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锦儿其实忍了两年,这期间一直以生意伙伴的身份接近岁荌,让她对自己有个好印象。
这些年岁荌一直没有娶夫,给了杜锦儿希望,让他觉得岁荌可能在等一个能力跟她相匹配的贤内助。
也因着岁荌没议亲,而他又跟岁荌走得近,外头便传言说岁荌最迟秋后就会娶他。
这话杜锦儿被人当面问过,问他跟岁荌是不是真的,他只笑不语。
所以街上关于两人的流言传得那么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杜锦儿默许的,否则事关男子名声,他肯定最先站出来制止。
杜锦儿本想按着母亲说的,慢慢等,可谁能想到元宝对岁荌有那种心思。
她们住在一起,又离得这么近……
杜锦儿嫉妒到快要崩溃。
他不愿承认是自己催化了这一切,要怪都怪岁元宝,是他不要脸竟喜欢自己的姐姐。
但凡今日没看到岁荌捧着元宝的脸,但凡没被元宝拉着手刺激过,他也不会问的这么直白。
岁元宝拉着他的手腕,将虚拢的指圈套在他腕子上时,动作跟眉眼都那么温柔,可见当时给岁元宝戴镯子的人是多么宝贝他。
光是这么想想,杜锦儿心头就是一阵酸涩。
他哪里比不过岁元宝,脸吗?
他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在别人眼里是否美若天仙,只在乎在岁荌眼里,他能否有一分姿色。
杜锦儿紧握茶杯,眼睛看着岁荌,耳廓微红,心脏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
岁荌眨巴眼睛,咽下嘴里茶水,望向杜锦儿。
他的意思,如果之前岁荌不懂,那现在想装不懂都装不了。
岁荌对杜锦儿从来没有过别样的想法,两人之所以走得近不过是因为生意往来。
只是如今杜锦儿问到了面前,岁荌就没打算糊弄过去。
她斟酌开口,“我看你是否美若天仙并不重要。”
岁荌目光平静地直视杜锦儿,神色温和,尽量缓声说,“咱们因生意接触,跟你长得是不是好看比起来,我更在乎杜家衣铺能给我带来多少利润。”
她手搭在桌上的账本上,再次摁着往杜锦儿面前推了推,笑,“所以今日来送账本的是你还是你母亲,对我来说都没区别。”
她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那就是他杜锦儿在她岁荌心里没有半分特殊,所以他容貌如何跟她无关,她也没仔细看过。
杜锦儿低下头,视线落在那个账本上,整个人犹如跌落谷底,几乎失声,“原来是这样吗……”
一切是他自作多情了?
不知为何,杜锦儿忽然抬眸看向岁荌,眼眶微红,嘴角扯出苦笑,脸上带有一丝执拗,像是非要比个高低出来,“那岁元宝呢,他在你眼中姿色如何?”
“啊?”岁荌毫不犹豫,“我家元宝自然好看。”
这可不是她自夸,毕竟元宝的好看是公认的。岁荌说起这事,一脸骄傲。
好看吧,她养大的。
杜锦儿盯着岁荌看,岁荌脸上坦荡,说这话的时候想的显然不是男女之情。
杜锦儿觉得好笑,自己养的人居然惦记上了自己。岁荌要是知道了心里会如何想?她对元宝是亲情,那她怎么看待岁元宝对她的背德之爱。
是恶心,还是荒谬?
“那你知道吗,”杜锦儿报复一般,看着岁荌,慢悠悠说道:“岁元宝喜欢你。”
这话说出口,杜锦儿像是吐出一口郁气,他站起来伸手拿过桌上的账本,很是快意一般,“没想到吧,他喜欢你。不是弟弟喜欢姐姐的那种喜欢,而是男子想女人的那种喜欢。”
岁荌顿了顿,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话,不由皱眉看向杜锦儿,仿佛在衡量他说的是真是假。
岁荌搭在桌面上的手指蜷缩攥紧,忽地一笑,“少掌柜年纪轻轻,怎么还得了癔症呢?”
