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戈一连喝了几瓶酒,喝到胃里难受,又马上吐了出来。
连这里的酒都来欺负他了吗?
凌戈手仅仅捏着酒瓶,他心里生出了暴戾和愤怒的情绪来,他想要砸碎酒瓶。
可理智又同时冒出来,让他冷静下来。
凌戈把酒瓶放了下去,他靠坐着沙发,眼前世界变得微微模糊起来。
又要哭了吗?
不准哭,弱者才会随便流泪。
他不要再当弱者了!
凌戈咬紧了牙关,把不断奔涌出来的痛苦给按压了下去。
在酒吧里待了没多久,一两个小时,凌戈又离开了。
他一个人孤独地走在昏暗的街道上。
前方是陌生的地方,他该去哪里?
他能去哪里?
他的家在乡下,他的家人是奶奶。
这里没有他的家,没有他的家人!
他被抛下了,他想奶奶了。
凌戈蹲在了路边,他拿出电话给奶奶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奶奶本来都睡了,却意外接到了凌戈的电话。
只是接通后,那边却半天都不说话。
奶奶还以为是不是凌戈按错了,其实他也睡了。
奶奶想挂断电话,但想着孩子哪怕是按错了,肯定也是因为很想她,所以奶奶一直没有挂断手机。
到好久以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凌戈细微的声音。
“奶奶。”
奶奶一听就察觉到异常,似乎她的宝贝孙儿受委屈了。
“小戈,是工作的地方被人欺负了吗?”
“那就离开别做了,奶奶不需要你赚那么多钱给奶奶买什么营养品,奶奶身体好着呢,上次不是检查过,奶奶不是没有事?”
“倒是你,总是委屈自己不肯吃好的穿好的,奶奶反到觉得是奶奶拖累到了你。”
“如果你跟着你亲生爸妈他们……”
“奶奶,不要提别人,奶奶,我没有受欺负,现在都是我欺负别人。”
“我还把别人给骂哭了。”
“奶奶我可厉害了。”
到了奶奶面前,即便凌戈已经成年了,是个大人了,可面对奶奶,他无意识地就会放软了声音,还会和奶奶撒娇。
“是你欺负别人就好,能够让你欺负的人,奶奶相信肯定是因为他们不是好人。”
“那你就随便欺负他们。”
“已经这么晚了,你还是要早点睡,你工作那么辛苦,奶奶心疼。”
“嗯,奶奶,一会我就睡。”
“奶奶,晚安。”
凌戈捏着电话,等到奶奶挂了电话,他才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了下来。
和奶奶简短通话后,凌戈以为自己能得到安慰,可他却根本忍不住心底冒出的更加浓烈的悲伤。
因为他想到了奶奶离开他的那一天,他匆忙跑回家,却只来得及看到奶奶冰冷的身体。
他扑到奶奶身上,哭喊着让奶奶起来,可是奶奶苍白的脸一动不动。
她不会再用她慈祥的眼睛看向自己,她不会在温柔抚模他的手,她也不会再说任何关心他爱护他的话了。
他失去了奶奶,他连奶奶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凌戈就这么蹲在路边,他将脸埋在了手臂间,他哭了起来。
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袖,他停不下来。
他无法控制他的眼泪,无法控制侵袭全身的痛苦。
一辆汽车缓缓开到凌戈身边并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从后座走出来一个人。
青年在看到蹲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的男生,他听不到他的哭声,但是他知道他在哭。
没有靠近,那股浓烈的悲伤都已经卷住了秦炎。
他沉默站了好一会,在意识到凌戈不会这么轻易就停止哭泣,并起身时,他还是忍不住走了上去。
他低下了身,弯腰就抓着凌戈的手臂把人给拉了起来。
忽然冒出人来拉自己,凌戈没有防备,就这么抬起了头。
然后他满脸的泪水就这么展现在了秦炎的面前。
秦炎当然见过人哭,可是从来没有人能够像凌戈这样,他的落下来的一滴泪都跟砸在他心脏上似的。
让他也跟着疼了一疼。
“别哭了。”
秦炎伸手就去擦拭凌戈脸上的泪水。
凌戈眼神怔怔的,似乎觉得泪眼模糊中看到的人,是他的幻觉。
眼前的秦炎是幻想。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遇见秦炎。
他不可能和秦炎在陌生的街道上偶遇,这种几率基本不该有。
可是男人的声音又那么真切,他擦拭自己脸颊泪水的手指,似乎也带着暖暖的热度。
凌戈从身体的感官里,渐渐意识到,出现在他面前,刚好看到他哭泣的人是真的,他就是秦炎,而不是什么幻觉。
然后理智回笼,凌戈猛地一把拍开秦炎的手臂。
啪的一声脆响,那声音听着跟打人耳光似的。
虽然不是打耳光,可是被人拒绝好意,还打开了手,秦炎看着被打的地方,他又慢慢抬起眼,重新看向凌戈。
他拒绝他。
秦炎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好意被人忽略。
可对上凌戈红彤彤的眼睛,还有濡湿了的眼睫毛,荡漾着的泪光,秦炎就生不出一点愤怒了。
“时间不早了,看你应该今天没工作,那就该早点回学校。”
“这个点没公交,地铁也停运了,打车也不好打,我送你回去。”
说这么多,最后那句是终点。
凌戈摇起了头。
“不需要。”
不是不用,而是不需要。
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秦炎,比他父母还让他回绝的人。
凌戈抬手快速抹掉泪水,他转身就走,他不要做秦炎的车,他不要和秦炎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可凌戈刚走了两步就走不动了。
他的手腕让秦炎给抓住,男人似乎没用太大的力,可是凌戈挣脱不开。
凌戈看着两人接触的手。
他对秦炎的感情很复杂。
不是恨,当然更不是爱。
但就是不想看到他。
一个上辈子的一夜''情对象,他们相遇是为了什么?
