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药房呢,空着也是空着,你要是有时间就收拾出来,给元宝住。”刘长春把房间门推开,铺面而来的是一股子药味。
永安堂有个杂物间,刘长春让岁荌把它收拾出来,将药材什么的搬进去挤挤,正好腾个屋子出来,留给元宝睡。
岁荌笑嘻嘻地答应,她凑过来,用手臂轻轻地碰刘长春手臂,“师父怎么突然对元宝这么好了?”
“我是看他没爹疼没娘爱的,怪可怜的,”刘长春咋舌,拿眼尾瞄岁荌,“再说你都这个情况了,也不好继续跟元宝睡一屋。”
岁荌茫然,“我什么情况?”
刘长春挑眉,“还跟我装呢,人周萃薇都亲自带着儿子上门看你了,你当周家赘妻的事情就差板上钉钉了。”
赘妻?
岁荌满头问号,“谁?我?!”
岁荌惊诧到嘴巴张圆,反手指着自己,“我才十二啊!”
岁荌一直都知道她们这个年代的人成亲早,但也不至于早到这个地步吧?!
离谱,离了大谱了。
“十二岁先订下,等处处不就够年龄了吗,”刘长春道:“周明钰今年十二,最快也是三年后才会成亲,这三年期间周萃薇肯定会好好磨练你,让你配得上她儿子以及担得起周家的担子。”
周萃薇不可能让周明钰招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妻主,但也不会让他找一个精于算计心思深沉的女人。
所以才要从年纪小一点就先订下,然后亲手将儿媳妇培养成她希望看到的样子。
刘长春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失落跟遗憾,她还没来得及喝岁荌的拜师茶,这个徒弟可能就要弃医了。
等周明钰跟岁荌的婚事确定后,周萃薇就会带着岁荌经手书院的事情,岁荌到时候就是想学医也没时间。
娶了周山长的儿子,等于拥有了无涯书院,往后的日子坐等收银子就是,哪里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风里来雨里去的上山采药,更无须点灯熬油的练习针灸。
“天气再热一些,元宝自己睡也不会冻着,”刘长春双手抄袖,语气莫名怅然,“而且他都五岁了,再跟你住一屋多少有些不合适。”
这要是被周家人知道了,岁荌十二岁还带着五岁元宝睡觉,难免会多想。
毕竟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
岁荌眨巴眼睛,伸手掐了把自己脸上的肉,“你是说,周明钰喜欢我?”
是、是这个意思吧?
不会是她自恋多想了吧?
“可我跟他一共也没见过两回啊。”岁荌还是头回被人喜欢,被个十二岁的少年喜欢,有点茫然疑惑,又有点暗喜想笑。
她被人喜欢了。
她还以为她这样的,得带着元宝打一辈子光棍呢。
岁荌也就得瑟了一小会儿,便又跟寻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至于刘长春说的事情,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赘妻没往心里去,周明钰的春心萌动也没往心里去。
不属于她的世界,她路过时看看就行,没必要当真。
岁荌花了三天时间,才把药房给元宝收拾出来。
何掌柜帮忙添置了些家具,比如床跟梳妆台。岁荌自己掏钱买了新的床单被褥,她想了想,还是多花了几文钱,给元宝买了几条好看的发带。
那条灰色的发带,哪里配得上元宝白净好看的小脸蛋。
别说元宝是个“小白狗”了,他就是只“小灰狗”,岁荌都要给他戴最漂亮的发带!
元宝今日散学,难得在书院门口看见岁荌。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是姐姐!
元宝双手握紧书袋,要不是碍于夫子还没说可以出门,他早就朝岁荌跑过去了。
无涯书院大门敞开,小学子们叽叽喳喳地排队等着散学,像群临下水前的小鸭子一样雀跃欢腾。
“元宝,你在看什么?”元宝身边的小男孩好奇地顺着元宝的视线看来看去。
说话的小男孩叫沈曲,跟元宝一样大,但比元宝早入学半年,学的是古筝。
不过沈曲跟元宝一起学常识课,两人最近熟识起来,算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我姐姐。”元宝脚步原地动来动去,伸手指着远处的青色身影,一双干净清澈的琥珀眼睛亮如星辰,很是骄傲地跟沈曲说,“那个,那个长得最好看的,就是我姐姐。”
沈曲看过去,眼睛睁圆,惊叹地“哇”了一声,“元宝,你姐姐长得果然好好看啊。”
元宝眉眼弯弯,还没等他高兴起来,就听沈曲说,“不过我姐姐比你姐姐高。”
元宝,“……”
元宝拧着漂亮的小眉头,随后慢慢舒展眉心,软声软气地说,“我姐姐会做饭,我姐姐做饭天下第一好吃!”
沈曲得意,“我姐姐会吃饭,我姐姐一顿能吃三个人的饭!”