她站起来,姿态轻松慵懒地掸了掸衣袖,对杜锦儿说,“有些话你自己发疯说说也就算了,记得别往外传,否则辱了元宝的名声……”
岁荌直视杜锦儿,向来三分含笑让人如沐春风的眼睛如今冷如寒潭堪比寒冬腊月。
她笑,笑得危险又冷漠,“我定不会放过你。”
那轻飘飘的声音带着寒意,冻得杜锦儿打了个哆嗦,一时不敢再跟岁荌对视。
杜锦儿从来没见岁荌跟人沉过脸,他认识的岁荌温和圆滑,处事成熟冷静,很是爱笑,不管遇见什么样难缠的病人,眼中始终带着温度。
而今天这样的她,容貌跟平时一样,但气质却像是完全变了个人,让他觉得陌生……
以及害怕。
哪怕刚才拒绝他时,岁荌声音都是温和有礼的,而这会儿她淡漠的让杜锦儿不敢说出半个“不”字。
杜锦儿脸色苍白地从长春堂出去,脚步慌乱,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以至于迎面撞到一个学徒都没停下。
学徒哎呦一声,捂着胸口,疑惑地扭头看了眼杜锦儿,又望向桌边的岁荌,“掌柜的,杜少掌柜这是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岁荌也是满眼疑惑,脸上一派茫然,挽起袖筒撇嘴摇头,“不清楚,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吧。”
学徒咋舌,“有病啊,那得抓紧看,可不能讳疾忌医,不然拖得时间长了容易生大病。”
她年纪小,今年也才十四岁,有时候说话会有点口无遮拦。
岁荌笑了下,她看向学徒,眨巴眼睛,忽然说道:“文元啊,你去对面一趟,问问元宝牙还疼吗,如果疼你就给他看看。”
叫文元的学徒一愣。
这是她配领的差事吗?
毕竟小掌柜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是岁荌亲自过问,从来不假手于人。
文元揉胸口的动作改成抓胸口衣服,嘴角笑意扬上去就下不来,连胜应,“嗳嗳嗳,好嘞。”
她是跑着去的对面。
文元离开后,岁荌双手抱怀靠在长春堂门框里面,只探出半颗脑袋朝对面看。
永安堂里,元宝正在柜台前面弯腰帮何叶哄生病的小病人呢,看到文元过去才直起腰。
文元问了什么,元宝朝长春堂看过来。
岁荌眼疾身快,迅速撤回脑袋,躲在门板后面,连片衣角都没露出来。
她莫名有些慌,胸口心脏扑通跳动,眉心微皱。
没多大会儿,文元又回来了。
她去的时候有多兴高采烈,回来的时候就有多无精打采。
文元走到桌子旁边,耷拉着脑袋对岁荌说,“掌柜的,小掌柜说他这会儿牙不疼了,说让您什么时候有时间什么时候再给他检查。”
岁荌喝茶的动作顿住,心里更慌了。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岁荌支走文元,缓慢放下手中茶盏,脑子里全是杜锦儿那句“岁元宝喜欢你”“是男子想女人的那种喜欢”。
一些事情岁荌早就习以为常了,如今换个视角看看,才发现好像是不对劲哈。
像是元宝不让文元帮他看牙,要是半个时辰之前,岁荌最多觉得他在跟自己撒娇,希望自己多疼疼他,完全不会往其余地方想。
毕竟元宝从小就粘人,现在长大了越发粘着她。
她俩相依为命,曾手牵手走了很远的泥泞土路,也曾饿着肚子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分吃一个鸡蛋。
元宝跟她是共生,和旁人不同,他愿意粘着,岁荌就愿意纵着。
只是她从来没想过这份感情会变成别的,也没想过元宝对她有异样心思。
可有些事情一旦被风吹散迷雾,很多东西都会显露出来变得有迹可循。
比如元宝喜欢环着她的腰,想牵她的手,会将下巴搭在她肩上,软声软气喊姐姐。
明明小鸟一样的胃口,只要她吃饭剩下一半,他总会哼哼唧唧把剩饭拨到他碗里,边说她不节俭边把肚皮吃得滚圆。
岁荌眼睫飞快煽动,大夏天的抽了口凉气,不敢再细数这些。
她心道应该不至于吧,元宝对她,就算是喜欢,可能也就是依赖跟仰慕的喜欢。
他才那么大一点,懂什么叫爱吗,知道什么是女男之情吗。
他连葵水都没来呢!
岁荌手肘抵在桌面上,双手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这些年,她不管碰上多难缠的病症,或是多难赚钱的生意,岁荌都游刃有余,从来没像现在一样,觉得头脑里装了一团乱麻,无力茫然到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整理。
毕竟,对方不是杜锦儿,也不是周明钰,而是元宝。
是她捧在心尖尖上半点委屈都舍不得他受的元宝。
岁荌仰头长叹,昂昂着驴叫两声。
文元疑惑地探头过来,“掌柜的您怎么了?”
“我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毕竟生意赚钱了。”岁荌不管是粗着的嗓音还是脸上的表情,都跟“高兴”两字没有半分关系。
岁荌搓了把脸,又使唤文元,“去酒楼定一桌席面,晚上送到永安堂,我庆祝一下。对了,多要两壶好酒。”
文元“嗳”了一声,出去按着岁荌的吩咐照办。
岁荌想,不管是真是假,她先试试,然后——
然后…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岁荌只有试探的念头,至于试探出结果后该怎么办,她满脑子浆糊根本理不清。
她好好的小狗,怎么说长大就长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