再来一次一夜情吗?
凌戈感到恶心。
恶心这种似乎被命运紧紧抓着,怎么逃都逃离不了的束缚。
恶心所谓的高位者来对他表达怜悯。
高位者的爱最不值钱了。
因为他们收放自如,他们想给谁就给谁,想什么时候收回去就收回去。
他讨厌他们。
凌戈停下脚,他用另外一只没有被抓着的手又抹了把脸颊,把泪痕也给全部擦干净。
被看到哭就被看到吧,哭能代表什么呢。
能够让这个人来同情自己,怜悯他?
不需要。
凌戈不说话,他就这么盯着秦炎。
秦炎觉得这个人都在哭了,该柔軟起来,可他反而更尖锐和难以接近了。
他的整个身体,还有他眼睛仿佛在说一个事。
那就是放开他的手,他不需要别人来可怜他,别人的可怜是让他不屑的存在。
秦炎想放手,但他的手好像一时间不听他的话,反而抓得更紧了。
“谁惹你哭的?”
秦炎问,他想替凌戈出头,想找出那个让凌戈伤心难过的人。
不管是谁,他都能让对方后悔这辈子成为人,来到这个世界上。
凌戈不哭了,他开始笑了。
他的笑,在这个夜里也是无声的笑。
和他在茶楼里,跟他父母笑的时候差不多一样。
凌戈笑得肩膀哆嗦,然后他的手臂就被秦炎给按住了。
沉沉的按住。
“不要这样笑,我知道你的性格可能不喜欢别人来插手你的事,但有时候你也可以稍微相信一下周围,不是谁都不值得信任。”
“你是想说,你值得信任?”
凌戈接过秦炎的话来说,秦炎想点头说是,可一往凌戈眼眸深处看,他知道他根本什么都不信。
“我不知道你身上具体都发生过什么……”
秦炎在说谎,他知道凌戈被他父母找了,他之所以会哭的这么伤心,也是那对夫妻弄的。
他全部都知道。
他能够出现在这里,在凌戈以为是偶遇的相见,其实也是他让人跟着凌戈,被报告说凌戈一个人去酒吧喝酒,还一个人在街边游荡的时候,他立刻就坐车赶了过来。
这些都是他背着凌戈做的,凌戈不知道。
可他当然不会和凌戈说。
他不是来和凌戈真心换真心的,他只是想达成自己的自私目的。
为了这个目的,他也能选择性的编造一些话出来。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现在的你就不该往以前看。”
“谁伤害你了,不去搭理他们,或者把伤害施加回去。”
“你都可以做到这些。”
“什么都好,但不要让自己哭。”
秦炎抓着凌戈的手臂,凌戈没有挣扎。
他眼睛睁大圆圆的,他心底在想,这个人为什么对他说这些话来安慰他。
他们有多余的关系吗?
他们难道不是服务生和客人的关系,现在更加只有陌生人的关系。
还是说秦炎这个人其实和外界传的不同,他是个善良的友好的,对谁都能出手帮助并且关心爱护的人?
凌戈不信这些。
反倒是另外一些猜测冒了出来。
“你想睡我?”
凌戈直白地开口问。
如果他还正常,他不会这么直接,可他喝了酒,而他又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他其实醉了。
所以他才会对秦炎说这些话。
如果别的时候,他会选择低头,那不是退让,也不是妥协,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脱身。
可他已经醉了,又哭过一通,他现在整个人情绪都处在一种极端的混乱中。
因此面对着秦炎,他没有好脸色,他还试图像对待他父母那样,用语言来刺激对方,来企图攻击对方。
秦炎不知道自己该回这个小酒鬼什么了,他想睡他?
是有这个想法,但不是趁人之危,而是要凌戈愿意。
他从来不好什么强取豪夺。
哪怕他可以,哪怕他能够。
但他做任何事,就是喜欢讲求一个你情我愿,不愿意他就不逼迫。
他对凌戈的好感,限于他决定要追求他。
可凌戈忽然给自己盖这么一顶帽子,直接把他给定性为被慾望驱使的那种下流和滥''交的人。
秦炎不高兴了。
他不高兴的结果就是不想再听小醉鬼继续说什么话来刺激他,他拽着人就往车上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