷的喜恶,没有多言,只把东西摊在手心,递过去让苏嬷嬷分辨。

    苏嬷嬷目光清亮,嘶哑低沉的声音在素雨耳边响起:“你这丫头,平日鼻子灵得很,今日奇了怪了,偏就想不起这是谁身上的香气?”

    素雨垂眼,样子做得乖顺:“今日这般情形,那是奴一个小宫婢能随意猜测的。奴婢只觉得像,但偏生没有依据,毕竟这香人人都用得。”

    苏嬷嬷点头:“老婆子年纪大了,和你这丫头想的一样。还是把人叫来细细盘问,莫要再生了乱子。”

    郑凝左等右等,倒是看到了于统领押着歹徒离去,但苏嬷嬷和那一众仆妇尚未离去。

    苏嬷嬷早年在叛乱中伤了身子,一直在西苑静养,一双眼睛雪亮如刃,听说当年为护住皇后娘娘,提刀便杀,在贵人面前极有脸面。

    郑凝再着急,也不敢当着苏嬷嬷的面胡来。

    郑凝举棋不定,拿不准下一步要如何推进,正这时,苏嬷嬷领着一行人从院门中走了出来,郑凝面上一喜。

    但苏嬷嬷没有径直离去,竟然朝她这里走了过来!

    郑凝额上冒了层汗珠。

    “郑小姐在外边候着,可是想找什么东西?”苏嬷嬷道,“不巧,这耳坠是在贼人藏身之地发现的。恐怕暂时无法交还于小姐。”

    苏嬷嬷没有一个字说她不好,但郑凝莫名感觉眼前这人什么都知道。

    在苏嬷嬷的目光中,郑凝情不自禁为自己辩白,勉强牵唇笑道:“先时谴人去找虞家姐姐,哪知道我那丫鬟实在笨拙,没找到人就罢了,还丢了东西。”

    “是该好生管一管了。”苏嬷嬷神色淡淡,“院里小婢看到小姐的丫鬟,但她进门后甚至没有叫人,在主人家的屋里看了一圈便走了,连句话也没留。”

    郑凝险些将手中锦帕撕坏。

    那不中用的玩意儿不是说只有一个四五岁的婢女看到她了?字都不识几个的年纪,能把话说得这般清楚?

    “正值多事之秋,小姐的丫鬟,恐怕不得不与我等走一趟了。”

    西苑如今没有能管事的主子,萦太妃年事已高,而余下几位宫妃过惯了太平日子,应付不来,女眷这方一应事务,皆由苏嬷嬷管辖。

    郑凝丫鬟被人带走,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大家都知道了。

    碍于郑家的权势地位,众人没有明言,但态度十分微妙。

    夜里,萦太妃派人将郑凝请去,一个时辰后,郑凝面如土色,一反常态,回来时谁也不搭理。

    西苑处处有水,莲花随处可见。

    于统领审过白日抓住的嫌犯,又命人加紧巡逻,诸位贵女缓了心神,不敢走远,三五成伴,在水边赏花赏月。

    虞烟懒得走动,找了个没有飞蚊虫蚁的亭子歇着,挂在亭中的珠灯华美精致,她靠在柱上,眼皮越来越重。

    突然间,手臂被人碰了下,虞烟猛地睁开眼,坐直身子,楚芫指着她笑,回身看向宋怡宋奚两姐妹:“我没说错吧。”

    宋奚往前走一步,荷花的清香扑面而来,虞烟睡意顿时烟消云散,睁圆了眼。

    宋奚看她睡眼朦胧,懵懵然的模样,笑道:“这是我和姐姐给你摘的。”

    宋怡跟着点头。有花相伴,心情会好些。

    “我很喜欢。多谢。”虞烟接了过来,抱了满怀,沉甸甸的花束压在手上,被人惦念的感觉温暖又甜蜜,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可能是太得意忘形了,等回到屋中,一摸才发现荷包丢了。

    青柚陪她出去找,虞烟提着灯左看右看,快要走到先前歇脚的亭子,眼前忽而一黑,而后又被青柚捂住嘴,躲到了山石之后。

    青柚手臂紧绷,虞烟很快冷静下来,下一刻就听到了极轻微的脚步声。

    “这般做,会不会太过急躁了?”

    “他以养病为由,闭门不出。如今形势不明,多派些人手在外守卫,何错之有?如今不借机追查,探清底细,难道真要等他拿到不利于我们的证据,受他牵制?”

    “好,再等一等。虽你我已然知晓内情,但行宫前来传话的太监,还有半个时辰才能抵达。等人来了,再做安排。”

    虞烟心口微紧,等青柚松开手,虞烟仍屏着气,呼吸不大顺畅。

    荷包在亭中的石凳上找到了,握着荷包回去,虞烟努力说服自己:“他让我无论如何听从安排。我在这里好好的,不给他添乱就行了。”

    好像有两个人在脑中吵架,虞烟灰心地发现,她根本没办法不想这件事!

    虞烟腾地站起,握了握拳:“我跟他说一声就回来,很快的。”-

    谢兰辞换完最后一次药,穿好衣裳,门扉从外推开,相繁垂首禀道:“主子,有动静了。”

    “看来是有人坐不住了。”微风自窗中灌入,灯影摇晃,谢兰辞的面容在灯下不甚清晰,“来了才好,就怕他们举棋不定,按兵不动。”

    相繁颔首,阔步离去。

    紫嫣刚清点过里外的物件,这处有几斤粮几床被子都了如指掌,叹了口气:“成。在这儿待上十天半个月,完全不成问题。”

    相锦咧了咧嘴:“倒也没到如此地步。”

    紫嫣睨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有备无患。”

    谢兰辞又燃起一盏灯,眼前愈发明亮,拨了拨灯芯,忽地动作一顿,朝窗外望去,眉心蹙起。

    窗下钻进一个灰扑扑的脑袋,来人看到他,惊喜万分地唤了声世子。

    谢兰辞往窗畔走来,还没开口,虞烟便摸到了脸上的碎叶,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是翻墙进来的,外面好黑,我差点摔倒了。”

    她声调轻软,听在人耳里,很像在撒娇。

    四处挂灯的紫嫣大约也没料到,会有客人走那条偏僻的小路。

    虞烟还记得在镇国寺翻窗惹出的祸事,老实地从侧边的小门入了书房。

    “这个时候,为什么来找我?”谢兰辞问道。

    “我听到有人想对你不利。而且他们像是马上就要动手。”虞烟一身正气,理直气壮道,“当然要赶来告诉你的。”

    谢兰辞眸中掠过一丝

    忆樺

    笑意:“是吗。”

    虞烟点头。

    她才不会说出自己的小心思。根本放心不下,独善其身大约会让她睡不着觉。

    而且他教她要保全自己……一般来说,他身边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有他护着,难道不是最稳妥的吗!

    谢兰辞似是叹了口气,忽然间,虞烟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分外复杂。

    她抬手一摸,又摸到了一点脏东西,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是不是在嫌弃自己!

    虞烟如芒在背,一刻待不下去了,启唇道:“我还有一件事……”

    “主子。有人来了。”

    谢兰辞提步往外走去,推开门扉前,又回头看她一眼:“另一件事。等我回来,再同我说。”

    虞烟脸色绯红,幽幽地看向屋中亮起的灯盏,没事燃这许多灯烛干什么。

    她现在一定狼狈得要命!

    青柚正想带她跳入院中,外面便有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青柚不得不去把人引开,虞烟是抱着树进来的,她很多年没爬过树,手艺生疏了,还差点摔下来。

    虞烟眼巴巴等着,谢兰辞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眼前,她立马开口:“还有就是,你能不能谴人送我回去?我不大认路。”

    谢兰辞抬眸看她:“我很想答应你。但这处已让人围住,方才他们便是来告知此事。”

    虞烟捏紧袖角,很快反应过来:“所以我今夜只能宿在这里?”

    谢兰辞颔首:“是。但……这样不好。”

    话罢,自嘲一笑。

    看她再次闯入,他分明能猜中她的目的,偏偏要她亲自说出,承认下来。

    倘若他立即将她送走,她便不会困于此处。

    虞烟不解,问道:“我住在这里,会没有地方睡觉,没有东西吃,病了没有人管吗?”

    谢兰辞道:“自然不会。”

    虞烟眨眨眼:“那这不就行了。我先在你这里躲上一日……”

    门扉从外推开,虞烟步伐慌张地躲到谢兰辞身后,想让他将自己彻底挡住,但他不知为何,一点也不配合,竟回头朝她看来。

    紫嫣眼力很好,已经把躲在主子身后的女子看得清清楚楚。

    但看清楚是一回事,紫嫣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挑明。

    “慢一点,急什么。”方才她躲得太快,谢兰辞看在眼里,总觉得她会摔倒。

    虞烟气闷,揪住他的袖子,示意他看一看来人。

    但他好像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虞烟抬头看他,只见他神色微动,然后侧身握住了她的手。

    虞烟还记着他方才神色复杂看向自己的样子,双颊红得能滴血,闷声道:“是不是嫌我把你衣裳弄脏了?”

