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气象台十二月三日晚上六点发布了特大暴雪橙色预警,四日早上七点还没下雪。天阴沉,寒风凛冽,悬铃木残留的黄叶被吹的漫天飞舞。
沈南柯开车去公司,走到一半下起了冰粒子。大颗大颗的冰粒子从翻涌的乌云中来,噼里啪啦全砸到挡风玻璃上。
视线受阻,高架桥上的汽车成了蜗牛。
沈南柯被堵了半个小时,打电话给助理林清,让她把会议资料给研发部老大林总送去,早上的会议她可能要迟到。
林清迟疑片刻,道,“你先来公司再说吧,林总和李总吵了一架,林总摔门走了。”
前面刹车灯亮了一片,沈南柯也踩下刹车。
“因为什么吵架?”
林清声音一下子压低了,“讯达集团拆卖了,我们公司也保不住,林总骂李总死脑筋,他可能要跳槽去新的公司。”
天空灰蒙蒙的暗,雾霾裹着云层沉沉压在头顶。冰粒子密集地砸在玻璃上,又咕噜噜滚落,整个车厢回荡着声响。
“会议推迟到九点半。”沈南柯若有所思。
“好。”
挂断电话,沈南柯握着方向盘看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刹车灯,婉若游龙横在肆虐的风雪之中。
冰粒子下了二十分钟,鹅毛大雪从天而降,飘飘然然覆向大地。
沈南柯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地交替,实在太过于无聊,她点开了新闻频道。
“to-d在纳斯达克成功上市,ceo孟庭深——”
沈南柯立刻滑向下一个。
“废物富二代top榜第一位,讯达集团的李凯泽当之无愧。接手讯达三年,亏损百亿。讯达成立三十年,创始人李成达为了保持品牌的独立性坚决不上市,稳扎稳打,以质量和服务取胜。谁能想到,李成达会去世的那么突然,不到六十岁猝然离世。他的独生子李凯泽继承了他在讯达的股份,上位便大力改革,推动讯达上市,号称要超越他的父亲。结果上市被套,营销翻车,如今讯达集团面临破产……”
雪落无声,只有车厢内回荡着长视频的ai配音。
“不怕富二代不努力,怕富二代瞎努力。曾经风光一时的国产品牌,就这么败在了李凯泽手里……”
拥堵的车辆终于是动了,沈南柯连忙松开刹车,往前开去。
她到公司是九点,大雪覆上了城市,世界陷入银白。
踏进电梯按下楼层,电梯门合上之际,市场部总监郑娇踩着高跟鞋挤了进来。
沈南柯连忙按开门键,跟她打了招呼,“早。”
“早。”郑娇把咖啡纸袋递给沈南柯,“给你带的咖啡,双倍糖摩卡。”
“谢谢。”沈南柯接过袋子拎在指间,帮她按了市场部办公室所在楼层,“你也迟到了?这雪下的真大,今天的路难开,一路上看到好几个车祸。”
“听说要下七八天,恶劣天气越来越多了。”郑娇拿了杯冰美式,她今年三十五岁,穿着精致干练,漂亮的凤眸从沈南柯掠过,“刚刚我买咖啡时遇到了林总。”
林总是林少安,讯达智家研发部老大。
“什么情况?”沈南柯心中已经有结论了,还是问了一句。
“辞职了。”
“去哪家?”沈南柯问道。
“创新科技旗下的智能家居,刚成立没多久,还没上市。过去能分原始股,ceo是创新科技的小公子周赫阳,他是要挖人过去大干一场了,手笔很大,待遇优厚。”
沈南柯沉默。
“人往高处走,本以为讯达是棵大树,谁知道倒的这么快。听说要拆卖了,李海峰倒是想死保,可即便保住了,讯达智家也只是一家小公司,还是那种看不到前途的小公司,跟创新那种大厂没法比。”
沈南柯点点头,没说是也没说否。
“老林过去肯定会把他的人带走,你有什么打算?”
大公司养着专业的律师团队,有的是办法绕过竞业协议。周赫阳铁了心要取代讯达智家,讯达智家这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打算去创新?”沈南柯抚了下遮到脸上的头发,头发已经彻底干了,她从包里取出皮筋把及腰长卷发给扎了起来,她头发又多又厚,早上洗完迟迟吹不干,干了又炸起来。
郑娇满眼羡慕地望着沈南柯的头发,沈南柯不仅有堪比明星的漂亮脸蛋,连头发都长得这么好,“创新的周总好像对你还挺感兴趣的,他好像见过你。你过去待遇应该不会差,要不要联系问问?”
