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枫的情况不算严重,喝完药症状明显减轻很多。岁荌叮嘱她这两日注意饮食多休息,便将人放回去。
丫头付完药钱,伸手扶着沈枫。
沈枫这会儿肚里空空,整个人有气无力,半个身子倚在丫头身上,饶是如此还是抬起手朝岁荌拱手道谢,“小大夫的医术我们今个是见识到了,日后定会多帮永安堂吆喝。”
沈枫有点不好意思,“还有刚才那事,你别介意啊。”
丫头又跟岁荌拱了一遍手。
岁荌笑,“没事没事儿,以后常来啊。”
沈枫,“……啊?!”
岁荌说完意识到不对,毕竟她们这是药铺,哪有说常来的。她硬是找补了一个字,“常来……玩啊。”
沈曲跟元宝是同窗好友,没事串门玩很正常。
沈枫点头,“好。”
沈枫今年十四,个头比岁荌高上半头,因为刚才吐了个干净,这会儿系在腰上的腰绳看起来都有些松垮。
她虽然一眼瞧过去相貌不如岁荌出色,但岁荌发现她的眼睛很好看,黝黑明亮,带着真诚笑意的时候,很容易让人信服。
沈曲年纪小,眼睛则是圆圆的,配上圆圆的脸蛋,看起来像只傻狍子。
姐弟两人的眼睛如出一辙,都很干净好看。
“阿枫。”门口传来女人的声音。
堂里几人顺着动静看过去。
沈家下人行礼,“大小姐。”
沈枫则是眼睛微亮,虚着声音喊,“阿姐。”
沈曲瞧见来人,更是颠颠地朝对方跑过去,张开双臂,“大姐姐。”
临近天黑登门的不是旁人,正是沈枫跟沈曲的长姐,沈家的嫡长女沈铃。
沈铃身形颀长,模样出挑,是个清清瘦瘦的美人,光看长相,沈铃应该是继承了亡父的容貌优势,自身的沉稳冷静增添了她淡雅的气质。
沈铃见沈曲跑过来,不由弯腰蹲下,将人抱在怀里。
沈曲搂着沈铃的脖子,扁着嘴说,“姐姐吃东西吃坏了肚子,差点死掉了。”
他伸手指元宝,“是元宝姐姐救了姐姐,元宝姐姐好厉害啊。”
沈枫伸手示意岁荌,跟沈铃说,“这就是元宝那位厉害的姐姐,我今天的救命恩人。”
沈铃顺着她的动作看向站在一旁的岁荌。
岁荌年纪在药铺中的一众女人里,算是小的,但她生得却最好看,不说别的,单就那双含笑招人的桃花眼,就足够让人过目不忘。
她穿着很简单朴素,连沈家的丫头都不如,但她肩背挺直,身上带着蓬勃生机,给人的感觉像根往上生长的翠竹。
“今日之事,多谢小大夫了。”沈铃朝岁荌微微颔首,开口是略带清冷的音色。
她人看起来清清淡淡的,但抱沈曲的姿势却很熟稔,显然平时没少抱孩子。
既然沈枫没事,沈铃便领着姐弟两人回去。
路上,沈铃扭头看沈枫,轻声问,“当真没事了?”
沈枫习惯性地将手搭在小腹上,揉了揉空扁的肚子,“没事了,就是有点饿。”
沈铃,“……”
沈铃叹息,语气有些无奈,“回去喝些粥,先养两天再吃荤腥。”
一听说要天天喝粥,沈枫瞬间萎顿下来。
要知道她无肉不欢啊!
“姐,”沈枫忍不住跟沈铃说起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这岁荌看起来年龄不大,本事却不小啊,你不知道今天……”
她把药铺里发生的事情跟沈铃讲了一遍,包括起初丫头不信任岁荌。
“到底是咱们沈家无礼在前,”沈铃想了想,“药钱是该给的,为表谢意,回头你从库房中挑个好看的瓷器摆件,记在我账上,以你的名义给岁荌送过去。”
既是致歉,也是有意结交。
沈枫应道:“好。”
沈曲早就趴在沈铃肩头睡着了,嘴里全是甜甜的味道,导致他做梦的时候都在砸吧嘴。
沈铃将外衫脱掉披他身上,一众人走回家。
永安堂门口,元宝勾着脑袋送沈曲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把踮起来的脚收回来。
岁荌蹲在元宝身边,双手攥拳,掌心朝下,挑眉含笑看他,“猜猜我哪个手里有好东西。”
元宝低头认真看。
岁荌两个拳头差不多大小,根本看不出不同。
岁荌笑,“我手里面是你最喜欢吃的牛轧糖,你想清楚了挑。”
元宝眼睛瞬间亮起来,准备好好挑一挑。
“快点快点,再磨蹭可就没有了。”岁荌坏心眼地催促他。
元宝急得皱起眉头,手指点在唇上,眼睛在岁荌脸上跟手上来来回回,最后有点想耍赖的意思,两只手搭在她的两只拳头上,眼巴巴看着她,小表情软乎乎的,带着股讨好。
岁荌不为所动,故意粗着嗓音说,“不能赖皮,赖皮是小狗。”
元宝,“汪”
他盯着岁荌,软声软气,“汪汪汪”
岁荌,“……快点选!”