    谢兰辞垂眸看着她手上细微的红痕,唇角紧抿,闻言有些诧异,不知眼前的小姑娘为何会想到这个,温声安抚道:“没有。”

    紫嫣现在不止看得清楚,听得也很清楚了,觉出自己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僵硬地立在门口,进退维谷。

    谢兰辞察觉到她还想躲,拉住她的手臂,无奈道:“你躲什么。”

    虞烟小声道:“不想被人看见。”

    谢兰辞看向她:“为了你能有舒适的地方睡觉,能有东西吃,病了有人照顾,他们必须知道你在这里。”

    顿了顿,又道,“这些事,不能全靠我一个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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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  ☪ 第 44 章

    ◎大概病得有些厉害。◎

    虞烟双颊绯红, 瞪了他一眼。

    她只是随口一说,他怎么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需要人事无巨细地为她操心。

    若非面前这人是谢兰辞,她会以为他在取笑自己。

    虞烟蹙了蹙眉, 小声道:“我没有很需要别人帮忙。”

    谢兰辞看她一眼, 不置可否。

    虞烟余光瞥见门口的紫嫣, 咬了咬唇没再出声。

    谢兰辞还握住她的手不放,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手指,虞烟心跳微快, 长指骨节分明, 指腹与她的指尖轻轻摩挲,好像一点也不嫌弃。

    虞烟发觉自己为美色所迷, 在心里唾弃自己,但她明明是为通风报信来的,心思至纯,没有什么胆大包天的想法。

    好一会儿, 虞烟才看向自己的掌心,她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伤到的。

    “还好。不怎么疼。”灯影微晃, 虞烟忽然看见放在长桌上的琴囊, 心思一动, 为了过后两日的清净, 弱声道,“但也要好生养一养。肯定是不能练琴的,抄经习字大概也不行。”

    谢兰辞觑她一眼,心下有几分好笑。

    她还真把自己当做他的学生了?

    他为师严厉, 却不严苛, 何况还要因材施教。

    虞烟眸光明澈, 对初次示弱的结果没有把握,巴巴望着他。

    还想着,如果他非要坚持,她勉为其难也可以辛苦一些。

    虞烟也不想说这些,但谢兰辞一看就不是能容忍别人在他眼皮底下偷懒的。

    她平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睡觉之外便是翻看话本,反正和勤勉二字不沾边。

    他应当很不喜欢懒怠之人吧。

    而且她用了这一招才想到,他连恶徒的阴谋诡计都能识破,很可能不吃这一套。

    越想越觉得自己病急乱投医,出了个昏招。

    谢兰辞明知她是编了个借口,还是心生怜惜,轻笑道:“是。你养伤要紧。”

    他居然真的上钩了!她真坏啊,居然骗他。

    虞烟有些愧疚,又低头看了下“伤口”,底气不足道:“兴许明日就好了。”

    紫嫣垂头敛目在门口听了半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虞姑娘是在朝主子撒娇吗?好像是的。

    更要紧的是,主子居然顺着接话,帮着把话圆过去了。

    眼见虞烟又实诚地把话绕了回来。紫嫣震惊不已。

    “但我还没好。”

    闻言,紫嫣诧异抬头,往门内望去,男子身姿英挺,高大的身形几乎完全将女子遮挡住,他低眸看着羞赧低头的美人,面不改色地说出谎言,神色温柔,在柔黄的烛光下,两人的身影缠绵地交织在一起。

    虞烟恍然大悟,点头:“你那时流了好多血,是该多休养一阵。”顿了顿,又关切道:“你何日才能恢复过来?”

    谢兰辞唇角轻弯:“或许还要三日。”

    虞烟怔了怔。

    这伤势恢复的时间也能预测得这般准确吗。

    不过给他诊治看伤的医者俱是个中好手,也许真能算准吧。

    “那,祝你早日康复。”

    谢兰辞眼眸黑沉,明亮烛火映在眼中,平白增添了几分温和:“只能顺其自然,快不了。”

    虞烟露出一丝不忍,安慰道:“慢一点也没什么。你还是很厉害的!”

    虞烟根本不明白自己说的话还有另一层意思。

    她似乎很喜欢夸人,生怕他灰心丧气,被关于农舍那时,便不断地给他鼓劲。

    她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唯一能学到东西的小册子也被他收去,仅从喜婆那里听了几句话,糊里糊涂地记在心底。

    她也许忘了,但他还把那些话记得清清楚楚。

    俱是些粗鲁直接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却历历在目。

    虞烟再三确认,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小声道:“你耳朵怎么红了?”

    谢兰辞顿了片刻,看向她眼底,声线低沉:“大概病得有些厉害。”

    虞烟眼见他耳后发红,大有燎原之势,心口微紧,怕他出事,下意识伸出手去。

    根本没碰到他,手腕便被扣住,虞烟不解,神色疑惑地看向他。

    谢兰辞吸一口气,眸色幽沉。

    虞烟十分茫然,替他的举动找了个理由,道:“你发热是受伤引起的,不会把病气过给我。”

    谢兰辞掌心微紧:“是吗?”

    虞烟很有把握地点头。

    她精力充沛,能吃能睡,又不是体弱多病的身子。

    还没弄明白他这症状自何而来,谢兰辞便唤来紫嫣,给她安排了住处。

    今日天不亮便起来梳妆打扮,虞烟本想问一问紫嫣,她上次送到澜园的药膏效用如何,但太过困倦,进屋后便哈欠连天。

    待躺在床上,虞烟蹙眉苦思。

    她好像忘了什么事,但困得神志不清,想了片刻也没想起来,干脆翻过身去,阖目睡了。

    谢兰辞这夜睡得不太安稳,揉了揉眉心,挑出本书册,在窗下翻看。

    不多时,害他未能安眠的罪魁祸首,自廊上走近。谢兰辞辨认出她的脚步声,没有抬头,但不过须臾,她便停留在窗前。

    淡淡香气随风而来,萦绕在他指尖,如有千钧之重,本该翻页,谢兰辞迟迟没有动作。

    抬头看去,她身着水红衣裙,墨发轻挽,瞳眸莹澈,好奇地看向他手中书卷,发觉他抬头,朝他弯唇一笑。

    活色生香,丽色动人。远胜过他梦中所见。

    虞烟不知自己昨日狼狈成什么模样,对他昨夜的神色耿耿于怀,今日便打定主意要认真梳洗,一丝不苟地来见他。

    紫嫣办事周到,找来的衣裙正合她的心意,而且与昨日所着衣衫相差无几,她换上后兴致勃勃地出了门。

    但一走到书房前,她又有些后悔了,而且好像打扰到他看书,她在窗前站了片刻,他才抬头看她。

    虞烟知道他不是沉迷色相的人,但看他毫无波动,也难免有些挫败,会不会因为今日没用脂粉?

    但她笨手笨脚的,还不如不用。

    虞烟被他看得心慌,勉强找出件正事,犹豫着伸出手去:“你看。我的手好了。”

    她手指细白,指腹粉润,的确如她所言,一夜过去,细小的划痕已然好得差不多了。

    眼前所见,让谢兰辞想起了那不堪的梦境。

    在他梦中,她如愿摸到了他耳后,然后这双手无措地环住他脖颈,一点一点失了力气,最后还是被他纳入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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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 第 45 章

    ◎他不会是个好兄长。◎

    她的手指纤长, 弧度柔美,仿若无骨,此时的举动稚气又可爱,谢兰辞稍一回想, 便知道眼前人在惦念昨日形容不整之事。

    她本就怕黑, 夜里一路过来, 本就不易,还翻墙入院,克服一应艰难, 找到书房与他通风报信。

    折腾一圈都要找过来, 担心害怕也没有改变原来的想法,善良又勇敢。

    他又怎么会嫌弃她呢。

    虞烟摊开手心给他看, 但谢兰辞又不说话,她不太习惯这种奇怪的氛围,没话找话:“伤口清理得很干净,昨夜休息得不错, 所以一日就愈合了。”

    “你伤得太重,身体虚弱, 怎么还起得这样早?”

    谢兰辞指节抵上书脊, 抬眼看她, 小姑娘眼眸乌润, 圆溜溜的很招人喜欢,纯稚天真,无论是梦里还是白日,都是一样的绵软娇弱。

    她坦荡磊落, 是他所不能及的。

    谢兰辞没有和她详谈早起的缘由, 另起了话头:“今日准备做些什么?”

    虞烟愣了愣。

    她好可怜, 还没有用早膳,就要面对这种难以回答的问题。

    她做什么,当然要看这院子里有什么好玩的啊。

    若面前是她亲哥哥,她就直接问了。但他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丝弍珥尔呜九义亖戚只是比她大了几岁,虞烟暂时还没有把他当自家人对待,规矩还是要有的。

    虞烟眸光倏而黯淡下来,答得很勉强:“想找几本书看。”

    用早膳时,面对格外丰盛的饭食,都没有疑惑这些是从哪来的,脑子里全是待会儿要看的书,味同嚼蜡。

    紫嫣经常出入书房奉茶,对内外布局熟稔于心。

    太巧了。他书房内尽是些经史子集,全是她看不进去的东西。

    好不容易挑了两本治水良策,传奇集子出来,虞烟坐在案前,近水院落微风清凉,炉中香气袅袅,又有新鲜瓜果装于银碗,紫嫣怕她热得不舒服,还取了一盆冰过来。

    被伺候得太舒服,虞烟觉得自己不看两页都有些说不过去,伸手翻开卷册。

    纸上图画清晰,标注精细,虞烟慢慢地也看进去了。

    但没多久,老毛病就犯了。

    她先抬头往窗外扫了眼。天色真好,若能游湖采莲,或是爬山游玩就好了。

    又看向书架。默默算了下,每日看五个时辰,需要多少日子才能看完这些书。

    算好过后,不由吸了口冷气。

    虞烟坐在茶室旁,谢兰辞则在另一端,她抬头看去,那边没有人走动,也没有别的声响。

    他能耐着性子看完这成堆的典籍,应该习惯了清净度日。

    被关个两三日好像也没有多大影响。

    “怎么了?”

    谢兰辞的声音忽然响起,虞烟吓了一跳,她记得自己没有叹气啊?