“不用了,我暂时先跟着老李。”电梯门打开,到了三楼研发部,沈南柯朝郑娇一点头,大步走出了电梯。
郑娇望着沈南柯高挑傲气的背影,撇了下嘴角,拎着咖啡杯按上了关门键。
办公室一团乱,比沈南柯想象的还要糟糕。林少安是和李海峰大吵一架摔门而去,随后林少安团队的主管也离开了,沈南柯晚到了一个小时,研发部只剩她的人还完整,其他组七零八碎。
沈南柯开完组会,拎着文件上了五楼。
李海峰的办公室在五楼,李海峰是讯达智家的ceo,智家是他一手创立,有传闻他是李成达的私生子。
他要真是李成达的私生子就好了,也不至于这么惨,他忙碌了这么多年,只有迅达智家百分之二十股份,随时能被踢出局。
沈南柯能进讯达智家是他牵线,沈南柯创业失败,半成品项目被他收购,沈南柯也就进入了讯达智家工作,他们共事了五年。
说好一起飞黄腾达,共创辉煌。
饼画了几轮,讯达总公司倒闭了,他们这个依附在巨轮上的寄居蟹,必然会受到殃及。
五楼倒是风平浪静,行政部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大办公室没有空位,暂时没人离职。
“我找一下李总。”沈南柯给李海峰的秘书安娜带了一颗薄荷糖,问道,“李总心情怎么样?进去不会挨骂吧?”
“你这薄荷糖是从公司前台顺的吧?拿这个来贿赂我?”安娜接过糖跟沈南柯脑袋凑到了一块,压低声音,“看不出来,没骂人没摔东西。下午的会议还照常,风平浪静。”
沈南柯转头漂亮的圆眼睛看安娜,安娜眨眨眼。
“又不是机密,还用压低声音说话。”沈南柯直起身揪走了安娜手里的薄荷糖,撕开塞到了自己嘴里,“确实不该拿这个贿赂,我先进去了。”
“抠死你吧!”安娜吐槽了一句,说道,“中午一起吃饭,南街上刚开了一家烤鱼,老板贼帅!”
沈南柯跟她比了个ok,她和安娜是固定的饭搭子。公司还是别倒闭吧,这里有固定的饭搭子,舒服的工作环境,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沈南柯抱着文件走到办公室前敲门。
“进来。”
沈南柯先把办公室开了一条缝。
李海峰扬声道,“南柯。”
沈南柯推开门大步走进去,咬碎了薄荷糖,糖粉瞬间在口腔里溢开,她开口,“李总,还好吗?”
“非常好。”李海峰站在落地窗前刮胡子,挥挥手道,“坐。”
他身上的灰色衬衣皱皱巴巴,整个人沧桑的像是流浪汉。头发倒是干净的,应该是刚洗过,还带着潮气。
空气复杂浑浊,浓重的烟味。
没有这颗薄荷糖,沈南柯待不了一秒。
黑色长沙发上有明显睡过的痕迹,毯子还堆在上面,黑色皮椅上有散落的烟灰。
算了,站着挺好,减肥。
“您最近都睡在办公室?”沈南柯打开了排风,说道,“要出去?”
能让李海峰这个不修边幅的流浪汉刮胡子了,应该是有大事。
“让保洁进来吧,这里可以收拾了,我今晚回家。”李海峰看了眼精致到头发丝的沈南柯,他这里跟她格格不入,“林少安走了,你接替他的位置,研发部的人事安排你来负责,把林少安的人都调到边缘位置。等会儿我让人事发正式文件给你,最近有些混乱,集团那边的软件都不要用了。还有,我们自己的核心项目,你那边注意交接,随时会打官司。”
李海峰脸上还带着泡沫,胡子终于是刮完了,露出硬朗英挺的五官。他本身长得还可以,只怪生活太粗糙,影响观感。
李海峰压力一大就开始住办公室,以公司为家,在这里生活。逮谁骂谁,脾气大的能炸城堡。
危机解除,他心平气和搬回家,又成了平易近人的好老板。
这是有转机了?
“我知道了。”沈南柯点头。
“周赫阳收购不成挖我的人,龌龊至极。”李海峰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脸,哗哗水声中,说道,“你当年怎么眼瞎看上他,跟他谈恋爱的?”
沈南柯:“……”
好好的怎么开始突然人身攻击?
有的恋爱是前任,有的恋爱是前科。
周赫阳就是沈南柯的黑历史,谈一次恋爱被周围人笑很多年。
“李总,我看您挺好,那公司应该是没事了。”沈南柯把文件放到了李海峰的办公桌上,“我回去安心工作了,再见。”
“没事,to-d进场了,我今天才知道,他们不声不响跟总部签下了股权收购意向合同,将拿下我们公司的百分之五十股份,成为未来我们最大的股东。林少安还以为周赫阳是好饼呢,岂不知他错过的是一次腾飞机会。”
沈南柯缓缓抬头,“谁?”
“to-d,最近风头那么盛你不会不知道吧?这件事暂时保密,to-d那边没有官宣我们这边得捂着。”李海峰扔掉擦脸纸巾,拿起外套穿上,喜气洋洋道,“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峰回路转,绝处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