元宝,“……”
元宝抿了下唇,挪动脚尖,面朝沈曲,“我姐姐会扎针,我姐姐会采药,我姐姐是最厉害的姐姐。”
沈曲不服气,挺起胸脯,“我姐姐会看账,我姐姐会收钱,我姐姐会给我带零嘴吃!”
两人斗鸡一样,盯着彼此,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姐姐输人一等。
书院里悠扬的钟声响起,夫子扬声道:“散学了。”
元宝跟沈曲互相哼了一声,两人别开脸,看向别处。
夫子,“?”
他俩这两天不是关系很好吗?
尤其是元宝,可以说是全书院同龄小孩中最乖巧懂事的了,怎么还跟好朋友吵起来了?
元宝也不高兴,要是别的事情,他可能都不会跟沈曲反驳争辩,但事关岁荌,他是半句都不让。
说他可以,说岁荌不行!
元宝朝岁荌跑过去,跟只咬架咬输了的小狗一般,夹着尾巴伸手抱住她的腰。
“曲曲说你没他姐姐厉害!”元宝牵着岁荌的手,鼓起脸颊,有些不高兴地用脚尖轻轻踢地面上的石子。
他难得有这么争强好胜的一面,岁荌低头看元宝,伸手戳他鼓起来的腮帮子,“替我打抱不平呢?”
元宝点头,昂脸看岁荌,“因为姐姐最厉害。”
岁荌最近针灸极少出错,连何叶都夸岁荌进步飞快。
岁荌笑着把元宝抱起来,哼哼说,“我本来就是最厉害的。”
元宝高兴了,双手搂着岁荌的脖子,眉眼弯弯地点头重复,“嗯,姐姐最厉害了”
“对了,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岁荌道:“我还给你买了漂亮的发带,好看的床单被罩。”
等她再有钱一些,就往元宝空荡荡的房间里添置点装饰用的摆件。
“元宝回来了?”刘长春笑盈盈站在柜台后面,示意他,“快去看看你那屋子。”
房间开始收拾的时候,两人就把这事告诉元宝了。
元宝还是头回拥有独属于他自己的房间,属于他一个人的,私人空间。
他可以在房间里想做什么做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完全不用顾及他人的看法,也不用征求别人的同意。
元宝抱着他那个靛蓝色的包袱,有些激动地站在房间门口。
这个小包袱里面最初的粗布灰衣已经被岁荌拿去做鞋帮子了,说是给两人做几双新的布鞋。
现在里面放着的是他两身换洗的漂亮衣服,以及他存了好几文钱的小钱袋子。
对,他现在好有钱啊
元宝抬起的小脸透着股藏不住的自信跟骄傲。
同样的靛蓝色包袱,元宝以前抱着它是抱着自己全部的身家不知道前往何处,低着头心里忐忑害怕,唯有紧紧抱住这一点属于他的东西,才能找回一丝丝的寄托感。
而现在,他抱着这包袱,是要搬进他自己的小房间。
曾经那份仅有的一丝踏实,如今变成了满满的安全感。
元宝看了眼旁边的岁荌,然后又看了眼,越看越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刘掌柜伸手指着门旁,“我也有功劳的啊,那木牌是我亲手给你打磨的,上面的字都是我亲手写的。”
圆滚的两个字——
元宝。
元宝甜甜地说,“谢谢师父”
小孩真心实意的感激,总是让人觉得心头一热。
刘长春眉眼带笑,不得不说,有时候养孩子还是挺开心的,“我去、去喊何叶也来看看。”
何叶要是看见元宝这副小甜糖的模样,肯定也高兴。
刘长春走后,元宝站在房间门口,深呼吸,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
岁荌侧身靠在房间门旁,抬手抵唇轻咳两声,跟一脸认真的元宝说,“以后,这间屋子就是你自己的了,你可以决定让谁进去不让谁进去。”
岁荌表示,“不管是我,还是师父,将来如果想进你的房间,都会事先敲门征求你的同意。”
当然了,等元宝再大一点,她跟刘长春都不会踏足元宝的闺房。
元宝两只手抱着包袱,眨巴眼睛,微微扭头朝后看,见刘长春不在,才往一旁小小挪动一步,倾身凑头,说悄悄话一般小声跟岁荌说,“姐姐可以进”
她可以随便进,但别人要敲门
元宝说完就又像模像样地站回刚才的位置,好像他没动过似的。
岁荌没忍住伸手揉搓元宝脑袋,表示自己没白疼他,竟然在他这里拥有了特权。
元宝任她□□,笑得没有任何脾气。
岁荌推开门,带元宝参观他那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房间,元宝也很配合,她说“这是床”他就跟着点头“床”,她说这是“梳妆台”他就跟着说“梳妆台”。
岁荌感觉自己要是“指鹿为马”,元宝一定会跟着她“马!”。
岁荌揉了揉鼻子,正想让元宝收拾一下衣服,就听见刘长春在外面喊,“大宝,出来一下,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刘长春嚷,“你能不能正式拜我为师,就看你今天能不能治好沈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