    可能吵到他了。虞烟站起,放轻步伐往他那里走去。

    走近一看,他并没有很忙,她从书架后走出,他的目光就没有挪开过。

    虞烟抿唇,握紧了锦帕,这样更像犯错后来面见先生了。

    但他到底和那些狠心的夫子不一样,她再忍下去,一定会憋坏的,想了想,抬首直直看向他:“我想在外面走一走。”

    以前读书一学就是大半日,虞烟以为自己坐得住的。却忘了从前还有相熟的友人,夫子歇息时还能说笑几句。

    这里太安静了,她还是喜欢热闹。

    虞烟不像让自己显得贪玩,顿了顿,好心提醒:“久坐对身子不好,伤眼伤腰,世子也该多出门走动走动。”

    谢兰辞看她一眼:“很有几分道理。”

    虞烟双眼发亮,正要开口,就见谢兰辞站起身,绕过桌案,到了她眼前。

    虞烟没回过神来,谢兰辞已从她身旁掠过:“愣着做什么?”

    好吧。是他的院子,他想逛就逛。

    虞烟开开心心跟了上去。

    相繁挠了挠后颈,问紫嫣:“这里和往年有何不同?”

    紫嫣白他一眼,阴恻恻笑了声:“那可多了去了。你没发现房上新换了瓦,树下又多了几盆花?”

    相繁呼吸一滞,往外看去:“真的?”

    虞烟一来西苑就被美景吸引,这处旧居改造来的院落,亦是处处精美,一步一景。

    一抬头,虞烟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地方,正是她翻墙后走的那条小道。

    平心而论,墙下点缀着奇石,路面不平,她摸黑过来,摔倒情有可原。

    虞烟指了指那棵大树,生怕外面看守之人听到,压低了声音:“我是从那里下来的。”

    她抬步上了台阶,想为自己正名,手上比划了一下:“就是这样……”

    话音未落,脚底便是一滑,谢兰辞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柔软身躯贴上他的胸膛,明润漆黑的眸子微微睁圆,先是庆幸地舒了口气,发觉在他怀里,雪白耳廓红意蔓延。

    虞烟站直身子,却碰上虚放在她腰后的大掌,她面红耳赤地扶着他站稳,小心地挪开半步,声如蚊呐:“就是这样摔倒的。”

    脑子很乱,抬手给他理了理袖摆:“多谢。”

    “往后不要再走这条路。”

    虞烟点头。

    回到屋中,虞烟没再继续看书,相锦有事要禀,正好紫嫣在和小丫鬟玩翻花绳,虞烟便过去看她们玩。

    茶室中只有谢兰辞相锦二人,壶中水声沸腾,清香淡淡。

    相锦道:“他们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不知会编造出什么说辞,来诬陷主子。”

    谢兰辞道:“只怕他们犹豫着不敢动手,迟迟不来,让我等得太久。”

    一室沉寂,片刻后,相锦斟茶递去,思索过后还是开了口:“老夫人闭门静养,没管这些消息。还差人传话……问主子这回,可有相中的女子。”

    祖母不为孙儿如今处境操心,只盼着孙媳。

    谢兰辞饮了清茶,似是陷入了沉思。

    相锦从旁看着,明白如今的症结在哪,换了个说法,悄声问道:“虞姑娘那边,似乎有人在打听她的消息,正是她的旧识,那位姓周的公子,要不要帮忙带个话?”

    谢兰辞淡声道:“不必。受邀而来的官吏,也不是全为了游乐赏景,风花雪月来的。”

    默了两息,又问:“祖母还说了什么?”

    相锦讪讪一笑:“老夫人还问,主子如今还是只把人当做妹妹吗?”

    如今消息传开,大娘子拗不过,在老夫人面前说起虞家五小姐,老祖宗听罢,愈发喜欢这个小姑娘。

    她跌入怀中那一刻,谢兰辞无法欺骗自己,他指尖碰上她腰后的衣料,有那么一瞬,是想要搂住她的。

    他不会是一个好兄长,甚至想让她如梦中那般抱住他,抓住他。

    心念已动,无可辩驳。

    “再等半年,事情平息,我会给祖母一个答复。”

    虞烟好开心,还没有玩得很热,便有酥山可吃。日头正盛,只是看着便浑身舒爽。

    小丫鬟把瓷勺递来,虞烟刚接过,谢兰辞便出现在眼前。

    想起他当着四姐姐的面,刻意提醒她少用甜食,虞烟动作稍滞,心下一动,挖了勺酥山送到他嘴边,一副孝敬长辈的语气:“世子先吃。”

    谢兰辞无法拒绝,等他尝过,虞烟偷瞧他神色,道:“可惜你尚在服药,酥山这种寒凉之物,也不能多吃。”

    谢兰辞颔首。

    须臾,方才反应过来她的用意,没有得逞的小姑娘正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似乎找不到其他办法出气-

    虞烟失去踪迹后,素雨最先发觉,小半个时辰后,青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交代了虞烟的去处。

    素雨放下心来,如今最自由快活的地方,便是世子身边,况且还有心思细腻的紫嫣姐姐。

    珠珠的反应有些不同,觉得十分奇怪。

    虽然现在好吃好喝又没人威胁,但怎么又成了姑娘和世子关在里面,而她守在另一个地方呢。

    但翌日正午,不速之客便上了门。

    素雨不卑不亢,没有给薛宁远让行,声音平和:“诸位小姐正在歇息,不便让郡王进门。”

    薛宁远挑眉:“我来找她不是为了别的。她有东西在我手里,我是来物归原主的。”

    素雨神色微动:“不知是何物,奴婢可代为转交。”

    薛宁远笑道:“还是给她看一眼为好。当面说清,免得生出误会。”

    楚芫闻声而来,以帕掩唇咳了一声:“门口有了动静,我还以为是嬷嬷送药过来。不成想会有人在这时候上门。郡王拾到什么?我可代她辨认。”

    薛宁远往怀中一摸,神色不改,勾唇道:“不巧。我未带在身上,下回再来归还。”

    虞烟平日就爱躲着他走,薛宁远探过一番,也不能确定她人在何处。

    昨夜见她荷包落在亭中,本想守株待兔,但与人交谈后,再回到原地,荷包已让人取走。

    仔细算算,若虞烟在这个空当去了八角亭,他与人商谈时,她极有可能在附近经过。

    “小兔子还是该留在窝里,若跑出来,让人捉住……逗弄起来也有几分意思。”

    虞烟胆子不大,薛宁远都能想到,若她当真听见这些,又被他察觉,她定会双眸通红,一副楚楚可怜,惹人疼惜的模样-

    酥山无人再动,虞烟兴致缺缺,想来想去,忽然发觉谢兰辞这人清心寡欲,少吃多吃一些根本没有区别。

    凭她根本找不到拿捏他的办法。

    敌强我弱,虞烟偃旗息鼓,没再自寻苦恼。

    接下来半日,虞烟读书时有两处不解,拿着书来找他,除此外便没再说别的。

    谢兰辞回了封密信,搁笔时红霞遍天,金光斜照,和平常别无二致,静谧宁和,独独少了她的声音。

    谢兰辞心下微动,找到虞烟时,她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睡着了,柔软白皙的脸颊微微鼓起,长睫下覆,显得乖顺听话。

    但谢兰辞很快就发现,她也是很能折腾人的,在他面前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虞烟睁开眼,揉了揉额角,站起身来:“我怎么睡着了?”

    她站起身来,没了霞光映照,谢兰辞方看到她双颊潮红,神情亦有些迟钝。

    谢兰辞眉心微敛,抬手扶住她。

    虞烟瞪他,不满地拿掉他的手:“我能自己走。才不要你。”

    谢兰辞不知这不满从何而来,她这半日无非就是在画室茶室停留,打量着她的神情,道:“你想要谁?”

    虞烟没有搭理他,摇摇晃晃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一个踉跄,抓住珠帘才稳住身形,立在原地缓了缓,竟犹豫着找不到方向。

    紫嫣听说虞烟发热,匆忙跑来,但还未进门,谢兰辞便将人打横抱起,快步从身旁掠过。

    紫嫣怔了怔,赶快提步跟上。

    虞烟烧得迷迷糊糊,稍微清醒时看他一脸不悦,就更加委屈了,一眨眼,泪珠便自颊侧滚落。

    泪眼朦胧之际,察觉到他碰了碰她眼睛。似乎听见谁唤了声烟烟,然后便渐渐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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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  ☪ 第 46 章

    ◎她胆子太大。◎

    虞烟知晓自己在一个温暖又安稳的怀抱里, 偶尔睁开眼,只一刹那又开始发晕,唯有靠在他肩上,才好受一点。

    相繁延请医者耗费了些许工夫, 谢兰辞将人放于床榻上, 寸步不离地守着, 紫嫣想近前帮忙,也插不上手。

    谢兰辞试了试她额温,微凉掌心让她发出舒服的喟叹, 虞烟缓缓睁开眼, 目光迷蒙地盯住他,偏头往他身上靠来。

    他收回手, 她不允,硬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侧,给自己降温。

    虞烟长睫湿润,双颊绯红, 几根发丝凌乱地贴在脖颈上,看起来憔悴又可怜, 难得流露出一丝依赖, 谢兰辞由着她动作, 没有抽回手。

    不过须臾, 他的手也被她焐热,虞烟嫌弃地丢开,一转身,便想滚到里面去。

    紫嫣端水过来, 谢兰辞以手背试过, 拧了巾帕去给她擦拭, 虞烟这时候不太讲道理,只觉得打扰自己睡觉的人真是可恶,刚睡着又把她吵醒,低低弱弱地说着什么。

    紫嫣跟随多年,知晓谢兰辞在许多事上有旁人不能企及的耐心,但也没想过,矜贵清冷的谢三公子,会把好耐性用在这上面来。

    西苑随行的太医姗姗来迟,在院外受了番盘问,进屋后面色有些凝重。

    陛下那方有惊无险,西苑这里又抓出歹徒,暗地里风云涌动,老太医却没去管这些,一有人来唤便往外走,发现是世子请人,只以为是伤势加重。

    但进屋后,珠帘高悬,轻纱垂地,俨然是个女子的居处。

    太医稍有迟疑,便见谢兰辞转头看来,只好摒弃杂念,先去瞧他身后的病患。

    放了药箱上前,谢兰辞仍坐于床畔,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太医心觉古怪,垂眸一看,只见二人衣袖相叠,榻上姑娘似对世子极为依赖,一只手伸入他袖中,露出一截皓腕。

