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就是舞室了,”周山长站在门口,碍于学舞的都是男子,她就没贸然往里走,只立在外面喊,“阿槿。”
周山长的夫郎叫沈木槿,是个外貌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男子,气质温婉平和,眉梢眼角说话间总是流露着柔意,这便是舞者的魅力。
他跟何掌柜年龄相仿,两人身形相似,整体清瘦肩背单薄,长手长脚。
何叶给人的第一印象也是温和,只是温和里面藏着筋骨,宁折不弯。
沈木槿跟何叶就截然相反,他是柔,如风似水般的柔,好像如果他愿意,他能将自己化成水。
沈木槿穿着水青色广袖长裙,一头乌黑长发用根白玉簪挽在头顶,瞧见周山长便是一笑,“怎么过来了?”
周山长满眼都是她夫郎,笑呵呵上前将沈木槿垂落在鬓间的散发挽回耳后,“没事我就不能过来看看了?”
沈木槿嗔了周山长一眼。
岁荌,“……”
岁荌默默地伸手遮住元宝的眼睛,生怕待会儿发生什么不适合他看的场面。
元宝茫然地眨巴眼睛,睫毛跟小刷子一样刮蹭岁荌掌心。
见沈木槿瞧向身旁两个孩子,周山长才抬手抵唇轻咳一声,“那什么,这是陈主簿介绍来的孩子,叫元宝。”
“元宝?”沈木槿蹲下来,昂脸看元宝,试探性地朝他伸手,“可是想学舞?”
他将自己放得很低,没有给小孩任何压迫感。
元宝昂脸看岁荌,见岁荌点头,才将自己的小手搭在沈木槿的掌心里。
对方长得甚是温柔,掌心温热柔软,元宝抿了抿唇,忍不住抬脸多看了沈木槿几眼。
“进来看看吧。”沈木槿领着元宝朝里走,周山长和岁荌跟在后面。
舞室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但到了里头才发现这像是打通了一整间堂屋,很是宽敞。
舞室里有一块不透光的屏风,屏风后面立着类似药屉一样的格子,方便小孩存放衣物。
屏风外头有一处地方,从屋顶垂下彩色的丝带,显然是练舞用的,除了彩带还有压腿的木杆,以及练腰肢柔软度的圆桶。
现在正是练习时间,一群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在帮彼此压腿。而年龄稍微大一些的,都在彩带那边尝试自己编舞。
岁荌大概数了一下,小的有七八个,大的就三四个,人不多。
岁荌才刚看完,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嗓音响起,“娘,你怎么过来了,是来看明钰的吗?”
岁荌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穿着月白色广袖束腰裙的少年穿过彩带朝这边跑过来。他跑起来的时候,宛如从花丛中飞出来,广袖像两只翩跹的蝴蝶,在他周边盘旋。
“这是我那个十二岁的儿子,周明钰。”周山长跟岁荌介绍了一下。
周明钰人如其名,长相明媚好看,声音轻灵如玉相碰。
周明钰都跑到周山长跟前了,才看见站在她旁边的岁荌,顿时一愣。
他日日在书院里,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尤其是对方目光看过来,朝他露出笑意,周明钰不知为何,脸慢慢就红了。
他挪动脚步,站在周山长另一侧,小声问,“娘,这是新来的学子吗?”
“不是,”周山长笑,一脸果然的表情,伸手指指小的那个,“这才是。”
周明钰的目光看向元宝,见小孩生得特漂亮,不由朝他小幅度友好地挥挥手。
元宝歪头看他,琥珀般的眼睛清澈如水。他反应茫然的时候,像头呆呆的小鹿。
好看,这姐弟俩都很好看。
周明钰目光没忍住又移向岁荌。
岁荌生得白,长着一双含笑招人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宛如漫天桃花绽放,让人不自觉沉浸在她的眼眸中。
周明钰手指捻着袖筒,越过周山长的手臂仔细瞧岁荌。
看得光明正大,看得小心翼翼。
岁荌手长腿长,肩薄腰细,身形凹凸有致,饶是不看脸,都足以让人倾心。
十二岁的岁荌可能满脑子想的都是金银俗物,可十二岁,衣食无忧被娇惯着长大的周明钰,已经情窦初开懂得些许情爱了。
男子十五及笄可嫁人,十二岁就已经可以跟着父亲出门做客,方便日后相看人家。
周山长之所以亲自带岁荌过来,也是有这层意思在。
既然碰到了好的,便想着先让自家儿子瞧瞧。
作为母亲,周山长太了解周明钰了,他就喜欢模样出色的。每每遇到跟他示好的女子,总要先看看对方长相再考虑要不要跟对方说话。
沈木槿注意到自家妻主的表情,猜到她心里想法,不由责怪地瞥了她一眼,只是他目光温柔,看起来轻飘飘的没什么震慑力。
“去练舞。”沈木槿声音轻柔地将周明钰支回去。
周明钰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嘴巴虽然撅起来,但还是听话地往回走。
他扭头看岁荌,想问她叫什么,但话卡在嘴边,怎么努力都说不出口。
周明钰咬着下唇,气恼地跺脚。
他何时变得如此嘴笨了。
“你叫岁荌对吧?”周明钰没问出口的事情,周山长帮忙打听着呢,“家住在街上哪里,像你这个年纪不读书的话,是不是有其他事情?”
