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燕安淮将自己的小小思虑藏在心底, 跟随阮游一起进到了他的院子内。
许是被阮游所警告过,石普仁稍微收敛了些他方才的傲慢嘴脸,端着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
燕安淮看了眼茶杯, 并未往石普仁的方向有任何示意,再度看向阮游的方向。
“阮家主方才是在为了几日后的比试练剑吗?”
阮游扯起嘴角笑了笑:“差不多吧, 既是有比试的原因,也有平日本身就要勤加练习,才能当得起家主重任的原因。”
“也是。”燕安淮托起腮, 漫不经心地说,“阮家主平日也很辛苦吧,要处理那么多的事情, 还不能落下修炼。”
阮游回答:“能为归今镇的乡亲们做些事情, 忙些也值得。”
燕安淮弯一下眼:“阮家主果然是有责任担当的好家主呢,想来这家主之位也只有阮家主能够胜任了。”
阮游颔首:“承燕小公子吉言。”
客套完, 他又问:“只是不知燕小公子今日特地前来, 可是有何事要寻我?”
燕安淮回答:“正经事倒没什么,只是想着到阮府来住这么多日,似乎还未主动拜访过阮家主, 实在有失礼仪, 便过来看看。
“阮家主若是有事要忙,也可以先做自己的事情的, 我这边没关系的。”
燕安淮都这么说了,阮游便让人又端了些小糕点过来, 让燕安淮在院子内随意坐坐, 自己则继续去旁侧练剑。
这一次阮游还特地换了名温驯下的下人来服侍燕安淮, 把石普仁给暂时打发离开。
燕安淮对此没表示什么, 坐在院子内旁观阮游练剑。
不过这一旁观, 他就发觉阮游在练剑过程中的剑法似乎有些不太自然。
也不知是情绪太过紧绷,还是心底思虑着什么事情,剑招看起来流畅自如,但剑意是明显的卡滞凝涩。
燕安淮感到奇怪,在阮游停下来休息的间隙问他:“阮家主方才在练剑时是在思虑着什么事情么?”
阮游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燕小公子此话何意?”
燕安淮继续说:“方才阮家主练剑时我也稍微看了下,虽然剑招很流畅熟悉,但阮家主的剑意似乎并没有太自然地顺下来。”
剑招本身是很表面基础的东西,哪怕不是剑修,依葫芦画瓢也能学得个七七八八,所以对剑意的把控与融合才是剑修日常练剑的根本。
燕安淮对阮游提出剑意方面的凝滞,基本也是在说阮游方才的练剑根本没有达到真正练习的作用。
阮游视线挪了下,扯着唇角笑笑:“近日事情比较多,所以顾虑也多一些。让燕小公子见笑了。”
燕安淮摇摇头:“倒不是什么见笑不见笑的事情。平日里阮家主事务本就比较多,能抽出空来练剑想必也很不容易。练剑的时间段若是能真正只专注于修炼,或许也能有更大的收获。”
他说话时的语气比较平和,面上也是清浅友善的笑意,话里话外都只是单纯友好的建议。
阮游没表露出太多其他的什么情绪,开口:“有劳燕小公子指教。”
燕安淮忙摆手:“算不得指教,只是一些提议,毕竟阮家主总是那么辛苦,还是希望家主能效率最大化,这样说不定还能争取来一些休息的时间。总是这样连轴转的话还是很伤身体的。”
阮游颔首应下来燕安淮的关心,稍作休息后才继续去练剑。
但燕安淮还是能在阮游的剑法施展过程中感觉到,阮游并没有任何更改之处,这一次练剑中途的剑意甚至比刚才的还要不自然一些。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燕安淮以为阮游是陷入了什么瓶颈期当中,还想再找他问问时,院子门口又传来慕子怡的动静。
“小淮你果然在这里啊。”
慕子怡大大方方地从门口直接走进来,看到阮游时顺口打声招呼:“阮家主早呀。”
“慕谷主早。”阮游已经收起手中的剑,回一句后问,“慕谷主可是来寻燕小公子的?”
慕子怡已经走到燕安淮身边,随手搭在燕安淮的肩膀上,回答:“嗯。应当没有打扰到小淮与阮家主吧?”
回答他的是燕安淮:“没有,我本就是闲来无事到阮家主这边走走。子怡姐姐来找我是有何事么?”
慕子怡随口回答:“没什么大事,就是阮序和简澄他们俩都在讨论剑法没有空闲,想抓你陪我去趟药圃。”
燕安淮无奈一笑:“那可真是麻烦子怡姐姐还特地跑过来逮我了。”
阮序的药圃距离阮序的院子比较近,到阮游这里的主院来一趟的距离,都够去药圃一个来回了。
慕子怡没有自己纯纯是在浪费时间的自觉:“左右我一个人去也是去,倒不若找你陪我一块过去还有个伴热闹些。不过你要是有事就算了,反正其实我自己去也不是不行。”
燕安淮又怎么会拒绝特地找来的慕子怡:“子怡姐姐都大老远来找我了,我自然不能让子怡姐姐白走这一趟。”
说完,他起身看向阮游:“阮家主,那我就先暂时离开了。今日多有打扰,感谢阮家主的招待。”
阮游也朝他致意:“不打扰,也欢迎燕小公子随时到这边来玩。”
燕安淮笑着应了下,接着便随同慕子怡一道离开。
阮游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院门外之后,石普仁才重新从屋子内出来。
阮游瞥见他,提醒:“燕小公子不是你轻易可以得罪得起的人,日后切记不可这般口无遮拦。”
“小的明白了。”面对阮游,石普仁面上神情要变得谄媚些,但隐约间还带有对燕安淮的不满,“只是那燕小公子不过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跟着那个阮公子随意也就算了,还试图指点家主您的来练剑,也不知是不是那个阮公子那边让过来扰乱家主您修炼的。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小的知道家主您平日信任那个阮公子,但家主至今都不能坐稳家主之位,不都是那个阮公子提出的什么十年之期害得么。要我看,那个阮公子说不准根本就不想让位与您,不过是做个样子博博名声罢了。”
阮游听着他的话,抿了下唇,只不痛不痒地提醒一句:“这种话日后就不要再说了。兄长提出这样的想法自有兄长的意思,还轮不着你来揣度,知道了吗?”
“小的知道了。”石普仁不情不愿地回应,但并未因为态度的敷衍而又遭致阮游的警告。
很快石普仁便暂时告退去做他自己的事情,阮游看了眼燕安淮方才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眼手中的佩剑。
半晌,他才收剑归鞘,转身回到屋子里去。
他的剑法修炼还轮不到一个不过筑基期的小孩来指点。
他一定会在几日后的比试中向所有人证明,阮家家主的地位非他莫属。
……
另一头,燕安淮很快就跟随着慕子怡一路去到了药圃。
经过之前慕子怡对君长清的再次诊治,最后还是在君长清不肯透露生病的真正原因下,慕子怡决定给君长清开启养生模式。
养生所需的草药对新鲜度要求不是很高,全从燕安淮带来的那一堆门派赠礼中拿,所以这次他们来药圃主要是帮阮序打理,以此也表示一下对之前几次使用使用里边药材的感谢。
有过上一次陪慕子怡一起采药之后,燕安淮对草药似乎也多了些兴趣,这几日时间也时常会陪慕子怡到药圃这边来看看。
——虽然大部分时候是燕安淮坐在一旁不管事,单纯听慕子怡讲一讲草药的相关东西。
今日这次也差不多一样,哪怕慕子怡特地跑去了主院找他,最后还是没舍得给燕安淮安排什么活干。
燕安淮和往常一样搬了个小木凳,揣着手炉系着披风在本来就暖融融的药圃内看慕子怡干活。
慕子怡毕竟是医谷出身,对打理草药的事情格外熟悉,动作间倒没有什么忙碌的感觉,长裙飘飘地走在草药之间,悠然自得,很有貌美医女闲来无事到自家院子行走散步的感觉。
燕安淮靠在一块木桩子前,见状随口问:“说起来,子怡姐姐有想过恢复男子之身吗?”
“嗯?”慕子怡歪一下脑袋,像是不理解他的问题,“姐姐我觉得当个女子挺好的,没有什么恢复男子之身的必要。”
燕安淮笑笑:“那也是。只是突然很好奇倘若子怡姐姐未来有喜欢的人,会是男子还是女子。”
“你要这么问的话。”慕子怡想了想,“我肯定还是喜欢女子多一些的。毕竟我的徒弟们和谷里的孩子们都是女子,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不比硬邦邦的臭男人好?”
燕安淮轻笑出声:“确实是子怡姐姐能说出来的话。”
慕子怡顺口把话题抛回给他:“那小淮呢?小淮觉得你会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燕安淮微垂眼睫,像是在思考,声音放得比之前轻一些:“我嘛,以前是觉得我会喜欢女子,现在想想,或许还是看缘分吧。有时候有些事,想法的改变或许就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
他没有透露出太多的内容,慕子怡也只当他是暂时不懂这些事情,笑着说:“反正你还小,不着急这些。就算最后真的喜欢男子也没什么,最重要的还是心意相通。
“当然,像小淮你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姐姐我对那个人还是有一定要求的,至少也得真心待你,时刻关心照顾你。他若是对你不好,就是小淮你再怎么喜欢他,姐姐我也会想尽办法拆散你们。”
慕子怡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
燕安淮感受到他的关心,想了想,又尽可能以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那如果身份地位不对等或是不被世俗接受呢?”
慕子怡回答:“身份地位的话倒是次要,重要的还是心诚,是你们发自内心地喜欢对方。至于世俗……得看是什么了,像是喜欢上有道侣的人这种道德问题肯定不行,其余的话我倒觉得不必太过被世俗约束。
“你也知道的,真正能得道飞升的修仙者不多,大多数的修士一生也是百年到千年之间。人活一世为的也不过是个肆意洒脱,何必去纠结那些世俗的东西呢?我始终认为,真正相爱的人是不应该被这些旁人言论所裹挟的。”
燕安淮把脑袋磕在一旁的木桩子上,像是因慕子怡这番话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真正相爱的人不应该被这些旁人言论所裹挟么……
那前提,也得是相爱吧。
作者有话说:
慕·爱情顾问·子怡持续为您服务(bushi)
第82章
慕子怡注意到燕安淮像是陷入什么思绪的神情, 故作八卦地问:“小淮怎么突然想到问我这些,有心上人了?”
燕安淮无奈笑笑:“只是想起之前认识的一位朋友的事情。她是第一个让我知晓原来对同样性别的人也会产生情感的人,便又联想到了子怡姐姐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慕子怡听到他说的话, 暗自放了点心,又道:“你说的那个人, 是婉婉吧?”
燕安淮微讶:“子怡姐姐也知道谷师姐的事情吗?”
慕子怡耸耸肩:“知道一点吧,不过一直都是猜测,没有真正证实。她居然同你说过吗?”
提到这个, 燕安淮表现得有些不好意思:“是在上个幻境时不小心被我撞破的,谷师姐就同我提了一下,然后也同我聊了这方面的话题。”
“喔。”慕子怡应一声, “所以你是之前就已经和婉婉聊过关于感情的事情了?”
燕安淮:“嗯……与其说聊, 更多应该是谷师姐在教我这方面的事情吧。当时我真是什么都不懂,谷师姐说的事情都很令我震惊。”
慕子怡轻笑一下:“看得出来, 你是挺不懂的。不过这种事情嘛, 本来就挺让人捉摸不透的,顺其自然就好。
说完,他又十分不正经地补充:“小淮要是有了心上人, 也可以同我说, 姐姐我看人还是可以的,帮你把把关, 免得我们可爱单纯的小淮被什么表面真心的人给拐骗走了。”
听出慕子怡不正经表面下的关心,燕安淮笑一下:“好, 那到时可就麻烦子怡姐姐了。”
慕子怡摆摆手, 两人间关于情感的话题便到此结束。
慕子怡在药圃里做完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伸了个懒腰, 豪气地开口:“反正都到药圃来了, 小淮今日中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药膳?尽管说,姐姐给你做。”
“谢谢子怡姐姐好意。”燕安淮莞尔,“不过不用了,我最近在辟谷。”
“辟谷?”慕子怡怔住。
他原本闲适的神情一下子消散,轻蹙眉:“怎么突然想到辟谷了?以你现下的身体最好还是得依靠药膳或入了药的小点心来养养,最好是不要在这段时间就辟谷。”
燕安淮用同样的话术搪塞慕子怡:“如今各个幻境初入时会面临什么情况都是无知的,后边我们还有两个幻境,难保会不会遇上我找不到吃食的情况,所以我想我还是提前学下辟谷以防万一比较好。”
慕子怡听到他这么说,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虽然仍觉得有些奇怪与不赞同,但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他遗憾地叹口气:“我还想着要给你做好吃的呢,没想到你这么快都辟谷了。”
燕安淮弯眼笑笑:“谢谢子怡姐姐好意,那我就等一月时间过后再来品尝子怡姐姐的手艺吧。”
辟谷最重要的就是前一个月,这一个月时间内不能进食,否认容易导致辟谷失败,还是需要一日按时食用三餐。
而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后,辟谷才算真正成功,不会再因不进食而产生饥饿感,想吃东西时也可以时不时吃一些。
慕子怡自然知道这个规则,又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没有了燕安淮作为食客,慕子怡也失去了采摘草药做药膳的动力,与燕安淮一块回到院子里。
阮序和阮清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玩,慕子怡去逗了会儿阮清,很快就又打个招呼窝回了自己的房间。
燕安淮正坐在院子内休息,慕子怡一走阮清就啪嗒啪嗒地跑过来找燕安淮一把抱住,显然是还不能适应慕子怡这位“怪姐姐”的格外热情。
他笑着揉一把阮清的脑袋:“没事没事,子怡姐姐已经回去了,下次小淮哥哥帮你说说他。”
“嗯。”阮清软软应一声。
阮序在旁侧笑笑,又提议道:“今日天气不错,我原本打算过会儿带小清出门走走,正好小淮你也回来了,可要一起出门去走走?”
燕安淮对此自然很有兴致:“好呀,是等会儿就出门吗?”
阮序点点头:“等你去问过你师尊要不要一起后,我们就可以出门了。”
说到这个,燕安淮却回答:“那没关系不用了。师尊现下身体状况不是太好,还是让师尊好好休息吧。”
阮序已经习惯了燕安淮与君长清的形影不离,闻言还停顿了一会儿才说:“这样啊,那就直接出发吧。”
燕安淮点头:“嗯。”
出门在外阮清还是交由更熟悉环境的阮序带更合适,燕安淮拍了拍阮清的脑袋:“好啦,准备出门啦,小清快去跟好阮序哥。”
“嗯。”阮清点点头,又跑到阮序身边去牵阮序的手。
阮序揉一把他的脑袋,回握住他后,带上燕安淮一道出门。
考虑到他们三人的身体状况都不能说良好健康,甚至一个比一个差,阮序没有带他们去到太远的地方,只在这附近的一片区域简单走了走。
阮清拼平日能出门的时间不多,不过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活动,跟在阮序身边的心情格外闲适悠然。
他还时不时会回头看一眼跟在后边的燕安淮,像是生怕燕安淮会不小心跟丢了。
燕安淮起初没有留意到阮清的神情,从自己思绪中回神时才对上他的视线,笑着安抚:“小清放心好啦,小淮哥哥会跟紧小清和阮序哥的。”
阮清似乎还是不太放心,松开阮序的手回头去牵燕安淮,又大步迈回阮序身边继续拉着阮序,一左一右都牵住才终于放心。
末了他还不忘说一句:“哥哥、不专心、要拉住。”
大意就是看出了燕安淮一路上不太专心的表现,所以认为必须要拉着手一起走才能放心。
感受到阮清对他的关心,燕安淮稍稍握紧了些他软乎乎的手,轻轻笑了下:“谢谢小清关心,小淮哥哥不走神了,会跟好小清的。”
听到他的回答,阮清才表现得似是放心了些。
直到这时,阮序才跟着问:“从方才出门时起,小淮似乎兴致就不是特别高的模样,是与你师尊闹矛盾了么?”
能让之前很明确表示过喜欢与君长清一道出门的燕安淮选择独自跟随他们出门,还基本这样心不在焉,阮序也只能想到他与君长清产生了一些小矛盾的可能。
燕安淮挪开视线,找了一个滴水不漏的借口:“也没有啦。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有些担心师尊的身体状况。毕竟我真的是第一次碰上师尊生病的情况,而且阮序哥与子怡姐姐都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原因。
“虽然因为师尊修为高,阮序哥、子怡姐姐包括师尊自己都说没什么大事,但我还是很担心师尊会不会隐瞒了什么更要紧的事情,只是我实在问不出来。毕竟高修为的大能因身体问题出事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阮序听完,感慨似的说:“小淮果然在乎君前辈呢。不过就如同小淮你会乖乖养好你自己的身体,不让身边人担忧一样,我想君前辈应当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君前辈不是讳疾忌医之人,此前我也见过君前辈找慕谷主询问身体的事情。
“他没有说出深层的原因或许有他自己的道理。担忧与关心固然是好的,不过比起自己胡思乱想,倒不若安安心心地照顾好你师尊,这样你师尊也能更加安心养病,也不必担忧你因为思虑过重也琢磨出什么病来。”
燕安淮听完阮序的话,似有豁然开朗之意:“阮序哥说的是。我这阵子只顾着忧虑师尊的身体状况,反倒忘了在我自己生病时,我不希望的就是看到身边人太过担心我。”
阮序笑笑:“小淮能想明白就好。”
关于君长清身体的话题聊到这里,正好阮序也带着他们到了此时的最终目的地——一片在皑皑白雪中傲然绽放的梅花林。
梅花的清冷寒香扑面而来,燕安淮拐过拐角见到这一大片梅花时都忍不住微微瞪大眼睛。
兴许是今早雪才停,不少梅花树上还积压着一层白雪,傲然挺立的梅花在这白雪间没有分毫萎靡之色,反而愈发明艳灿烂。
燕安淮赞叹:“好漂亮的梅花林!”
“喜欢吗?”阮序温和地笑着,“此处是归今镇冬日里最有生气的地方,正好这会儿时辰尚早,雪才停,来这里的人不多,便想着带你和小清到这边来走走。”
燕安淮用力地点点头:“喜欢!谢谢阮序哥。”
阮清也在旁边应声:“小清、喜欢、花花。”
阮序肉揉揉阮清的脑袋,松开了与他相牵的手:“去玩吧,哥哥会跟着小清的。”
“嗯!”阮清点点头,也松开了与燕安淮牵着的手,跑去梅花林那边玩。
阮序看着小孩欢快的背影,笑意更加温柔,又对燕安淮道:“小淮也去玩吧,雪后干净的梅花林可不常见。等差不多这边人多起来了我们再回去。”
“好。”燕安淮应一声,也跟着到了梅花林里边去走走。
他没有走得太远,基本就在阮清和阮序的附近,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娇嫩花苞与香气扑鼻的绽放梅花。
梅花林内的雪还没有观赏者行走过的痕迹,放眼望去素净整洁的一片,与这大簇梅花相互映照,很有遗世独立的僻静之感。
燕安淮抬手抚上一朵尚未开放的花苞,指尖所触是微凉冰润,须臾便沾上浅淡萦绕的香气。
如果师尊在的话,这样的景致一定很适合师尊。
燕安淮想着,垂下眼睫。
他还不能将自己对君长清的悸动收敛得足够完美,不敢再像以往那般肆无忌惮地拉着君长清四处游玩。
如今他所能做的,或许就是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收敛住不该有的心思,默默地站在君长清身旁不远处了吧。
至少,他希望君长清能够感受到更多烟火气的心情始终是不变。
很快,燕安淮便轻轻收回了自己的指尖,转向梅花林的另一处去走走。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陆续有不少归今镇的人们也到了梅花林这边来玩。
考虑到阮清比较怕生的性子,他们没再多待,总算一道回了阮府去。
阮序还有事情要去找一趟阮游,回到阮府后就让燕安淮先带着阮清一起回院子里。
不过在进入院子时,燕安淮意外地见到了正坐在院子内的君长清与慕子怡,而且君长清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君长清见他回来,握了下手中的茶杯,问:“出门了?”
燕安淮没有隐瞒:“嗯,和阮序哥还有小清一起去外面走了走。”
说完,他浅笑一下又继续:“师尊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带小清回屋去了。”
他没有解释自己出门前为何没有同君长清亦或是慕子怡他们打招呼,也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君长清低沉的情绪,说过一声后就直接转身带着阮清回房间去了。
君长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低垂眼帘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空隙遮掩眸间小小的低落消沉。
第83章
慕子怡托腮看着燕安淮离开的背影, 又瞥了眼默默喝茶但情绪低落的君长清。
他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起身道:“你跟我过来,我们去屋里聊聊。”
君长清看他一眼, 大致知道他的意思,起身跟着他一起去了他的房间。
走进房间后, 慕子怡把门关好,直接坐到君长清对面开门见山地问:“君望月,你有没有觉得小淮他这几日的性格与还魂前的他越来越像了?”
君长清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模样, 点头:“有点。不过我感觉最明显的,是小淮似乎有点疏远我,就像是在躲着我一样。”
说话的同时君长清又低垂下了眼睫, 仿佛被一朵乌云所笼罩, 露出在冷淡表面下的消沉。
慕子怡又问:“那你觉得这会是因为什么?”
君长清攥了攥手:“我担心,是我的心思惊扰到了小淮, 他的疏远是对我委婉的拒接。”
慕子怡却摇头:“不对, 我觉得不是这样。”
他看向阮序房间所在的方向,说:“你应该是受到你情绪的影响没有注意到,现在的小淮对待你的态度, 和他还魂前, 你出关后相差不多。”
听到慕子怡的话,君长清顿了顿, 回想起关于燕安淮还魂前的事情。
习惯了燕安淮还魂后的活泼粘人,君长清差点忘了, 原本的燕安淮面对他时就是温和有礼, 从不过分缠着他的状态。
或许燕安淮会每日到素尘峰来找他, 但基本上只会聊一些普通的家常, 或是找他问修炼相关的困惑, 而且始终端的是得体适宜的礼节,也从不会说一些惹人误会的话。
君长清也是在那段时间,逐渐习惯了有燕安淮陪在他身边,不吵不闹,从未显示过自己的存在感,但又总给人一种很温和的、始终存在的陪伴感。
见君长清似乎反应了过来,慕子怡接着问:“你还记不记得小淮是从何时开始像这样的性格转变的?”
君长清想了想,回答:“应当是我赶去救他,却高烧昏迷的那次。”
慕子怡继续道:“那就解释得通了。应当是和还魂前的小淮一样,因为一些契机,变得比以前成熟稳重有担当了。”
说着,他倒了杯茶给自己,继续道:“还魂前的小淮应当是在游历期间和阮游他当掌门的初期,认识到自己不可能永远被保护着,才不再像一开始时那样天真单纯。如今的话应当就是你昏迷那次吓到他了。
“本来你就一直担任着照顾他保护他的角色,这时候他却察觉到,原来他的师尊也不是刀剑不催的,他也不能总是只想着依靠师尊。”
说到这里,慕子怡总结:“总之,我是觉得小淮的这个变化未必是坏事。小淮他本身就不会是永远待在我们羽翼下接受庇护的性子,我们可以保护他,但我们也不能阻碍他的成长。他总归还是会成为那个有担当与责任心的小淮。
“只不过比起还魂前小淮总喜欢独自承担,这一次我们要告诉小淮的事情,是他可以在有需要的时候寻求我们的帮助,我们一起解决事情。而不是将小淮养在温室里,不懂外界的人心险恶。”
听完慕子怡的分析,君长清原本不安的心绪也稍微平复一些。
或许是受生病与想法的转变影响,这段时间君长清的思绪也更偏向感性,过于患得患失,反而遗忘了这几日燕安淮所表现出来的性格,本就是他随着经历变多而会逐渐靠拢的性格。
慕子怡看出他总算不再纠结于这样的情绪当中,稍微放松些,语气调侃:“不过真没想到,我们素来冷静自持的望月仙尊会有栽倒在别人身上患得患失的一天。想来也就我们小淮能有这样的魅力了。”
君长清由着他调侃,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看向门外的方向。
慕子怡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把玩着茶杯说:“对了,我今早正好和小淮聊了一下关于感情的事情。原来他之前就问过你这方面的东西?”
提到这个,君长清原本提起来的情绪似乎又往下沉了些:“嗯。而且当时小淮其实也说过,倘若未来有喜欢的人,他还是觉得他会喜欢女子的概率比较大。”
“这不巧了。”慕子怡笑一下,“今早小淮同我说,以前他觉得他会喜欢女子,但现在他还是认为看缘分,说不准想法的改变就在那一瞬间。”
君长清抬眸看向他:“真的?”
慕子怡摊手:“这可是小淮的原话,我骗你做什么?”
说完,他起身去拍了拍君长清的肩膀:“所以啊,你不要总是想得那么多,你顾虑得越多反而会束手束脚,越容易被敏锐的小淮看出来。倒不若就和寻常一般,顺遂你自己的心意来对待小淮。
“真正去追一个人,不是要刻意营造什么亲近关心的机会,而是像你之前那样,总能在日常小事当中想到小淮、关心小淮。小淮是善于感知到爱的人,哪怕现在他还分不太清亲情、友情与爱情的爱,但我相信未来他总能够分辨得出来,什么样的人才是真心实意爱着他的人。”
“……”
君长清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回答:“好,我明白了。”
不过君长清也终于迟钝地浮现出一个问题:“我记得你似乎没有过感情生活,你又是从哪里学的这些?”
慕子怡叉腰骄傲:“当然是姐姐我无师自通的。”
君长清看着他,星月镜遮掩下的黑眸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慕子怡轻咳一声,总算正经点:“好啦,其实是因为在云欢谷听谷里的小孩们,还有我可爱的徒弟们的八卦以及八卦心得学来的。虽然姐姐我实践经验也是零,但至少能给你一点理论参考嘛。”
君长清暂且信了他的这个说法,与他聊完人生大事后不再多逗留,出门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院子内,简澄已经一如既往地出门来刻苦练剑,燕安淮则带着换过衣服的阮清继续在院子里玩。
见到君长清从屋内出来,燕安淮的视线还是第一时间就放在了君长清的身上。
他坐在原处浅浅一笑,同君长清打招呼:“师尊。”
冬日带着寒意的阳光正巧洒落在他身侧,虽然不似春日与夏日那般耀眼灿烂,但也带着丝丝不可忽视的暖融温度,一点点渗入寒风中,温和地消融原本的凛冽冷意。
恍惚间,君长清仿佛确确实实地看见了在还魂前,总是坐在终日飘雪的素尘峰的院落内,安安静静陪着他的燕安淮。
盈满的安心感重新充斥在心底,君长清走到他身边,心境已经变得平和:“今日去哪儿玩了?”