    而世子居然没有半点不愉,根本没有出手制止。

    老太医的胡子抖了抖,先去给人把脉。

    “夜间受凉,风寒入体,开两副药便可。小姐平日身子康健,没有大碍,着人仔细侍奉便是。”

    紫嫣一早备好纸笔,请老太医到桌边开下药方。

    等把人送走,支使小丫鬟跟去领药,紫嫣又回到屋中听用。

    虞烟住的这间客房,仅次于谢兰辞寝居,位置也离得近,陈设装饰富丽明快,瓶中插花亦是虞烟今早摘来。

    外面起了风,紫嫣前去关窗,在丰茂林木的沙沙声响中,还是听到了床榻间传来的些微动静。

    衣料轻轻摩挲,姑娘家声音微哑,又带着几分娇气发号施令:“不要动。”

    紫嫣侧眸,清楚的看到自家不可攀折的世子,正被侧卧于身旁的女子来回抚摸手腕,男子腕骨结实,那只柔若无骨的纤手按上那处凸起,茫然地眨眨眼:“不一样。”

    “和谁不一样?”谢兰辞抬手,替她理了理发丝。

    “和谁都不一样。”

    虞烟费力地端详身边这人,他长得好像和谢兰辞一模一样。

    但她不记得谢兰辞有这么好说话啊。

    头好疼,她是不是要烧傻了。

    她也没躺在谢兰辞身边,这般仰头看着他。

    只有爹爹和哥哥会在生病时,坐在床边守着她。

    她有听到大夫说她发热。

    会有人高热时,和喝醉酒一般认错人吗。

    又想到一个办法,虞烟伸开手,贴到他手上比了比,还没辨别出来,歪过头又睡着了。

    一个时辰后,热气腾腾的药汁端来。

    “哄着她喝下去。”谢兰辞留了这么一句,又去见了于统领。

    于统领眉心微敛:“请世子过来,是为了这两封信件。一封是寄给世子的,而另一个,是从昨日收押的歹徒身上找到,它们是出自一人之手。”

    贺朝笑意张扬,抬眉道:“若是些许小事,定不会搅扰世子歇息。但这人的笔触,还有这信上所用的密语,似是军中留下的习惯,却只是用了些平常的信纸,像是匆忙写就,不欲引人注目。”

    谢兰辞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手腕,淡声道:“既然截了来信,贺公子可是看过了?”

    贺朝指节在桌上轻叩,朗声道:“若怀疑世子与人共谋,我便不会知会于统领,再把世子请来。昨日扣住的歹徒,来路不明,还颇有几分胆气,最紧要的,是先把他的来历查明。”

    “至于写信这人……顺道的事,届时自会还了世子清白。”

    于统领先验过一次,面前的两封信的确出自一人之手,贺家和镇国公府之间隐有对立的势头,于统领无意涉足,但守卫西苑乃职责所在,贺朝如今所言,并无不妥。

    于统领思绪落定:“世子以为如何?”

    谢兰辞一口茶水未动,笑了笑:“所言甚是,谢某无事可做,便只等贺公子的好消息了。”

    贺朝摆出这些证据,原想欣赏一番谢兰辞的惊惶之色,不曾想谢兰辞一切如旧,不给人半分好脸色,等人一走,狠狠往桌上一拍:“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几日。”-

    苦涩浓黑的药汁放在眼前,虞烟瞌睡飞了大半。

    她精神稍好一些,又听紫嫣安慰,说是再歇养三日怎么也能好个大半,虞烟逮着紫嫣说好话,盼着人心软:“用不了三日。我明日自己就好了!”

    她一年到头病不了几次,生龙活虎,比其他闺秀康健多了。

    算一算今年,这还是头一回病得头脑发晕,虞烟觉得不用喝药也能好。

    滚烫的汤药放了一会儿,大概能入口了,虞烟不如平常那般好说话,紫嫣又不敢硬来,僵持了好半晌。

    门扉从外推开,紫嫣回头看到珠帘后的谢兰辞,立马起身让出位置,虞烟拥着软被,还没看到谢兰辞,巴巴望着紫嫣:“好姐姐,把药也带走吧。”

    话音甫落,谢兰辞便走到床前,他垂眸看去,虞烟眸光清亮,眉目舒展,先前的不适业已消散大半。

    虞烟在他的视线中慢慢垂下头,抓住软被,恨不得即刻蒙头睡到天亮。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可一味逃避。

    谢兰辞身形高大,虞烟又不敢看他,视线绕过他,朝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坐直了些,清清嗓子:“端来吧。我趁热喝。”

    紫嫣刚走到门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方才姑娘可是跟她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没想到主子一句话没说,便把人管得服服帖帖。

    虞烟端起药碗,一鼓作气喝了个干净。

    谢兰辞还没走,虞烟怯怯抬头,看向他,主动道:“我喝完了。”

    小丫鬟接过空碗。

    虞烟看着他,脸上又开始发烫。

    怎么还不走。

    这张脸绝无可能长在另一个人脸上。想来想去,只能是她做梦了。还是很荒唐那种。

    不然没办法解释,她胆大妄为地抓住他的手,摸来摸去,还去碰人家掌心,他一点没生气,好像还轻柔地揉了揉她指尖。

    嗯……她似乎又记仇地捏了回去。

    虞烟眉头紧皱,耳尖发红。

    太亲昵了。这怎么可能啊。

    她绝不是这种随便非礼人的登徒子。

    仔细一想,这个梦境还有更让人面红耳赤的内容。

    谢兰辞不会捧着她的脸,又用他清润好听的声音叫她烟烟。

    虽然她没有真的非礼他,但回想起来,这种羞耻感一点不少。

    虞烟低着头,一个劲地描摹锦被上的花纹,余光瞥见谢兰辞还立在那里,一时间喉中发紧,呼吸都要不畅了。

    “好一些了?”谢兰辞问。

    虞烟点头,还是没看他,犹在反省那荒唐梦境,试图找出一个合理解释。

    她只是想过让他教弹琴,把他的手握住摸来摸去有什么意思?

    “你把我错认为何人?口中似乎唤了旁人。”

    梦境还没弄明白,又来了新债。虞烟又开始头疼了。

    以前私下和珠珠说过,想当他妹妹来着。

    艰难道:“是不是有叫你哥哥?”

    狠了狠心,势要把那匪夷所思的梦境赶出脑海,又道:“第一回见世子,便觉得和善可亲,对我又多有关照……所以会把世子当哥哥看待。”

    虞烟说完,暗松了口气,抬眸看他。

    谢兰辞带着一身冷意,递给她一盏清水,虞烟当即饮了一口,嗓子舒服不少。

    “头还疼吗?”谢兰辞声音淡淡,虞烟瞥了眼,他好像信了她的说辞。

    虞烟揉了揉额角,点头:“好多了。待会儿紫嫣姐姐再给我按一按,大约便不疼了。”

    谢兰辞袖中的手指微动,终是没有抬手,声音平和地问她:“你想做我妹妹吗?”

    以前的确想过。虞烟迎着他的目光点头。

    谢兰辞长睫微垂,黑沉眼眸掠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叫声哥哥来听听。”

    虞烟很听话:“兰辞哥哥。”

    谢兰辞看她一眼:“往后,不要再这般叫我。”

    作者有话说:

    不久后,烟烟嫌弃他烦,故意叫他不喜欢听的兰辞哥哥,但是更缠人了,一直亲她。

    他怎么又骗人啊!

    47  ☪ 第 47 章

    ◎暂时不会咬别的地方。◎

    兰辞哥哥这几个字犹如佛偈, 自唇舌间吐出,虞烟神思一片清明,犹在病中的烦闷亦消退两分。

    他不受用也无妨,她不再一个劲回想那令人耳热的梦境就好。

    虞烟不习惯一直闷在屋中, 从小到大只要病了, 就开始使唤兄长, 要吃这个要吃那个,两三日下来便生龙活虎。

    按惯例一算,这次病了, 剩下大半年连个头疼脑热都不会有。

    虞烟撩了撩头发, 拢好衣衫,低头去寻床前的鞋履, 手撑在床沿上挪了挪,用脚去勾,飞快地穿好鞋,站起便往窗边走。

    手刚碰上窗沿, 谢兰辞不知何时到了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边沿, 虞烟眼看着那道缝隙越来越窄。

    眼皮没有征兆地跳了跳, 开窗的打算被扔到天边, 对上他看来的目光, 鬼使神差地说出违心之言:“我正想关窗呢。天色渐暗,没什么好看的。”

    谢兰辞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沉默下来。

    虞烟在家中没少挨骂,在特定时刻很会看人眼色, 对着一言不发的他, 不自觉地开始反省。

    可是, 她一个病患,今日哪能惹什么祸呢。

    给小丫鬟编辫子,错了两次,这个他应该不会管的。

    书房的卷册,她翻阅后,规规矩矩还回原处,一举一动都格外爱惜。

    他究竟在气什么。

    谢兰辞又不会像薛宁远那般喜怒无常,虞烟越想越心慌,即便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也差点开口服软。

    虞烟眼神飘忽,乌发柔软地贴在颈窝,纤白的手指攥住袖口衣料,时不时偷瞧他一眼,面色不如平日红润,看起来羸弱又可怜。

    谢兰辞别开视线,虞烟看着他走远两步,红唇微抿。

    “你不用挂念旁事,好好休息。”语调如常,平和温润。

    虞烟点头:“我会的。”

    谢兰辞放下杯盏,虞烟瞧他马上便要离去,终于忍不住将他唤住:“你等等。”

    谢兰辞背影一顿,虞烟走到他面前,手心攥紧,仰起脸,看向他的眼睛:“我鲜少与人交往,在家中,诸位哥哥姐姐包容于我,所以还有很多没有改掉的坏毛病。”

    “若是我无意间让你不快,不要和我计较……不是,可以与我计较的,你不要生气就好了。”

    她也知道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有许多规矩,不提谢家,她偶有往来的官宦人家,也有一大堆繁琐礼节要遵守。

    兴许是她莽撞粗鲁,才让他又变成这副样子。

    就是他重伤昏迷,醒来后第一次见她那日,都说了好些话呢。

    谢兰辞拿她没有办法,眼皮微撩,幽黑眼眸暗含无奈,轻声道:“没有生你的气。”

    虞烟不信,又看他好几眼,实在找不到其他解释,半信半疑:“是吗?”