岁荌茫然地“啊”了一声,“我在永安堂当学徒,每日背药方写药方采药晒药,就没打算走科考这条路。”
“永安堂……”周山长想了一下,恍然道:“你是刘长春的徒弟?不错不错,能得她青睐,说明你有这方面的天赋。”
“她学医,”周山长跟沈木槿说,“学医好啊。”
沈木槿懒得搭理她,牵着元宝去跟那几个小孩接触了一下。
元宝长得好看,基本到了人堆里,别人都忍不住盯着他看。
见元宝在书院里适应的不错,岁荌放下心来。
她交了束脩跟学舞的钱,便直接回药铺。
等岁荌离开后,沈木槿跟周山长并肩站在舞室门口,轻声道:“钰儿还小。”
才十二岁,妻主就急着给他相看妻主,多不合适。回头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外头还当他们的儿子愁嫁没人要呢。
周山长摆摆手,“事情不能只看眼前,得朝远了看。十二岁是还小,但如果碰到合适的,先处个几年,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可比相看完就成亲要靠谱很多?”
“咱俩就钰儿一个儿子,我们是没打算让他嫁出去,既然要找个上门的,不如知根知底从现在就开始培养,将来也能省心很多。”周山长笑,“我在书院里看了得有几年了,今个是头回瞧见这么好看的。”
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学医,有基本的糊口本事。有陈主簿做引人,说明人缘跟人脉都不差。能得刘长春青睐,人品绝对过关。”周山长是老狐狸了,岁荌开口她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带有幼弟,母父许是双亡,家里没什么亲人。没家人没银钱,有本事肯吃苦,对弟弟舍得花银钱,”周山长两手抄在身前,拿眼睛看沈木槿,“阿槿,这样的孩子,不够上门吗?”
沈木槿动摇了。
“只是,”沈木槿觉得自己多此一问,“那钰儿……”
他话音刚落,周明钰就从里面跑出来了。
没有外人在,周明钰伸手抱住周山长的胳膊,红着耳朵问,“娘,她叫什么啊?”
周山长朝沈木槿看过去,微微挑眉,一脸的“钰儿的态度还需要问”。
沈木槿抿唇摇头,伸手戳周明钰的额头,轻轻嗔他,“小钰儿,你知不知羞呐。”
周明钰吐舌头笑。
他知,他自然知羞,但岁荌长得属实太好看了些。
得到岁荌的基本信息后,周明钰蝴蝶一样,脚步轻盈地飘进舞室。
从元宝身边路过时,周明钰还红着脸,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小脸,“好看。”
元宝在看别人一字马,惊讶到眼睛睁圆。被周明钰摸了脸,眨巴两下眼睛,甜甜一笑,“哥哥也好看”
周明钰更开心了。
里头场景被门口的妻夫两人收在眼底,沈木槿明显能看出来周明钰对岁荌第一印象极好,不然他也不会凑过去摸人家弟弟的脸。
“先这般顺其自然吧,”沈木槿叹息,“先留意着,再看看。”
周山长点头,“我自然知道,我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哪舍得随便许人。”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才各忙各的。
岁荌回到药铺后,就把那身青色的新衣服换下来,仔细地搭在外面晾晒,随口感慨,“人靠衣装啊。”
刘掌柜在院子里晒药草,听她这么说不由挑眉,“呦,出去一趟就有如此感触,学堂果真是个启慧的地方。”
平时岁荌穿着灰布衣服,踩着那双缝了又缝的布鞋,没有半分自卑,刘长春还当她不在乎呢。
刘长春好奇问她,“碰着什么事了?”
“我今天见到周山长了,我估计是我这身衣服看着很值钱,她亲自领我去了舞室,”岁荌啧啧感慨,“山长啊,一院之长,要不是我穿得像能付得起银两的模样,她怎会这么热心。”
岁荌越想越觉得如此。
回来的路上她细想了一遍,感觉周山长感叹琴声筝声的时候是在暗示她。
奈何岁荌腰包空空,别说这些了,她连根笛子都买不起。
“周山长这么热心?”刘长春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岁荌,“值钱的可能不是你的衣服。”
周山长原名周萃薇,举人出身,她原本可以接着往上考的,但因为她夫郎的原因,只留步于举人。
沈木槿母亲是官员,后来贪污获罪连带一家近百口人入狱,秋后判决下来,女的从军男的充艺。
艺人也是伶人,是自幼学技艺长大后服侍官员的低贱奴人。
沈木槿在伶人坊待了五年,运气极好才在及笄前遇到幼时相处过几年的周萃薇,被她走关系托人情,花了好些银钱,才脱籍成了良人。
但因为夫郎原因,周萃薇也没办法往上继续考,于是干脆带着他回老家,接手了她母亲置办的书院,沈木槿甚至办起了舞学。
他丝毫不曾掩饰自己的过去,提起过往时也是坦荡大方,这样的男子,总能让轻视他的人自惭形秽。
沈木槿人是不错,周山长也不差,只是……
周萃薇办得是书院,又不是慈善堂,既然是商人总是唯利的。
她对沈木槿好,是因为痴爱。她对岁荌好,怕是要吃人。
毕竟周萃薇就只有一个掌上明珠,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她是不会把儿子嫁出去的。
刘长春迟疑了一瞬,试探着问,“今天见着周山长的儿子了吗?”
“见到了,”岁荌一脸向往,“他那身衣服布料真不错,月白色,感觉是绸制品。”
刘长春,“?”
岁荌表示,“等我有钱了也给元宝搞两件。”
岁荌动力十足,并且打算今晚就练习扎针!
刘长春,“……”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