燕安淮顺手给他倒了杯茶,回答:“和阮序哥还有小清在这附近走了走,还看到了一片梅花林,挺漂亮的。可惜师尊这几日身体不适,不然能与师尊一道去的话,那里的景致一定很适合师尊。”
他在三言两语间自然地也交待了没带君长清一起出门的原因,正好印证了慕子怡的猜想。
所以果然还是他多想了吧。
君长清接过燕安淮递来的茶杯,温和道:“那等结束了所有的幻境,你若还有兴致,我再陪你一道去一趟归今镇。”
燕安淮欣然应下,很有兴致的模样:“好啊,那我等会儿还得找阮序哥好好问问路,免得到时候到了归今镇还找不着路。”
君长清“嗯”一声,听着燕安淮很快又像往常一样转换到其他话题,与他接着聊天。
中途阮清跑来找他,他才跟着阮清一块到了另一边一起堆雪人。
院子内厚厚实实地积了一大层雪,出于阮序的授意,暂时还没有下人过来扫雪,足够阮清在雪地里痛痛快快地玩一次。
为此,阮清还特意捏了个大一点的雪人,燕安淮从他的话语里勉强辨认出他捏的是阮序。
阮清捧着手里两个巴掌大的雪人,看了看雪人,又看了看君长清,最后看向了燕安淮。
燕安淮哪儿能不知他的小心思,拍着他的脑袋说:“想找大哥哥把雪人凝固起来呀?那小清可要自己去哦,这样才能显示出小清的诚意,让大哥哥乐意帮小清的忙。”
阮清似乎尚有些纠结,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捧着雪人跑到君长清面前。
君长清始终关注着燕安淮,自然也听到了方才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
他看着阮清小心翼翼又带着些期盼的神情,抬眸往燕安淮那边也看去一眼。
只见燕安淮正蹲在原本的位置上,单手撑着下巴,旁边似乎还有两个他自己捏的小雪人。
接收到君长清的视线,他便朝着君长清再次浅浅地笑一下。
似乎每一次君长清看向他时,他总是会这样露出笑容。
还魂前是这样,如今这段时日还是这样。
就如同之前的无数次,不管是他在书阁中待累了,还是在屋子内闷久了,他都知道只要他走出门,走到院子内去,总能见到那个始终如一的身影,总能见到他的温柔浅笑。
君长清到这时才恍然察觉,原来他早在那会儿,就已经沉溺在了这般岁月静好的时日当中。
第84章
又过去两日, 距离阮序与阮游之间的比试还有七日不到的时间。
这两日时间里燕安淮时常会到阮游那边去看看,察觉到阮游留在院子内练剑的时间比之前要多许多,显然对这一次比试还是有些紧张的。
燕安淮也观察到阮游的剑意始终不能真正自如地释放, 整体就像是顾虑着什么,或是刻意追求着什么。
他提醒过阮游几次, 阮游虽然都有应下,但后续再练剑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几次之后,燕安淮也差不多明白阮游不是不能调整, 而是不想调整。
他不知为何阮游会这样,但既然阮游主观上不想改,他也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地反复说。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 随着这几日找阮游的次数变得频繁, 燕安淮总觉得阮游似乎并不像他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友善亲切。
燕安淮坐在主院内,看着旁侧仍在刻板挥舞着招式的阮游, 在阮游再一次休息的间隙, 终于还是起身告退:“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我便不打扰阮家主,先行告退了。”
“好。”阮游和往常一般做足了礼节, 喊来石普仁送燕安淮离开。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 石普仁对待燕安淮的态度并没有太多改善,仍旧是一副很不喜欢他的模样。
燕安淮也不是很喜欢这个贬低阮序的仆人, 基本是对他采取无视态度,相看两厌又暂且相安无事。
不过今日在送他出去的路上, 石普仁又嘀咕似的抱怨:“每日都这样随意地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特意来套取情报的。”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 但又正好足够被燕安淮听到。
燕安淮没有任何生气地表现, 笑道:“毕竟心黑的人看什么都是黑的呢。”
说完, 他又很快收敛了情绪,对阮游说:“左右出院子不过几步路,便不劳烦阮家主派人相送,我先走一步了,告辞。”
阮游忙回一句:“那好,燕小公子路上注意安全。”
燕安淮颔首致意一下,转身径直离开了主院。
直到燕安淮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之后,阮游才收起面上客气友善的神情,沉着脸警告石普仁:“以后莫要再当着旁人的面说这样的话。”
石普仁表示不满:“那位什么燕小公子修为才至筑基,又整日来这边只是看家主您练剑,明显是不怀好意,也就家主您脾气好总任着他来。”
阮游仍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对他那般无礼。燕小公子修为虽低,但他身边之人随意哪一位都不是我们能够轻易惹得起的。倘若因你一句话招致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你真以为只是区区一个筑基期而已?
“总之,下次莫要再让我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否则我就真不是那么好脾气了。听到了吗?”
阮游把话说到了这份上,石普仁才终于应下:“小的明白了。”
阮游朝他摆摆手:“行了,你也先下去吧,别来烦我了。”
“……是。”
院子内逐渐归于平静,离开院子后根本没走的燕安淮靠在院门旁侧的墙壁上,垂落在一侧的手微微攥紧,眸间是难以遮掩的难过。
难怪他总感觉阮游对他的态度不是真正的友善,原是在阮游看来,他就是完全仰仗君长清与慕子怡他们而存在的。
燕安淮其实从来就不怕这样的言论,换作是旁的不认识的人,说不定他还能理直气壮地承认这件事情。
但偏偏说这话的,是阮游,是在幻境外对应着他的掌门师兄的阮游。
燕安淮在院墙上靠了一会儿,才终于直起身,准备回到阮序的院子去。
不过在路上,他先碰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燕小公子?”何兴首先注意到燕安淮,先是诧异,旋即转为欣喜,“没想到竟然这般凑巧,能在此又遇到燕小公子。”
何兴仍旧戴着那副栀子为饰的面具,只是这一次他没穿斗篷,一头白发在清冷早晨中显得清透素净。
燕安淮见到他也有些惊讶:“何公子,确实是有几日不曾见到何公子了,是这几日都在忙吗?”
何兴点点头:“这段时间事情确实多一些,基本都不在归今镇内,方才才从别处回来,准备去找阮家主呢。”
说到这,他又露出遗憾的神情:“估计这几日应当都不会有太多空闲时间。之前说好的待燕小公子眼睛恢复,要同小公子一道出门走走的承诺怕是实现不了了。”
燕安淮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的,还是何公子自己的事情更重要些,日后总归还是有机会的。”
“也是。”何兴回答一句,“那我就先去找阮家主了。”
燕安淮:“好,那何公子先去忙吧。”
两人相互道过别,何兴继续往阮游的主院走,燕安淮便回到了阮序的院子去。
有了与何兴见面的小插曲,燕安淮稍微收敛了些心情,回到院子内就见到阮序和阮清正在院子里玩。
阮清手中拿着之前燕安淮送给他的小孔明锁,专心致志到都没注意到燕安淮回来了。
还是阮序最先同他打招呼:“小淮回来了?快过来坐会儿吧,暖炉刚燃上,正好暖和着。”
燕安淮依言走过去,阮清这才注意到他回来,特地从凳子上起来跑去抱了他一下,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玩孔明锁。
说敷衍吧,阮清还特意下地了,但说认真吧,他又只是一触即分地走个仪式就回去了。
燕安淮哭笑不得,蹂.躏一把他的脑袋:“这么喜欢玩这个呀?”
阮序也在一旁无奈地笑笑:“现在小清去哪儿都要带着这个小孔明锁,以往我都不曾见他对什么东西这般热衷,想来也是真的喜欢了。”
在第一次给阮清做了小孔明锁之后,燕安淮又陆续给他做了好多类似的小机关玩具,阮清都表示了喜欢。
不过他最爱不释手的,还是燕安淮第一次做给他的这个孔明锁。
自己特意做来送给小孩的东西能被喜欢,燕安淮自然也很开心,没再打扰他玩玩具,和阮序随意地聊起一些其余话题。
片刻后,简澄也从屋子内出来。
见到燕安淮在院子里时,简澄似乎还有些欣喜,往他这边的方向走来。
燕安淮见到他,笑着同他打招呼:“小师哥早。”
“安淮早。”简澄走到他面前,似乎又一下变得不好意思,挠着脸颊说,“不知安淮现下可有空闲?我昨日练剑时又遇到了些不太懂的事情,想与安淮讨论一下。”
燕安淮欣然答应:“好呀。不过小师哥也知道的,我才入门不久,剑法更是因为身体没练过几次,可能不一定能帮上太多忙。”
简澄对他反而更敬佩了:“安淮未曾特意钻研剑术,都能有这般精妙的破招,属实厉害。”
“只是空有些悟性罢。”燕安淮摆摆手,把话题拉回来,“小师哥不是要与我一道讨论么?先坐着吧,正好阮序哥也在这里,或许有些地方阮序哥会更懂一些。”
简澄这才到另一边坐下,阮序还特意为他倒了杯茶:“自来我这儿之后,小澄你基本都在练剑,能像你这般心无旁骛专注剑术的刻苦小孩可真是不多了。”
简澄不好意思地回答:“安淮身体不好,君前辈如今也抱恙在身,我只是希望我也能够在必要时帮上大家的忙。”
阮序感叹:“你们几人之间的感情都很好呢。”
说话间,他的神情中似乎还掺入了艳羡,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些旁的情绪收了起来,与简澄、燕安淮聊起剑术的话题。
燕安淮的悟性极高,很轻易便能看出旁人的缺陷不足与其在实践中的优异之处,并且只要看下一两场比试,他也能大致摸清对方的习惯与风格,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刻板的模仿,从而思考出对于不足之处的“破招”。
光靠讨论的话,燕安淮不太容易能摸得准简澄真正欠缺的地方在哪里,直接提剑与他比试了几场,或者让简澄与阮序比试。
等几场比试下来,简澄差不多有了自己的体悟,阮序也在其中有一定的收获,凑在一起又讨论了一会儿。
阮序虽然身体差,但到底年龄较长,在剑术方面经历过的修习比简澄多,而简澄于剑宗中修炼学习,系统性比阮序强。
燕安淮看着他们互相欣赏着对方,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单手托着腮,浅浅笑了下。
阮清这时也停下了玩小孔明锁的动作,盯着阮序的方向看。
燕安淮逗他:“小清是在看你的阮序哥哥吗?”
阮清这才回过头来,一边把玩中手中的孔明锁,一边软声说:“哥哥、不开心、现在、开心,小清、也开心。”
燕安淮好奇:“小清是说阮序哥哥方才本来不太开心吗?”
阮清摇摇头,比划着说:“哥哥、没有人、玩、不开心。”
燕安淮思索了一下,问:“小清的意思是,之前也没有什么人来找阮序哥哥玩,所以阮序哥哥很多时候不会这么开心吗?”
阮清点点头,微低着头:“小清、喜欢、哥哥开心。”
小孩对于情绪的感知总是很敏锐,燕安淮安慰他:“小清能有这一份心意,阮序哥哥一定也会更开心的。”
阮清没再说什么,轻轻又点了下头。
燕安淮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又转头看向阮序的方向。
经过阮清的提醒,这一次燕安淮也确实看出了阮序神情中的细微变化,比起平日里的温润儒雅,更多出几分灵动鲜活的情绪。
燕安淮上一次见到阮序有这样的神情,还是在他与慕子怡聊天时。
其实阮序也很希望能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吧。
他还记得阮序之前同他说过,比起继任家主,他更希望能够去往更加自由自在的广阔世界中走走看看。
他向往着自由,不愿拘泥于一处,也乐于成全阮游想做家主的心愿。
思及此,燕安淮又回乡办起今日早晨在阮游的院子里听到的那番话,还有石普仁一直以来的表现。
除了对他的轻视不屑以外,燕安淮其实也听得出他对阮序或许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兄友弟恭。
燕安淮原本收敛好的心情一下子又落回去,但他不想让阮序、阮清和简澄担心,找了个理由暂时先回房间去了。
阮序与简澄也没多想,同他道别后便继续他们的话题。
燕安淮顺手又拍了下阮清的脑袋,总算起身离开,回到房间内。
君长清这会儿就在房间内看书,见燕安淮无精打采地回来,放下书卷问:“怎么了?是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舒服?”
燕安淮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上,双手托着腮,回答:“心情不太好。”
君长清给他倒了杯茶,嗓音温和:“出什么事了?”
燕安淮看着递到他面前那杯茶水,小会儿后才终于把今早发生的事情同君长清说了一遍,同时也交代了一下这几次他去主院找阮游时遇到的那个石普仁的事情。
说完,他趴扶在桌子上,情绪很低落:“果然幻境里的阮家主和现实中的掌门师兄还是不一样的,也怪我总是不能将幻境与现实区分开来。”
自进入这个幻境以来,在君长清面前燕安淮总是习惯把幻境内的阮游也叫做“掌门师兄”,今日还是第一次在君长清面前区分。
看得出来,是真的被阮游的态度给伤到了。
君长清看着他难过的模样,坐到他身边,抬手抚上他的发梢,安慰:“你年纪尚小,又心境澄明,不能真正区分开幻境与现实是很正常的事情。人总是会成长的,今日之事对你而言亦是一种历练。”
燕安淮并没有被君长清的话安慰到多少,但感受到发梢处传来的温柔安抚,心绪还是渐渐平和下来一些。
或许是君长清特意坐到了他身边,他能明显嗅到身旁萦绕的清浅冷香,是他一直以来最熟悉的气味。
虽然燕安淮知道不应该,但这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放任自己短暂地沉沦在君长清的缱绻温柔当中。
他仍伏在桌上,应当是情绪的起伏也引起了精神方面的疲倦,加之君长清在身边的安心感,没多会儿他就在趴在桌上浅浅睡着了。
君长清感知到他变得平稳的气息,又等了小会儿,等他睡熟后才轻轻将抱起他,带他回到床上去休息。
燕安淮睡得还不是特别安稳,在被放到床上时本能地伸手拉了一下君长清。
君长清感知到他指尖的温度,为他掖好被角,之后便坐在床沿边上,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他希望燕安淮总能过得开心,但正如此前慕子怡所说,燕安淮不可能一辈子都天真单纯,也些时候有些事情,尤其是人心的险恶,需要他真正经历过才能明白。
不过至少这一次,他能够在燕安淮不开心的时候陪着他。
而不是像以往那样,一次次的因为不知说什么,而选择沉默,无视了燕安淮向他坦然展露的负面情绪。
君长清垂下眼睫,遮掩眸间的愧疚,将燕安淮无意识扯在他袖角的手取下来,轻轻回握住。
作者有话说:
二更还是中午十二点或下午三点~
第85章
得知了幻境内阮游的态度之后, 燕安淮也不再自讨没趣地到他院子里去添堵,窝在阮序的院子里陪阮清玩,或是时不时随慕子怡一道去药圃里转转。
这段时间以来慕子怡也开始了对阮清的观察, 一改之前因为怕冷而缩在房间里不出门的习惯,时不时就会到院子里逗小孩几句。
阮清也从一开始的总是被慕子怡吓到, 到后来逐渐习惯且麻木,面对慕子怡不正经的逗弄直接无视,跑到阮序或者燕安淮身边去“眼不见心为净”, 一度狠狠打击到了慕子怡的自信心。
——虽然这个被打击完全就是装出来博阮清同情,还拙劣得被阮清一眼识破就是了。
所幸慕子怡也知道把握逗弄小孩的度,一般不会把阮清给逗得太狠, 一点点地让他适应不是小心呵护他的人。
阮序见阮清没有过分抗拒, 也完全由着慕子怡以他的方式来对待小孩。
又过去两日时间,距离阮序与阮游之间的比试只余下五日。
他们两人之间的比试与燕安淮他们其实没有关系, 不过出于对阮序的关心, 燕安淮自然还是希望阮序能够如愿输掉比试,真正恢复他的自由之身。
对此阮序本身很有信心,只是他还需要尽可能避免出现长老们对他的招式进行纠正, 从而质疑他是不是故意输掉比赛。
所以这几日时间阮序基本都将心思放在琢磨剑招的规范度上, 燕安淮也减少了打扰他的时间。
这日,闲来无事的燕安淮干脆又同慕子怡一道去了药圃那边待着。
他搬了个小板凳, 身前还有一张阮序特地给他安置在此处的小木桌,双手托腮, 惆怅地叹了口气。
慕子怡见状, 笑着调侃:“什么天大的难事, 竟让我们整日乐观开朗的小淮都叹起气来了?”
燕安淮单手戳弄把玩起放在桌上的小手炉:“自然是幻境的事情了。如今我们进入幻境也有半月的时间了, 依旧什么进展都没有。我也不太想再往阮家主那边去凑。”
关于阮游的事情, 因为有可能涉及到幻境的事情,所以之前燕安淮就同慕子怡和狐柒他们都说了一遍,他所察觉到的阮游性格的变化。
毕竟阮游应当是他们结束这次幻境的关键,燕安淮暂时还无法坦然地去面对一个对他虚假伪善的阮游,他也得对此征求慕子怡与狐柒他们的想法意见。
慕子怡自然是秉持着无条件支持燕安淮,只要燕安淮开心就好:“无妨,大不了就再在这幻境里多待一阵,权当游玩了。而且依照上个幻境的经验来看,如何离开幻境说不准就是忽然之间发生的事情。
“我们倒不若就顺其自然,说不定就和上次一样忽然而然便拿到了魂明玉珠碎片,成功离开幻境。”
时至今日,在他们看来第一次幻境能够离开,纯粹就是运气好。
时柔是燕安淮与君长清一次偶然出门路上碰到的小孩,结果最后竟然是魂明玉珠碎片的化身,被他们误打误撞救下,得到了时柔的认可。
但也因此,他们其实没能得到太多有用的、关于如何离开幻境的讯息。
燕安淮把小手炉揣起来,叹着气半是玩笑地说:“也不知道这一次有没有可能,正巧小清就是魂明玉碎片的化身。”
“那就真的太巧了。”慕子怡也漫不经心回一句,“也总不能都是化身成小孩,说不准会是阮序呢。”
燕安淮也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阮序哥人也蛮好的。”
当然,玩笑归玩笑,他们也没太把这个猜想当真。
不管怎么说,他们相互之间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对待,并不掺杂也不打算未来掺杂任何这些功利性的东西。
燕安淮把这些幻境的事情暂且抛至脑后,提醒道:“对了,阮序哥说今日想做些加了草药的小糕点给小清,就之前与子怡姐姐做过的那些,子怡姐姐记得也采些草药等会儿顺便带回去。”
“行,我会记得的。”慕子怡应一声,继续悠悠闲闲地去干活。
半晌后,他总算做完了今日份的工作,也菜够了做糕点的草药,伸个懒腰走到燕安淮身边:“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回去吧。”
燕安淮莞尔:“好,子怡姐姐辛苦了。”
说完他站起身,随同慕子怡一道往阮序的院子去。
阮序药圃布置得其实算比较偏远,不过中途也会经过一段不管是出府还是去主院都会经过的路段,平时基本没什么人,只偶尔可能遇到从主院过来找阮序的阮游或阮游派来的下人,僻静清幽。
两端的路段也很简单,不用绕太多弯子,属于只要走过一个来回就能记得住路的程度。
燕安淮跟着慕子怡悠悠闲闲地一道回了院子,院内只有每日的常驻人员之二阮序和简澄。
见状,慕子怡表现得还有些遗憾:“小清还没出来玩么?真遗憾啊,姐姐我还想着回来先找小清玩玩呢。”
原本正在看书的阮序闻言,愣了一下:“小清没有去找你们吗?”
燕安淮困惑:“找我们?”
阮序回答:“之前慕谷主建议可以从近到远一点点试着放阮清自己独自出门,方才我便试着让小清自己去药圃那边找你们了,小清出门时还表现得很有兴致。”
燕安淮与慕子怡对视一眼,旋即他便皱起了眉头:“我们没有见到小清,不管是在药圃,还是从药圃回来的路上,连小清的声音都不曾听到过。”
阮序一下子紧张起来:“莫非小清是走错路了?”
虽然院子到药圃的路不远不复杂,阮清以前也经常会陪阮序一起去药圃,但到底是第一次自己走这一段路,难保会不会因为紧张而走岔了。
慕子怡问:“小清大概走了多久?”
阮序想了想,回答:“大概不到一刻钟。”
慕子怡当机立断:“那我们赶紧去找找,这时候小清应当还在附近徘徊着没走远。”
阮序点头:“好。”
简澄在一旁听到他们的话,也连忙说:“我也去。”
“我……”燕安淮刚想跟着一起说要去找,被慕子怡打断。
“有三个人也够了,附近这一带不是很大,小清年纪小去不了太远的。小淮你就在院子里等着,若是小清又自己回来了你也可以通知我们。”
听到慕子怡的安排,燕安淮勉强收敛了些担忧,点点头:“好,那我就在院子里等着。”
想到以阮清的性子,不小心走丢了一定会很害怕,慕子怡、阮序与简澄三人也没有耽搁太长时间,很快便各自划分好区域一道出发。
燕安淮站在院子里目送着他们离开,心底的着急分毫不少。
因为阮府主家目前只有阮序和软哟两个人,主家这边很多地方都是空的,也有不少鲜有人至的偏僻小路,阮清若是不小心自己跑到了那些地方去,一定会很害怕的。
希望能够尽快把阮清给找到吧……
燕安淮担忧地想着。
他在院子内等了半晌,最后还是先等到从屋子内出来的君长清。
“小淮?”他看着燕安淮站在门口的身影,“怎么站在门口?其余人呢,是出什么事了么?”
君长清敏锐地察觉到院子内的反常,走到燕安淮身边。
燕安淮此时也顾及不了其余什么事情,担心地回答:“小清走丢了,现下子怡姐姐、阮序哥和小师哥他们都出门去找小清了,我有点担心小清现在的状态。”
君长清蹙眉:“走丢了?那小孩平日不是总是黏着你或阮序么,怎么会忽然走丢了?”
燕安淮又把前因后果同君长清说了一遍。
君长清明白过来:“那确实令人担心。”
他想了想,又道:“我去把狐柒找来,或许可以让狐柒试试能不能感知到他的气息。不过那小孩尚未开始修炼,气息相较修士而言会微弱非常多,狐柒不一定能感知得到。但终究是个可以一试的办法。”
闻言,燕安淮也点点头:“好,那就试一下吧。”
“嗯。”君长清应一声,去到狐柒的房间把狐柒给拎了出来。
起初狐柒还有些不满,不过听说了阮清走丢的事情之后,又果断地换回人族形态,站在院子内感知整个阮府内的气息。
须臾,狐柒还是在燕安淮期待的神情中泄了气,愧疚道:“不行,根本感知不到。这府内的修士太多,气息混杂,而小清甚至都不确定他有没有灵根,根本感知不到。”
燕安淮摇了摇头:“没事,那就只能是指望子怡姐姐他们了。也辛苦狐柒了。”
狐柒没多说什么,变回白狐的形态跳进燕安淮怀里蹭了他几下,似是在安慰他。
燕安淮勉强地笑了一下,揉着狐柒顺滑的毛发,心底的担心分毫不减。
在院子里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很快君长清就领着他回到石桌石椅旁去坐好,给他倒了杯茶继续等着。
约摸半个时辰后,慕子怡他们才陆续回来,带来的结果都是没有找到阮清的踪迹。
阮序忧心忡忡道:“阮府主家这边本身就不算特别大,我们已经几乎把所有角落都翻了一遍,按理说小清若是还在阮府中,不可能找不到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阮清跑去了旁支的居住区域或是直接跑出了阮府。
但是不管是去旁支区域还是出阮府,都要经过一扇紧闭的,必须自己手动推开的大门,阮清自己也知道这两扇大门后都不是主家的区域。
依照阮清的性子,走丢后他绝对不可能自己跑出去。
但现在的结果就是整个主家范围内根本找不到阮清的踪迹。
简澄推测道:“小清胆子本身就比较少,所以有没有可能他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慌不择路下跑去了别的地方,再回过神来后就发觉自己找不到路了?”
阮序认可了他的猜测:“也有可能。小清出门不多,一旦去到了陌生的地方应该会更慌张,找不到回来的路的。”
慕子怡沉下心:“那这么看来,我们只能扩大找人的范围了。我与小澄子一起出去找找看,阮公子可以先去旁□□边看看。”
简澄和阮序都点头同意了他的安排。
燕安淮便道:“我也想去。归今镇的范围太大了,外边有人员混杂,小清在外边多待一阵都很危险。”
他说的理由确实很有道理,但慕子怡还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最后还是看向君长清,让君长清自己拿主意。
燕安淮自然也注意到了慕子怡的视线,跟着一块看向君长清。
君长清对上燕安淮的视线,须臾还是呼出口气,妥协道:“我与小淮一起。”
顾及到君长清这一次的身体状况同样不是很好,慕子怡没有马上应下:“你可以吗?”
君长清点头:“找人不用耗费灵力,问题便不大。”
他都这么说了,慕子怡也不再劝:“那行,小淮和你师尊一起去找,你们俩病患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不过还是得有个人留在院子里守着。”
说着,慕子怡又将视线放在了狐柒身上:“狐柒你来吧。正好你也不方便出门去找,若是小清回来了你就联系我们。”
狐柒直接化作了人形:“行。那你们放心到外面找去就好了,院子里有我看着。”
阮序目睹狐柒突然变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狐柒是……人?”
燕安淮歉意道:“抱歉阮序哥,之前出于对狐柒的保护没同你说,狐柒其实是妖族,不是灵兽。”
“喔……”阮序还有些怔然,小会儿后才终于回过神来,“没事。妖族在人间界确实比较容易被针对,这不是你们的错。”
狐柒的身份问题简短解释过,几人也不再耽搁,各自出门去寻人。
阮清年纪尚小,按理说一时间跑不了太远,不过他们方才在阮府内已经耽搁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也不好说他这时会跑到什么地方去。
为防万一,他们还是将搜寻范围定在整个归今镇内,慕子怡去最远的方向找,简澄稍近些,燕安淮与君长清就在阮府附近一带去寻。
随着午时临近,今日天气又好,归今镇内陆陆续续已经有了不少行人,四处都是喧闹人声,热闹嘈杂得很。
但越是热闹,对于生性极其怕生的阮清来说便越是危险。
倘若他真的是因为受到什么惊吓跑出了阮府,这样人多的环境只怕是会让阮清更加慌不择路。
而且万一又碰到什么有心人……
燕安淮不敢深想。
阮清本来就因为曾经被绑架过而受到心理创伤,若是再遇到什么危险,他的很有可能从此就再也走不出这些心理阴影,从而影响到他未来的生活。
燕安淮御着剑与君长清一道先在附近看了一圈,毫无所获后还是决定直接行走在街巷中去找,以免因为御剑不小心错过些什么。
他们一路找也一路去问附近的商铺、路人,但得到的所有结果都是没有阮清的踪迹,也没有任何人见到过一名怕生的五六岁绿衣小孩。
他们找了整整一日,从白日到黑夜,始终没有阮清的踪迹。
阮序那边也说找遍了主家旁支在内的整个阮府都没有阮清的身影,旁支的人也并未见到过阮清。
阮清只是一名五六岁的小孩,他又能跑去哪里?
众人齐聚在阮序的院子里,全无头绪。
距阮清失去踪迹已经过去大半日的时间,如今天也黑了,阮清很有可能一整日都没吃到东西,这时又要面临流落街头,又冷又饿无处安眠的境地。
燕安淮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疼。
他再次道:“我还是想继续出门去找小清。”
“……我也想。”简澄在旁边跟着回一句。
慕子怡目露无奈:“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都不用休息的吗?”