    她如此待他,他亦无法看着她忧心。

    谢兰辞精通识人之术,眼前人又是个心性纯稚的,她回答时的神情做不得假,所以当真有想过把他当做兄长。

    心腔涌现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谢兰辞很清楚,绝不是生气。

    何家把他们凑在一起,妄图让他们春风一度,做仅此一夜的夫妻。

    他那时在农舍中醒来,面对无措哀伤的姑娘,心中只有如何破局,从未意识到这个小姑娘在短短数月后,会令他如此在意。

    虞烟小心地打量他,试图为他分忧,而谢兰辞垂眸看她,清俊面庞在昏黄的光线下白皙如玉,虞烟看得怔了怔,竟然觉得他这副神情,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若我当真心有怒意,你会怎么做?”

    虞烟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看他还盼着她给出答案,启唇道:“我包里还有糖……可以分给你。”

    虞烟只哄过四姐姐和阿芫,她很清楚她们有多偏爱她,随便哄一哄就会原谅她。

    其他的,还都是些不怎么识字的孩子呢。只能暂且将死马当活马医了。

    谢兰辞还记得她说过的话,很难不去在意,“你的荷包放在何处?”

    虞烟愣了一下,转身就去找来,看在他今日照顾她的份上,给了两粒。

    虞烟爽快的举动让他心下稍缓,至于自己在她那里,究竟是哪种人,他不急着得到答复。

    虞烟在谢兰辞离开后,系紧荷包,喃喃道:“他什么时候喜欢吃糖了?”

    又打开荷包看了眼,糟糕,好像把最酸的两颗拿给他了。

    虞烟这头安安心心养病,又睡了一觉,便恢复了精力,除去早膳只能用清淡白粥,没什么烦心事。

    谢兰辞本就寡言少语,他同她说话少了点,在虞烟这里,暂且还算不得烦恼。紫嫣好像挺放在心上,备了茶点让虞烟帮忙送去。

    虞烟眉心微蹙,盘中全是她喜欢的点心,谢兰辞好像不怎么爱吃这类糕点,好心提醒紫嫣:“你要不要准备些别的?”

    紫嫣以为这些并不是要紧的问题,半哄半推地把人送了进去。

    虞烟没有法子,端稳了点心,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转头一瞧,谢兰辞衣袖微挽,正看着手腕出神。

    虞烟眼力不错,一边向他走去,一边掏出三日前刚制好的药膏,取了一点给他用上,瞧着他腕上的一抹红痕,很是忧愁地叹道:“西苑这种地方,也有这般厉害的虫子吗?”

    红痕浅淡,但好像比常见的虫子厉害,一般都不会有这样长的。

    夏日的飞蚊虫蚁最惹人厌烦,她这两三日毫无所觉,看来还得小心一些。

    谢兰辞看着这毫无所觉的始作俑者,眼睫微动:“是挺厉害的。拿她没有办法。”

    虞烟向来乐于分享,把小罐膏药分享给他:“很好用的,是阿芫给我的方子。保管它不敢再来。”

    膏药沁凉,她涂抹得小心仔细,指腹贴在他腕侧来回滑动,莫名生出一股痒意。

    “好了。”谢兰辞忽而开口。

    虞烟好事做到底,又道:“你小心一点。不行再试试熏香,若留在其他地方,就不好了。”目光在他脖颈上绕了一圈,又看向他的脸。

    难以想象,若留在这些地方,他还能出门见人吗。

    谢兰辞无奈又好笑。

    她的指甲留得不长,发热时辨认不清眼前人,一直摸着他的手才安静下来,乖乖依偎在身旁。

    纤白的手指柔软粉嫩,捏一捏他的手掌,也用不了多大力气,他也没想到会被她留下这样一道痕迹。

    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他衣襟上方,谢兰辞喉结滑动,下颌绷紧,声线微沉:“暂时不会咬到别的地方。”

    虞烟大惊。这虫子处处透着古怪,真是别具一格。

    他那双手劲瘦有力,一看就硬邦邦的,全是硬骨头。居然专挑着这里下嘴。

    不对。

    虞烟秀眉微蹙,暗自揉了揉指尖,飞快地又瞥了眼谢兰辞的手。

    她为什么这么肯定?就像仔仔细细摸过好几回一样-

    郑凝这两日过得很不痛快,她仅是令丫鬟去了一趟,把耳坠留在那里,尚未来得及做些什么,苏嬷嬷便揪住线索,把事情捅到萦太妃那里。

    萦太妃一直不怎么管事,陛下还没登基那些年,萦太妃作为养母,在宫中位份不上不下,没有家族助力,养出了不争不抢的性子,这些年日子过得清闲,更不会为些小事烦心。

    从前郑凝入宫,萦太妃态度温和,像个和蔼可亲的长辈,郑凝还知道,陛下虽感念萦太妃那两年的养育之恩,最尊敬的还是出自郑家的先太后。

    因此,郑凝对萦太妃尊敬有余,畏惧不足,在年长者面前,她从来循规蹈矩,即便调皮一些也不敢失了分寸,没有见过萦太妃训斥人的样子。

    前日苏嬷嬷把她引至萦太妃跟前,郑凝度过了至今为止最难熬的半个时辰,是红着眼眶从殿中出来的。

    躲在屋里,等眼睛恢复如常后,郑凝不情不愿地去给虞烟道歉,但没能见到人。

    素雨皮笑肉不笑:“虞小姐尚在歇息,先前说郑小姐若来致歉,心意到了便好,不用讲究虚礼。郑小姐是多等一会儿,还是……”

    郑凝听了前半句,神色缓和不少。而且她是什么出身,虞烟又是什么身份?她能过来,全是看着萦太妃的份上,哪能再在这里苦等。

    郑凝当即支使丫鬟把礼品呈上,忍着不虞说了些好话,转头就走。

    素雨一早便料到会是如此情形,拿着郑凝送来的物件进屋,安抚着略有不安的珠珠:“人走了。你不用担心。”

    郑凝从虞烟门前离开,本欲直接回屋。

    但转念想到,她本来就没做什么,哪有躲着不见人的道理,她闭门不出,那些嘴碎的不知要编排什么。

    郑凝顶着日头,在园子里逛了一圈,方抬步往回走。

    回程时,却看到于统领贺朝等人,带着一队护卫往西边走去,眼看着要走上拱桥。

    “他们是去找谢家表哥的?”郑凝惊疑不定,思忖片刻还是没敢跟上去。

    作者有话说:

    烟烟不用担心,如果你不小心留在其他地方,他会在屋里陪你几天,原样还回来,反正你不用四处见人的。

    48  ☪ 第 48 章

    ◎太欺负人了。◎

    于统领一行人抵达之前, 紫嫣已将虞烟送了回去。

    那日夜里跟着青柚走走停停,虞烟完全不记得走的哪条小道。紫嫣小心又体贴,一路避人耳目,又不必爬上爬下。

    没过多久, 遍植桃杏的院落近在眼前, 紫嫣在隐蔽处停下, 笑意未改:“姑娘回去安心歇息。”

    虞烟睨了她一眼,终究没有再问他的事。

    谢兰辞总能找到办法解决棘手之事,从无例外。

    珠珠一眨不眨地等在门边, 虞烟走近, 珠珠一把搂过她,眼疾手快地关上这扇窄门。

    虞烟走了不过两日, 却好像去了十天半月,先是在庭中走了两圈,等宋怡宋奚发现她的存在,佯作淡然地跟她们打了招呼, 这才转身回屋。

    素雨为掩人耳目,把箱中的衣裳挑了两身出来, 送去清洗, 烈日当头, 小半日下来便能收回来, 虞烟嗅到皂角清香,不无遗憾道:“只能往后再穿了。”

    这两套衣裙,她还挺喜欢的。但出门在外,至多只能穿上一日。

    宋怡宋奚看见素雨晾晒, 都会以为她用过了。

    素雨一面叠着衣裳, 转头朝虞烟笑了笑:“姑娘今日这身衣裳, 也很衬您。”

    “是吗。”虞烟觉得可能没什么差别,他一如往常,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呢。

    素雨含笑点头,美人在前,多看一眼便觉得身心舒畅。

    楚芫剥了颗葡萄,抬手便要给虞烟喂,虞烟张开嘴,楚芫却停了下来,幽幽叹气:“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那里,吃了苦头。看来是我白操心了,面色红润,倒像是出去偷吃了。”

    虞烟想到紫嫣准备的那些点心,心虚地反驳:“也就是吃了一点。”

    楚芫瞥她一眼,勾唇道:“那他是把你养得挺好的。”

    酥山冰碗,葡萄甜酒,各式点心,虞烟还真没少吃。

    谁让谢兰辞根本不碰这些,她怎么舍得紫嫣的一份心意白白浪费,所以很捧场地都尝了一些。

    “阿芫姐姐,还给我吃吗?”