这个小赖皮狗!
元宝鼓着脸颊,最后选了右手。他两只手抱着岁荌的右拳头,屏住呼吸,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朝上翻转的掌心。
元宝心脏紧张到怦怦跳快,随着岁荌手指逐个打开,他漂亮的琥珀眼睛越来越亮,最后没忍住小小蹦了一下,“选对啦!”
他选对了!
岁荌掌心里躺着一块油皮纸包着的牛轧糖。
这种糖用牛乳做的,里面有杏仁和花生,上面还有一层甜甜细细的糖霜,很是好吃。
只是这种糖挺贵的,元宝一个月也就只吃一次。
他从岁荌手里将糖拿过来在胸前捂着,眼睛亮晶晶的跟只得了骨头的小狗一样看着岁荌,就差摇尾巴了。
元宝开心地朝药铺里跑,“师父我选中了一块糖”
他强调,“是我选中的哦”
他高兴坏了。
既是因为得了糖,也是因为他一下子就选中了,这种感觉比直接从岁荌那里领一块还要开心。
元宝想,他好幸运,他是最幸运的小孩
岁荌蹲在地上,眼里带笑地看着元宝蹦蹦跳跳进屋,他这个模样才像个五岁小孩。
岁荌啧了声,低头摊平左手。
她左掌心中躺着同样一块牛轧糖。
也就是说,元宝不管选择哪只手,都会得到糖。
哄小孩子的把戏,岁荌玩得越来越拿手了。
岁荌将糖剥开塞自己嘴里,咬了一下,糖带着股清新的奶香跟杏仁花生的香味。
甜,黏牙的甜。
岁荌拍拍手进去,含糊着喊,“师父,师父父”
刘长春已经开始伸手捂耳朵,摇头晃脑,学元宝念书的模样,“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每次岁荌这个调调喊她总没有好事!
岁荌就是故意恶心刘长春,嘿嘿笑着趴在柜台上,朝刘长春伸手,“师父,一言九鼎啊!”
刘长春翻着白眼,见最后躲不过去,才不情不愿地将刚才赚来的药钱分她一半,“小貔貅!”
两人之前说好的,岁荌能看诊后,药钱对半分。
“元宝,带你出去玩。”岁荌抛着自己的钱袋子,朝元宝招手。
岁荌领着元宝出门,背对着刘长春挥手说,“师父,等着喝我的拜师茶吧。”
刘长春笑,“多买点酒,我喜欢喝。”
岁荌是带元宝出去打酒的,第一次出诊成功,怎么着晚上都得庆祝一番。
也是巧了,今天酒铺里有个熟人。
“岁荌!”周明钰掏银子付酒钱的时候以为自己看错了,惊喜地喊,“元宝。”
岁荌跟元宝闻声看过去,就瞧见周明钰穿着身杏红色衣裙,站在店铺里面朝她们招手。
周明钰生得很好看,穿上这种亮色鲜艳的衣服,更是明媚张扬的像块玛瑙玉。
只是这块玛瑙玉见着岁荌就有点脸红,他磨磨蹭蹭凑过来,只站在元宝旁边,脆声问,“你们也是来买酒的啊?”
周明钰是散学后跟沈木槿一起来街上取衣服的,天气逐渐暖和,沈木槿让衣裳铺子给一家三口做了几身春夏装,今日正好来取。
沈木槿在隔壁,周明钰便过来给周萃薇打酒。
他本来还不高兴母亲又饮酒,刘掌柜都说了,眼睛不好要忌口,她非不听,像个小孩一样难管教!
但这会儿碰到岁荌,周明钰那股子抱怨的情绪瞬间就没了。
他心里双手合十,万分感谢老母亲没事爱喝酒的臭毛病!要不然他今天铁定遇不到岁荌!
周明钰眼睛随着岁荌的身影移动,但人却蹲在元宝旁边。
元宝先是乖巧地喊了声“明钰哥哥”,然后跟他说,“姐姐拜师,过来给师父买酒。”
“哦哦。”周明钰点头。
小二走过来,将一个圆滚滚的酒罐子双手捧着递给周明钰,“您的梅子酒。”
周明钰昂脸伸手接过来,“谢谢。”
他抱着酒罐子,蹲在地上看岁荌打酒,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咬着唇,小声问元宝,“元宝,你姐姐喜欢什么呀?”
知己知彼,下次见面才有话题聊!
元宝茫然地“啊”了一声。
不知为何,元宝想起那根自己没第一口吃上的蜂蜜麻花。
周明钰看向元宝,以为他没听清,就又重复一遍,“我是说,你姐姐,就是岁荌,她喜欢什么啊?”
元宝揪着两只手,拇指抠食指指腹。
姐姐是不是要娶明钰哥哥当姐夫啊?
所以才让他自己住一屋。
原本单独住的新鲜感跟快乐,莫名变成了不安。
元宝卷长浓密的眼睫毛煽动,他余光瞥岁荌,低头轻声说,“姐姐喜欢元宝。”
他声音太小了,周明钰没听见,“你说她喜欢什么?”
元宝掐着指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心虚,“姐姐喜欢……元宝。”
嗯,元宝。
元宝就是钱,钱就是元宝,姐姐最爱元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