狐柒戳穿他的伪装:“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慕子怡摊手,理不直气也壮:“我不是想,我等会儿就是要继续出门找。”
狐柒不跟他玩这些文字游戏,果断选择无视他,对阮序说:“我是妖族,夜视能力比你们人族好,阮公子你是人界的修士,不习惯修仙界的昼夜不眠,就别去了,在院子里守着吧,我代替你的位置去。”
阮序听着他们的话,心底既是感激又是歉疚:“非常感谢诸位对小清的关心,这次也是我不好,第一次让小清出门却没有做任何的预防措施,太过自以为安全。”
燕安淮安慰他:“不怪阮序哥,阮序哥本意也是希望小清能够突破自我。”
“谢谢你小淮。”阮序仍然愧疚,又道,“要不还是小淮你留下来吧,比起我,你与君前辈应当更需要休息。”
回答他的人是慕子怡:“你就别劝了,小淮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是他在意的人出事,哪怕是对身体不好他也不会再听劝的。你就是硬把他留下来,他也会因为负面情绪的积压导致更容易影响身体,倒不若放他自己出去找,他还能顾着忙碌而忘了难过。
燕安淮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正如子怡姐姐所说,所以阮序哥不用担心我的,再怎么也有师尊在,师尊会注意我的状态的。”
阮序还是担心:“可是君前辈……”
“诶,如果是担心君长清这家伙的话就更不必要了。”慕子怡打断他原本想说的话,“这点小病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他都活几百年了,修为也是我们当中最高的,比这更艰难的情景他早就经历过不少。顶多难受点,但反正他也能忍。”
说话的同时,慕子怡拿胳膊肘捅了君长清几下。
君长清也总算发挥点他嘴巴的作用,对阮序说:“这段时日托阮公子的福,我已无甚大碍,夜间寻人之事与我而言不过小事,还请阮公子放心。”
阮序听着他们言语间的安慰,心底的感激更是无以言说。
须臾,他站起身,拱手作揖:“阮某与舍弟能结识诸位实属我等二人三生之幸,诸位今日恩情阮某必将铭记于心,也请诸位受阮某一拜。”
阮序第一次用这么正式的言辞对他们说话,开口间,他便要撩起衣摆朝他们跪拜。
离他最近的简澄连忙起身扶住他:“当不得,这段时日我们也有劳阮公子照顾,只是尽我们所能的帮忙而已,阮公子不必行如此大礼。”
阮序惭愧道:“除此之外,阮某已经不知如何才能将阮某的感激表示出哪怕一二了。”
燕安淮也连忙道:“虽然由我来说这话不太合适,但阮序哥现下最好的表示方式,还是保重好你自己的身体。你是小清最亲的人,遭遇今日这样走失的事情之后,只有阮序哥能成为安抚好小清的依靠。倘若阮序哥因小清出了什么事情,小清的状况可能反而会更糟糕。”
慕子怡点头:“对。小清至今都没从被绑架的阴影中走出来,又遇今日这样的事情,唯一能够成为小清精神寄托的只有一直以来最熟悉的你了。”
阮序听着他们言语间的劝慰,也总算止住了原本的动作,只是又深深地作揖:“有劳各位了。”
慕子怡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事到如今,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处了。
出门的安排决定好,燕安淮他们很快便各自去准备着出门的事宜,尽量争取在今夜能吧阮清给找回来。
然而就在他们各自忙碌的间隙,没有人察觉到在他们的院门附近,一抹素白悄然没入夜色当中。
第86章
阮游一路快步地往自己的院子当中走去, 石普仁只得紧跟在他身后。
他们于夜色间匆忙穿行,直至回到院子里并且确认燕安淮他们并未察觉到他们后,阮游才稍稍松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松完, 又在看向石普仁时提起来转为气愤:“你看你这都做的什么好事,这下好了, 那几位大人物也参与进来了,我看你想要如何收场。”
石普仁似乎也慌张了会儿,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破罐子破摔似的说:“他们肯定找不到那小孩的位置,我们只要等过几日比试结束了,再悄悄把小孩放回去就好。
“我们又不会短了那小孩的吃喝, 只要影响阮序的心态让他赢不了比试就好了。”
阮游仍皱着眉:“阮清他本身就受当年被绑架的心理阴影影响, 让他在那里待这么多日,他心理状态肯定受影响。”
石普仁又道:“这不也正好?家主您想, 那小孩肯定也是认得我们的, 等他自闭了,他就更加不会把我们绑走他的事情说出来了。那时阮序只会以为是小孩走丢导致的,这件事就彻底与我们无关了。”
阮游握着拳, 有些动摇。
阮游本身并未动过要绑架阮清的念头, 但今日早晨他同往日一般在院子内练剑时,石普仁就突然神神秘秘地跑来说他偶然碰见了落单的阮清, 干脆就把阮清给直接绑来了。
还说这样的话就可以在比试前影响阮序的心态,让阮游能够应得比试理所应当地成为家主。
阮游鬼使神差地没有说什么, 任由他将昏迷的阮清带走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关押起来。
但事到如今阮序那边找人的风声动静那么大, 就绝不是他们到时偷偷再把小孩放回去能够平息得了的。
但假若这时候将阮清的事情透露出给他们, 距离比试还有五日的时间, 阮序肯定还能再将心态调整回来。
而且万一阮清在这一日当中有察觉到绑架他的人是他们, 那不用等到比试当日,阮游一定会丧失成为家主的资格。
阮游实在赌不起这个万一。
见他神情,石普仁也继续拿家主之事劝说他:“家主,我们今日这么做也都是为了我们阮家的未来。你想,阮序那人平日里只知侍弄他的那些个破植物,不过是仗着自己嫡子的身份,才始终在威望上压家主您一头。
“若是最后由他来继任家主,那等搬家之后我们阮家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说不准过不了几年就要没落至揭不开锅的地步,哪里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阮游在石普仁的劝说下愈发动摇,只是始终下不了真正的决定。
恰在这时,在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小孩走丢什么影响心态的,难道你们把阮清绑架了?”
何兴站在院子门口,一头乌发与深墨斗篷、素黑面具让他几乎完美地隐匿在夜色中,若非他出声,很难能够注意得到。
阮游被他突然的开口吓了一跳,秘密即将败露的不安感顷刻间将他淹没。支支吾吾地半日说不出来话。
还是何兴在这时故作温和开明,安抚道:“阮家主莫要紧张,我相信以阮家主原本的为为人,做这样的事情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所以阮家主愿意同我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何时么?”
何兴说得温和,言语间都是对阮游的信任与袒护,面具下露出来的那对桃花眼中似乎还蕴着些担忧与关心。
阮游还是被何兴所表露出来的友善温和所蛊惑,松口把与阮清有关的事情与何兴说了一遍。
何兴听完,并未露出什么谴责的神情,思索着说:“绑架小孩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其实目前看来,阮家主你这么做,倒也情有可原。
“毕竟比起阮公子,阮家主对家主的事务更为熟悉,打理起家族事宜也更快捷些。牺牲小清也只是为了阮家的未来考虑,更何况阮家主也并未对小清进行打骂苛责,小清未来性格如何也不过是小清自己心理素质的问题,怪不得阮家主。”
何兴的措辞用得好似不偏不倚,一副对阮清同样很关心,但也认为阮游没有做错的模样。
得到何兴这样“外人”的赞成,阮游也终于真正下定了决心,暂且继续将阮清关押着。
见他定下心来,何兴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
人心,便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燕安淮,我总会让你明白这件事的。
……
另一头,燕安淮与君长清已经再次到附近去找寻阮清的踪迹。
因为多了狐柒来帮忙,阮府又正好位于归今镇的正中,他们便分了四个方向,燕安淮与君长清循着归今镇的东北至正北区域去找。
但是他们又不停歇地找了足足一夜,仍旧寻觅不到分毫阮清的踪迹。
失去踪迹近一日的时间,阮清也是个体弱的身子,再不抓紧找到人的话,基本就可以确认一定出了什么意外。
要么是在外边不知何处昏迷,要么就是真的被什么有心人给拐走了。
不管哪一样,都不是他们想看到的结果。
到了早晨天色泛白后,他们才回到阮府找稍作休息,还是决定再找一日,到明日早晨若是还找不到就只能推算为是有人将阮清给带走了。
在昨日确认旁□□边也无人见到过阮清后,阮序就已经让城门守卫那边加强排查,留意有没有疑似拐带小孩离开的人贩子。只要人仍在归今镇内,就还有机会尽可能地找到。
约摸过去半个时辰,只是简单休整之后,他们便按照昨夜的分工再一次出门。
这一次他们沿途也有再次去询问归今镇的百姓们,阮序在归今镇中声望很好,百姓们听说阮序的弟弟走丢了,也非常积极地帮忙找线索。
但等夜幕再次降临时,他们还是没能搜寻到有关阮清一丝一毫的踪迹。
他们已经把能找的地方到找了个遍,哪怕是昏倒的小孩也完全没有见到。
燕安淮从一个空落落的废弃小木屋中走出来,神情中俱是失望。
经过两日一夜不眠不休的找人,燕安淮面容中遇见你带上了显而易见地倦意,唇色比之前苍白许多,整个人都有点风尘仆仆的凌乱。
君长清看着他无力又担忧的模样,什么都没说,走到他面前默默帮他把被冷风吹得稍稍敞开的领口整理一遍,再重新系好了斗篷。
指尖不经意间擦过燕安淮下颚,留下一丝转瞬即逝的冰凉。
系好斗篷后,君长清抬手在他脑袋上轻抚了两下,似是在帮他整理发丝,又似是在轻柔的安慰。
他们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有的只是无言的陪伴与理解。
夜色已经再一次悄然吞没整个归今镇,继续找下去必然要重复昨夜的奔波无眠,从昨日开始找到现在,他们两日一夜基本可以说只休息了一个时辰。
这样的强度对燕安淮来说还是太伤身体了,君长清这时候若劝他,他肯定还是会选择乖乖回去休息。
可倘若就因为这一次休息,正正好错过了救回阮清的最佳时机的话,燕安淮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比起面对这个或许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君长清还是宁愿让燕安淮继续找下去。
而且说不定,说不定他们就真的正好赶得及救下阮清。
燕安淮感知着发梢处温柔的触感,还是忍不住朝君长清的身边凑近了些,从他身上汲取足够安心的气息与温度。
君长清由着他靠,等小半会儿燕安淮重新打起精神后,才缓缓牵起他的手,轻声开口:“走吧。若是实在太累不用勉强,可以陪你短暂休息一会儿。”
“……好。”
燕安淮轻垂眼睫,终究还是没忍心收回自己被温柔包裹住的掌心。
他们继续往下一处地方找去。
然而他们从华灯初上又找到夜深人静,最后也只收获了一次次的失望。
夜间寒意渐盛,到后半夜时燕安淮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整个人都被冻得不行,唯有与君长清相牵的掌心始终盈余着暖融融的温度。
他们一同站在一根粗壮的、光秃秃的树干上,确认了周围比较空旷的一圈还是没有阮清的身影。
君长清听着他打喷嚏的动静,见他脸颊与鼻尖都被冻得通红,眼角也微微泛红,留有不久前才打过哈欠的痕迹。
他心疼地问:“暂时休息一会儿吧?”
燕安淮往另一只手呼了口气,搓搓脸颊,强撑着说:“没关系,我还能再撑一会儿,先继续吧。”
说着他就要运起轻功往下跳,结果在他准备动作的同时,一阵眩晕感骤然翻涌而上,他脚下打滑,眼看着就要往树下栽倒。
“小心!”
君长清当即就要拉住他,然而仍积着雪的树干实在太滑,拽着重心偏移的燕安淮的情况下,君长清也实在无法于树干上站稳。
他下意识用劲,径直将燕安淮拉入了自己怀中。
“砰。”
随着一声闷响,两人摔落在地,但燕安淮并未感觉到预料之中的疼痛,只感觉到君长清将他牢牢护住的紧张。
燕安淮睁眼,就见果然是君长清自己最先落地,反而将他紧紧护在怀中。
他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将君长清扶着坐起。
见到君长清吃痛蹙眉的模样,燕安淮心疼又愧疚:“对不起,又连累师尊了。”
君长清看着他自责的模样,稍微揉了下被撞疼的胳膊,呼出口气,低声安慰:“无妨,你怕疼我不怕,总比让你疼好。”
轻飘飘的嗓音在静谧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从未掩盖的温柔如同一罐尚且温热的酸甜果汁,灌满燕安淮的心湖。
两日两夜来的疲倦、不安与焦躁都在君长清的这一份温柔中倾泻而出。
他终于还是抛弃了这几日竖起的礼节高墙,避开君长清被撞疼的地方,伸手抱住他。
“师尊……”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只会愈发地沉溺其中。
可是他也真的、真的,无法割舍这一份温柔了。
君长清对他越好,他只会越贪心。
贪心地想真正独占这一份关心,从这一份无微不至的关心中,索取到他想要的回应。
燕安淮轻吸一口气,稍稍收紧了环着君长清的手。
君长清感知到他的不安与紧张,只当他仍在为阮清的事情担忧,抬手轻轻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温声道:“就在这里休息半个时辰吧,半个时辰后我一定喊你起来,好吗?”
“……好。”
燕安淮隔了许久才回应,起身与君长清一块到了附近一个干燥的破屋屋顶上,几乎是半靠在君长清的怀里,没多会儿就在翻涌而上的倦意中沉沉睡去。
君长清听到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从储物法器中拿出一件厚斗篷给他盖上,遮挡住大半的寒风。
须臾,他又抬手,稍稍整理了一下燕安淮的发丝,借由皎洁清澈的月光,在他的发丝间洒落一个无知无觉的圣洁亲吻。
作者有话说:
二更还是十二点或三点,不过这次下午三点的概率多一点()
第87章
半个时辰后, 君长清按时将燕安淮叫醒,两人继续在归今镇附近找寻,又是找到天色泛白, 依旧没有结果。
经过两日两夜的劳累,燕安淮也终于支撑不住, 在回阮府的路上就险些再次晕倒。
不过对阮清的关心仍支撑着他勉强打起精神来,没有真正昏过去,借着君长清的搀扶稍微缓了缓, 坚持自己走回了阮府。
慕子怡他们更早一步回到阮序的院子内,面上都是全无收获的失落。
见到燕安淮与君长清回来,慕子怡第一时间就注意到燕安淮脸色的不对, 担忧开口:“小淮, 你的脸色好差,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其余人也都将视线放到了燕安淮身上, 俱是担心。
燕安淮抵唇轻咳了几声, 回答:“有点头晕,不过还好,还能撑得住。”
阮序心疼道:“若是实在难受还是要好好休息的。”
燕安淮浅浅一笑:“没关系, 我真的还可以的。”
阮序又将视线放在君长清身上。
君长清看了燕安淮一眼, 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无妨,我会看着他的。”
见状, 阮序也只好暂且收敛些许担忧的情绪,给燕安淮与君长清各自倒了一杯他特意准备的茶水。
考虑到这两日来他们的奔波劳累, 阮序特意调配的茶有舒缓提神之效, 一杯温热茶水入喉, 确实状态要稍微好上一些。
慕子怡与狐柒也将他们原本坐的位置让出来, 给燕安淮与君长清稍作休息。
他们分享了一遍各自的搜寻结果, 全都是渺无音讯。
阮序忧愁道:“那这么看来,小清是有很大可能真的遇到了心生歹念之人。”
慕子怡也皱起眉头:“小清好不容易才恢复得活泼点,重新学着说话,若是再经历一次绑架,时间越长,他心理的创伤可能就越会加重,未来这一生……或许都可以说是被毁了。”
倘若阮清有灵根,幼年时期的重大心理创伤毫无疑问一定会成为心魔,而阮清本身就比较脆弱,若是从此彻底孤僻沉默,他可能连修仙入门都做不到,白白葬送原本可能拥有的前程。
倘若阮清没有灵根或是干脆不修炼,以他不断被加重的怕人性子,只怕他日后也只能待在房间内,就这样孤寂地过完短暂的一生。
但原本的阮清,是有机会恢复得接近正常人,有机会与向往自由的阮序一道闯荡江湖,肆意自在。
而不是从此没落阴郁。
院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大家的神情都有些怅然。
而在这时,院门方向又传来些动静,是阮游过来拜访。
阮清失踪的事情之前加强归今镇出入审查时阮序就已经同阮游说过了,这两日据阮序所说,阮游也有在帮忙留意有没有阮清的动静。
他进来见到院子内大家都在,情绪也比较低迷的模样,忧虑着问:“是还没有找到小清吗?”
阮序点了点头:“到目前为止一点小清的踪迹都没有找到,归今镇的百姓也都说不曾见到过与小清类似的小孩。
“我们也只能推测小清很有可能是遇到了歹徒,被人拐走了。”
听到“拐走”两个字,阮游面色中似乎闪过了一瞬的异样,但很快便遮掩起来,犹豫思索着开口:“那还有没有可能,是小清在外边昏迷了或者……”
他没有把最后那个最坏的推测说出来,但院子内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阮序眉眼间的忧虑思绪更重:“这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君前辈与小淮他们已经昼夜不歇找了两日两夜,就算小清真是在外边遭遇了什么不测,这般细致地搜寻也一定会有发现线索才对。
“而且这两日天气都很好,未曾下过雪,小清穿的又是绿衣,不存在会是小清被大雪掩埋导致我们找不到或是被不小心忽略的情况。”
在阮序与阮游交谈的期间,燕安淮又低声地咳了几下,脸颊仍旧被冻得通红,乌黑的双眸间笼上一层薄薄水雾。
他的眼尾泛起一抹红意,眼角下的浅红泪痣更显明艳,衬得整个人都一副楚楚可怜的病弱模样。
他听着阮序说完,也轻声开口道:“我也赞成阮序哥的猜测。我们已经不眠不休找了那么久,也有张贴小清的寻人告示,可到现在还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这真的不应当。
“假若小清真的是被人拐骗走了,他现在一定很害怕,若是不尽早将小清找到,他这一生或许就真的无法再像正常人那般活得自在顺遂了。”
说话间,燕安淮情绪格外低落,嗓音中也透露着他的虚弱,但分毫遮掩不了他一定要把阮清找到的决心。
君长清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安抚他。
阮游缩了下指尖,又道:“那如果有什么需要到我的地方,也请尽管同我开口。”
阮序点了点头:“也辛苦阿游你了。本身家主事务就忙碌,还要分心顾及小清的事情。”
阮游摇了摇头:“无妨。那我就先回去了,有需要的话让下人来找我就好。”
阮序:“好。”
与其余人也道过别后,阮游便转身暂时离开了院子,只是步伐间似乎有些匆忙,也不知是不是还有什么着急要忙碌的事情。
院子内的人都并未在意他过来的这个小插曲,商议起下一步的安排。
既然更大可能已经偏向了是有人将阮清给拐走了,那么接下来最主要的还是要去寻找这个人贩子的线索。
继续在归今镇内找寻阮清踪迹自然也不会落下,所以他们大抵需要分成两批。
找人贩子的线索包括到城门去帮忙一起盯着出入归今镇的人,这一项工作比较简单,毫无疑问地落在了燕安淮与君长清头上。
而且去城门帮忙一起盯着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为了能够更加集中精力,燕安淮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建议,准备暂时回房间去休息一下。
不过他才站起要转身时,却在不经意间见到院门口处似乎落了一个什么东西。
“怎么了?”君长清见他动作停顿,开口询问一句。
“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燕安淮随口说着,走到院子门口去将地上一个小布包裹捡起来。
他看了眼这个布包裹,总觉得握起来的形状有些熟悉,打开一看就发觉竟是他之前送给阮清的那个小孔明锁!
燕安淮蓦地瞪大了眼睛。
他送给阮清的小孔明锁为何会在这里?!
慕子怡注意到他在门口蹲了好一会儿,好奇地开口:“小淮?可是发现什么东西了?”
燕安淮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猛地起身,正要开口时却因为一阵眩晕差点又倒下去。
与他相距不远的君长清当即上前一步,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扶着他。
燕安淮缓了缓神,顾不及再对君长清表示什么,说:“我捡到了我送给小清的小孔明锁,而且这个小孔明锁被一块蓝绒布包着。”
“什么?”闻言,阮序连忙起身走了过来,果然见到燕安淮手心里捧着的,就是让阮清爱不释手的那个小孔明锁。
他皱起眉:“这块蓝绒布不是我和小清的,因为小清很喜欢这个孔明锁,所以我特意为小清缝了一个可以系在他腰带上的小布袋,他一般都把孔明锁装在小布袋里。”
所以一定是有人将阮清的小孔明锁给拿走了,再包进这个蓝绒布里。
燕安淮皱眉回忆着他回来时的情景:“我记得我和师尊回来的时候,地上是没有这个东西的。”
君长清也点头表示:“对,我也记得。”
那么余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
“师尊,我要去主院找阮家主!”燕安淮将手中的小孔明锁握紧,立即就有了决定。
君长清:“好,我陪你去。”
“我也去。”慕子怡连忙附和一句,又赶在简澄开口前对简澄说,“小澄子,你留在院子里照顾好阮公子。”
说话的同时,他看了眼想到同一个可能性,完全难以置信的阮序。
在燕安淮他们之后来过院子里的只有不久前的阮游,这个包裹只有可能是从阮游身上掉下来的。
虽然燕安淮与阮序都不太想接受这个事实,但现在阮游确实是他们找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与阮清有关的线索。
燕安淮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也安慰阮序:“在没有弄清楚真实情况之前,也有可能是阮家主之前从何人或是何处找到了这个东西,说不定只是不希望阮序哥获得希望又失望,才没有说出来。”
阮序也勉强恢复些镇定:“我还是想与你们一起去。阿游与小清是我最重要的两个亲人,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想亲耳听阿游说。”
燕安淮理解阮序的这份心情,又看向慕子怡。
慕子怡只好说:“也行,那小澄子你也跟来吧,照看好阮公子。”
简澄点点头:“好。”
接着他们便没再多说无益之言,一同到主院那边去。
保险起见,君长清还特意掐法决隐匿了他们的气息,神不知不觉间走到主院外边。
而尚未等他们走近,就隐约听到了院子内传来的交谈声。
“……状态,或者还是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悄无声息地将他放了吧。”
“家主,那这样我们可就真的功亏一篑了!这丢的可能就不仅仅是个机会,更是您的家主之位了!”
“这……”
“可你不是也说那小孩最近都绝食了么,若是再关押下去,他应当撑不到那日就会先饿死的。”
“小孩子都这样,总喜欢闹点脾气,等他真饿了他肯定会吃的。再不济,大不了到时我们就把他偷偷运走埋了,就谁都发现不了这件事情了。”
“可那到底是一条生命……”
“家主,您想想您母亲对您的期望。这年头能手握权力的人谁手上不会沾点血呢?这只是您为了实现您母亲的遗愿所做出的一点小牺牲罢了。”
“……你说得对。”
石普仁还在继续劝说着以坚定阮游的决心,燕安淮却一句都听不下去了。
他宛若在这数九寒冬之际又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震惊地看着院子内的方向,甚至已经说不清到底是生气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
原来为了所谓的权力,就能这样去牺牲一个小孩吗?
又是这样,为何又是这样?
又是在现实当中我亲近喜爱的人,在幻境中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时江篱当时还可以说是情有可原,可这一次却是阮游主动地绑走了阮清。
燕安淮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心口再一次漫上熟悉的绞痛感,燕安淮深深吸了一口气,稍弯起腰,痛苦地捂住心口前衣料。
“小淮!”
君长清与慕子怡都注意到他的反常,连忙过来要查看他的情况。
院子内的阮游与石普仁也因为这个动静,终于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
他微微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慌张起来:“你们……你们怎会在此?!”
燕安淮看着他,神情中少有地带上些冷厉:“倘若我们不来,是不是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小清了?
“阮家主,我真的没想到原来你是这种人。以牺牲无辜小孩的未来乃至性命来成为家主,你真的觉得这样得到的家主之位你能够做得安稳吗?你又真的配成为家主吗?”
他一字一句的质问都戳在阮游的心底,阮游双手紧攥成拳,一时没有反驳。
还是在他身边的石普仁破罐子破摔似的开口:“那难不成表面装作慷慨大方让出家主之位,背地里却总是与那群长老们说家主不合适还需要考验的人就配做这个家主了?”
阮游张了下嘴,似乎是想训斥石普仁不要乱说话,但考量到目前的情形,他还是收回了原本想说话的打算。
阮序更是心痛:“原来在阿游你的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他言语中的失望与痛楚远大于气愤,不知为何也深深刺痛了此时的阮游。
阮游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承认:“是。成为家主是我母亲自生前起就对我寄托的期望,母亲病逝后,我更是无时无刻不在为着这个目标而努力。我不断地争取在父亲对我的注意力,在争取参与家族事务管理的机会。
“我努力了百年,可是在父亲病逝后,所有人还是在说我不配成为阮家的家主。而什么都没有做的兄长你,却只是因为嫡长子的身份,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我求而不得的认可。”
“是,我如今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家主之位是你让给我的,可既然你都让给我了,你为什么还要去和长老们定所谓的十年考核期,又为什么要在考核期快结束的时候和长老们定下比试的约定?!”
阮游情绪激动,将这无数年积压下来的愤恨全都倾泻出来。
阮序却更加痛心,苦笑:“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可是你又知不知道,为了能够让你成为家主,我与长老们争吵了多久才换来一个十年考察期的让步和这一次的通过比试彻底决定家主的机会?你不知道。
“还有我们那个总是看重嫡庶分别的爹,你以为他为什么会给你一个庶子那么多的机会与关注?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向爹说你的好话,我向爹灌输我决不可能做家主要培养你就培养阿游的观念。”
阮游听着他温润又铿锵有力的嗓音,微微瞪大了眼,似乎同样是难以置信。
“你……你从未同我说过这些。”
阮序自嘲一笑:“因为我知晓你要强,好面子,为了保全你的自尊心,为了不让你觉得我在可怜你,施舍你,所以我从来不对你说任何有关的事情。可我这么多年从未掩饰过的对你的关心,难道你也全然不觉吗?
“倘若早知救回来的是这么一个恨我怨我的白眼狼,我当年又何苦拖着病体,冒着大雪辛辛苦苦折回去找你。”
阮序越说越失望,眼尾都泛起了红意。
百多年来的手足之情,原来就这么不堪一击。
见状,燕安淮走到阮序身边,轻轻抱了他一下之后,才转头继续对阮游说:“阮家主,阮序哥他从始至终就从未想过他能够从你那里赢得比试,阮序哥这段时日重新开始练剑,也不过是为了不给长老们指责他放水的机会。
“一个人长年累月下来的关心与真情实意从来就不是无迹可寻的,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清楚,到底谁才是那个真正关心你,希望你能过得顺心自在的人。”
说这番话的同时,他往石普仁的方向看了一眼,意思表达得很明确。
石普仁平日再嚣张,到这时自然也无法反驳什么。
阮游保持了沉默,唯有垂落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阮序没再同他多说什么废话,对待阮游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冷淡:“总之,倘若你现在能迷途知返,带我们去找小清,我还可以原谅你这一次的过错。既然你这般怨恨我,比试结束之后我自会带上小清离开阮家,永远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阮游自然也没有坚持关押阮清的理由。
小会儿后,他才终于妥协:“跟我来吧。”
他转身,往主院的后院方向走去。
燕安淮与阮序紧跟着他过去,其余人也跟在他们的身后。
也是到这时,他们才知晓原来在主院的后院,还有一个暗藏的地牢通道,阮游就是让石普仁将小孩暂时关押在了这个地牢当中。
这种阴暗漆黑的环境本身就十分折磨人,更何况阮清还曾因为被绑架liux8i过年心理阴影。
燕安淮想到阮清害怕的模样就心疼,与君长清先一步走到地牢入口处。
然而等他们真正到了地牢内后,却发觉整个地牢除了幽暗的灯光之外,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小孩的影子?
见状,阮游似乎也面露诧异:“怎么会是空的?”
紧跟着下来的慕子怡闻言,皱眉:“这句话应当是我们问阮家主吧?你既带我们来此,那小清人呢?”
阮游茫然地说:“我就是让石普仁把小孩带到这里来关押的,昨夜我还来这里看过,当时他就被锁在那里。”
说话的同时,他指向地牢中的一个小牢房,只见牢房内角落的一堆稻草确实有被积压坐过的痕迹,旁边还摆着一碟完全没被动过的吃食,可以证实这里应当就是关押过阮清的地方。
那阮清又到底去了哪里?
慕子怡继续问:“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来过这里?”