    虞烟乌睫微抬,润亮的眸子看过来,楚芫招架不住,收了逗弄她的心思,把葡萄喂给她。

    楚芫硬下心肠,让她交代那日夜里为何偷跑出去。

    虞烟揪了揪锦帕,只说了听见有人暗中商议,没把她通风报信这一段说出来。

    四姐姐和阿芫担心她与他牵扯太深。

    她这样担心他被人谋害,好像是有点不同寻常。

    不过,阿芫他们也不知道她和他如何在农舍里相依为命,而且谢兰辞也是她的恩人呢,正该涌泉相报。

    虞烟放轻语调,把这些年撒谎遮掩的功夫都用了出来,尽力不露出破绽。

    “我慌不择路,就走到他那边去了。”

    楚芫打量她:“是么?别想叫声姐姐就蒙混过去。”

    虞烟抿了抿唇。

    叫姐姐会这么管用吗?

    她还叫他兰辞哥哥呢,他一副耳朵受罪的样子。

    “阿芫姐姐。是真的!我也不想去那里。”

    摸黑过去,胆战心惊,还摔了一跤。

    “他看起来对人很好,但是不怎么搭理人的。”

    还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我也不知在何时得罪于他,但他没有和我解除误会的意思。我想认错,都不知从何下手。”

    她怎么可能惹他生气呢,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挑不出错。

    思来想去,只有她发热这事,不太妥当。

    但她从小到大,生病时也不闹人,一日便好,难不成,她生着病还能开罪他么。

    楚芫见虞烟越说越委屈,不由愣了愣,一时也忘了原本的意图,拍了拍虞烟的手,犹豫着安慰道:“看来传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虞烟眸中水光盈盈,偎在楚芫怀里:“还是阿芫最好了。”

    楚芫笑道:“这会儿不叫姐姐了?”

    虞烟动了动唇,楚芫又取笑她:“烟烟怎么这般听话。”

    虞烟忽而想起来。

    她叫那声兰辞哥哥,也是他让叫的。他究竟在不开心什么啊。

    “太欺负人了。”

    虞烟闷闷憋出这一句话,楚芫一惊,以为是她的错,温声哄了好一会儿,都没把人哄好。

    拿着话本打发半日光阴,未至午时,陆陆续续有消息传来。

    素雨语气平和,不见惊慌:“于统领顺藤摸瓜,抓住一个形迹可疑的男子,贺小公子查出来这人与世子有书信往来,将世子请去辨认。只能打听到这些,暂且没有别的消息。”

    虞烟起初不知素雨是谢兰辞的人,但昨日紫嫣为安她的心,把素雨的身份透露给她。

    宋怡宋奚二人也在跟前,素雨口中说只能打听到这些,但知道的细节定然不止如此。

    素雨朝虞烟使了个眼神,虞烟会意,暂且按下忧思。

    午膳后虞烟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便先一步走到湖边,到亭中观赏清荷。

    “虞姑娘。一个人干坐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我还知道其他地方,比这有意思,还很清净。”

    薛宁远阔步迈入亭中,停在两步外,眉眼间兴致颇浓。

    虞烟往他身后扫了一眼,一言不发。

    薛宁远目光往上,一寸寸打量她:“今日虞姑娘见了我,竟没有起身便走。可是改了主意,愿意跟了我。”

    虞烟不善伪装,那日夜里密谋之人便有薛宁远,她转身就走,他这个不要脸的恐怕会跟上来,若遇到宋怡二人,言语间让他察觉端倪便不好了。

    虞烟眉心微敛:“我先来的,凭什么要走?”

    薛宁远笑了笑:“你如今和谢家搭上关系,有了倚仗,便有了底气。但谢兰辞自顾不暇,哪会像我这般时时想着你。”

    “你难道也为他容色所惑,在他身上用了心思?他心里可是有人了。”

    原来薛宁远也知道。

    虞烟有从宋家姐妹言谈间听说,但从第三人口中再次知晓,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你若想嫁给他,恐怕还得多用些手段。何不在我身上,先试上一试?”

    虞烟心上那点酸涩顿时烟消云散。

    薛宁远脑子里装了再多水,说了这些话,也全倒出来了。

    虞烟手心攥紧,头也不回地走了。

    薛宁远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勾唇一笑,往外迈出两步,俯身拾起莲花砖上的一枚戒环,捏在指间转了转-

    贺朝挥了挥手,护卫把一位男子带到庭中,一松手,男子软趴趴地伏倒在地,衣衫染血,几乎分辨不清原来的颜色。

    他拱了拱身子,喉中发出嗬嗬声响,费了番工夫,还是无法起身,石砖上漫开一层血色,触目惊心。

    贺朝啧了一声,护卫上前,捏着那人的肩膀,令他跪在阶前。

    于统领皱了皱眉,还是没说什么,转头看了眼谢兰辞。

    谢兰辞神色淡淡,仿若事不关己,悠悠看向贺朝,仿佛只等着贺朝给他一个结果。

    贺朝看他这目中无人的样子便来气,抬了抬下巴,沉声道:“这人从军已久,出自安州大营,三日前在西苑抓住的贼子,与他往来频繁,和刺杀陛下之人脱不了关系。世子猜,我查出些什么?”

    谢兰辞视线微顿:“愿闻其详。”

    贺朝扬声道:“此人名为杨溪。名声不显,但昔年在军中颇有些威望,若不是他结拜兄弟投入叛军,到如今应当也是名震一方的大将。”

    “杨溪认了书信,承认与前日搜查出的贼子频繁通信。只待投狱审问,便要定罪问斩。”

    “世子没有什么话要说么?”

    谢兰辞牵唇一笑:“贺公子所言,桩桩件件与我无关。我无话可说。”

    顿了顿,又道,“只是,贺公子在律法上面还须多下功夫。是否秋后斩首,可不只是看这几封书信便能定罪的。”

    贺朝面色涨红:“世子此言差矣。与刺客关系密切,杨溪还能留得一命不成?”

    杨溪难逃一死。而谢兰辞与杨溪往来证据确凿,也落不得好。

    谢兰辞抬眼看了眼贺朝,放下杯盏,淡声道:“杨溪生死有命。投狱后按律处置便可。我如今身无职务,贺公子不用这般在乎我的看法。”

    于统领夹在二人中间,思忖片刻,道:“陛下明日抵达西苑,自有裁决。贺大人那里还有何物未查,鄙人亦可分担些许。”

    谢兰辞道:“既如此,我便先行一步。辛苦二位了。”

    薛宁远倚在廊柱上,百无聊赖,索性把拾到的戒环拿出来细看。

    米珠戒环莹润白皙,中间夹了一颗粉色碧玺,莹澈明亮,在他掌心显得愈发小巧。

    也不知虞烟戴上是什么模样。

    薛宁远余光瞥见有人出来,先抬头往门口望了眼,才站直身子:“世子这般快就出来了?看来只是误会。”

    谢兰辞垂眸,看着薛宁远手中的戒环,启唇道:“郡王手中的东西,好生眼熟。似乎是我的东西。”

    薛宁远看着它从虞烟怀中掉落,没有细究来自何处,闻言视线微顿,唇边缓缓勾出一个笑:“世子可是瞧错了?怎么不问问我是从何处得来。”

    “正是知晓,才会开口。”

    薛宁远没想到他这般轻易就承认了。

    谢兰辞耐心告罄,冷声道:“郡王知道我的性子。向来不喜欢我的东西,落在旁人手中。”

    一个戒环没有什么好玩的。谢兰辞的态度才更有意思。

    薛宁远笑了笑,指尖一抛,旁边侍立的小太监摊开双手去接,小心翼翼地捧到谢兰辞面前。

    “原来是世子心爱之物。以往全然不知。”

    谢兰辞拿起戒环,看了薛宁远一眼:“相信今日以后,郡王会记住的。”

    谢兰辞走后,薛宁远玩味一笑。

    谢三这个冷心冷情之人,居然也有把人放在心上这日。

    49  ☪ 第 49 章

    ◎她好像有点过分。◎

    紫嫣亲自将人送了回去, 在暗处等了片刻,素雨觑空出来与她低语几句,听罢又交代一些紧要之事,而后转身离去。

    近日风声鹤唳, 西苑上下无人四处走动, 至多在门外转转, 不会有人走得太远,以免沾染是非。

    紫嫣回去后,没有别的事, 先到虞烟住过的屋子, 盯着仆役打扫。

    西苑一年只住数日,这屋舍间的器物却价值不菲, 须得谨慎处置。

    多宝阁中供人观赏的瓶器,紫檀木山水屏风,壁上悬挂的画作,与此间另一位主子的寝居迥然不同, 色泽明丽,处处透着精巧。

    “还是姑姑厉害, 早有准备。不然我们哪能知道要带上这些东西。”

    “姑姑你看, 这个是收在后面库房里, 还是收到箱笼中?”

    紫嫣默了默:“封在箱笼里便好。往后方便取用。”

    这处院落, 名义上属于国公府,实则为世子一人所有,哪里会有什么别的客人呢?

