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锦儿在看见岁元宝的那一瞬间,端在小腹前的手便不由收缩攥紧。
凡是有岁荌的地方,五步之内必有他!
如果平时杜锦儿只是不太喜欢岁元宝,那今日可以说是厌恶至极。
“元宝。”杜锦儿笑容清浅,眼底笑意淡淡。
元宝却是抬脸望他,眉眼弯弯,清甜娇俏,“锦儿哥哥。”
两人隔着几步台阶,夹着岁荌看着彼此,互不相让。
直到岁荌扭头朝后瞧,元宝的笑容瞬间放大,“姐姐。”
同时杜锦儿脸上的笑彻底淡去。
杜锦儿站在台阶上,站在门内,站在离岁荌最近的位置,本是垂眸看台阶下的岁元宝,但因他先开口,他身边之人却是一转身,抬脚跨出门槛,往外朝岁元宝走过去。
杜锦儿呼吸放缓指尖收缩,只勉强维持住脸上的体面而已。
他不嫉妒,他怎么可能不嫉妒呢。
他这两年这般努力想要跟岁荌并肩,想要做一个配得上她的贤内助。
他耐着性子一步步朝她走近,如今总算让众人以为她们是一对儿了,可偏偏岁荌身后跟着条尾巴一样讨人厌的岁元宝!
她俩本可以像刚才那般站在台阶之上,但岁荌却垂眸走向台阶下的元宝。
岁元宝甚至什么都没做,只站在那里就能唤走岁荌。
而他杜锦儿,需要想尽各种借口跟理由才能靠近她。
将来若是他跟岁荌成亲,岁元宝是不是依旧可以跟现在一样,随随便便就把岁荌叫走?
就算他当了主君守着岁荌那万贯家财又如何,他想要的是岁荌的心。
“冰粥呢?”岁荌慢悠悠走下台阶,她见元宝怀里像是抱着什么,挑眉疑惑,“你把人家的桶抱回来了?!”
“我哪有那么贪吃啊,”元宝一手端在身前,另只手的衣袖遮住端起来的手臂,神秘兮兮,“姐姐,你猜我捡到了什么。”
“金子?”岁荌来了兴趣,“多大的?”
元宝微微摇头,披在肩后的乌黑长发混合着雾蓝色的发带跟着他的动作一起摇晃,长发绸缎般顺滑,晃动的时候蓬松的发丝宛如云雾般缥缈,“不是。”
元宝五岁的时候,头发枯黄,发尾还开叉。每每洗完头,身后的长发就跟深秋的枯草一样,干燥到梳子都梳不动。于是岁荌就给他买发带,买各种好看的发带。
绑上发带,旁人就注意不到他发黄的头发,只能看到他头顶颜色鲜艳又好看的带子。
后来吃得好了,身体营养跟得上,元宝的长发才慢慢养成如今这般顺滑的模样,发带自然成了装饰,而不是喧宾夺主掩盖住头发的工具。
所以沈曲总是说,就算是元宝头上的头发丝,都是岁荌精心养出来的。元宝能有今天这般矜贵好看,岁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见姐弟两人没有上来的意思,杜锦儿自己站在原地略显尴尬,勉强提起衣摆朝下走了几步,站在岁荌身边。
岁荌正伸手,用两根手指捏着元宝的衣袖,打算掀开偷偷看看他怀里抱着什么。
元宝往旁边扭了一下,袖筒顺势从岁荌指缝中挣脱滑落。
元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岁荌,“你看。”
岁荌跟杜锦儿一同看过来,元宝将衣袖拿开,露出抱在怀里的东西。
一只脏兮兮的小橘猫,看着刚断奶。
小猫前肢无力地扒拉着元宝的小臂,叫声嘤嘤,企图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元宝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小猫给岁荌看,“冰粥老板说这是被大猫遗弃的,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如果再饿个一两天可能就饿死了。”
元宝有些小小地心虚,抱着猫藏在怀里,冲岁荌眨巴眼睛,“姐姐,我们养它吧。”
他要是没碰到就算了,既然碰到了怎么可能看着小猫被饿死呢。
“我看看。”岁荌朝元宝伸手,元宝将猫轻轻放在她掌中。
被元宝两手托着的猫崽子,岁荌一只手就能握住。
杜锦儿见那小猫在岁荌手中挣扎扭动,叫声凄厉嘶哑,看着格外弱小又无能,不由微微皱眉。
心底升起的不是怜悯同情而是厌恶嫌弃。
这猫给他的感觉就跟岁元宝一样,需要依附他人而活。
岁荌养他一个就罢了,如今还要多个畜生?