阮游回答:“那就只有石普仁了,是他把阮清带过来,也是他在负责后续送吃食一类的事情。”
慕子怡当即有了决断:“小澄子,你去把那个石普仁带过来。”
“好。”简澄应一声,之后立马就转身离开地牢。
慕子怡也没闲着,环顾了一圈这个地牢,再走到小牢房里边去查看情况。
燕安淮也明白了慕子怡的意思,跟着他一块进去看看有没有线索。
石普仁只是阮游的仆人,他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唯一说得出来的出发点就是阮游。
不管是为了阮游好,还是想加害于阮游,肯定得让这件事情与阮游绑在一起才有用,他其实没有必要转移阮清的所在。
但既然这里只有阮游和石普仁来过,那也只有可能石普仁还隐瞒着什么事情,而且说不定在石普仁的背后还有什么同伙。
燕安淮与慕子怡在牢房内搜寻线索,君长清与阮序、阮游则在外边也大致看了一圈。
片刻后,简澄独自一人从外边回来,摇头道:“石普仁已经不在主院里了,我在主院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他。”
这么一来,阮清被转移地方的事情八九不离十就有石普仁的一份了。
可是石普仁为什么要这么做?
阮序看向了阮游,阮游也是一副真的全无头绪的模样。
就在这时,燕安淮在那碟没动过的吃食上边,意外找到了一根银丝。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似乎是……一根白发?
慕子怡注意到燕安淮思索的神情,问:“小淮是找到什么了吗?”
他的声音一下子使得所有人都将注意力又放在了燕安淮身上。
燕安淮点着头说:“我在这附近找到了一根白头发。”
说话间,他又皱起眉:“我记得……何兴就是白发的。”
“何兴?”简澄茫然,“何公子不是黑发吗?”
燕安淮一怔:“啊?”
慕子怡也在旁边点头:“对呀,何兴是黑发,这个我还是记得的。”
君长清、阮序和阮游也认同了简澄与慕子怡的说法,确认何兴就是黑发的。
慕子怡道:“是不是小淮你太久没休息好,记错了?”
燕安淮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绝对没有记错。其实在……在我们那边我就见过何兴,当时就因为何兴一头白发,还带着栀子花样式的面具,所以我一直很记得他。何兴还同我说过他是因为遭遇巨大变故太难过了才一夜白发。”
对此,慕子怡又表示了疑惑:“栀子花样式的面具?我见到的何兴戴的是很简单朴素没有装饰的面具。”
其他人也再次认可了慕子怡的说法。
这么说来,燕安淮所见到的何兴与他们所见到的何兴,根本就不是同一种形象。
可何兴为什么要这么做?
君长清在这时又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凛,嗓音都稍稍压沉了一些:“我们一直以来在提防的那个魔修,就是白发。”
燕安淮蓦地一下瞪大眼睛。
作者有话说:
感谢【迟意渡清欢】x40的营养液mua!
第88章
“魔修?什么魔修?”
阮序和阮游都对他们的话题产生了困惑。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慕子怡说着, 看向燕安淮,“小淮,还有君长清, 你们先跟我过来,我们得先聊聊。小澄子, 你同阮公子稍微解释一下。”
简澄还是点头:“好。”
接着慕子怡与燕安淮、君长清便暂时又离开了地牢。
慕子怡在附近找了一块可以坐着的地方,认真开口:“小淮,你仔细说一下你在现实中与何兴认识的事情。”
燕安淮乖乖回答:“第一次见到何兴就还在云仙宗时, 有一次我与师尊和子怡姐姐一道出门,中途我突然跑开那次。那时我就是见到何兴穿着栀子花样式的斗篷,与夫子离开时穿的斗篷一样, 以为是夫子就追了上去, 结果发现不是。
“当时我见到的何兴就已经是白发、戴栀子花样式面具的模样。”
君长清还记得那一次也是燕安淮第一次因为记忆被刺激而昏迷。
他暂时还没有表态,等着燕安淮继续往下说。
燕安淮便将之后他与何兴在东林镇的两次相遇也说了边, 包括何兴带他逛了一圈东林镇, 还与他交换联系方式,以及在东林镇庙会他与君长清走散,何兴陪着他的事情。
与何兴各自分开后, 在现实中时他还时不时会与何兴通过传音灵鹤交流。
一直以来, 他真的是把何兴当作能够信任能够交心的好友来对待的。
倘若何兴确实就是那名魔修的话……
燕安淮又一次不敢深想。
君长清基本可以确认何兴就是那名魔修,看着他不安紧张的模样, 还是没多说什么,揉了下他的脑袋作为安抚。
就如同不久前见到那个小孔明锁一般, 尚未真正确信的事情, 仍旧存在着一线转机。
哪怕这份转机极大概率只是侥幸。
了解过燕安淮在现实中与何兴的往来, 慕子怡又带着他们回了地牢内。
简澄已经省略关于幻境的事情, 简单同阮序与阮游说了一遍燕安淮体弱与魔修之间的事情。
燕安淮回到地牢中后, 再次同阮序道歉:“抱歉阮序哥,之前一直没有同你说过这样的事情。”
阮序摇了摇头:“没事,你们也有你们自己的考量,这很正常,不怪你们。”
说完,他又补充道:“方才阿游也同我说了,虽然到过这里来的只有他和石普仁,但他也同何兴提过把小清关在这里的事情。”
那么依照他们现有的线索,下一步只能是去找何兴了。
阮游思虑道:“但现下何兴已经不再暂住阮府中,我也不知他会在何处。”
慕子怡想了会儿,看向燕安淮:“对了,那小淮你身上还有他那时给你的传音灵鹤么?假若他真的就是你当时所见的人的话,短距离的传讯可以跟着传音灵鹤找过去。”
传音灵鹤是不同于联络木牌的一种传讯法器,传音灵鹤等阶更高一些,分为一个主灵鹤与无数个分灵鹤。
主灵鹤与分灵鹤会建立唯一的联系,长距离时分灵鹤会直接将讯息传音至主灵鹤,短距离则是分灵鹤会飞去找主灵鹤,所以有时也会被用来找人。
主分灵鹤之间会建立唯一的联系,区分幻境所创造出来的主灵鹤与现实中的主灵鹤,分处在幻境与现实当中的话,分灵鹤受时空影响是不会有任何动静的。
假若燕安淮手中的灵鹤真的有动静,那就说明幻境里的何兴一定是从现实中跟进来的,并非这个幻境内原本存在的人。
燕安淮明白慕子怡是想利用这一点,首先先证实一下何兴是不是那名魔修。
他轻呼出口气,才从自己的储物法器中将那枚灵鹤拿了出来。
他既希望这个灵鹤能够有动静,那他们就能找到阮清的下落了。但同时他又不希望会有动静,不然也说明原来一直以来对他好的何兴就是潜藏在他们身边想要害他的魔修。
在这样复杂纠结的情绪当中,燕安淮还是往灵鹤中注入了灵力。
片刻后,灵鹤身上泛起一道柔和的浅绿光芒,缓缓从燕安淮的手心腾空。
他看着升起的灵鹤,缓缓握住了自己变得空落的手心,心口的绞痛与脑袋的眩晕感几乎是同时又朝他汹涌而来。
君长清也不知这时能对他说什么,轻轻地牵起了他的手。
燕安淮闭了闭眼,稍微缓了下:“没事,我们赶紧跟过去吧。不然等会儿就要错过了。”
两人交握的手并没有松开,君长清怜惜地揉了一袭他的发梢,才同他一道跟着灵鹤出发。
其余几人也跟在他们身后,随着灵鹤一同出了阮府,一路往北边的方向去。
直至到了一个小亭子附近,那灵鹤才悠悠停在了主人伸出的手中。
何兴正单腿屈膝闲坐于亭子顶上,一头白发被冷风轻轻吹起,面上的栀子花样式面具反而给他那对含笑的桃花眼增添了几分妖冶。
灵鹤就乖巧停在他白皙修长的指节上,宛若翩然轻巧的蝴蝶。
“看来,还是被你们找到了啊。”
他勾唇轻笑,没有丝毫被发觉身份的紧张或慌乱,仿佛早有预料。
燕安淮看着亭顶上悠悠闲闲晃着腿的何兴,心底的那丝侥幸被彻底打碎。
“何兴……竟然真的是你。”
他本来就因这两日的奔波劳累伤到了身体,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又遇上接连两次的“背叛”,燕安淮几乎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气愤、失望与巨大的无力感伴随这两日的疲倦与此时病中的眩晕虚弱,无数的负面情绪在他心底迸发。
他压制着喉间涌上来的腥甜,看向何兴的方向:“既然你就是魔修,你又为什么非要这样假意地接近我?”
何兴把玩着手中的灵鹤,眼底仍旧是玩味的笑意:“你忘了吗?我就是要让你明白,人性本来就是丑恶的、不堪一击的,这世间又哪有人真的能不受外物所蛊惑呢?”
听着熟悉话术,燕安淮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之前一次梦境里,他曾经听到过的那番话。
【“这世间的人性都是恶的,没有真正纯粹的感情。”】
【“也没有人会真正地对你好,这世间的人都不过是以自己的利益为最大前提。”】
他再一次微微瞪大眼睛,终于想起那段被他忽视的梦境:“原来就是你!”
“想起来了?”何兴稍稍歪了下头,轻笑一声,语气里倒是没什么起伏,“真是可喜可贺。”
经过何兴的这么一提醒,燕安淮又想起更多细节:“之前救小柔的那次,助我突破的,是不是也是你?”
何兴笑吟吟地应下:“不算太笨。”
燕安淮没有被他的表象所糊弄,继续询问:“既然你要害我,当时又为何要出手帮我?”
何兴漫不经心地回答:“这话我可就不认了。我也说过的,我又不想要你死,只是想让看你清楚总是轻易相信的人性到底有多么脆弱,我怎么会害你呢?”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跟我走,我会给你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燕安淮定定地看着他:“那我也还是那个回答,我不信你。”
何兴耸了耸肩,似乎不是很在意:“反正我也不急,你早晚会发现我对你说的话才是真心话。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抵挡得住利益的诱惑呢。”
说话的同时,他往阮游地方向看去,笑得意味深长。
阮游脸颊一下涨得通红,就好似被人狠狠扇了几下,羞愧难当。
话题到这里结束,何兴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慢悠悠开口:“这次我也就不陪你们玩了,我们下一个幻境再见吧。”
“哦对了。”何兴似是有想起什么,笑眯眯地补充,“至于你们想找的人,我想安淮你会知道在哪儿的。”
说完他随意地挥了挥手,指间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小小的法器,紧接着在一阵烟雾之后,何兴竟直接在原地消失了。
君长清原本想趁他不备将他擒住,可惜根本找不到机会,目光沉沉地看着何兴消失之处。
燕安淮则是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在了何兴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会知道阮清被藏在了哪里……?
燕安淮竭尽全力地在自己脑海中搜寻线索。
何兴曾对他说的那番话……那个梦境……那道火墙……
对了,火!
燕安淮反应过来,连忙问阮序:“阮序哥,你知不知道归今镇何处曾走水过?”
“走水?”阮序皱着眉想了会儿,没有太多头绪。
这时还是阮游最先回答:“我知道!城北有一间废弃屋子,当年就是因为起了大火荒废的。”
经过阮游提醒,燕安淮也想起之前同君长清确实在北边找寻过一间有被大火烧过痕迹的破屋。
燕安淮当即做下决定:“就去那里!”
说话间,他就已经拿出栀华剑,踩在剑上径直往印象中的方向去。
君长清担心他身体,紧跟在了他身边,其余几人也陆续跟上。
须臾,他们便抵达了那个破屋前,燕安淮甚至顾不得收剑,从剑上跳下来之后就直接跑到破屋面前一把将门推开,果然见到了被困在角落里的阮清。
阮清似乎还被推门的动静吓了一跳,往角落里缩了缩,直到见到来人是燕安淮,才稍稍怔住。
燕安淮看着他衣衫凌乱狼狈,整个人精神状态都格外糟糕的模样,哪里还顾及得了别的什么,扑过一把将他抱住。
“对不起……是小淮哥哥来晚了……是小淮哥哥连累你了……”
他紧紧地抱住阮清,双臂与声线中都带着微微的颤,一遍又一遍地向阮清说着对不起。
阮清感知到他身上过高的温度,听着言语里真切流露地关心与自责,良久他才有了反应,伸手抱住燕安淮。
“小淮哥哥……”
阮清也终于克制不住这两日来的害怕与折磨,才喊了第一声声音便哽咽起来。
“小淮哥哥……小清害怕……小清、小清真的、好怕……呜……”
他抱着燕安淮放声大哭,似乎是想要将自己的情绪全都宣泄出来。
滚烫的眼泪浸湿了燕安淮的斗篷,燕安淮心疼地将小孩抱得更紧,一遍又一遍地安慰。
“没事了没事了,小淮哥哥和阮序哥哥都来找小清了,以后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没事了……”
待其余几人匆匆忙忙跟过来时,见到的便是两人这样相拥在一起的场面。
阮清没事他们也基本放下心,只在一旁安静地陪着他们。
直到许久之后,阮清终于哭累了在燕安淮怀里睡过去,阮序才走上前,轻轻将小孩抱起:“辛苦小淮了。”
燕安淮摇了摇头:“小清没事就好。”
说完他就要站起身,但许是原本支撑着他的那块大石头落下,比之前几次都要强烈的眩晕感一下子将他席卷。
他下意识伸手想撑住墙壁,但只觉浑身酸软无力,随着身体的向后倾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意识一点点消散。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没之前,燕安淮只感觉到自己又一次落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当中。
作者有话说:
这章伏笔有点久远了稍微提一下吧()
何兴蛊惑燕安淮的话和关于火墙的事情在第二十六章
第89章
燕安淮再睁眼时, 就发觉自己身处一处山林之中。
……是梦吗?
他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场景,恍惚一瞬,意识又被黑暗再一次吞没。
……
……
燕安淮独自走在一片山林中, 手里晃着一根从地上捡的树枝,哼着小曲, 心情闲适自在。
今日是他独自离开云仙宗历练的第二个月,虽然他的修为只有筑基,不过靠着他的运气以及转为修士少的人界凑的自觉, 到目前为止风平浪静,还没遇到过什么危险。
一路上倒是还结交了不少心善的朋友,也见识到了云仙宗内没有的景致与事务。
外边似乎也没有师兄师姐们说的那么危险。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与师尊有关的消息。
想起闭关多年未归的君长清, 燕安淮原本闲适的心情稍稍低落了些。
君长清第一次闭关那么长的时间, 按理说不是突破,不是受重伤, 他完全没有闭关这么多年的需要。
所以燕安淮始终怀疑是他不够优秀, 或者总是太聒噪,所以找了个留他体面的理由出门去了。
他总会向师尊证明,他也可以变得独当一面, 这样师尊也会愿意回来了吧。
燕安淮搓搓脸, 很快又恢复元气,继续晃晃荡荡地往前走。
他没走几步, 又忽地见到不远处似乎有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这么多血,还活着吗?
燕安淮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有点被吓到, 但还是循着本能走上前, 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抢救一下。
结果他刚走近, 就感觉到这人身边明显的魔修气息。
原来是个魔修啊。
燕安淮一下子就失去了多管闲事的欲望。
师兄师姐们和他说了, 遇到魔修能跑就跑,这几年魔修有愈发猖獗的趋势,而且招式诡异,不是他一个筑基期新人能应付得来的。
他转身要走,然而又听到躺着地上的那名魔修挣扎着说,“救……救救……我……”
燕安淮看他一眼,实诚地摇摇头:“你是魔修,我不救你。”
“我、咳咳……我是……无辜的……”魔修虚弱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没有伤过……人……”
燕安淮听着他的辩解,想了想,向他妥协:“那好吧,救你一次。不过你以后不能做坏事。”
“好……咳咳、我、我不会……不会做坏事的……”
得到魔修的保证,燕安淮才收住原本要走的动作,先用净尘决给他处理了一下,才搀扶着把他拉起来。
魔修似乎已经彻底昏迷过去,燕安淮将他带到附近的一棵树下坐着,大致处理过他身上比较明显的外伤。
越是处理他越是觉得触目惊心,这光是手上肩膀都已经被伤得鲜血淋漓,看这魔修的状态身上应该还有不少严重的伤势。
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恨会下那么重的手?
燕安淮对别人的爱恨情仇不是特别感兴趣,感叹了一下便不再多想,找了个适合露宿的地方,把那魔修又挪了个位。
之后他就翻出安苏木给他的小法器,原地布了个隔绝修士、灵兽妖兽探查的结界。
落脚之处暂时确定下来,燕安淮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悠悠闲闲地去找了些野果和水,坐着魔修旁边一边吃果子一边等着看能不能等到他醒过来。
果然没过多久之后,那名魔修就悠悠转醒,刚要动一下就疼得呲牙咧嘴。
燕安淮咬了口果子,坐在一边从容淡定地开口:“醒了呀。你这到底是遇到什么人了,对你下的手也太狠了吧,还能有口气你也是真厉害。”
说话间,他又咬一口果子,眼底没有对魔修的恶意揣测,也没有什么心疼怜惜,干干净净,像是单纯在旁观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魔修苦笑一下,说:“我原本也只是想到人界这边来走走看看,不打算惹是生非。谁知我都特意挑了人界,还是碰上了一位高修为的大能,感知到我是魔修以后二话不说把我一顿打。”
“喔,真惨。”燕安淮评价一句,晃了晃手中的果子,“所以你要吃果子吗?刚摘的,洗干净了,还挺甜。”
魔修也收了刚才的苦笑:“哦好,那来一个吧。”
燕安淮随手丢了一个给他,一人一魔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在结界里把一大兜野果吃完了。
和谐安静地吃完野果,燕安淮估算了下时间和他们所处的位置,说:“最近的城镇都有好一段的距离,你又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会儿赶路过去肯定是来不及了,先在这里休息一夜吧,明日再带你去城里找医馆包扎一下。”
魔修乖乖点头:“好,谢谢你。”
燕安淮随意摆摆手:“没事。对了,你叫什么呀?要去医馆的话我总不能直接叫你魔修。”
魔修回答:“□□□,你叫我□□就行。”
“好。”燕安淮应下,“我叫燕安淮,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安淮。”
交换了名讳,燕安淮起身在结界附近走了一圈,确认完没问题才对魔修说:“就在这里吧,有小师兄的法器在,应该不会再遇到什么问题了。”
魔修似乎赶到好奇:“小师兄?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吗?”
燕安淮点头:“嗯,我是云仙宗的。所以你不要骗我哦,我会找我师兄师姐们告状的。”
他说得天真无邪,像是小孩在对别人说欺负他他会找家人打小报告,本质上对魔修并没有太多威慑力,反而是留下初出茅庐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单纯印象,更容易遭致旁人的非分之想。
魔修没表现出什么其他情绪,又问:“我们当然不会骗你,可你修为这么低,你宗门会放你自己一个人出门历练?”
燕安淮耸耸肩,理所应当地开口:“反正我师兄师姐们一向都是顺着我的,我想出门自然就出了。”
说到这,他从自己的储物法器中拿出来几瓶药:“不跟你说这么多了,这些药你拿着自己上吧,有些伤处我不方便帮你处理我就没有动。我先去这附近走一圈探探路。”
说话的同时,他原本想把药直接丢给魔修,但是看着他遍体鳞伤的惨状,想了想还是走到他面前把药瓶子放下,转身直接随意地找了一个方向离开。
魔修将地上的那瓶伤药拿起来,看向燕安淮完全不设防的背影,平静虚弱表面下的欲念渐渐浮现。
他感知得到,这小孩天资根骨极佳,心性更是万年难遇的澄净清明。
如今他已经被夺走根骨撕裂元神,苟活着也不过是个受病痛折磨的废人。
但若能将那小孩的躯壳据为己有,不说恢复原本的修为,从此稳坐魔界第一魔尊位置,乃至荡平修仙界一统天下都决不成问题。
魔修向来讲究欲念为先,在燕安淮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就用最后盈余的魔力,舍弃肉身化作有形的灵体,径直朝燕安淮的方向袭去。
然而眼看着就要趁他不备轻易得手之际,他“砰”的一下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结界,又被弹飞好几尺远。
……什么?!
“你也太心急了吧,我还以为你至少会等夜间我睡着了再下手。”
燕安淮停下脚步,失望地回头看向被撞飞后又咳了一口血的魔修。
魔修哪里还能不明白状况,神色一凛,从地上飘起来后擦了一下唇角的血迹:“你从一开始就没信任过我。”
燕安淮摊手:“我本来是想给你一次机会的,不过你没有珍惜,那也怪不了我。”
他神情无辜,但说这话的同时,一把浅绿剑意汇聚而成的长剑已经径直穿刺了魔修的整个胸膛。
速度之快,以至于那名魔修根本来不及抵抗,本就是耗费最后一丝魔力化作的灵体隐隐有消散的踪迹。
燕安淮看着他痛苦又憎恶的神情,没有太多波动:“果然师兄师姐们说得对,魔修没一个好东西。”
“哈。”魔修在撕裂的痛楚间冷笑,“魔修没一个好东西,难道你们人族就有了?这世间的所有人,所有魔,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着。”
“哪有什么单纯的善呢?只不过是你们人族掩饰自己早就烂透的内心,想出来的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
“你早晚会看清楚,这世间不过是被掩饰起来的一片脏污!”
燕安淮听着他的话,皱眉,加重了对剑意的掌控,在魔修的狂妄大笑中彻底了结他的性命。
他在君长清的书阁中看到过人性本善的天道法则,对此也持以坚信的态度,魔修的这句话对他来说没有太大影响。
——至少在接下来,又接连遭到数次背叛前,燕安淮都是这么想的。
温热的鲜血喷溅到脸上,燕安淮机械地将剑收了回来,看着白日还热情交谈,现在却企图要趁着月黑风高杀他越货的人了无生气地倒地。
【“你早晚会看清楚,这世间不过是被掩饰起来的一片脏污!”】
自魔修被他杀死起就残余在他识海中的残念再一次回响。
燕安淮看着面前的血泊,感受着脸颊上的鲜血逐渐变得冰凉,有些仓皇地倒退了两小步。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游历一年时间以来第几个撕裂友好表象的人。
但他始终会记得,这是他第一次举剑杀死同族的人。
眼前这人也是他出门以来结识的第一位,也是最要好的一位“朋友”。
难道真的就如那名魔修所说……这世间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着?
巨大的痛楚几乎要将他的脑袋炸开,魔修临死前的话一遍遍尖锐地回荡在他脑海当中。
他痛苦地捂着头。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真的不是这样吗?
……
……
在即将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之前,燕安淮猛地一下从梦境中惊醒。
……原来是梦。
燕安淮怔怔地看着床顶帷幔,梦境中困扰他的感觉始终没有消除。
真的只是梦吗?
他茫然又无助地捂住心口,不知如何宣出于口的情绪不断积压,一点又一点地沉沉垒在他心底,压得他几乎就要窒息。
他迫切地想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想找到一个可以将他从不断蔓延的黑暗中解脱出来的救命稻草。
他艰难地呼吸着,本能间只想到了一个人。
“师尊……”
“小淮?”房间的某一处一下就给予了他回应,“你醒了?可是哪里还难受?”
君长清很快就起身走到他身边,见他捂着心口痛苦皱眉的模样,心疼地抱住他。
他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有及时注意到你醒来的动静。是身体哪里很难受吗?”
熟悉的温度与气息再一次将燕安淮包裹,他轻颤着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抓住君长清衣角。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师尊”声音很轻,隐约间仿佛带上了哭腔。
他蜷缩着身体,痉挛般的绞痛不断折磨着他,梦境中那名魔修的声音和现实里何兴的声音反复回响,尖锐地刺痛着他的识海。
本就未巩固的道心愈发摇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蔓延、不断将他侵蚀。
他只能拼命地循着本能,去抓住唯一抱紧他、拉住他的救命稻草。
第90章
君长清耐心地抱着燕安淮, 一次次回应他,安抚他。
直至又过去良久,燕安淮才从原本的负面情绪中脱离出来, 渐渐平复。
君长清感受到怀里的人一点点放松下来,温声问:“好点了吗?”
燕安淮呼出口气, 轻轻点头:“嗯。”
但是应答完后他并没有从君长清怀里起来,拽着君长清衣角的手还收紧了些许,像是在眷恋着什么。
君长清安静地由着他抱, 抬手在他发梢处轻抚几下。
似乎在那一夜的拥眠之后,他们之间竖起的浅淡生疏又彻底消散不见了。
燕安淮嗅着鼻尖熟悉的冷香,闭眼。
……
须臾, 他才终于真正从之前的情绪中安定下来, 稍稍直起身,轻声说说:“现在没事了, 谢谢师尊。”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 加上身体的虚弱,听起来软绵绵的,惹人怜爱。
怀里的温度骤然离开, 君长清眸间还有些不舍, 但并未表现出太多,问:“方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需要我让慕子怡来再帮你看看吗?”
燕安淮摇了摇头:“是我做了一个噩梦。”
一般能让燕安淮有这般强烈反应的噩梦, 梦的内容一定隐含了什么讯息。
君长清思索着,继续问:“你还记得梦到了什么吗, 可愿同我说说?”
燕安淮点头回答:“记得。梦里好像是筑基期的我因为师尊闭关出门去游历。”
闻言, 君长清指尖微动, 几乎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是燕安淮还魂前的部分记忆。
他尽可能收敛住情绪波动, 安静地等着燕安淮继续往下说。
燕安淮陷在对梦境的回应当中,并没有注意到君长清的情绪变化。
他将梦境里救下魔修又杀死魔修,后续几次遇到的背叛,以及那魔修最后说的话、这些话对他的折磨全都告诉了君长清。
君长清听得更是心疼。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梦,是燕安淮曾切切实实经历过的痛苦,是在他闭关的那几十年时间里燕安淮曾独自承受过的折磨。
燕安淮关注到君长清难过心疼的情绪,反而浅浅笑了一下:“不过幸好只是个梦,醒来师尊还在我身边。”
“嗯。”君长清揉揉他的脑袋,这才把关注点重新放在燕安淮方才的描述中,“你说你的梦境里遇到过一名魔修,你知晓那名魔修的名字吗?”
燕安淮仔细地回想着,遗憾摇头:“梦里那个魔修有同我说过名字,我记不起来了。
那个魔修应该也挺厉害的,他修为应该是被废得差不多了,想偷袭我时还能化成灵体。”
君长清记得魔修中确实有一些禁术是主动幻化成为灵体的模样,这项禁术学习起来十分困难,对修为资质要求都极高。
能学会这项禁术,并且在两百多年前陨落魔修不会太多。
见君长清陷入思索,燕安淮好奇问:“是这个梦境里的魔修有什么问题吗?”
君长清回神,以尽可能不刺激到燕安淮记忆的方式回答:“这魔修对你说的话与何兴相似,你也说过何兴曾影响你的梦境。所以或许是何兴对你残余的影响反应在了你梦境中,说不定能从中找到有关何兴真实身份的蛛丝马迹。”
燕安淮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补充道:“虽然我记不得那魔修的名字,不过依稀有个印象,他的名字应该是三个字的。”
君长清点头:“好,我等会儿便找慕子怡和狐柒他们去说。”
“嗯。”燕安淮应一声,从关于梦境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之后,又关心起阮清的事情,“对了师尊,小清现在怎么样了?”