    屋中陈设大致不变,唯有一些需要擦拭清洗的物件换了下来。紫嫣在旁盯着, 小半个时辰便料理好了。

    房中变动不大, 日光依旧, 紫嫣看过去,却觉得格外冷清。

    但也只有虞姑娘住在这里,才会热闹一点。

    以往膳房做得再多花样,主子从不留意,唯有虞姑娘发热那日,事事过问。

    虞烟初入澜园,紫嫣便不小心看到了主子与人亲昵相处的场面,往后便留了心,没再莽撞地留在跟前碍眼。

    因此,紫嫣丝毫不知二人间发生何事。

    可二人姿容脱俗,郎才女貌,站在一起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主子是否动了情思,不好说,但从未有旁的女子得过如此对待。

    念及虞烟昏睡,谢兰辞停在床畔不走,任由人摆弄衣袖,又被姑娘□□手指的样子,紫嫣恍然明悟。

    主子纵着人随便动手,当然是动心了,不会有别的可能。

    ……除非是三五岁尚不知事的孩童,不然哪有这般纵容的。

    不对,谢家年幼的子侄不少,也没一个敢在世子跟前放肆。

    仆役关门落锁,紫嫣站在廊上,神色怅然。

    早知道就该多问一句。

    见谢兰辞归来,紫嫣敛了杂乱心绪,上前回话,但还没开口,便眼尖地看到他手中的戒环,怔了怔:“姑娘还回来了?”

    闷在屋里没什么好玩的,紫嫣便挑了些精巧玩意儿,看虞烟喜欢,便把戒环给她包了起来。

    紫嫣还记得虞烟问世子要过姻缘符,但说了一回就没再重提,现在还没把姻缘符拿回去。

    是个脸皮薄的。

    谢兰辞扣住戒环,面上瞧不出喜怒:“她不慎遗失,是旁人拾到此物。”

    虞烟嫌戴上碍事,只爱它精致可爱,放在手中把玩,戴过一次便取了下来。

    还娇气地跟紫嫣抱怨,说寺里的手串太大,她每每戴上都不大方便,若都能是戒环这般大小就好了。

    连小小戒环都觉得不便,谢兰辞毫不怀疑,若她能轻松取下玉镯,怕是早就捧着镯子要还他。

    虞烟不论是读书赏花,还是用饭喝水,戴有玉镯的那只手好似受了重伤,动作轻缓细致,生怕把它磕着碰着。

    比起束之高阁,让玉镯静置盒中无人问津,看着她这般珍爱他送的东西,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只是她太过在意,高热时懵懂茫然,分辨不清陪伴在身边的是谁,还记得护着镯子。

    她为非作歹,在他手上腕上摸来摸去,柔嫩的指腹小心又好奇地沿着他指尖往上探索,抚过他指间,又揉揉按按他的腕骨。

    她力道不大,却在他心上撩动一重重涟漪。

    润白的指尖仿若花瓣,压在他的指节上,用力时微微泛红。他这双手执弓持缰,握笔抚琴,从来不知如何应对眼前处境,脊背一僵,耳后发热。

    他开口唤她,她好像根本不记得烟烟是谁,乌黑发顶靠在他身侧,眨眨眼,眸中疑惑更深,但他没办法对她的举动视而不见,制住她的动作。

    虞烟霸道地不准他乱动,在他腕上留下一道红痕。

    肌肤上的痕迹消退无踪,留在心上的印痕光亮如新。

    想到虞烟,谢兰辞唇边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笑意,仿若霜雪初融,眉眼间冷意瞬消。

    虽不知虞烟与祖母不谋而合的念头自何而来,但他一点也没有做她兄长的想法。况且,这件事终究是他说了算。

    她应当明白,他有个更适合照顾她的身份。

    手上这个戒环,薛宁远碰过,谢兰辞稍一用力,指环在他手中崩开。

    紫嫣垂首。相似之物,库中少说还有十个八个。

    相锦迟了一刻,步入房中禀事:“属下避开看守之人,去见了杨溪,他说自己没什么可说的。”

    谢兰辞神色平和:“本该如此。他能多活这些年,已是幸事。”

    相锦默了两息,续道:“面上这一层查起来简单,贺朝动作很快,已然料理清楚了。今日主子淡然自若,他不会甘心,想必会再派人搜寻线索。只盼他不是草包,循着蛛丝马迹,能早日把事情捋明白。”

    “他和他父亲只想让我不痛快,但一有风险,躲得比谁都快。”谢兰辞牵了牵唇,笑意不达眼底。

    “必要时,大可再推他一把,逼着他往下查。”

    相锦俯首应是,正要告退,余光瞥见谢兰辞身形一晃,按住桌案方才稳住,不由一惊,快步上前扶住,“属下去请……”

    霎时,谢兰辞面上血色褪尽,长睫微垂,散落的米珠自手中坠下,屈指按上额角:“这点疼痛,我还忍得住。”声音轻弱,却不容置喙。

    相锦犹疑一瞬,知道自己无法左右主子的心意,咬牙应是。

    “宁王那里,再盯紧一些。他不是什么心志坚毅之人,撑了这些年,没有半点长进。若有异动,尽快来报。”-

    帝后在行宫逗留两日,留在西苑的宫妃私底下已议过几回,对此回刺杀有诸多猜测,帝后一到西苑,诸位妃嫔便打发了得用的宫婢出门盯着风向。

    遇刺后捉拿歹徒只需半日工夫,处置相关事宜却要耗费心神。

    皇后娘娘在陛下寝殿停留多时,又召太医前去,观望的妃嫔心焦不已,幸而皇后出殿便谴人来请,众人一道前往萦太妃居住之地。

    离去数日,甫一归来,皇后先给众人喂了定心丸,陛下龙体无恙。

    那刺客的身份,亦是众人关切之事,唯恐那贼人与自家有什么牵连。

    但静坐片刻,皇后待众妃嫔和善如常,大家便也渐渐放下心来,面上又有了笑容。

    闲话一阵,萦太妃便有些乏累,皇后起身相送,入了萦太妃寝居,这才又说了些不便与人知晓的私话,让老太妃安心。

    萦太妃身子一向不怎么好,每日离不得太医,皇后便顺道过问了萦太妃用药的情况。

    在旁的太医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思忖片刻,还是把他替谢世子院中女子诊治的事说了。

    老太医在宫中多年,出来后稍一留心,便知晓了那位女子的身份,揣摩了谢兰辞的心意,还是把这事透露给皇后娘娘。

    皇后眉眼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正揉着额角,闻言动作一滞,不敢置信地问老太医:“你可瞧清楚了?”

    老太医再言:“不敢妄言。”

    皇后精神一振,若有所思,而后抚了抚衣袖,笑道:“难怪陛下挑了好几个他都不肯点头,原来是有自己的打算。此事不可告知旁人。”

    老太医自是明白这个道理,躬身称是。

    自萦太妃寝居步出,诸位妃嫔仍在殿中,尚未离去,且谈笑阵阵,显然不若先时拘谨。

    皇后一来,便有人道:“娘娘有所不知。前两日有位小姐出了天花,苏嬷嬷立即着人把她安排到别的地方,与她同住的两位姑娘,不知是底下人伺候不好,还是接连受了惊吓,接连抱恙。”

    皇后眉心微蹙,立时做了决断。

    太妃跟前留下一人,其余三位太医,即刻去各院为各位小姐把脉看诊。

    虞烟和楚芫坐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带来的话本,楚芫翻至下一页,虞烟眼皮都没动一下,神思不属。

    在楚芫朝她看来时,才暂时放下谢兰辞的事,接着往后看了下去。

    但这一节尚未看完,素雨便进了房中,说太医过来了。

    虞烟愣了愣,等人一进门,碰巧是昨日还替她把过脉的那位医者。

    虽然她和谢兰辞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干,虞烟还是悄悄红了脸。

    但老太医知道她前日高热,把脉看诊不会敷衍了事,虞烟想装得云淡风轻,也有些撑不住。

    老太医又在楚芫那里耽搁了一会儿,虞烟如芒在背,喝水都差点呛到自己。

    等人走后,楚芫狐疑地打量她,压声道:“你紧张什么?医术再高明,又不能摸出你前两日去了何地。”

    这当然诊不出来。

    可是太医明明白白看到她了啊!

    虞烟又抿了一口温水,又想起那个古怪的梦来。

    她是不是被烧糊涂了,做的梦未免太过离奇。

    怎么想都不大对劲。

    那个人看起来像谢兰辞。但是又守在她床前,十分紧张的样子。

    关切的模样,很像哥哥姐姐,但是又不知道安慰她,不知道摸摸她的头,在她难受的时候哄她几句。

    虞烟摩挲着杯壁,想了一圈,若不是梦,那人只会是紫嫣。

    ……倘若如此,她真是太过分了,又摸又捏,人家都没有生气,后面还温柔地给她揉按,怀抱温暖,气息萦绕在周身,连她的头疼都轻了几分。

    虞烟越想越愧疚,小声叹气:“最好是梦吧。”

    但这细节未免太过丰富,大概……不全是假的。

    思及此,虞烟有些愁闷,抬手托腮,玉镯又险些磕上桌角,那点愁绪霎时飞到九霄云外。

    小心翼翼摸着宝贝镯子,看了一圈,见它完好无损才舒了口气。

    以前戴个金镯,稍微缺了一块,她都心疼呢。

    这个玉镯,不知道要换多少金镯了。虞烟心下一动,又试着取了一回,没报太大希望,但这次居然顺顺当当取了下来。

    她眸子一亮,摸向手腕,眨了眨眼:“难道病了一两日,瘦了一些?”