杜锦儿一脸关心,轻声说,“捡来的猫,可能不干净……”
他话音刚落,就见岁荌单手把猫端起来跟她视线齐平,另只手检查猫的眼睛牙齿跟口鼻,甚至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猫嘴味道,点头说道:“没病没虫,干干净净的能养。”
杜锦儿,“……”
杜锦儿微微笑,不再说话。
岁荌把小猫双手拢着又还给元宝,元宝接过来,用衣袖遮住抱在怀里,干净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期待,不确定地问岁荌,“真的能养?”
他嘴上是这么问的,但脸上写满了“想养想养好想养”。
岁荌,“……”
“当然能养,”岁荌拍了拍手掌,笑着说,“但猫是你捡的,你自己负责养。”
“好。”元宝一口应下,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朝后指,“对了姐姐,药箱我放在了卖冰粥的那里,你去拿的时候,帮我带一份冰粥。”
岁荌翻了个白眼,想伸手捏元宝的脸,但手刚摸过猫,抬起来又放下,只虚点了他一下,咬牙说,“小馋狗。”
元宝歪头朝她笑。
岁荌离开,元宝抱着小猫,嘴里“咪-咪”个不停,全天下的猫,好像都可以叫“咪-咪”。
元宝摸着小橘猫,“不如叫冰粥呢。”
买冰粥才捡来的,所以叫冰粥。毕竟以前姐姐有事没事就喊他“一两四钱”。
元宝故意问杜锦儿,“锦儿哥哥觉得这名字如何?”
杜锦儿看向岁荌离开的背影,侧眸用余光扫了眼元宝,笑了下,“我要是你我就不养它。”
自己寄人篱下,竟然还有闲心多养个畜生。
“锦儿哥哥说得对。”元宝赞同地点点头,杜锦儿正要顺势说教,就听元宝今日点头之后,又慢悠悠地跟了句话,“可惜你不是我,更不是我姐夫。”
杜锦儿这才扭头正眼看向元宝,他觉得今天的元宝跟平时格外不同。
元宝食指轻轻抚摸小猫的脑袋安抚它,抬脸看杜锦儿,眉眼弯弯,只是眸中笑意格外浅淡,“所以,你还做不了我的主。”
他想养就养,杜锦儿管不着。
衣服的颜色管不着,养不养小猫也管不着。
“元宝,你似乎对我有敌意?”杜锦儿脸上重新挂起笑,心中甚至暗暗得意,柔声道:“是因为岁荌吗?”
岁元宝如果对他有敌意,恰恰说明岁荌对他有意思。
杜锦儿心情好转,微微摇头,语气无奈,轻声叹息,“我就算是说什么做什么也都是为了你好,你对我大可不必这般警惕。将来我若是嫁给岁荌……”
杜锦儿话还没说完就被元宝打断。
元宝极少这般没礼貌,“锦儿哥哥都说了那是将来的事情,将来如何,谁说得准呢,是不是啊冰粥。”
小橘猫喵喵叫。
元宝开心起来,“你看,冰粥都说‘是’。”
杜锦儿定定地看向元宝,正要说什么,余光瞥见岁荌过来,他深呼吸,柔声问,“元宝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所以连我选的那些衣服都要换掉?”
“没有啊,”元宝眨巴眼睛,突然看向杜锦儿的脑袋,“锦儿哥哥你玉簪歪了。”
杜锦儿一愣,下意识抬手扶簪子。
元宝却是往前半步,手抬起握住杜锦儿扶簪子的手,眼睛看着簪子,手指握紧杜锦儿的手帮他把玉簪扶正,嘴上说得却是,“锦儿哥哥,你猜错了。”
杜锦儿侧眸看元宝。
元宝跟杜锦儿一样高,两人对视时视线几乎持平。
杜锦儿想收回手,谁知元宝看起来清清瘦瘦柔柔弱弱的,但握着他手腕的手格外有劲,根本挣不开。
元宝看着杜锦儿,脸上没了往日的温和忍让,不再是那个为了岁荌愿意对杜锦儿退让三分的弟弟,“我对你没有误解,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你。”
杜锦儿惊诧极了,怔怔地看着元宝。
这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不像是他未来妻家的弟弟,而更像是他的情敌。
杜锦儿意识到这一点后,面上的伪装再也撑不下去,他冷着脸用力甩了下胳膊。
元宝顺势松开他的手,抱着猫退后半步,笑盈盈说,“现在就正啦。”
元宝一松手就显得杜锦儿动作有些大,并且莫名其妙。
杜锦儿,“……”
岁荌疑惑,一手拎药箱一手端碗,看着两人,“怎么了?”
杜锦儿左手握着被元宝攥过的右手,看着元宝,想对走过来的岁荌说些什么。
元宝静静地看着他,朝他挑衅一笑,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杜锦儿微微怔住,张开的口又慢慢合上。
他就算说了岁荌也不会信,甚至有可能会无条件偏袒维护岁元宝。
杜锦儿到现在才明白他娘说的那句话,“他若是想要,你拿什么跟他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