君长清回答:“他和你一样因为发烧高热陷入了昏迷,到今日你们昏迷了两日,不清楚他醒来没有。”
燕安淮眨一下眼:“这次才昏迷两日么?我还以为少说也要十几日呢。”
君长清与慕子怡他们本来也做好了要等他好一阵时间的心理预期,说:“或许是受之前的魂明玉珠碎片影响,你身体内在状态比以前要好许多,所以昏迷时间比以前要短许多。”
燕安淮不清楚具体情况,便认可了君长清的这个说法,原本想起身去阮序那边看看阮清这时候的状态。
但他没来得及动作,门口就传来一阵敲门声,阮序抱着阮清走进来了。
阮序见到燕安淮醒着,还松了口气:“小淮也醒了?那真是太好了。”
“阮序哥,小清。”燕安淮有些惊喜,“你们怎么过来了?”
阮序无奈得笑笑:“小清醒了以后就闹着要见你,我只好抱他过来看看你。”
阮清发烧未退,整个脸颊都红通通的,眼底还泛着生理性的水雾,可爱又可怜。
见到了燕安淮之后,他就朝燕安淮的方向伸手要他抱。
燕安淮便抱着他一起在床上坐着,轻声问:“小清现在感觉还好吗?”
阮清埋进他的怀里,轻轻点了下头,但是没有开口回应,性子似乎变得比之前又沉默了一些。
燕安淮有些心疼地轻抚几下他的脑袋。
阮序看着他们两个病患之间的温馨互动,眼底浸出些浅笑:“我还要去找一趟阿游,就有劳小淮先陪着小清一阵了。”
说着他又转向君长清:“也有劳君前辈帮忙看护着些了。”
君长清颔首:“无妨,你去忙便是。”
阮序作揖:“那我就先告辞了。”
燕安淮跟着应声:“阮序哥再见。”
等阮序离开之后,燕安淮又陪着阮清在床上稍微聊了一下,没多会儿阮清又打了个哈欠。
小孩生起病来本就更加容易没精神,燕安淮问:“小清是不是困了?”
阮清点点头,软声说:“和小淮哥哥、睡觉。”
燕安淮笑着揉揉他脑袋:“好,这次小淮哥哥陪小清一起睡。”
君长清思绪复杂地看了眼占据燕安淮怀里与床榻边位置的阮清,还是没说什么,只道:“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我会在旁边守着你们的。”
燕安淮朝君长清弯眼笑笑:“好,辛苦师尊了。”
君长清拍一下他的脑袋,看着他们一大一小俩小孩缩进被窝里抵额同眠。
待他们气息都变得平稳后,君长清伸手,轻轻帮他们掖好了外翻的被角。
……
另一边,与阮清一同睡着后的燕安淮再一次进入到一个梦境中。
只是这一次的梦境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入眼先是一片漆黑,没过多久他的面前就出现一块泛着柔和白光的木板,他的脚下也有一块同样的木板
是要走上去吗?
燕安淮好奇,尝试着踏上那块木板,就见眼前又出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木板。
他大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顺着木板不断往前走,走过了一片漫长的漆黑,眼前又忽地出现了一扇门。
他将这扇门推开,一道同样的柔和白光浅浅萦绕在他身侧,在消散时他就发觉自己来到了一个鸟语花香、水声潺潺的地方。
这块地方不大,但既有灿烂绽放的梅花,又有随风摇曳的柳枝,还有青翠欲滴的草坪、清澈叮咚的溪流泉水、翩翩飞舞的蝴蝶。
宛若桃源仙境一般,美好纯粹。
燕安淮目露惊叹,环顾一圈,发觉在梅花树下有一名坐在秋千上的小孩,小孩的身边站着燕安淮熟悉的那道模糊身影。
“你来了。”
那道身影笑着同他打招呼,秋千上的小孩听到动静,惊喜地回头看向燕安淮。
“小淮哥哥!”
小孩跳下秋千,飞快地奔向燕安淮扑进他怀里。
——这熟悉的面容与嗓音,可不正是阮清?
燕安淮还有些惊讶:“小清?你也在这里吗?”
回答他的,是仍站在秋千旁的那道身影:“这里是你的深层梦境与他的梦境交错之地。和你上一次与小柔道别的梦境是一样的。”
与小柔道别的梦境一样……?
燕安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微颤:“所以小清也……?”
阮清抱着燕安淮的手稍稍收紧了些:“小清也是来找小淮哥哥道别的。”
“啊……”燕安淮露出难过的神情,一时都没察觉到阮清恢复正常的语言能力,“原来小清也是魂明玉珠碎片的化身。”
阮清从燕安淮的怀里起来,仰头看着燕安淮,乌黑双眸间干净纯粹:“小清喜欢小淮哥哥,小淮哥哥不要难过。”
燕安淮听着小孩奶声奶气的安慰,心底却更是酸涩。
他蹲下身与阮清平视:“可是小清不见了的话,阮序哥哥也会难过的吧?”
阮清低垂眼睫,摇了摇头:“小清不再存在,阮序哥哥会忘记小清,不会难过的。”
如果消失了……就会被遗忘吗?
燕安淮明显能听出阮清嗓音里的难过,又不知该说什么。
若阮清变回魂明玉珠碎片,他必然会消失,可若他不变回魂明玉珠碎片,燕安淮这次出门的本质目的就作废了。
他需要碎片,又不想阮清就这样消失,就这样被他最重要的人遗忘。
燕安淮低垂着脑袋,想找到一个两全的办法。
但终究没有办法。
他神情更加低落,又感觉自己的脑袋上多出一个软乎乎的触感。
他抬头,便见阮清已经重新收好了难过的神情,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很可爱的笑容。
“遇到过小淮哥哥和阮序哥哥,小清已经很开心啦。小淮哥哥对小清好,需要小清,小清想要帮小淮哥哥。”
燕安淮第一次见到阮清露出笑容,即便心中不舍,还是应了下来:“那好吧,谢谢小清。”
阮清摇了摇头,又说:“对了,小淮哥哥可以帮小清和阮序哥哥说一声道别,和小清最喜欢阮序哥哥吗?”
燕安淮点头:“好,小淮哥哥一定帮小清传达给阮序哥哥。”
阮清退开两步:“那小清就先走了,小淮哥哥再见。”
“……”
燕安淮深吸一口气,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小清再见。”
阮清转身,一步步走回梅花林间,最后回头看了燕安淮一眼,又弯眼笑了一下,在一阵轻抚而过的清风中化作无数光点,与周围的梅花彻底融为一体。
清风吹落花瓣,一瓣梅花悄然顺着消散的光点落入燕安淮伸出的掌心之间。
就如同上一次与时柔告别时,那朵素白的、终究会散去的栀子花。
燕安淮低垂眼睫,轻轻将那瓣梅花收拢于掌心。
梅花林间的那道身影也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差不多也到时辰回去了,我们下次再见吧。”
燕安淮收好自己的情绪,轻轻点头:“好,我们下次见。”
那道声音笑了一下,同上次一样逐渐消失,面前桃源般的小天地也随着那道身影一同化作虚幻。
燕安淮最后看了眼阮清离开的方向,将那瓣梅花缓缓捧着心口。
下一瞬,他从梦中苏醒,身边已经没有了小孩的踪迹,只余下一块萦绕着浅淡梅花香气的玉质碎片,和一瓣落在碎片之上的梅花。
燕安淮怔怔地盯着碎片与梅花看了许久,才伸手,珍重地将梅花拿起来。
经此一别,大抵,又是再也不见了。
第91章
燕安淮缓了小会儿才从床上坐起来。
君长清注意到他的动静, 发现阮清不见了,困惑:“那小孩呢?”
燕安淮将那块玉质碎片拿起来,轻声说:“小清……是这个幻境里的魂明玉珠碎片化身, 他方才与小柔一样在梦境里同我道别,然后就离开了。”
君长清听出他话语里隐含的难过, 坐到他身边,轻轻抚了几下他的发梢。
燕安淮顺势往君长清的怀里靠了一下,声音依旧很轻:“小清失踪之前, 我还与子怡姐姐开玩笑似的说,说不定这个幻境里的魂明玉珠碎片就是小清。但我没想到真的会是。”
他心绪依旧很复杂。
或是上个幻境里,时柔的处境太过凄苦, 她的离开于她自己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但在这个幻境里, 阮清还有一直以来照顾他陪伴他的阮序,他依赖喜爱着阮序, 阮序也曾想过阮清未来长大的模样, 这个时候他却发现,原来阮清注定是没有未来的。
燕安淮闭眼,脑海中又浮现出阮清离开时浅淡腼腆的笑容。
……也罢。
他叹了口气, 坐直:“小清走得那么坦然, 也是希望我不要那么伤心,我总不能辜负了小清的一番好意才是。”
见他重新打起精神, 君长清又揉一下他的脑袋,算作安抚。
燕安淮又道:“我还要帮小清给阮序哥传话, 想等会去院子里等阮序哥。”
君长清点头:“好。正好我也去找慕子怡他们说一下魔修和碎片的事情。”
燕安淮点点头, 起身穿好衣裳收拾齐整, 才揣上小手炉出门, 正正好撞见了回来的阮序。
他喊一声:“阮序哥。”
阮序也注意到他, 莞尔:“是小淮呀。身体好些了吗?”
燕安淮点点头:“嗯,感觉好多了。”
阮序:“那就好。你身体差,还是要记得多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燕安淮乖巧回应:“我会的。多谢阮序哥关心。”
说完,他又道:“对了阮序哥,小清让我……”
燕安淮刚开个头,又忽然想起阮序这时应当已经不记得阮清的事情,忽地止住了话头。
阮序果然表示疑惑:“小清?是你的哪位朋友么?”
他看着燕安淮,眼底只有纯粹的困惑,显然是真的把“阮清”彻彻底底地遗忘了。
燕安淮心底又是一阵酸涩。
明明不久前阮序还温和地抱着阮清来找他,不久前还为了阮清的安危而担忧,不久前还无微不至地照顾、陪伴着阮清。
他轻吸一口气,压住了自己的情绪,笑得清浅:“嗯,是一位我很喜欢的小朋友,也是阮序哥曾救助过的小孩。
“只是他今日已经离开了,来不及再与阮序哥见一面,临走前让我替他向阮序哥道别,转告一声他最喜欢的人就是阮序哥了。”
阮序平日救治过的小孩不少,对燕安淮的话没产生太多困惑,笑道:“看来是一位很可爱的小孩呢。也谢谢小淮的传达。”
燕安淮摇头:“没关系。”
他没有继续停留于这个话题当中,又问:“阮序哥方才是去找阮家主了吗?”
阮序点头:“嗯,不过阿游状态看起来不太好,聊了几句就出门去了。”
说到这,阮序头疼地叹口气:“我印象中的阿游一直是个勤奋上进的好孩子,哪想到他竟会为了家主之位害你……小淮若是怨他,也不必太过顾及我,到底也是阿游有错在先。”
说话间,阮序满是愧疚与歉意。
燕安淮顿一下,大抵明白是阮清的彻底离开,让阮序将阮清被绑架的记忆替换成了他被陷害。
他没有评价什么,说:“阮序哥说阮家主的状态不好,那阮序哥知道他出门去哪里了吗?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能与阮家主再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阮序想了下,说:“大抵回去郊区树林前边的那块空地吧。以往每次阿游心情不好或是什么的时候,都会到那边去走走。”
燕安淮:“好,那我去找他聊聊。”
正好这时简澄抱着狐柒从屋子里出来,燕安淮便喊上他们:“狐柒,小师哥,我想出门去找阮家主,你们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狐柒对此当然没有,直接蹿到了燕安淮怀里去。
简澄也点点头:“当然可以。”
找到陪他一起出门的人,燕安淮又同阮序道了声别,出门去树林那边找阮游。
所幸阮游今日穿的是一件素黑衣裳,他们御剑过去没多会儿,就看到了坐在雪地里的阮游。
阮游正抱着膝盖靠着一棵枯木,头也埋在了自己的双膝中,不知是陷入了什么样的思绪。
燕安淮与简澄在他面前落下,清脆的“咔嚓”踩雪声在寂静雪地中格外显眼。
阮游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是为了阮清的事情来找我吗?”
他的声音有些闷,听起来似乎情绪很低沉。
燕安淮先是诧异:“阮家主还记得小清?”
阮游:“……?”
他露出困惑,对他的惊讶表示了不解。
“没什么。”燕安淮含糊过去,先把狐柒放到了地上。
狐柒对雪还算喜爱,在洁白素净的雪里打了个滚,跑到另一边去玩,不打扰他们聊天。
燕安淮也拉着简澄,到阮游身边不远处一起坐下。
之后他才回答了阮游最开始的问题:“差不多也算是为了小清而来的。只不过在此之前,我能问问关于阮家主病逝的那位母亲的事情吗?”
母亲的是一直是阮游心底的一根刺,听到燕安淮的话时,阮游抿了下唇。
燕安淮又道:“我记得阮家主说,你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才那么执着地想要成为家主。所以我想了解一下阮家主与母亲之间的事情。”
“……”
阮游又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我娘是父亲的一名侧室,据我娘说,起初她在府中的地位与我嫡母,也就是兄长的娘亲是差不多的。直到嫡母生下了嫡长子阮序,虽然自幼体弱多病,但聪慧伶俐,很得父亲的喜爱。
“我娘生了我,还在生我时落下了病根,常年需要用药,但因为我的资质平平,在府中从来就没有存在感。渐渐地,父亲似乎也忘了我娘的存在,总是只关注着嫡母与兄长。
“我娘一直希望我能争气一点,有出息一点,这样父亲就能重新注意到我们。我也一直很努力地去修炼,很努力地想帮父亲做些事情,但永远抵不过什么都不做,只是因为天资好一些、是嫡子就什么都不用做的兄长。”
“……后来,父亲成为了家主,搬家的那日正好娘亲病重不能奔波,但父亲还是不管不问,我只好独自留下来照顾娘亲,但最终娘亲还是病逝离开了。娘亲在临终前,还盼望着我能够成为阮家家主
“只是在回去找阮家的路上,我迷失了方向,身上盘缠也全都没有了,又冷又饿倒在了雪地中,是被折回来找我的兄长救回来的。”
燕安淮听着阮游的描述,还没开口,旁侧的简澄先说:“所以这一直以来都是你母亲强加给你的愿望吗?”
“不……”阮游本能地想反驳,但似乎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来,只道,“或许一开始确实是我娘亲的要求,但如今我也挺想真的成为一名合格的家主。”
简澄定定地看着阮游:“那阮家主认为,靠牺牲无辜的人来获取的家主之位,真的能成为合格的假正经吗?”
阮游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简澄继续说:“曾经我也同阮家主一般陷入过修炼的牛角尖,差点误入歪门邪道。
“后来是我的师尊及时发现,跟我说修炼最重要的不是那个结果,而是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踏踏实实地去做,有没有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方向。”
燕安淮对简澄的说法表认同:“嗯,很多时候方向或许比努力要重要许多。阮家主你虽然天资不行,但你的面相本身是友善亲切的。成为家主不一定要修为多么多么高,重要的是让别人能够真正感受到你的诚意。
“为什么长老们一直不信任你?因为从始至终所有与长老们的交流都是阮序哥去做的,你只埋头处理事务,却忘了成为家,首先要让家里的人们过得好,这样才能成为第一世家,才要开始担当整个城镇的生活问题。”
阮游听着他们的话,最终还是再次低下头:“……对不起。”
燕安淮回答:“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地方,你真正对不起的是阮家人,是阮序哥和小清。你会纠结就说明你本心还是想向善的,但我们没有代替他们原谅你的权利,假若你真的认识到你自己的错误,你就该用自己的行动去向他们表示,自己去争取他们的原谅,忽视弥补曾经的过。”
“……虽然小清已经等不到了,但至少,不让再让阮序哥伤心了。”
最后的前半句话燕安淮说得很轻,转瞬间便落入白雪中,渐渐消融。
阮游沉默许久,之后终于想通了什么似的起身:“那我就先回去找兄长了。”
燕安淮与简澄也一道站起身。
燕安淮向他颔首致意:“好,阮家主再见。”
“再见。”
阮游向他们拱手作揖,总算转身,往茫茫白雪中的另一端走去。
而随着他的离开,周围一切也逐渐变得虚幻朦胧。
简澄目睹着眼前场景的变化时还有些诧异,警惕地往四周看。
燕安淮却好似早已预料到了什么,看着阮游逐渐消失在缥缈白光中的背影,轻轻闭了下眼。
再见。
……
……
片刻后,白光彻底消散,他们眼前的场景一下便变回了百泉宗内传送阵所在的位置。
简澄看着场景的变幻,似乎还很茫然:“我们这是……出来了?”
慕子怡也是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咦,这就又出来?姐姐我还没玩够呢。”
狐柒轻哼一声:“那你自己再回去一趟我们也不拦你。”
“哎呀,姐姐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啦。”
“……”
耳边很快便充斥起了狐柒与慕子怡的吵闹声。
燕安淮轻轻垂下眼睫,情绪还没能从幻境中走出来。
而在这时,他又感觉到指尖被微凉温度轻轻握住,抬头便撞上了君长清在星月镜遮掩下,只倒映出他一人身影的黑眸。
“你掌门师兄与他兄长感情挺好的,你若有兴致,等会儿回房间了可以找你掌门师兄说说。他那般疼爱你,想必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燕安淮与君长清对视了一会儿,忽地释然,稍稍回握住君长清的指尖,展颜一笑:“那我们赶紧回去吧,再晚些只怕掌门师兄又要忙起宗门事务了。”
君长清感知到他指尖的回应,也大大方方牵起了他的手心:“好,那我们一起回去。”
回到房间,也回到真正属于他们的现实。
第92章
一行人在简澄的带领下回到客峰。
简澄告辞回去找季元义禀报, 燕安淮与君长清他们便回到房间中去休息。
在房间内稍稍休整过后,君长清就在燕安淮期待的神情下再次翻出了那个灵球状的联络法器,联系起阮游。
阮游那边回应得也非常快。
“师尊, 小淮!”阮游的虚影出现在灵球内,看起来格外惊喜, “你们是顺利从第二个幻境里出来了吗?”
燕安淮笑着点头:“嗯,我们刚刚出来,就迫不及待想来找掌门师兄了。掌门师兄最近有遇到什么难题吗?”
阮游摇摇头:“并无, 最近这一阵宗门里事务都挺顺利的。那你们呢?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
燕安淮点点头,痛心地说:“这一次我们在幻境里遇到掌门师兄了,掌门师兄还为了成为阮家家主, 不惜牺牲一名无辜的五岁小孩。”
阮游:“……嗯?!”
阮游震惊的同时, 时江篱的虚影也出现在灵球内:“咦,这个套路听起来好熟悉。”
“二师姐。”燕安淮当即就收了痛心状的伪装, 弯眼笑笑, “对,就是我们上次说的,第一次幻境里遇到的就是很冷漠的时家家主二师姐。”
阮游这才明白意思:“所以是指在这个幻境里, 你们遇到的也是类似的不一样的我?”
“嗯。”燕安淮再次点头, 又说,“这个幻境里的阮家主还说, 幼时因为阮家的嫡庶有别,加上资质平平, 一直都被忽视。后来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 被人从雪地里救回阮家去以后, 就拼了命地为这个而努力。”
阮游听完, 还有些怔然:“我幼时的经历确实与这差不多, 只是后来在雪地里救走我的人是师尊,所以我没有回到阮家去。”
旁侧的君长清也思索着开口:“那这么看来,基本可以确定幻境里应当是在你们被我捡走的那个节点发生了变化,所产生的分支,产生了截然不同的遭遇与性格。”
阮游与时江篱跟着想了下,基本认可君长清的看法。
阮游停顿了会儿,又问:“那在幻境里,我又是被谁救回去的?”
燕安淮看着灵球内阮游的身影,轻声回答:“是阮序哥,他自己折回去找到了你。”
“……兄长?”阮游愣住,“但我记得兄长那时身体很差,那么冷的天他自己跑回来了?”
燕安淮点头:“阮序哥是特意冒着大雪拖着病体回去找到了掌门师兄,后来也不断向你们的父亲表示他不愿做家主,为幻境里的掌门师兄争取成为家主的机会。
“但掌门师兄却一直以为阮序哥还是想争家主之位,辜负了阮序哥的真心相待。”
“……假若我没有被师尊捡回来的话,这也确实像是会发生的事情。”
阮游怅然地叹口气:“曾经我也确实怨过兄长。”
燕安淮试探着问:“那掌门师兄现在还与你兄长有联系吗?”
阮游点头:“大抵是在成为掌门后的一段时间吧,毕竟云仙宗是第一宗门,阮家那边应该是听说了这个消息,送来了贺礼。我顺着贺礼找了过去,就发现父亲已经去世,但家主不是兄长,是旁支一脉。”
“后来我又试着问了过去,才知道兄长不想做家主,在父亲去世后就出门游历悬壶济世去了。掌门贺礼是兄长听说了我的事情,让阮家那边以阮家的名义送来的。
“我就找阮家现任家主要了兄长的联络方式,这些时间以来时不时会与兄长联络一次,也渐渐理解了从幼时起兄长对我的关心。”
听到这里,燕安淮又问:“那掌门师兄知不知道在那位兄长身边,有没有一个他养大的小孩?”
“小孩吗?”阮游想了想,摇头,“没有,兄长一直都是只身一人去游历。怎么了吗?”
得到预料之中的回答,燕安淮还是忍不住遗憾地叹口气,把关于阮清的信息简单又同阮游说了一遍。
阮游思考一下,推测:“如果是在父亲去世后第四年才捡到的小孩,大概是因为在现实中,父亲去世后就已经由旁□□边直接继任家主,转年搬去了另一个城镇。幻境里兄长捡到小孩的那一年,兄长本人已经不在归今镇内了。”
燕安淮:“那倒也是。”
时江篱这时又想起什么,在旁边开口:“说起来,上一次小淮说起我在幻境里时家家主的事情之后,我也试着去看了下时家的消息,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说的那位时柔。
“不过现实中的时家倒是在我来到云仙宗后不久,就因为时二叔的为人卑劣逐渐没落。时家也分崩离析,各自另立府邸,时二叔穷困潦倒地饿死在街头,临死前没有子嗣。”
言外之意,便是在现实中也没有“时柔”这个人物的存在。
燕安淮又叹口气:“果然是再也见不到了吗。”
闻言,君长清在他脑袋上轻抚几下,无声地安慰他。
燕安淮对这样的结果同样早有预料,没有在难过的情绪当中沉浸太久,又交流了一些幻境内的其余话题。
等时间差不多,他们才相互道别,断开灵球的联络。
燕安淮呼出口气,总算有了回到现实当中的实感,也逐渐对幻境的规律有了点把握。
他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正好这时慕子怡又抱着狐柒来找他们。
“小淮和你大师兄联系完了么?”
慕子怡把狐柒随手一丢,变回半灵体状态的狐柒干脆直接飘到了燕安淮那边。
燕安淮点点头:“嗯。子怡姐姐你来得也正好,我们刚刚和掌门师兄聊完以后,对幻境的形成和破解又有了新的想法。”
“是嘛?”慕子怡大大咧咧走到他们旁边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燕安淮说明道:“依照方才掌门师兄和上次二师姐所说,幻境中的他们的幼年时期与他们曾经的经历是相似的,唯一不同的那一个原本该被师尊捡回来的节点,也正好就是困扰着他们的心结。
“要离开幻境的话,除了得到魂明玉珠碎片的认可以外,最重要的应该就是解开他们的心结。所以我猜接下来的两个幻境,应该就跟三师姐和小师兄的心结有关。”
闻言,慕子怡轻吸一口气:“嘶,可是现在正正好好就是他们两个不在。你们当中有人知道他们的心结吗?”
燕安淮摇摇头:“我问过掌门师兄与二师姐,他们相互之间其实没有说过他们的童年经历。”
“童年经历啊……”慕子怡皱着眉想了想,忽然将视线放在君长清身上,“望月你应该知道吧?毕竟是你捡回来的人,当时你是不是有听过他们哭诉以前的事情来着。”
听到慕子怡的话,燕安淮也把视线放到君长清身上。
君长清的指尖轻颤了下,握住冰凉的茶杯。
他沉默了小会儿,才低声说:“我……记忆有损,那一部分的记忆正好被模糊了。”
燕安淮惊讶:“记忆有损?师尊的记忆为何会有损?是这次在幻境里的病情导致的吗?”
“……也不算。”君长清避开慕子怡骤然变得锐利的目光,却没有继续解释。
见他又是打算什么都不说的模样,慕子怡直接拍案而起:“不行,君望月你给我过来,幻境里你一直回避我的问题,这次我们必须得就这件事情单独聊一聊。”
“狐柒,你在这里陪着小淮。”他又叮嘱狐柒一句,气势汹汹地转身就走。
知道慕子怡一旦碰到跟身体健康有关的事情就会特别认真,君长清也只好起身,跟他一起去了他们云欢谷那边的院子。
慕子怡随手布下一个隔音结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胸,开门见山:“你这又是好端端突然的发热不退,又是记忆有损,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长清在他对面坐下,并没有马上回答。
慕子怡继续质问:“能让你生病的原因我只能想到灵力失控和魂魄受损,你说是灵力紊乱,但你在小淮面前昏倒那次根本就没有太多紊乱的灵力波动。今日你又说你记忆受损,所以是不是你的元神出了什么问题?”
修士在步入元婴期之后就会凝练出元神来,元神就相当于是修士的魂魄。
元神一旦受损,就像燕安淮此时的状况一般,几乎是不可逆的,甚至会影响到天资与修为,绝对不是什么三言两语就可以盖过去的小问题。
君长清在慕子怡审视的目光当中低垂眼睫,轻轻点了下头。
慕子怡简直要被他气出病来:“君望月你怎么回事?你都化神期了你还不知道元神的重要性吗?你干什么去了能把你元神给伤成灵力波动和记忆受损的程度?!”
君长清抿一下唇,似乎不打算说。
慕子怡哪里还会由着他沉默,猛地一下拍桌起身:“都到这个程度了你还想瞒着吗?你想瞒到什么时候?瞒到你真的出事了等着小淮给你哭丧吗??”
提及到燕安淮,君长清的神色才稍稍有了变化。
慕子怡突然升起点诡异的预感:“你不要跟我说又和小淮有关?!”
“……”君长清到这时才肯开口,“是。”
慕子怡深吸一口气收住情绪,坐回椅子上:“行,那你说说吧,你又干什么了把自己干成这样?”
君长清摩挲了下桌上冰凉的茶杯,终于回答:“当初为了让小淮能顺利还魂……我分了一小部分的元神来稳定他的魂魄。”
慕子怡:“……?”
慕子怡:“???”
“我艹!”慕子怡猛地一下又拍案而起 “君长清你疯了吗?!”
第93章
相较于慕子怡的激动情绪, 君长清始终淡然平静。
当年从狐柒处得知还有一种还魂的仪式之后,他就一直在为这个做准备,从法阵的布置、主持仪式所需要学会的法决再到关于如果有人不愿意来参加还魂仪式, 他的后备准备等等。
但他没想到,还魂仪式从最开始就面临了难以启动的困境。
——他能搜集到的燕安淮的魂魄根本不够。
不知道为什么, 在自爆元神后,元神与魂魄彻底分离,魂魄本该是有一个短暂的完整期, 但燕安淮的魂魄几乎是在自爆后就被分割开来。
君长清找寻不到另一半魂魄的踪迹,那一瞬间的心情,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的痛苦。
他不断地翻阅古籍, 不断地去寻找其他方式, 最后还是决定赌一把,用他自己的元神填补一部分。
在元婴期凝练出元神以后, 元神就成为了魂魄的具象化、有形化, 分割元神比分割魂魄更加危险。
元神与魂魄密不可分,又容易被其他元婴期以上的修士察觉,万一分离的中途被打扰, 或是自己因为受不了元神分割的巨大痛楚而动摇, 不说修为下跌,直接陨落都不是不可能的。
慕子怡依旧觉得君长清就是个疯子。
虽然这一切都是为了燕安淮, 他也非常希望燕安淮能够还魂成功,但这不代表着他可以放任君长清去做这种事情。
他坐回椅子上, 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 小淮要是知道了你做的这些事情, 他会怎么想?你要是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情, 哪怕小淮完完本本还魂回来了, 他也会愧疚一辈子的。”
君长清只轻声说:“那时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要小淮能够顺利回来。其余的……日后再说。”
慕子怡听着他的话,心绪复杂。
他算是看明白了,君长清绝对是在燕安淮还魂前就已经喜欢上了,否则他真的不明白做师尊的何必要为徒弟牺牲到这种地步。
但君长清的好意是一回事,他选择的这种解决办法对慕子怡来说又是另一回事。
他恨铁不成钢似的说:“那你当时就不能再找我们商量商量吗?至少你也要跟我说啊!哪怕这个举动实在不能省,让我给你调养一下都比你自己硬扛下来那么久好啊!”