    可是紫嫣给她准备的吃食格外丰富,完全没有亏待她。

    想起紫嫣,虞烟愧疚更甚,耳尖发红。生病时,她缠人的毛病便比平时更厉害两分,她也不想的。

    下回见面,再悄悄找她道歉好了。

    但她接下来都没能找到机会,黄昏时分,皇后娘娘谴宫婢传话,安抚之余,又说了明后两日的安排。

    此前面见皇后娘娘,娘娘温和可亲,虞烟便不怎么紧张,一切按着规矩行事。

    但翌日见面,虞烟忽然发现,皇后娘娘的视线在她身上多停了两瞬。

    50  ☪ 第 50 章

    ◎她不怎么开窍。◎

    殿中先上了茶水, 此时宫婢鱼贯而入,往各位宫妃小姐跟前端来鲜果,身旁相熟的小姐低声耳语,虞烟握着茶盏, 不自在地别过头, 看向两步外的宫婢。

    之前面见贵人, 她提前做足准备,又与谢兰辞商议过如何应对,所以表现如常, 没有露出马脚。

    但今天, 总觉得皇后娘娘的目光别有意味。

    而她又偷偷摸摸潜入他院中住了两日,不免有些心虚。

    那位太医替她诊治, 是个现成的人证。

    他会请人过来,大约对这人十分信任。谢兰辞这样厉害,总不能连一个人的嘴都管不住吧。

    如此一想,虞烟安下心来, 再侧眸瞟了眼,上首的皇后已然挪开目光, 心思落定, 缓缓舒了口气。

    和谢兰辞来往也太麻烦了。

    虽然他那里吃得好, 住得好, 待她不错,但只要一出门,她就心惊胆战的,明明只想给他递个消息。

    可只要她和谢兰辞的名字摆在一起, 便有不少人以为她一心想着攀高枝, 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挟恩图报,图谋甚大。

    天地良心,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打算。

    他要忙,她马上就走。

    他不理人,她也毫无办法,哪有算计人算计成这个模样的。

    说她贪图享受还差不多。

    他那院落环境清幽雅致,临山近水,无人打扰,如果角落里那块装饰用的大石头没那么光滑就更好了。

    至于吃的用的……

    眨眼间,端着果盘的宫婢便到了眼前。

    林熙打着扇子,忽而起了兴致,倾身靠来,含笑道:“瞧你一眨不眨地盯着,也难怪,你家里哪能供你如此花用,这些荔枝葡萄,天气一热便失了滋味,虞妹妹快尝尝吧。”

    虞烟瞥了眼林熙,没搭理她。

    祖母一颗心都想着如何把几位兄长送进更好的书院,如何疏通关系,即便手中有些余钱,也很少在不年不节的时候买这些售价颇高的果子。

    青柚家中便有大片果园,又认识许多南来北往的旅商,倒是给她带过几次。

    若非如此,虞烟也不会一心盼着父亲从军中退下来,一道住去青州逍遥快活。

    但眼前这些荔枝,她前两日就吃了个够,便一样挑了一颗,尝过滋味便没再动手。

    会不会是她前日贪食,才会发了高热?

    陆陆续续又有宫婢进门,布置起待会儿画师要用的桌案。

    虞烟看到对面脸颊圆圆,面容稚嫩的小姑娘,动作飞快地剥开手中那一颗荔枝,目光留恋地扫了眼剩下的果子,但还是坚决地挪开目光。

    虞烟看在眼里,心下一动。

    她多吃了几颗荔枝,也不能全怪她的,谁让他压根不怎么和她说话,书房里又找不出话本,她快闷死了。

    若有下回,她宁愿多和人说说话,也不一个人待着。

    他们都待在书房里,她都快憋坏了,他怎么还能没事人一样待上许久?

    书房墙上也没有挂许多画作,屏风也就小小一扇,他除了看书写字,究竟有什么好玩的。

    她还会悄悄看他几眼,每次看去,他都没有偷懒,从来没发现她。

    见他专注认真,丝毫不为外物分神,她心下羞愧,想找他说话都不好意思。

    西苑在动乱中损毁不多,但十里外的一处古寺,至今仍在修缮,没能恢复从前的面貌。

    寺中壁画是昔日宫廷画师所作,如今由其学生接管,主持修葺恢复之事。

    近日清理修缮,又发现一处暗室,其中又经文典籍数册,还有当年一些笔记手札,出自当年躲藏于此的官员。

    此回西苑避暑,同行的官员便是领了皇命,为这些书册而来。

    皇后谴人延请画师宁东阳,为同游西苑的宫妃贵女作画。

    宁东阳年逾五十,面容端肃,不见笑容,其后弟子怀抱画具,缓步入内。

    宋怡轻声介绍:“宁先生画技出众,听闻太后在时,多次召其作画,为她和陛下画像,如今陛下多有优待。宁先生以往四处云游,这两年才回到京城,能见他作画,实乃幸事。”

    不多时,便有人道:“盛景在前,何不外出观赏,在座的各家小姐大多精通书画,趁宁先生在此,不如也来比试一场,请先生点评。”

    皇后点头应允,垂首侍立在侧的婢女又动了起来。

    宋奚叹了口气,挽住宋怡的手臂:“作画我是不行的。就靠姐姐你了。”

    宋怡点了点她额头:“你不是说你这双手粗中有细,能文能武么?”

    宋奚红了脸:“姐姐快别笑话我了。”

    虞烟又喝了口茶,端着杯盏催楚芫喝水:“日头太大,再饮些茶水。”

    楚芫接过,欣慰道:“烟烟如今也会照顾人了。”

    在紫嫣那里耳濡目染,到底学了一点,但那揉按的手法好像颇有讲究,她享受一番,过后却没琢磨明白。

    有的贵女画技出众,一早便兴致勃勃地走了出去,在湖边找了个风景绝佳的好位置。

    虞烟一行四人,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多走了两步找到个凉快的地方,安顿下来。

    宋奚动笔前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丝弍珥尔呜九义亖戚看到虞烟目光专注,与楚芫谈笑自若,眸中一亮,叹道:“虞姑娘真是厉害。若我能学到半分,就好了。”

    虞烟被夸得不好意思,瞧没有旁人,便把自己的诀窍分享给她:“你想,若家中想聘请宁先生这样的夫子,得花多少银子,今日不必花钱,就能让他指点一二,这不是很好吗。”

    宋奚一愣,唇角轻弯,心下那点焦躁瞬间消失无踪,不由点头:“虞姑娘说的极是。”

    还有一点,虞烟没好意思说。

    她一早就把这趟西苑之行当做考试,考试麻烦一些是很正常的。

    大家都得作画,那就画吧,她们这块风水宝地还比其他人凉快不少呢。

    闲聊一阵,四人便敛了心神,各自开始构思动笔。

    她们没有走动,但防不住有人要沿湖而行。虞烟刚画好一片荷瓣,便有一阵说话声传入耳中。

    本来不想分神,但来人很快就提到了谢兰辞,以及他传闻中那位心上人的姓名。

    “我兄长在御前当差时,与于统领相熟。差人去问过,现下分明无事,世子他为何没有现身?女眷这边倒也罢了,听说男子那边游湖赛马,热闹得很呢。”

    关于这个,虞烟知道的比旁人稍微多一点。

    与刺客有牵连的两人已束手就擒,如今看起来是风平浪静了,实则还有些棘手之事。

    至于他的病情。虞烟想到身着婚服被塞进喜房那日,他前一天还昏迷不醒,后一日就能执剑杀人,怎么都不像羸弱不堪的样子。

    虞烟眉心微蹙,她发热后也在书房晕倒了。后来怎么回房的?

    她琢磨片刻,叹了口气。

    对紫嫣的愧疚又深了一点。

    “他们是他们,世子又不需要这些虚名。还是安心将养为好。”

    “听听,你还不在意虚名了?那你在这上面争强好胜,为的什么。还以为有的人想经营名声,好与心上人相配呢。”

    被打趣的女子似有些羞赧,“你胡说些什么?若要论才名,还有谁比得上周家二小姐?若非她尚在守孝,人在江南,去岁陛下为世子指的亲事,可轮不上贺家那位。”

    另一人怔了怔,安抚道:“你也别这样想。周二小姐在江南住了两年,什么时候回京还没个定数。”

    先前说话的女子半是酸涩半是遗憾地叹道:“世子和周二小姐性子清冷,恪守规矩,哪能让我们瞧出什么呢?那年她还在京中,写诗作画占了头名,世子骑射出彩,亦是第一,谁见了不说二人登对?”

    这两人说话时,以为找了个无人之地,但这边四人差不多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讲到这些事,大家都有几分好奇,竖起耳朵去听。

    那两人离去后,四人神色各不相同。

    宋奚被虞烟劝了两句,好不容易能够静心作画,结果有人一来,便分了心思,当下面颊微红,咳了一声:“咱们继续?”

    楚芫没什么反应,只是听到谢兰辞的名字,看了虞烟一眼。

    宋怡离得远些,受的干扰最少,纸上已有了数朵清荷,便凑到宋奚旁边看了眼,点评道:“你看人家虞姑娘画得多认真,你这再不用点心,到时得了最次的评价,可别找我哭鼻子。”

    虞烟也没有很认真,甚至有些出神。

    谢兰辞样样都挺厉害的,旁人只要提起,便是钦佩赞扬。

    她就不行了。虞烟想了想,自己勤勉一些,恐怕只能在骑射上得个好名次。

    比起吟诗作画,她更喜欢看旁人的作品。自己不怎么开窍呢。

    四人不再闲谈,在日光炽盛前完成了画作,宫婢离去后,宋奚才舒了口气,揉了揉手腕,招呼虞烟楚芫二人一道去亭中吃茶。

    画作陆续送到殿中,未曾外出的妃嫔围坐在皇后身旁,亦在旁看着收上来的作品。

    “贺小姐的这幅画实在难得,臣妾实在喜欢,娘娘以为如何?”

    侍奉虞烟四人的宫婢恰好走上前来,得嬷嬷示意后,一张一张地给皇后展示。

    冉贵人瞧这四幅画作水平尚可,但没有一个格外出彩,心下觉得贺若云的胜算又大了几分。

    方才已在皇后面前提过一句,冉贵人没有再说,而是转头看向了宁东阳的弟子,轻笑道:“阮娘子跟先生学画,似乎是四五年前才开始的,听说此前在各家学塾为师。你过来瞧一瞧,这些姑娘当中,可有你曾经的学生?”

    阮娘子随了师长,亦是不苟言笑的性子,冉贵人发话后,她不紧不慢地收拾好画具,又吩咐随行的丫鬟再行清点,方走上前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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