“你和小淮还真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个的就知道搞这种自我牺牲!”
慕子怡说得凶,但话里话外都是他们两人的心疼。
他比君长清还大个几十岁,当初君长清被他师尊捡回云欢谷后,有好一段时间都是他负责照顾的君长清。哪怕后来君长清去了云仙宗,他也时不时会去找他。
可以说,慕子怡是看着君长清从少年到成年,看着燕安淮从小孩一点点长大。
而且作为医修,他比谁都在意身边人的身体健康。
慕子怡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下心情重新靠上椅背:“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魂魄受损肯定会导致你的修为停滞不前,现在都过去十几年了,你又早就错过了尽量将魂魄温养回来的最好时机。”
君长清回答:“倘若小淮温养魂魄顺利的话,分出去的那部分元神是可以收回来的。”
慕子怡警惕询问:“你这次不是在框我了吧?”
“……不是。”君长清回答,“这个你可以去问狐柒,是我从狐柒那里旁敲侧击问到过的。”
慕子怡这才放心点:“那行。你的这件事情除了狐柒外我暂时都会先帮你瞒着。对于魂魄的损伤,狐柒比我更了解如何温养。
“小淮那边我也会糊弄过去,但今日开始,你必须得给我好好养着。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日后还谈什么把小淮给照顾好?”
听到慕子怡的最后一句,君长清才总算是听得进去,点了点头。
慕子怡也不再继续耽搁,同他一起回到他们云仙宗的院子去找燕安淮。
燕安淮在他们离开后就对君长清的身体状况格外担忧,一见到慕子怡回来,就把视线放到了他身上。
慕子怡坐回刚才的位置到了杯茶,轻哼一声说:“小淮我跟你讲,以后要是修炼的时候出了点什么差错影响到身体,一定一定要来找姐姐我帮你看看,不要到时候小问题积成大问题,错过了最好的时间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才能养回来。”
慕子怡没有明说君长清到底怎么了,只是给燕安淮制造了一种君长清是修炼出了差错又非要硬抗的情景,并且问题应该不算很大,还能休养回来。
燕安淮这才稍微松口气,故作埋怨地对君长清说:“师尊总是让我照顾好我自己,在此之前也得记得也照顾好师尊自己才是。”
面对燕安淮,君长清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的。”
慕子怡感受到一点尚未成型但已经出现的恋爱的酸臭味,找了个由头嫌弃地拽上狐柒一起离开。
燕安淮没多想,与他们道别后就又催着君长清去好好休息。
君长清这次也乖乖听话,和燕安淮一起回到内室去休息。
一日的时间很快就在休息中过去,但考虑到君长清与燕安淮的身体,他们并没有着急第二日就直接前往下一个要去的宗门,又在百泉宗中逗留了好几日。
除此之外,他们也借着百泉宗对魔修相关资料的收集,开始根据之前燕安淮所描述的梦境来试图找出何兴的真实身份。
不过魔修与人族隔阂实在太大,平日里接触其实也不多,能找到的蛛丝马迹比较少,找了几日也只大概能够推算,何兴应当就是燕安淮出门历练那一年碰到过的那个魔修,而且他身份绝对不简单。
魔修中有一种秘法禁术,只要还存在有一缕魂魄就可以“永生”,但永生的代价就是要找到合适的宿主,依附于宿主的识海当中。
再通过蛊惑或强取的方式,让宿主放弃自己的肉身,从而达到吞并宿主魂魄,获得身体支配权的目的。
这种禁术在魔修当中曾经算是一种公开的“秘法”,但修炼起来非常困难,对宿主的选择要求也很高,总会有无数的魔修因为想去修炼这个秘法而舍弃肉身将元神具象化,结果失败陨落或精神失常。
也因此,这项秘法被后来的魔尊列为禁术,销毁了所有普通魔修手中的相关书册,只保留了绝小部分由魔尊那边等阶足够高的魔修保管。
修仙界当中则是残存了一些销毁前就被带过来的书册,百泉宗的古籍阁内正好有一卷,大抵可以作为何兴目的的印证。
依照燕安淮的心性,本来应该是最不可能成为魔修的类型。但也因此,一旦他的心性被魔气侵蚀,由“不可能”变成了真正的堕落者,那么他能够吸纳的魔气速度相较于寻常魔修来说会快非常多。
再辅助他的天资与悟性,成为整个魔界与修仙界的最强者都不是问题。
当年会有魔修向燕安淮抛出橄榄枝,给燕安淮卧底到魔修的机会,很有可能就是抱有利用完他击溃修仙界,再夺走他身体的打算。
也幸好最后燕安淮还是坚守了他的本心,否则不管是燕安淮真的堕魔,还是被魔修夺舍,他的实力都将远超他们所有人。
那时候的场面,就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招架得住的。
慕子怡、狐柒与季元义对此都是愤恨与后怕。
君长清想起燕安淮那时总往素尘峰跑的事情,闭了下眼。
倘若那个魔修的魂魄一直残存在燕安淮的识海当中,他去魔界的那段时间,必然会不断遭受到那个魔修的蛊惑折磨。
也难怪他总会在回来后练静神式的剑招。
君长清回想起幻境里,燕安淮从受何兴影响的那个梦境中醒来时痛苦的模样,心底就忍不住一阵揪疼。
那时的燕安淮到底独自忍受了多少他们不知道的折磨?
那个总在他面前娇气怕疼的小徒弟,面对心怀叵测的魔修们时,又花费了多少心思来保全他自己?
君长清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那一段经历,绝对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君长清从百泉宗的书阁中回到客峰他们云仙宗的院子,进门就能看见燕安淮正与来陪他的简澄开开心心聊着天。
自那一次变得稳重了以后,燕安淮的笑意不再似开始那般灿烂,但也完全是发自内心的闲适悠然心情。
他愈发无法想象燕安淮身处魔界戴上假面如履薄冰时的场景。
他的小徒弟都已经过得那么煎熬了,他却从来就不知道在小徒弟回来的时候给他一点安慰。
君长清就这么站在门边看着燕安淮与简澄聊天的场景,越想越是自责。
还是后来燕安淮先注意到君长清回来了,疑惑道:“师尊?师尊何时回来的?怎么还站在门口不说话呀,快进来坐着吧。”
简澄也连忙问好:“望月仙尊。”
君长清这才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回到房间内在燕安淮身边坐下。
燕安淮顺便问:“师尊有与季前辈他们找到些什么东西吗?”
君长清点点头:“虽然还是不清楚何兴身份,不过大概能锁定他在某个时间段内应当是魔界大将军以上的等阶。而且他的最终目的地,应该是要夺你的舍。”
“夺我的舍?”燕安淮不解,“我才筑基期,他的修为看起来比我高多了,夺我的舍做什么?”
君长清摇了摇头:“夺舍一般不看修为,修为太高其实反而不好夺舍,因为原身的元神已经凝练出来,对自己的识海有一定的把控能力。
“夺舍看的是原身的天赋与资质。你的资……资质虽然一般,但心性和悟性都极高,对于想夺他人舍的魔修来说就相当于一块行走的香饽饽,绝对是最佳最上等的选择。”
突然成为了“香饽饽”的燕安淮摸了摸脖子,总感觉处境好像突然又危险了许多。
君长清安慰他:“不过也因为你心性高,魔修想夺你的舍也比较困难,只要你能坚守住本心不动摇,他就不可能成功。”
燕安淮大致有了谱,点头道:“好,那我会注意的。”
君长清揉一下他的脑袋,又说:“去皈依门的时间也定下来了,明日开始出发,今日再做最后一日休整。”
旁侧的简澄遗憾开口:“安淮这就要走了吗?”
燕安淮点点头:“嗯,毕竟早一些找齐魂明玉珠碎片,也能早些不用总对那个魔修提心吊胆。等一切顺利结束之后,我会再来找小师哥玩的。”
简澄:“好。安淮也一定要记得小心,祝你们一切顺利。”
燕安淮莞尔:“多谢小师哥。”
简澄也不再打扰他们,与燕安淮又聊了会儿后便起身告退离开。
燕安淮也没再往外瞎跑,同君长清一道在屋内珍惜他们在百泉宗的最后一个休息日。
次日,他们便在季元义与简澄的送别下再度乘上飞舟,启程前往皈依门。
皈依门正如其名,宗门内的人都是佛修,整个宗门就是一个巨大的寺庙。
佛修通常都是灵修,更注重修身养性,心平气和,他们不追求多高的修为,毕生的努力便是为了悟道,为了普渡众生。
此前极少数能够悟出本善之道的人中,也是佛修占据了大多数。
但也因此,皈依门布置在整个修仙界中最僻静之处,从百泉宗乘飞舟过去都花了足足七日的时间。
燕安淮趴在飞舟边缘看着逐渐靠近的巨大寺庙,感慨:“终于要到了吗。”
君长清从房间内拿着一件披风出来,走到他身侧给他披上,正好听到他说的话。
“无聊了?”君长清一边帮他把披风系好,一边开口问。
燕安淮稍稍直起身,方便君长清的动作,回答:“还好,不过要待在飞舟上这么多天,确实还是有点没事做。”
君长清:“皈依门离云欢谷没有那么远,下次就可以不用这么久了。”
慕子怡正好就在旁边,笑道:“终于也快要到姐姐我的地盘了啊。到时候姐姐一定喊上我家大徒弟好好招待你,她期待你过去很久了。”
“那我到时候可得对子怡姐姐招待的要求严苛点了。”燕安淮也同他开起玩笑,“要是子怡姐姐不能让我满意,我就和师尊一起去外边住去。”
慕子怡:“放心好了,一定让你满意。”
两人笑闹间,飞舟也终于停在了皈依门的宗门附近。
皈依门前已经有两名穿着袈裟的僧人等候。
站在前边一点的那名手中拿着锡杖,燕安淮没有见过,推测他应当就是住持——也就是皈依门的掌门方故。
他身后的那名僧人燕安淮在拜师大典中见过,是皈依门的首座也就是首席弟子方远,但当时燕安淮也只与他简单打过招呼认脸,不算很熟。
“诸位施主好。”方故见他们走来,施施然朝他们作揖行礼。
燕安淮礼貌地回了一礼:“见过住持。”
方故友善地笑笑:“这位小施主便是云仙宗的那位小峰主罢?果真是面相亲善,有佛缘之人。”
燕安淮回以一笑:“住持师父谬赞,不过若有时间,晚辈也确实想与住持师父聊聊神佛之事呢。”
方故合掌作揖:“小施主有意,贫僧自当扫榻以待,随时恭候。”
与方故大致打过招呼,燕安淮又将视线转向方故身后的方远。
方远长相很清秀,即便削发为僧,也完全不掩盖他能在修仙界中排得上名号的容貌。
就是不知为何,这样真正与方远见面时,他突然很想喊他一声“小和尚”,但又总觉唐突。
燕安淮思绪稍有飞散,没同以往那般主动开始打招呼。
方远手中握着一串佛珠,视线自燕安淮出现时起就一直放在了燕安淮身上,与他目光相对时观他神情,主动道:“燕小公子好,小生方远,此前在公子的拜师大典中与公子也有一面之缘,公子可直接唤小生名讳,也可叫小生师哥。”
“——或者你若想叫我小和尚,我也不会介意。”
方远浅浅一笑,一语道破燕安淮心中所想,又在无形间将两人距离拉近。
燕安淮微讶,无辜地眨眨眼:“师哥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方远又笑了一下,但没有回答,反而转移了话题:“诸位施主远道而来也辛苦了,先随小生去客峰落脚休息一阵吧。”
回答他的是站在燕安淮旁边的慕子怡:“那便有劳住持与小师父了。”
方故摇摇头:“无妨,请随我们来吧。”
方远也又朝燕安淮做了个“请”的动作,眼底始终蕴着些笑意,总叫燕安淮觉得有些违和。
就好像……在方远的脸上出现这样常有的笑容,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为什么呢?
燕安淮想不通,干脆不想了,跟随在方故方远的身后一同到皈依门的客峰去。
皈依门整个宗门都是寺庙布置,但为了让客人不会太不习惯,客峰的布置与其余宗门相差无几。
君长清照例对客峰的房间进行检查与法阵布置,燕安淮便去找了方远。
方远似乎也对此早有预料,等候在他们云仙宗的院子外,见他出来,合掌作揖朝他致意:“燕小公子。”
燕安淮学着他的动作又回了个礼,问:“不知师哥现下可有空闲,陪我在院子里坐一坐?”
方远笑道:“乐意之至。”
两人一同回到院子里,方远又忽地从储物法器中拿出来一套茶具。
“师弟远道而来,我唯一擅长的也只有茶艺了,便给你泡杯茶吧。”
燕安淮平日里常喝茶,但泡茶时没有那么多讲究,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齐全的茶具,眼底流露出些新奇。
见状,方远便拿了提前在客峰中准备好的热水,从烫壶、温杯,到置茶、高冲,最后挂沫、低斟,一套动作宛若行云流水般自然、顺畅。
清冽茶香在小小的石桌间萦绕,燕安淮看着面前那杯嫩绿明亮的茶汤,试着喝了一口,发觉是他之前在云仙宗时常喝的一种茶。
不过这一次他唇齿间满是此前未曾尝到过的茶叶清香,浅淡苦涩后的回甘更是沁人心脾。
燕安淮惊叹:“师哥好厉害。”
方远莞尔:“不过小小拙技,若能得师弟喜欢,这技艺也算有了些用处。”
说话间,他始终看着燕安淮的方向,眸间笑意更显亲善温和,从容镇静的语气叫人听着也很舒服。
燕安淮对上他的视线,终于忍不住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但我总觉得师哥好像很熟悉我似的,能知道我在想什么,这茶又正好与我平日喜好一致。
“难道佛修还真的懂得看人面相给人算命?”
他说得一本正经,眼底只有单纯的困惑好奇。
方远没想到他会想到这样的理由,不由哑然失笑,摇着头说:“自然不是。我们是修身养性的佛修,不算命的。”
燕安淮微歪头:“那只是正好凑巧。”
“也不是。”方远继续摇头,终于解释,“师弟也没有自作多情,就是我特意去了解过的。”
燕安淮还是茫然:“特意了解过我?为什么呢?”
方远看着他,眉眼间多出几分温和,像是想到什么,轻声说:“若要问原因,那大抵便是因为师弟很合眼缘吧。
“师弟为人亲和友善,心性纯洁通透,还有着难得的普世之心,师弟的佛缘便是放在皈依门中,都是难能一遇的。”
燕安淮听着他平缓又真诚的夸奖,都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方远笑着摇了下头,倒没有继续说什么,收好茶具起身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明日师弟还要启程前往下一个幻境,我便不打扰师弟休息了,告辞。”
“喔,师哥再见。”燕安淮应一声,总觉得方远有什么没说完的话,或没表达完的意思。
但既然方远明说,或许也不是什么非要让他知道的东西,便不再管,在方远婉拒他准备起身相送的动作后,继续坐在原本的位置上目送方远离开。
不过在方远走出院子前,又正好碰到进来的慕子怡。
慕子怡与方远互相打了招呼,也停顿在了原地转身看向方远离开的背影。
待方远完全消失在他们视野范围之内后,慕子怡才忍不住感慨一句:“快二十年没见,方远这小孩的性格变化可真是大啊。”
闻言,燕安淮好奇:“性格变化大?以前的师哥和现在不是一个性格么?”
“差不多吧。”慕子怡随口回答,“以前的方远就是个简直就是个闷葫芦,能像现在这样开朗些也挺好的。”
燕安淮还是不解:“那师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慕子怡看向懵懂无知的燕安淮,叹一声:“谁知道呢,或许是想开了点什么吧。”
毕竟他唯一的挚友,那个总是想逗他笑,让他开心点的燕安淮,在十九年前为了拯救整个修仙界死在了他的面前。
那过往的从前,还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的呢。
作者有话说:
二更还是中午十二点~
第94章
燕安淮不了解方远的过去, 见状便没再多问,又问慕子怡:“子怡姐姐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哦对,差点忘了。”慕子怡想起正事, “我就是来说方远的事情的,他刚才有跟你说过吗?”
燕安淮迷茫:“嗯?说什么?”
慕子怡回答:“就是这一次幻境也是身为首席的方远跟我们一起进去。方才住持同我说的, 是昨日方远主动请缨要跟来。”
燕安淮想得比较简单:“原来师哥也知道魔修的事情吗?”
“也算是吧。”慕子怡感慨着回答,“毕竟他可是我们五大仙宗所有的首席当中,资历最深的。
“他师尊很早以前就有退位让他继任的想法了, 只是由于他自己深陷世俗纷扰,佛心不静,才始终让他继续当首席来历练他。
“如今他应当也放下了曾经的过往, 想必再过一段时间, 等你身体好了,还能参加他的继任仪式。”
燕安淮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师哥果然很厉害。”
慕子怡看着他平淡的模样, 在心底又叹了口气。
若说在掌门这一辈分中,与燕安淮关系最好的除了他掌门师兄外就是慕子怡,那在首席这个辈分, 或者说差不多同龄人的这个阶段, 与燕安淮关系最好的人非方远莫属。
或许是燕安淮真的很有佛缘,在他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时期, 第一次见到才及冠的方远时就追着人家喊“小和尚”。
平日总是藏着什么事似的方远被他追得无奈,每次都只能抱着他哄, 跟他讲他们皈依门和他们佛修当中流传的故事。
后来燕安淮渐渐长大, 隔三差五也会去找方远玩, 在年满十八后出门游历的那段时间, 他只有游历的第二年时间行踪很固定, 几乎大半时间都在皈依门……
……嗯?游历的第二年?
慕子怡回忆到这里,突然察觉到了一些不对。
燕安淮在游历过程中受魔修折磨的时间点,正好就差不多是要到游历的第二年来着?
慕子怡回想起这个细节,当即就要到屋内去找君长清,随口道:“我去找你师尊也说一下这件事情。”
“哦好。”燕安淮完全没多想,看着慕子怡往屋内走去。
慕子怡进屋时,君长清还在做房间的检查,见他一进来就甩了个隔音结界,目露困惑:“怎么了?”
“有事,大事。”慕子怡走到他旁边的桌子前,双手一撑,直入主题,“我刚刚突然想起来,小淮在游历的第二年到皈依门来待了将近一整年的时间。而你说小淮‘梦’到的游历期间被背叛的遭遇,差不多就正好是要到第二年伊始。”
——所以,很有可能燕安淮来这边待了那么长时间,就是因为受到了魔修的影响,想来佛门前寻找清净。
那么当时与他关系突飞猛进的方远一定会知道些什么。
“今天方故住持还跟我说方远主动要求跟我们一起进幻境,他肯定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慕子怡把最后一句补充完。
君长清立即道:“找他来问问。”
慕子怡点头:“好,趁着他刚走应该还没走远,我直接来联络他。”
说完,慕子怡便直接用联络木牌联系了方远,方远那边很快就应下他们找他的请求。
没过多会儿,才走出去没几步的方远便出现在了房间内。
“望月仙尊,慕谷主。”
方远礼貌朝他们致意,对他们会把他喊回来的事情似乎并不惊讶。
君长清颔首应了他的礼节。
慕子怡与皈依门的交往比较少,收敛了平时不太正经的模样,朝桌旁的椅子示意:“小师父请坐吧。”
方远合掌作揖,这才走到他们面前坐下。
君长清不同他说什么客套话,直接问:“你是不是知道小淮游历第一年遇到魔修的事情?”
方远顿了一下,才点头回答:“知道。”
慕子怡紧跟着问:“那小淮游历第二年到皈依门来,是与这件事情有关吗?”
方远继续点头:“是。”
慕子怡与君长清相互对视一眼,慕子怡接着说:“在上一个幻境我们已经知晓这段时间以来我们要找的魔修,但尚且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依照我们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他很有可能就是那时候侵扰过小淮识海的魔修,所以倘若小师父知道些什么的话,可否烦请与我们说说?”
方远倒是没料到居然还有这种牵扯,仔细回想了一下,说:“关于那名魔修具体的信息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那一段时日安淮总是受魔修的影响,终日夜不能寐,饱受折磨。
“为此他才特意到我们皈依门来,希望能借助佛祖之地的清心寡欲与普世之心来安定自己的内心。”
慕子怡流露出些心疼:“这样啊……那你师尊知道这件事情吗?”
“嗯。”方远回答,“当时以我的能力没办法让安淮安定下来,每一次安淮实在疼得受不了又睡不着时,都是我师尊来为安淮作法净心,让他能让片刻安宁憩息的时间。”
慕子怡又问:“那最后小淮是如何将之压下的?”
听到慕子怡的这个问题,方远朝君长清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睫,回答:“这个,或许就得问安淮自己了。”
“或许是在佛门之地重归清净,又或许是找到了别的什么依托……谁又能知道呢。”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似乎是有什么指向,又似乎真的只是无意间的叹息。
君长清与慕子怡和方远都不是特别熟络,听到这里差不多也把方远所知道的信息了解了一下。
他们不再多问,方远也再次告辞,回去收拾准备。
魔修的事情仍旧没有太多进展,慕子怡想着方远说的最后一句话,很快也告辞离开,准备去找狐柒聊聊。
君长清目送着他们两人先后离开,小会儿后才起身,把余下的一点布置做完,走出房间。
因为狐柒不在,其余人又很忙的样子,燕安淮始终乖乖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见到君长清出来,他维持着单手托腮的动作,弯眼笑笑:“师尊,是布置好了吗?”
“嗯。”君长清点头,走到他身边去,揉一下他的脑袋,“抱歉,又让你无聊了。”
燕安淮摇摇头:“还好,方才也与师哥还有子怡姐姐聊过天。”
说着他微微仰头,眼底干净纯粹,倒映出君长清的身影,比之前内敛些,但依旧透露着对君长清的依赖。
君长清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样的神情,又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开口:“那回房间去好好休息吧,明日就又要到下一个幻境去了,还不知初入幻境内时会是什么情景。”
“好。”燕安淮乖乖点头,又伸手轻轻勾了一下君长清的指尖,微低着脑袋小声说,“那师尊陪我一起好不好?”
他握住君长清指尖的力道不大,倒像是无聊间勾住他的手把玩,没有什么隐晦暗示的意味,以最单纯天真的感觉,轻轻撩拨着君长清心底的某根弦。
君长清哪里受得住他这样的请求,收拢掌心,将他的手虚虚环握住:“好,我陪你一起。”
燕安淮乖乖起身与君长清牵着手回到房间内,在君长清看不到的身后抿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
平稳地度过一日休息后,养足了精神的燕安淮跟随君长清、慕子怡和狐柒一道去找了方故方远汇合。
五大宗门在幻境的布置上基本都是相似的,燕安淮已经适应了这段过程,一路放松自在地跟着走到了幻境的入口法阵处。
考虑到这次又不知会遇到什么情况,何兴会不会先他们一步找到燕安淮,君长清在方故启动法阵前不放心地叮嘱:“不要轻易相信幻境里你见到的任何人,哪怕他看起来对你很好,也一定要记得留一份心眼。”
燕安淮听话:“好,我一定老老实实地等到师尊你们过来。”
见他听进去了,君长清才稍稍放松一些,与上次一样向燕安淮承诺好会尽快地去找他,随后便等着方故启动阵法。
熟悉的白光再次将他们柔和包裹,有了前面两片魂明玉珠碎片,燕安淮在传送法阵启动时所感受到的撕裂感也减轻了不少。
他在逐渐强烈的白光中又扭头看向君长清,已经能够坦然地接受要与君长清分开几日的事情,朝他比了个“晚点见”的口型。
君长清看到他的神情,神色也柔和一些,轻抚他的发梢,给他回应了一句很轻很轻的“晚点见”。
随着君长清这句轻飘飘的话落地,白光彻底将他们分割开,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待他再睁眼时,脑后的温柔触感已经消失,眼前也变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燕安淮站在原地停了小会儿,才终于从传送的不适中缓过来,环顾起四周。
只这一下,他便察觉到了这块区域的不对——
这片森林内的灵气非常稀薄,哪怕他主修木灵根,也几乎感知不到带有灵力的气息。
莫非这里是人界?
燕安淮困惑地推测。
修仙界与人界的划分以灵气浓郁为界,修仙界内不论何处,至少都会有足够修士缓慢修炼的灵气。
而人界则是随着距离修仙界越远,灵力就越少,出现本土修士的可能性就越低。
燕安淮对这附近灵力的感知了一遍,推测这里应该属于几乎不可能有本土修士的纯人界区域。
依照之前两次幻境内的经验,燕安淮一般都会落在最接近幻境内他的师兄师姐们的地方,再根据第一个幻境里时江篱对楚依依和安苏木的描述,燕安淮推测这里应当就是安苏木所在的北陵国。
越是偏远的人界区域,受修仙界的影响就越小,于是便会产生他们独一套的管理体系。
燕安淮在云仙宗书阁内看书的那一段时间,就了解到在人界边缘几乎没有本土修士的地方,普通的人族都是以皇朝国家的模式进行管理,安苏木出身的北陵国便是这一块区域内最大的一个皇朝。
确认了大致的方位,燕安淮和之前一样不抱希望地尝试着用联络木牌与君长清联系,意外发觉这一次居然可以联系上。
所以联络木牌的失灵,与刚进入幻境无关?
燕安淮暂时来不及细想,连忙给君长清和慕子怡、方远都发了讯息,告知了他们自己大致可能在的方位。
君长清回得最快,说已经在去找他的路上了,只是那边到底远一些,可能要花好几日时间。
燕安淮回了一句让他路上注意安全也不要太累到自己,得到君长清的又一次回复后,才又陆续收到方远和慕子怡那边的应答。
位置信息分享完毕,燕安淮就收好了木牌往这四处走走。
没走多远的距离,他就忽地听见附近似乎有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似乎人还不少。
因为确认了这里是人界,修士少,燕安淮比之前大胆很多,直接循着声音的来源处去找,没走几步就发现好像有很多人正背着弓箭骑着马,在追一些树林中四处乱窜的动物。
这是在打猎吗?
燕安淮不太了解人界的习惯,隐匿在暗处旁观着。
而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人影也驾着马疾奔而来,径直闯入燕安淮的视线之内。
——可不就是燕安淮推测出来应该就在这一带区域的安苏木?
“吁——”
安苏木身穿戎装,手里还背着箭筒,忽然将马拉住停下,往四周观望着似乎是寻找什么。
燕安淮怕被他察觉,误会自己躲在这里居心不良,稍稍地又隐匿一些。
但就在这时,安苏木的身后突然扑出来一只不知何时躲藏在附近的巨大的老虎。
燕安淮微微瞪大眼睛,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什么东西,当即拔剑从原本隐匿的地方跃出来。
“小师兄小心!”
第95章
人界的老虎并非妖兽灵兽, 没有修为,燕安淮一下便把老虎击杀,再着急回头时却对上了安苏木骑在马上审视的眼神。
一身劲装的安苏木面容冷峻, 唇瓣紧抿,双眼微眯, 眸底似乎蕴藏着几分危险意味,即便长的一副精致可爱的娃娃脸,也总叫人不敢轻易忽视, 很有少年帝王的气场与感觉。
……哎呀,好像忘了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小师兄,
燕安淮看着安苏木, 顿一下, 像是才反应过来,挠挠头:“不是小师兄啊,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说着他就转身要走。
安苏木冷笑一声:“擅闯围猎之地还想走?来人!”
他一声喝令, 周围立即出现了不少侍卫打扮的人,将燕安淮团团围住。
这些侍卫都没有修为,燕安淮要对付他们很简单。
但他毕竟是突然出现, 这种时候太过粗鲁就更加洗不清他的嫌疑了。
燕安淮老老实实地把剑收起来, 表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神情:“我只是碰巧路过,不知为何会到此处来, 惊扰到公子实在不好意思。”
侍卫长听到他的话,训斥:“大胆贼人, 竟敢如此随意地称呼陛下!”
“啊?”燕安淮挠头, “什么陛下?”
他看了眼气势汹汹的侍卫长, 又看了眼什么话都没说的安苏木, 清澈双眸间的迷茫不似作伪, 无辜又单纯,根本就不像坏人。
侍卫长一时间都忍不住在想他刚刚是不是有点太凶了。
安苏木则是半眯着眼审视了他一番,冷淡道:“他是修士,不是我们北陵国的人。直接带到孤的帐篷里去。”
侍卫长连忙应声:“是!”
应完他便朝着其余的侍卫们示意下令,缩小包围圈将燕安淮困在里面,手中多了一个不知从何处拿出来的手环状的东西。
燕安淮见他们都谨慎地靠近,想要把这东西套他手上的模样,直接好奇地开口问:“这是什么东西?”
侍卫长看了安苏木一样,见他没有表示,又见燕安淮模样看起来实在太无辜了,犹豫一阵还是说:“这是我们陛下特制的法器,缚仙环,专门扣押你们这些闯入的修士。”
燕安淮听明白了,还夸赞一句:“喔,好厉害。”
说完,他又乖乖朝着侍卫长伸手:“那你戴吧。”
侍卫长见他这般主动自觉,也不确定是否有诈,继续小心谨慎地上前。
燕安淮全程没有其余动作,直到手上被扣上缚仙环后,感知到体内的灵力一下便停滞住,感慨:“好神奇的法器。”
见他这般配合,神情又实在单纯,侍卫长松了口气,暂时收缴了他的佩剑,对他的语气也平和了些:“现在请随我们走吧。”
燕安淮点头,朝侍卫长莞尔一笑:“好,麻烦你了。”
没有灵力傍身,本就体弱的燕安淮看起来更加柔弱易折,但眉眼间的温润笑意清澈明亮,看起来乖巧且亲善,叫人不由得心生好感与怜爱,只怕大声点说话都会吓到他。
在安苏木身边跟着打打杀杀惯了的侍卫长实在经受不住这样的美人一笑,甚至都忘了下令让其余侍卫们上来将他扣押住,只毕恭毕敬地给他带路。
安苏木看着燕安淮三言两语就将侍卫长收服,轻哼一声,驾着马直接先行离开。
燕安淮见他走得这般快,还问:“我们不用跟上去吗?”
侍卫长回答:“不必,陛下已下令将你带至陛下的帐篷之处,只需走过去便是。”
“这样呀。”燕安淮了然点头,又问,“那我可以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们的陛下好像很生气我到这里来,”
侍卫长对他的不知情也表示了困惑:“此处是陛下的围猎场,这几日陛下正与大臣们在这边进行一年一度的秋猎活动。平日围猎场内外都有侍卫把守,附近也有不能御剑的结界。
“你既不知此处是何地,又是如何进来的?”
燕安淮听完侍卫长对这里的介绍,思索着说:“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就是意外与我的师尊和朋友他们走散了,然后自己一通乱飞飞到了这边。又在不记得哪里撞到什么东西摔下来了。
“然后我就在附近乱走,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我的师尊和朋友们,走着走着见到你们陛下的背影和我小师兄很像,还以为是我小师兄遇到危险了。我这是不是算违规闯入你们人界的生活呀?”
人界皇朝国家之处与修仙界有过约定,修士不得擅自破坏这边的生存环境。
燕安淮说着说着就露出一副苦恼的神情,显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侍卫长闻言,基本相信了他的话,见他又是与亲朋走散,又是这样无辜被抓的,忍不住心软,指点他几句:“我们陛下平日阴晴不定,但总归来讲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最不能容忍他人欺骗。只要你别对陛下有所隐瞒,陛下不会刁难于你的。”
燕安淮又乖巧地点一下头:“好,谢谢你的提醒。”
侍卫长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一路带着他离开林子,走到了安营扎寨的空地之处。
燕安淮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很新奇,四处张望着看了一下,跟在侍卫长身后一路走到了最大的帐篷处。
帐篷外还有几名侍卫守着,见到侍卫长时朝他行了个礼,说:“陛下已于帐中等候,直接进去便是。”
侍卫长点一下头,领着燕安淮一块进去。
安苏木已经换了一身常服,坐在主位上,单手支着下巴,冷冰冰地看着他们进来。
侍卫长朝他抱拳行礼:“陛下,人已带来。”
“嗯。”安苏木神色淡淡,“问得如何?”
侍卫长恭敬回答:“启禀陛下,据其所言,是与师尊好友走散,寻至此处时为结界撞下,无意间闯入。又将陛下错认为是他的小师兄,故而惊扰了陛下。”
闻言,安苏木看向燕安淮,问:“孤与你那小师兄很像?”
燕安淮抬头看着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点头:“嗯,很像。不过性格不一样,再来一次远看的话,我或还会认错。”
安苏木没有应答,也不知到底是不满意他的回答,还是在思索着别的什么事情。
燕安淮也不着急,安静站在原处,从始至终都维持着无辜且无害的形象。
须臾,安苏木曲起指节在座椅扶手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似乎正彰显着他此时不是很愉快的心情。
他继续审视着燕安淮的神情:“你既是与师尊好友在此处走散,未提及至师兄,那又与你那小师兄有何干系?”
安苏木问得突然,所幸燕安淮反应足够快,表露出难过的神情:“我们来此处就是为了寻找小师兄。此前我们与小师兄失去了联系,后来发现这里或许会有小师兄的踪迹便找了过来。
“谁知出了些意外,我与师尊他们走散,便兜兜转转地走到此处。”
对此安苏木同样没说什么,只是手上轻敲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对他的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他又道:“孤的北陵国没有你说的那个什么小师兄。也不欢迎你们这些所谓寻亲的修士。孤可以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就放你走,日后无故不得再入我北陵国境内。”
这一下便是直接向燕安淮下了逐客令,但他们若想寻到魂明玉珠碎片,若想离开幻境,必然是要与安苏木拉近关系的。
燕安淮还想争取一下:“可是……”
他话未说完,又被安苏木冷厉打断:“还是说,你到此处还有什么别的意图?”
安苏木已至元婴期,他没有收住自己的威亚,对普通无灵根的人族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对才筑基期而且本就体弱的燕安淮来说会有一定的作用。
他稍稍皱起眉,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却有另一人从帐篷外走入。
“陛下,臣倒觉得陛下不用如此心急地将人赶出去。”
何兴嘴角噙着笑意,闲庭信步走进来。
燕安淮原本就轻蹙的眉梢愈发拢起:“怎么是你?”
何兴似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神情中升起的警惕,朝他一笑:“好久不见啊。”
安苏木在何兴进来时便收了威亚,神情比之前缓和一些:“国师与这人认识。”
闻言,燕安淮微讶,没想到何兴居然还在这个幻境里面成了国师?
何兴似是完全没在意他的惊讶,朝安苏木拱手作揖算作行礼,说:“有过几次交往,确实是个不错的小孩,心思灵巧,听话懂事。”
安苏木面对何兴时要有耐心许多:“那国师认为,孤应当如何处置?”
何兴瞥了燕安淮一眼,开口:“既然这小孩想来寻他那位小师兄,倒不若就让他寻着。小孩最易钻牛角尖,固执顽劣,不亲自寻一遍自然不会死心。
“正巧陛下最近不是缺个给书斋阁孩子们教习的武术夫子么?倒不如给他个一官半职的,在京城中找一找,真寻不到之后自然就知道放弃了。”
安苏木没说话,似乎是真的在思考何兴提议的可行性。
燕安淮不知何兴为何要帮他说话,但既然有一个能留下来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开口:“虽然我身体比较差,但教教小孩还是没问题的,让我留下吧。”
说话间,他期待地看着安苏木,眼底像是浸着什么光亮,亮晶晶的,让人根本就不忍心拒绝他。
片刻后,安苏木突然对侍卫长说:“把柳南和齐安带来。”
侍卫长抱拳:“是。”
燕安淮看着侍卫长转身离开,有些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但也知晓面对这时的安苏木最后不要问那么多。
他安静等在帐篷里,没多会儿就有两名看起来十几岁的少年被带过来。
“臣见过陛下。”
两名少年齐齐向安苏木行礼致意。
看起来年纪稍小一些的那名少年似乎对燕安淮很好奇,还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很快便又收回去。
“免礼平身。”
安苏木支着下巴随口说一句。又瞥向燕安淮:“柳南和齐安是书斋阁中骑射功夫最好的,孤准你明日于围猎场中与他们比试一场,若你猎到猎物能超过他们二人总和,孤便给你一个留下的机会。如何?”
能得到安苏木给的机会,燕安淮当即应下:“好!”
安苏木“嗯”一声,又道:“今夜孤恩准你于此处住下,明日就看你的表现了。”
“多谢陛下。”燕安淮学着侍卫长的动作抱拳作揖,道完谢又眨着眼看向安苏木,试探着问,“不过我可能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陛下愿意听吗?”
安苏木随口道:“你且说出来听听。”
燕安淮挠挠脸颊:“我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在比试之前陛下能不能找个会的人稍微教我一下?”
安苏木:“……?”
安苏木:“什么都不会你还应那么干脆的?”
安苏木脸色沉下来,似乎是觉得燕安淮在戏弄他。
燕安淮不好意思地说:“陛下能给我一个比试的机会已经是我的荣幸了,我也知晓自己不能太贪心……不过陛下放心,我学东西很快的,应当不会耽误这次比试。”
“可以吗?”
说出最后三个字时,燕安淮再度眼巴巴地盯着安苏木看,声音放得有些软,听起来像是在祈求。
安苏木还是松了口:“那孤就再给你一日时间。柳南,齐安,明日你们负责教习他骑马与射箭,后日再进行比试。”
两名少年再次整齐应声:“是。”
燕安淮也终于松口气,弯眼一笑:“谢谢陛下。”
作者有话说:
今天生理期肚子疼,先凑合更着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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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支新的帐篷需要花费一定时间, 方便起见安苏木直接安排燕安淮到柳南与齐安的帐篷暂住。
一切布置妥当后,燕安淮就随着柳南与齐安一道告退离开。
走出安苏木的帐篷一段距离后,那名在帐篷中看过燕安淮一眼, 稍小些的少年一下就放松了不少,看向燕安淮好奇问:“我今日听说有人擅闯围猎之地惊扰了陛下, 原来就是你吗?你长得真好看。”
听到少年的夸奖,燕安淮莞尔笑笑:“谢谢。我叫燕安淮,你是……齐安吗?”
齐安笑着点头:“嗯。我就是齐安, 这位是柳南。柳南平时比较沉默寡言,希望你不要介意。”
在齐安介绍的同时,柳南朝燕安淮颔首致意, 看起来确实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
燕安淮大方道:“我师尊也是冷冰冰不爱说话的性子, 我都习惯了,不会介意的。”
齐安仍旧好奇:“师尊?燕公子是修仙界的人吗?”
齐安与柳南来得比较晚, 没有听到关于燕安淮经历的事情, 燕安淮便简单又复述了一遍。
“那你这段时间一定过得很不容易吧。”齐安怜惜着说,“与自己的师尊好友走散,还碰上了那个……”
“慎言。”
齐安话未说完, 柳南就开口打断了他。
齐安耸耸肩, 很听话地没再继续说。
燕安淮注意着他们的互动,微歪头:“小齐公子是想说陛下吗?”
回答他这个问题的人是柳南:“此处人多眼杂, 小齐身份特殊,若被有心之人听去只怕会招致祸患, 还望燕公子莫怪。”
燕安淮还不太了解皇朝国家的严格言论控制, 但想到齐安与柳南在这个幻境里与安苏木相处的时间应当不算短, 愈发好奇他们对安苏木的评价。
他想了想, 又问:“那如果我能布隔音结界, 可以同我说说么?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实在怕不小心做错了些什么,又牵连到你们就不好了。”
柳南对此倒不是很介意,只是注意到他手腕的缚仙环,问:“可是公子的灵力不是已经被束缚住了么?”
燕安淮眨眨眼:“虽然现在确实用不了灵力,但有些小法器是不需要灵力就可以用的。”
柳南与齐安都明白过来,齐安一下显得兴奋许多:“那我们快些回去吧,有些话我真的想说好久了!”
柳南更为谨慎:“你我不过初见,我们又要如何相信你不会就此威胁我们什么?”
燕安淮想了想,说:“那要不我起个誓?修仙之人讲究因果,立下言灵誓后若违背,未来是一定会遭报应的。”
说着他就准备念言灵誓的起誓词:“我燕安淮愿以神魂……”
“罢了,不用你立誓。”柳南眼神复杂地看了燕安淮一眼,“你既已这么说了,我便信你一次。”
齐安在旁边调侃似的开口:“柳南就是这样,平日看起来很较真,但其实没有真的在怀疑你,只要你比他还较真,他一下就露馅了。”
燕安淮弯眼笑笑:“那看来小柳公子的性子还是很可爱的呢。”
或许是第一次被人用“可爱”来夸奖,柳南耳尖红了下,往前走的脚步快不少:“总之,还是赶紧先回去吧。”
齐安在后边看着他仓皇的背影,下了定论:“看来是害羞了。”
燕安淮站在他旁边,跟着点点头:“嗯,看得出来。”
两人相视一眼,一起又笑了起来。
齐安只比燕安淮小四岁,以燕安淮的角度看来差不多也是同龄人,仅仅是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混熟了不少。
柳南则比齐安大一岁,比燕安淮小三岁,性格正好是燕安淮最喜欢逗弄的类型,没与齐安聊几句就又追上柳南去逗他玩了。
三人笑笑闹闹地回了帐篷,柳南与齐安一起住在同一个比较大的帐篷,再加上一个燕安淮也不会觉得太挤。
回帐篷时,柳南对帐篷外的侍卫嘱咐了一句非急事不要让人进去,之后燕安淮才拿出小法器在帐篷内搭建了一个比较小的隔音区域。
齐安一下就放松下来,感慨:“修士果真是十足的方便啊,居然还有隔音结界这种东西。要是我也会用,就不用整日憋满肚子话都不敢说了。”
燕安淮笑笑:“做修士确实有许多便利,不过做个普通人有时也普通人的快乐。”
齐安没有灵根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可改变的,他也没有因此而自怨自艾,借着隔音结界与燕安淮说起他们的详细情况。
他最先着重介绍的就是安苏木在北陵国内人尽皆知的暴君形象。
安苏木出身其实不高,母妃是一名舞女,在宫中位份很低,后来却生下了拥有灵根的安苏木。
依照北陵国的传统,拥有灵根的孩子是不能继任皇位,并且要在成年之后驱逐出北陵国国境,以立言灵誓的方式再也不得返回北陵国,不得干预北陵国事务。
可是后来安苏木母妃病逝,安苏木就渐渐蛰伏起来,在成年之前弑父杀兄,篡位登基,成为了北陵国至今唯一的一位有灵根的皇帝。
安苏木即位之后就彻底展露了他暴虐肆意的本性,生杀予夺全凭心情,北陵国国民过得苦不堪言。
而且也因为安苏木是修士,北陵国内根本没有人打得过他,他也因修士的长寿占据皇位足足百年有余。
朝中忠义之士与国内有勇有识之人也想过联合修仙界的修士来帮他们,然而安苏木极其擅长炼制法器,在他的身上、宫殿附近以及整个京城内都布置了非常多可以防止修士潜入的法器。
他还特意下令,非他同意入境的修士一旦入内,不再规定时间内离开的话格杀勿论。
除此之外,安苏木还在朝堂中培养了一批对他马首是瞻的大臣,这些大臣大多都是奸佞之辈,靠着谄媚讨好、向下剥削来获得荣华富贵,给安苏木助纣为虐。
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当朝丞相柳建宁,因为当初落魄临死无依无靠之下被安苏木救下,一路被破格提拔至丞相之位,没有什么真才实干,全靠着对圣心的揣度来讨安苏木欢心,是对安苏木最忠心之人,也替安苏木处置了无数忠义之士。
燕安淮听着齐安非常不满地同他说着关于安苏木的事情,与第一个幻境里时江篱所说的“暴君”安苏木确实能对上。
这样的安苏木与他所认识的那个总是很容易哭的安苏木相差甚大,一时间燕安淮更多是觉得不可思议。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燕安淮皱起眉头,“那既然他那么提防修士,又为何会让何兴成为国师?”
齐安耸耸肩:“修为限制呗。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在北陵国境内,但在你们修仙界,比他修为高的人应当不少。一般高修为的本身就很少会特意掺和这种事情,所以一般他都采取交好的态度,也巩固他自己的地位。”
“不过直接让修士来任职国师确实也没听说过。”齐安说着,思索一下,又扭头去问柳南,“阿南,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柳南微垂眼睫,说:“听我父亲偶然提及,似乎是那国师主动请缨的,与陛下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燕安淮注意到柳南话中的细节,问:“小柳公子的父亲还能知道这些事情,他在朝中官职很高么?”
柳南抿了下唇,片刻后才回答:“我的父亲,就是当朝丞相柳建宁。”
或许是怕燕安淮误会什么,齐安又连忙在旁边补充:“阿南虽然是他父亲唯一的孩子,但是平日里其实阿南与他父亲观念并不合,他也不喜欢他父亲的作派,自己也因为父亲的名声,平日在书斋阁中总是被其余的小孩背地里说闲话。”
燕安淮心生怜惜:“小柳公子也很不容易呢,难怪平日不爱说话。”
柳南微低着头,似乎不是很想参与到这个话题当中来。
见状,燕安淮便再次看向齐安:“那小齐你呢?听你言语间对那位陛下的态度,家中应当也与其有什么渊源?”
提到这个,齐安就垂下了脑袋:“我不是北陵国的人,我是与北陵国相邻的东江国的小皇子。不过因为我的母妃出身低,我在东江国不算有什么好待遇,后来被北陵国的这个皇帝勒令送来当质子。
“说白了我就是一个躺在砧板上任由那个北陵国皇帝生杀的鱼肉,平日在宫里几乎时刻都在被监管着。万一我父皇那边闹点什么事情,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在这种寄人篱下并且性命也全由他人掌控的情况下,要想他对安苏木这个害他成为质子的罪魁祸首有什么好看法,那确实不太可能。
燕安淮大致了解了这个幻境里的安苏木,以及关于他们这两名少年的身世遭遇。
总的来说,这个幻境里安苏木与现实的差距比前两个幻境都要大许多,若非切切实实地见到了安苏木本人,燕安淮真的会产生这有没有可能只是同名同姓的怀疑。
依靠小法器布置出来的隔音结界不能维持太长的时间,燕安淮得到了想要知道的信息之后,就将隔音结界撤除,与两名少年又闲聊了些旁的话题。
考虑到第二日燕安淮要学习骑术与箭术,过得不会太轻松,三人没有再做什么其余的事情,余下大半日时间基本都在帐篷中休息。
到了次日,燕安淮一大早醒来时就见柳南与齐安都已经穿戴整齐在屏风外用早膳了。
因为昨日用膳期间燕安淮表示过他还在学习辟谷期不能吃东西,两人没留他那一份,见他醒来齐安还欢快打了声招呼:“安淮早呀,你醒啦?”
经过昨日的相处,燕安淮差不多与这两名少年混熟了。
他打了个哈欠也回应一声:“早。你们起得好早呀。”
齐安笑着说:“我们平日卯时就已经要到书斋阁去上早课了,惯来都是这个时辰已经收拾好了。”
燕安淮一下垮起脸来:“那若是我能顺利入职,岂非也要这么早就起身?”
齐安被他摆明了不想早起的神色逗乐,安慰道:“没关系我们骑射课都在午后,早晨时安淮你来不来都行。”
燕安淮立马收起方才的丧气表情:“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去洗漱了,你们慢慢吃。”
“好哦。”齐安应一声,与柳南一道继续用膳。
燕安淮很快就收拾洗漱完,在他们的帐篷附近走一走。
从昨日的闲聊中,燕安淮大概清楚书斋阁的建立本身就是为了把控朝堂中的各色大臣。
但凡是有子嗣的大臣,都必须把他们的嫡子嫡女或是长子长女送入宫中的书斋阁学习,平日里就居住在安苏木根本就没有妃子的后宫中,由专人负责照顾,只有休假时才可以回家。
除此之外,遇到像这样的秋日围猎、皇帝出巡等等,也要这些官员子弟的全部或者大部分一起跟着出门,主打的就是一个防止造反。
官员子弟们出门在外时为了方便管理,一般是住在同一片区域,每两人住在一起。
燕安淮在附近没逛多久,就已经见到了许多名对他投以好奇目光的小孩。
他们平日里按年龄与性别居住,柳南和齐安是整个书斋阁里年纪最大的,其余还有不少才八九岁的孩子跟来了这次围猎。
燕安淮都笑着同他们打了招呼,胆子大一些的回应了他的问好。
还有一名胆子更大一些少女,看起来也是十三四岁左右,直接走到他面前问:“你就是那位不会骑术与箭术,却要同柳南和齐安比试的人?”
少女语气里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地表达出自己对燕安淮的好奇。
旁边还有几名孩子围观,似乎对此也很好奇。
燕安淮大方地点头回答:“是我,所以这不今日正要同小柳小齐去学呢。”
少女看起来似乎有些担心:“柳南齐安可是我们当中骑射功夫最好的,你今日才学,明日能赢他们吗?而且柳南和齐安他们两人从来不与我们旁的孩子交流,也难保他们会不会用心交,万一要是输了……”
少女似乎忌惮着什么,没继续说下去。
旁边还有一名也比较大胆些的小少年,闻言跟着说:“对啊,而且柳南他父亲本来就是那位陛下的走狗,指不定会让柳南做些什么呢。”
有了两人开头,周围也有不少少年人们议论起关于柳南和齐安的事情。
燕安淮看得出他们本身并没有恶意,对他这个无辜人也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不少小孩话语里也透露出来是他们的爹娘同他们说的关于柳南和齐安的事情,以至于他们对柳南不信任,连带着对只同柳南玩的齐安也带上了些偏见。
他耐心地听完所有人的话,笑着说:“谢谢你们的关心,不过可能你们还不知道,哥哥我呢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学东西特别快。
“虽然只学了一日,不过我有信心明日别说赢柳南与齐安,赢下你们所有人之和都完全没问题。你们信不信?”
说话间,他眨着眼,眸间似有几分俏皮意味,给人一种既是认真,又有开玩笑可能的模棱两可之感。
最开始搭话那名少女想了想,摇头:“虽然哥哥你长得很好看,但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我不太信。”
燕安淮没有因此露出任何不满的神情,又朝她笑一下:“那今日我学的时候,你们可以来看看,我一定让你们对我刮目相看。敢不敢来?”
最后四个字一出,年轻气盛的孩子们自是争相答应,一个个自觉主动地往燕安淮的圈套里钻。
于是等燕安淮依照约定时间赶去柳南和齐安说好的教学场地时,身后熙熙攘攘跟了不少的小跟班,整个场地一下子热闹非凡。
柳南不适应这样的吵闹,微微皱了下眉,齐安也不由得将燕安淮拉到一边悄悄问他怎么回事。
燕安淮没细说,只无辜道:“不小心夸了个海口,说我明日不光能赢你和小柳,还能赢你俩加他们所有人。然后他们就来围观我了。”
齐安看着他无辜的神情:“……?”
齐安都被他燃起了点斗志:“你好嚣张,那我就一定得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看家本领了。”
燕安淮但笑不语,又回头看了眼与他们距离不远的柳南,只见柳南似乎也露出了点对他表示无奈的神情。
燕安淮就当没看到,很快便做好热身,先看齐安演示了几遍如何上马与驾马、控制缰绳。
安苏木特地给他们划分了一片足够空旷的区域,周围也有侍卫看护,齐安溜完一圈回来后就下马,问:“我这样演示安淮你能理解吗?”
燕安淮点了下头:“完全没问题,接下来就看我的吧。”
见他兴致勃勃,齐安笑着叮嘱:“别太自信,第一次上马还是要小心一点的,万一没坐稳从马背上摔下来可有你好受的。”
“知道了知道了。”燕安淮敷衍地回复一句,说话间就已经轻踩马镫,非常干脆利索地翻身上马。
因为今日要学骑射,他早晨起身时就已经换上了一套紧身劲装。
鲜艳红衣将他劲瘦的腰身流畅勾勒出来,简单束成高马尾的长发反倒削弱了几分他面容的苍白病气,眼角一颗浅红泪痣夺人目光,眸间笑意更是宛若流光溢彩,生动明艳。
抓着缰绳的手腕分明格外纤细,仿佛轻易便能折断,但挺直的腰板却将他不容忽视的傲然凌厉展露无遗。
真是好一副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娇艳模样。
若非上马时有一瞬差点没坐稳,齐安都要怀疑燕安淮本来就会骑马,只是逗着他们玩儿。
燕安淮听着少年人中轻轻的赞叹,眼底笑意更甚,看向齐安:“是这样上马,对吧?”
齐安从他的美人计中回神,斗志更甚:“上马还只是第一步,真正要驾马而行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待今日何时你能赛马赢过我,才能算你出师。”
燕安淮朝他一笑,调侃似的说:“那便有劳齐安小师父了。”
齐安哪里经得住这一声“小师父”,跟着翻身上马,带着燕安淮从驾马慢行,一点点到驱马疾驰。
仅仅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燕安淮就真的已经做到在与齐安的赛马当中胜过他。
齐安是看着他从一开始的不太熟练到后续随心所欲,甚至还有余力在比赛中途等了齐安一会儿。
齐安输得心服口服:“安淮果真厉害,我齐安甘拜下风,你才是我的师父!”
燕安淮被他最后一句话逗乐:“也没那么夸张,还是小齐你教得好。你这般年纪就有如此了得的骑术,天赋绝对是不差的。”
说完,他翻身下马,往围观的那群少年人中看了眼,对一名跃跃欲试的少女说:“看你模样,应当是也想玩?”
少女正好就是方才第一个找燕安淮搭话的那位,坦率地点点头:“我也想与你比试一场。”
有了少女开头,又有几名小孩积极地想一起参与。
燕安淮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我有点累了。不若这样吧,你们先与小齐比试一场,谁若能应得过小齐,我再与谁比,如何?”
小孩们斗志盎然:“好!”
燕安淮又拍拍齐安肩膀:“我相信小齐也不会让我太累的,对吧?”
被寄予厚望的齐安拍拍胸口:“安淮你放心休息去吧,在整个书斋阁要论骑术,顶多是柳南偶尔能赢我几次。”
燕安淮又给他说了句加油,看着他同样斗志满满地重新上马,这才慢悠悠晃到柳南身边。
柳南看着他走过来,神色没多大变化,开口道:“你还真是擅长于拿捏人心。”
燕安淮谦虚地回答:“还好,也就能骗骗齐安和他们那样心思单纯的小孩。
“不过午后就可以轮到你了,你信吗?”
燕安淮看了下开始围着齐安向他讨教骑马小技巧的其余少年人们,又侧眸看向柳南,笑得意味深长。
柳南避开了他的视线,问:“但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与齐安早就习惯了相互为伴的日子,不需要那么多吵闹的声音。”
“习惯了不代表本来就喜欢。”燕安淮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看向湛蓝澄澈的天空,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真要问为什么,大抵是因为你与我师尊确实很像吧。”
柳南看向他:“你师尊?”
燕安淮笑一下:“嗯。我那看起来冷冰冰,但其实心底很温柔的师尊。他是我最喜欢的人。”
“——不过我到底是做徒弟的,不好逗我师尊玩,就只能逗一下你们这些与师尊性子相似的同龄人啦。”
说着,燕安淮又朝柳南露出个无辜的神情,打破了方才还很温情的氛围。
柳南:“……离我远点谢谢。”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天日万结束!
累了(瘫)
今晚十二点也先暂停一次休息一下,等下一次找时间补回来
爱你们mua!
第97章
上午将马术基本熟悉了之后, 下午燕安淮就跟随箭术更好的柳南学习射箭。
见识过早晨燕安淮的学习迅速,书斋阁的少年人们下午也兴致勃勃围了过来。
射箭要比骑马复杂一些,燕安淮跟着柳南先学了拉弓与原地射箭。
上午宽敞的场地这时已经提前布置好了一些靶子, 有近有远,燕安淮便跟着柳南从近到远一点点尝试过去。
起初燕安淮基本都会脱靶, 但是有了几次找到感觉与规律技巧后,五箭能有至少三箭正中靶心。
周围的少年人们无不为之惊叹。
“咻——”
一道破空之声后,燕安淮手中的最后一支箭正正扎入最远的靶子红心, 与另外三支箭紧挨在一起。
柳南看向燕安淮的神情中都多出了几分敬佩:“短短不到一个时辰时间能够练习至这种程度,安淮果然天赋异禀。”
燕安淮谦虚表示:“还好,大抵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修仙者, 这方面的东西本身学得也快一些。”
在场的少年们都是除了安苏木外未曾接触过其余修仙者的, 对燕安淮的崇拜敬佩分毫不少。
燕安淮又大致在原地练习了一会儿,差不多之后才开始准备上马实践。
围猎需要猎杀移动的猎物, 上马实践自然也需要移动的靶子, 充当靶子的重任便落到了周围的侍卫身上。
未免燕安淮初次实践移动靶子造成误伤乃至误杀,柳南特意准备了一套箭尖被拆除,绑上了软质材料, 并且涂上一些染色物质的东西。
后续只要看靶子上的痕迹, 便能轻易辨识出燕安淮射中的位置,还不必担心伤害到充当移动靶子的侍卫们。
燕安淮从柳南手中拿过箭筒, 赞叹:“小柳你好聪明,我方才还担心了许久万一我射歪了怎么办呢, 也辛苦你准备这些箭了。”
那些被命令前来的侍卫们见状, 显然也松了口气, 对柳南的印象都好上一些。
柳南只是轻轻摇了下头:“举手之劳罢了, 没关系。”
燕安淮兴致勃勃地邀请他:“反正这么多箭我也用不完, 小柳我们也来比一场好不好?”
柳南看得出他这是与上午时同样的套路,但他看着燕安淮欢喜的模样,又状似无意地扫了眼旁侧其余小孩们同样期待的神情。
最终他还是屈服于燕安淮的套路当中,从他怀里的箭筒中抽出小部分,干脆利落地背箭上马。
“小柳果然是个行动派。”燕安淮弯眼一笑,也跟在他身后上马。
侍卫们都是经过安苏木筛查,再派过来保护与看守这些被送到书斋阁的孩子,本身武功都很了得,在柳南的一声令下后扛着靶子满场跑来跑去。
人的行动轨迹到底是具有一定的预判难度,想要寻找规律也对于燕安淮这样初上手的新人来说确实有点难。
燕安淮没能像上午赢齐安那般轻松,在逐渐熟练后也只是凭借着箭的数量更多,勉强赢了柳南一两环。
待柳南最后一发箭射出之后,燕安淮看着正中靶心的痕迹,赞叹:“小柳果然厉害,即便是移动的靶子,也几乎每一箭都是十环。”
柳南额前已经布上一层薄汗,将他的碎发打湿,脸颊也因为长时间的运动变得红润,轻喘着气的模样比平日沉默寡言时看起来更加生动。
他一手牵回缰绳,一手收起箭弓,抬手示意那些侍卫们可以停下,这才回复燕安淮:“燕小公子天资卓越,初次上马实践已远超大部分常年苦练之人。”
这一次燕安淮没再谦虚:“所以我才说嘛,我这个人学东西很快的,这些对修炼资质没有太多要求的东西,一日时间从上手到熟练完全不是问题。”
或许是经历了下午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柳南对于明日的比试也有了更多期待:“明日我是不会为了你故意放水的,希望等明日结果出来时,你还能保持你的自信。”
燕安淮笑吟吟地回答:“正合我意。”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抬手击掌。
比起同龄人间的亲善友好,又多出一份独特且友好的竞争斗志,订立下如少年般纯粹干净又意气风发的情谊。
须臾,燕安淮才与柳南一同骑着马回到人群前边,齐安最先兴冲冲地喊:“阿南安淮!你们比试的样子也太帅气了吧!”
燕安淮眨一下眼,故意问:“那我和小柳之间谁更帅气一点?”
齐安还真的纠结了会儿,回答:“那还是阿南吧。安淮你长得太好看了,比起帅气,还是漂亮多一点。”
燕安淮笑呵呵地收了他的另一个角度称赞。
他踩着马镫翻身下马,结果刚落地,先是一阵眩晕,险些没站稳 。
齐安里面过来扶他:“怎么了安淮?是身体不舒服吗?”
其余人也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连忙过来关心他。
燕安淮稍微缓了下,摆摆手:“无妨,只是我身体比较差,今日的运动量与我而言有些大了,一放松下来就难免不适应。”
说到这里,燕安淮又叹一声:“若是我师尊在的话,估计又要说我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了。也不知师尊现下到何处了。”
齐安想起他的遭遇,安慰他:“没事,安淮的师尊已经在往这边过来,肯定很快能与安淮见面的。”
燕安淮也收起原本的情绪,回答道:“嗯,你说得对。现在我还是要尽量别让师尊找到我的时候,还得陪我露宿街头。”
“安淮你一定可以的!”齐安对燕安淮表露出十足的信任,仿佛已经忘了明日他也是参与比试的人之一。
燕安淮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整理一下衣摆后说:“下午时间还有许多,那你们玩着吧,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柳南已经跟着下马走到他身边,闻言点头道:“你身子太虚了,回去好好休息,也为明日养精蓄锐。”
燕安淮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一定用我最好的状态和你比试。”
柳南神色比起一开始时要放松些,似乎也是对燕安淮对等的回应。
齐安站在他俩中间,终于想起来什么:“诶等等,明日我好像也是比试的人之一来着?”
“原来你还记得啊。”燕安淮忍不住笑笑,“小齐也加油吧,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也朝其余的书斋阁孩子们挥手道别。
少年人的本质大都是慕强的,经历了这一整日的围观,对燕安淮从一开始单纯因为样貌心生好感,变成了真正的崇拜敬佩。
他们遗憾不能继续同燕安淮玩,但也关心他身体,与他告别后陆续都去围住了齐安和柳南。
燕安淮看了眼如鱼得水的齐安和稍显紧张的柳南,弯了下眼,总算放心转身离开。
他一路回到帐篷处,但没有着急休息,找出之前特地找君长清要的灵球法器用他指环里储蓄的灵力试着去联络了君长清。
君长清那边几乎是马上就回应了他的联络,虚影出现在灵球当中。
起初君长清似乎还有些担心,以为他是出了什么事,见他神情放松还换了一身艳红骑射服时愣了一下。
他记得燕安淮不太喜欢穿这种比较紧身束缚的衣裳,问:“怎么忽然穿起这套衣服来了?”
燕安淮坐在桌前双手托腮,笑着说:“刚想和师尊说,我今日和别人学了骑马还有射箭,虽然有点累,不过真的很好玩。”
他嗓音里带着的欢愉心情,君长清听出应当是想找他分享日常,终于停下日夜兼程的赶路进度,寻了一处地方坐下。
他看着灵球内燕安淮坐着的身影,神情柔和下来,问:“怎么忽然想到去学骑马射箭了?”
燕安淮长叹一口气:“为了混口饭吃。”
君长清没理解他的点:“你还在辟谷,不能吃饭。”
“不是这个饭啦。”燕安淮笑一下,没有介意君长清的“不解风情”,总算正经点与他解释,“我遇到幻境里的小师兄了,不过小师兄确实好凶,要我明日与两名比我几岁的小孩比猎到的猎物。
“只有我猎到猎物的总和能超过他们俩之和,才能留在宫里当他们书斋阁小孩们的武术夫子。不然就要赶我离开北陵国不得再靠近。”
君长清这才理解,眸底带上些怜惜:“辛苦你了。”
燕安淮摇摇头:“没关系,其实也挺好玩的。明日我一定好好努力,不让师尊千里迢迢找过来还得陪我露宿街头。”
君长清“嗯”一声:“我们小淮学东西那么快,一定没有问题的。”
他少有的用了些哄小孩似的语气,浸着毫不掩饰的温柔宠溺,听得燕安淮指尖轻轻颤了下。
燕安淮稍稍偏转了视线,忽地想起什么,又连忙说:“对了,我也在这里遇见何兴了。幻境里的小师兄把何兴喊做国师,起初小师兄想直接赶我走时,是何兴提议把我留下了给个一官半职的。”
闻言,君长清也蹙眉思索了下:“兴许是因为何兴本质目的是要夺你的舍,所以也需要把你留在他能掌控的范围之内。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小心,千万不要与何兴起任何正面冲突。”
燕安淮点点头:“我知道的,师尊过来的路上也小心,北陵国这边有很多小师兄布置的禁止修士进入的法器。”
君长清应声:“好,我会小心的。”
相互叮嘱过后,燕安淮趴在桌上,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灵球内君长清的身影。
君长清也没有因此中断灵球的联络,坐在树枝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沉默在他们当中蔓延,但更多的不是无话可说的尴尬,是分别两日后渐渐缠绕而上的别样思绪。
第一次幻境燕安淮第二日就见到了赶来的君长清,第二次则是没多久就干脆直接昏迷到了君长清过来之后。
这一次到现在虽然也才两日,但已经习惯了几乎与君长清寸步不离,还察觉且接受了自己心意的燕安淮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
良久,他才终于轻叹一声,趴在桌上,一手抚上灵球,轻声说:“师尊,我想你了。”
兴许是姿势所限,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沉闷,开始时兴致高昂的模样一下就被蔫头蔫脑所取代,看着怪可怜的。
君长清垂眸看着灵球内他依旧艳红的身影,抬手,也轻轻抚上灵球,与他隔空相握。
“再等等我,很快就可以再见面了。”
第98章
燕安淮储蓄的灵力不太多, 还需要留下大部分以防万一保命用,他同君长清说明了灵力被限制的事情之后,就依依不舍地中断了灵球。
不过与君长清联系过后, 燕安淮原本的那点愁绪又消散不少,安安心心在帐篷中休息, 为明日的比试养精蓄锐。
直至天色渐晚,留在空地处的小孩们才终于热热闹闹地一起回来。
经过一日相处,原本处于人群边沿的柳南与齐安这一次成为了热闹中心被簇拥的对象。
他们都是懂事时起就被强制入宫学习的各家子弟, 而且绝大部分是朝堂中一些忠义之士的子弟,由于对安苏木的普遍厌恶,家族间的纷争纠葛反而淡化了许多, 相互之间的情谊是完全不抱其他目的性的纯粹。
小孩们似乎也知道了柳南虽为柳建宁之子, 但与柳建宁全然不同的处事态度,总算放下了往日道听途说的偏见。
燕安淮远远便听到了他们回来的动静, 走到门口。
“安淮!”齐安一下就注意到他, “你怎么还出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燕安淮点头:“嗯,休息一会儿后已经好许多了。”
齐安这才放心:“那就好。今夜也要记得好好睡一觉, 明日我们一起到比试的地方去。”
“好。”燕安淮莞尔, 半开着玩笑继续说,“小齐和小柳也要好好休息哦, 若是你们没发挥好,指不定陛下就要以为是我用了美人计引诱你们放水了。”
他看向齐安, 眼底干净纯粹, 只专注倒映出齐安一人身影, 略带病色的面容更是将他衬得格外无辜。
齐安被他的美貌直击心扉, 捂住心口故作痛苦:“既然安淮知道你长得好看, 就不要总用这张脸做出这么可爱的表情,真的会让人狠狠怜爱的。我可担心我明日真的下不去手赢你了。”
燕安淮弯眼一笑:“没关系,反正你本来就赢不了我。”
齐安:“……?”
齐安一下就从他的“美人计”中走出来,控诉:“不要那么快就把我拉回现实啊,不能给孩子留一点幻想空间吗。”
燕安淮晃晃脑袋:“那不行。我有喜欢的人,平日开开玩笑可以,但真要引起什么误会就不好了,这点还是要先说清楚的。”
他这话一出,少年人们的八卦之心一下就起来了,连柳南都忍不住看向他的方向。
他们都是被关在深宫中的孩子,年纪也尚小,仍未接触过任何情爱相关的事情,懵懵懂懂。
总让燕安淮想起许久前的自己,也是这样什么都不懂,反而总是造成一些误会。
他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只是表明过自己心有所属,便又将话题换至别的内容中去。
没有八卦可以听,他们都流露出一些遗憾的神情,但总归尊重燕安淮自己的隐私,跟他一起坐在帐篷前聊天。
考虑到他们都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燕安淮没有说太过关于修仙界的事情,徒增他们无用的向往,大多数时候都是听他们讲他们自己的故事。
什么休假时回府中和爹娘见面、偶尔相约着熟识的玩伴出门玩耍等等。
哪怕是再细枝末节的小事,燕安淮都听得很认真,坐在小孩们的中间,短短一日间便与来围观过他的小孩们都交好,俨然是一副孩子王的模样。
安苏木过来见到这幅场景时,微微眯了下眼。
燕安淮最先注意到站在不远处脸色不太好的安苏木,对他的情绪尚存一些捉摸不透的疑惑。
敏锐些的小孩们顺着他的视线也注意到那位凶名在外的皇帝,慌忙起身行礼。
“臣(小民)见过陛下。”
在杂乱的行礼声之后,原本的热闹一下变成死一般的沉寂。
安苏木这才缓步走过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孩们,眸色冷然:“在这营帐中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你们爹娘都没教过你们礼节么?”
小孩们本来就怕他,被这么一问,大都慌了神,连忙请罪求饶。
安苏木嫌他们吵闹,振袖直接把人都勒令回了他们自己的帐篷,无事不得随意闲逛。
除柳南、齐安以外的小孩们也只得应声离开,柳南与齐安则是乖乖回了身后他们的帐篷。
方才还热闹的营帐前,很快就只余下仍旧坐着的燕安淮,与一边站着的安苏木。
燕安淮看着小孩们匆忙离开的身影,叹一声:“陛下果真是很凶啊,对小孩子都不温柔。”
安苏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燕小公子那么好手段,短短一日时间已经与这些小孩拉帮结派。”
他用的语气带着些嘲讽,燕安淮却没太在意,耸耸肩:“左右能留下的话也是要教这群孩子的,那提前与他们熟悉一下也很正常嘛。”
安苏木冷哼一声:“是提前熟悉还是别有用心,只怕是只有你自己知晓。”
说完他就甩袖而去,不给燕安淮再有分毫说话的机会。
燕安淮目送着他离开,没有因为安苏木的阴阳怪气而产生什么波动的情绪。
毕竟在现实当中,安苏木的本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燕安淮完全不会将他的任何挑刺话当真,只是又在心底感慨了一下。
幻境里的小师兄果真是蛮凶的。
感慨完,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也总算回到帐篷内去好好休息。
次日早晨,燕安淮早早就同柳南、齐安一道前往了安苏木给他们定的位置。
北陵国向来很注重每年一度的秋猎活动,持续时间长达七日,根据猎物的数量给参与的文官武将们进行奖赏,秋猎结束之后返回皇宫中,还会有一次宴请群臣百官的盛大宫宴。
安苏木作为“暴君”,自然也对这类的活动情有独钟,在位百余年时间,除却遭遇什么天灾人祸外,基本不会缺少举办哪年的秋猎。
文官武将们在秋猎中的猎物数量主要依照前四日的数量来排行,后边三日是给他们休息放松或是加强技艺锻炼的时间。
今日就正好是秋猎的第五日,整个围猎场都被安苏木下令留给他们三人比试。
原本还想来围观的小孩们,因为昨日被安苏木下了不得随意离开帐篷走动的命令,全都遗憾地不能前来。
燕安淮换了一套没那么鲜艳的骑射服,背上箭筒与柳南、齐安一块到了安苏木给他们指定的地方。
小会儿之后,安苏木就与何兴一同也来了此处,他们身边还跟着另一名中年男子。
柳南与那名男子有四五分相似,燕安淮好奇地看了几眼。
柳南与齐安都在这时规矩行礼。
“见过陛下、国师大人、父亲(丞相大人)。”
燕安淮是修士,不用守他们北陵国的礼节,站在原处与柳建宁对上了视线。
与他想象的谄媚圆滑不一样,柳建宁看起来给人的感觉也是正经古板的模样,更像是刚正不阿之人,完全想象不到他能被称为朝堂第一奸臣。
到底是人不可貌相,还是谣言不可尽信,看来还是有待考究的事情。
燕安淮思索着,很快也收回视线,专注于今日的比试。
比试的结果自然也不出意外地是燕安淮取胜。
虽然燕安淮昨日才学习骑术与箭术,但凭借着他的天赋与他潜意识中并未察觉到的熟悉,在陌生的森林当中去猎杀动物,他只适应了半个时辰便如鱼得水。
或许还有运气加成,燕安淮时常没逛多久便能寻到一只猎物,一整日下来的收获远超柳南与齐安之和,顺利达到安苏木给他定下的要求。
柳南与齐安也因燕安淮的全力以赴而超常发挥,安苏木就是想再找些什么茬,也根本没有其余的理由借口,最后还是同意了让燕安淮留下之事。
燕安淮不太好意思地多问了一句:“那……左右我也不要陛下的俸禄,陛下有没有可能,再给我安排一个住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去到皇宫那边我暂时也还没有地方住。”
安苏木抿唇,似乎对燕安淮的过多要求很不满意。
还是何兴再度帮忙给燕安淮说话:“既然陛下并非全然信任他,倒也不若就真的让他住在宫内,反正陛下宫内并无需要避嫌的妃子,也放在陛下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总比让他在外边不知道做什么更好掌控。”
闻言,安苏木才稍稍缓和神情:“国师说得有理,那边收拾一个书斋阁附近的房间罢。”
燕安淮留意了一下安苏木面对何兴时截然不同的态度,朝安苏木道过谢,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对了陛下,我可能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安苏木脸色愈发阴沉,“你休要得寸进尺。”
燕安淮仿佛没听到他这句威胁,继续道:“我师尊已经在来寻我的路上了,届时我想让师尊和我一起住,可以吗?”
听到他提及他师尊,安苏木又皱一下眉,不耐地询问:“你师尊又是何人?”
燕安淮想了想,如实回答:“云仙宗掌门,望月仙尊。”
安苏木倏地抬眸,目光凌厉:“不可能。望月仙尊从未收徒,你编谎话也不知编个可靠点的?”
燕安淮委屈道:“我没有编谎话。我与师尊就是在师尊外出游历时才被师尊收为徒弟的,师尊名声那么大,我哪敢瞎编。”
安苏木观他神情不似作伪,指节轻敲扶手,又问:“那你可有凭证?”
“有。”燕安淮一边回答,一边拿出了自己身上的联络木牌,“这是师尊给我的联络木牌,上面会显示抹不掉的云仙宗峰主印记。”
侍卫长在他说话的同时,也走到他的面前,将他手中的联络木牌拿过来递给安苏木。
安苏木大致看了一下,果然见到上边有一道“云仙宗峰主·燕安淮”的刻印,而且能够感知到刻印之人使用了冰灵根的灵力,字迹苍劲有力,触手之间带有独特微凉。
……竟然真是第一仙尊望月仙尊的徒弟。
安苏木看着满脸单纯无辜的燕安淮,眸色愈发深邃。
须臾,他才让侍卫长把木牌还给燕安淮:“既是望月仙尊,那孤自然没有怠慢的道理。届时孤会命人收拾好一间宫殿出来,你们自住便是。”
“多谢陛下。”
燕安淮向安苏木道谢,拿回自己的木牌,忽然间就知道了安苏木对待何兴态度明显不一样的原因。
大抵根本就没有什么复杂的弯弯绕绕,单纯是因为何兴修为比较高而已。
果然在修为至上的修士之间,还是他师尊这个第一仙尊的招牌更好用一些。
作者有话说:
掰着指头算算,终于快要开始谈恋爱了(望天)
第99章
确认可以留在北陵国之后, 燕安淮总算更安心些。
柳南被他的父亲柳建宁留下,燕安淮就与齐安一道回他们住的帐篷处。
路上齐安比燕安淮这个当事人还要兴奋许多,不断地夸赞着燕安淮厉害, 而且这样厉害的人之后就是负责教习他们的骑射课夫子了,若是被他的皇兄皇姐们知道, 一定很羡慕他云云。
燕安淮笑着听他夸,等他夸完了才说:“这么看来,小齐和皇兄皇姐们的关系很好?”
齐安点点头:“嗯!因为我是最小的, 我母妃出身也低,所以皇兄皇姐们都知道我不会跟他们争皇位,对我就好一点。虽然父皇不太喜欢我, 不过有皇兄皇姐们喜欢我, 我才不管父皇呢。”
燕安淮被他逗乐:“小齐这般单纯直率,也看得出来平日里没少被你皇兄皇姐们惯着。”
齐安不好意思地笑笑, 又反问燕安淮:“那安淮呢?看安淮性子, 应当也是被很多人喜欢着吧?”
燕安淮沉吟片刻,谦虚道:“不多吧,也就人见人爱的程度。”
“噫。”齐安露出一个嫌弃的神情, “不过本东江国小皇子也勉勉强强能认可一下你说的这句话吧。”
两人相互逗着趣, 小会儿后燕安淮才总算正经些,回答齐安的问题:“我小的时候是被学堂的夫子捡走养大的, 夫子和学堂里的哥哥姐姐们对我都很好。后来到了云仙宗被师尊收为徒弟,师尊对我也很好, 还有云仙宗内的哥哥姐姐们, 其他宗门的前辈、师哥师姐们, 他们人都很好。”
齐安感叹:“那你这人见人爱还真不是虚言啊。”
燕安淮弯眼:“对呀, 从认识你开始,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齐安回想了下,不管是听起来有些夸张的豪言壮语,还是类似于这样对他自己交际能力与样貌的认同,燕安淮确实从未说过谎,只是对自己的优势有非常清晰的认知,一点都不谦虚,又偏生就有不谦虚的资本。
齐安只得信服:“果然安淮就是安淮,又厉害又自信。”
燕安淮总算真的谦虚一次:“都是师尊和哥哥姐姐们教得好。”
“知道你喜欢你的师尊和哥哥姐姐们了。”齐安忍不住笑一下,又问,“那安淮的师尊也是很厉害的人吗?看方才那皇帝的反应,好像是他惹不起的。”
提及到师尊,燕安淮明显更来劲了:“陛下肯定惹不起,我师尊可是整个修仙界修为最高的人,被尊称为第一仙尊,还是修仙界第一宗门的……掌门。论单打独斗的话,有人想赢过我师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我师尊平日看起来冷冰冰的,本质上其实很温柔,我最喜欢和师尊待在一起了。”
一夸赞起君长清,燕安淮眼底都仿佛浸入了不少亮晶晶的光亮,比平日相处时要更加生动活泼,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齐安福至心灵:“所以安淮之前说的有喜欢的人了,是指你师尊?”
“……诶。”燕安淮顿一下,终于知道不好意思,“很明显吗?”
齐安点头:“超明显的。一说起你师尊,你整个人的情绪都高涨了许多。不过看你这反应,你师尊是还不知道你喜欢他?”
燕安淮摸了下耳尖:“嗯。毕竟他是我师尊,是和我最亲近的人,我怕师尊会觉得我这样的想法大逆不道,暂时还没有同师尊说。我想……先试着看看能不能让师尊也喜欢上我,然后我再开这个口。”
“哇哦。”齐安一下就变得八卦起来。
燕安淮连忙道:“不过你还小,这些事情你也不懂,我们还是不聊这个了。”
“我也就比安淮你小四岁而已。”齐安表示出不满,“而且以前在东江国的时候,我都从我皇兄皇姐们那里听到过很多这种事情,说不定我懂的还比安淮你多一些呢。”
说到这,齐安又补充道:“安淮你性子本身就讨喜,既然你说你师尊是你最亲近的人,那你们相处的机会一定很多,保不准你师尊其实也喜欢你呢。”
“应该……不会吧。”燕安淮微垂眼睫,“在我还不懂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总是会把最喜欢师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师尊还提醒过我这种惹人误会的话不能乱说,师尊应当是不喜欢我用太过亲昵的态度对待他。”
齐安听着,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想了想继续道:“我现在还没见过你师尊,也不知道你师尊对你的态度是什么样的。不过不管怎么说,安淮你条件那么好,你师尊又关心你,在你的主动下肯定没有问题的。到时候如果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找我,我一定会为了安淮你的人生大事两肋插刀。”
说话间,他还比了一个夸张的“插刀”动作。
燕安淮再一次被他逗笑,总算坦然应下来:“好呀,那到时候有需要的话,就麻烦小齐了。”
齐安拍拍胸脯:“没关系!包在我身上,必定让你在北陵国内和你师尊那个什么,修成正果!”
燕安淮笑着应下来:“好哦。”
虽然他其实不抱太多真的能与君长清互通心意的期望,但偶尔能够奢想一下,也挺好的。
他笑意清浅,很快又同齐安换了个话题,继续往前走着。
等回到帐篷处之后,他们又意外地发现柳南居然先回来了。
“阿南!”齐安朝柳南挥挥手,“你不是被你那父亲留下了吗,居然回来得比我们还快。”
柳南看到他们,避开了他们的视线:“我走近路回来的,所以快一些。”
齐安没多想:“哦哦,那怪不得。你父亲应该没有刁难你吧?”
柳南点头:“嗯,只是问了问最近的事情。”
齐安:“那就好。走,我们进去吧,比试了一整日,是该好好休息了。”
说话的同时,齐安拍拍柳南肩膀,揽住他后回头也招呼燕安淮:“走吧安淮,你身体差,今日应当也累到了。”
“好,这就来。”燕安淮应一声,又看了眼柳南自见到他们时起,就始终紧握着的左手。
他隐约感觉柳南的左手应当有什么,但柳南没说,他暂时也不好开口问,跟随在两人身后一同回到帐篷内。
齐安最先回到帐篷内去换一身宽松舒适些的衣裳,燕安淮这才注意到柳南不仅比他们早回来,还已经换过了衣裳,双手垂落在宽大的广袖当中。
燕安淮盯着他的左手看,总觉得不对,片刻后直接开口问:“小柳,你的左手是怎么了吗?”
听到他的问题,柳南下意识地把手又往后缩了下,撇过头去没有说话。
这么看来就一定是有问题了。
燕安淮一下子就变得严肃,把柳南带出帐篷走到后边一块小空地去:“这里没有人,你把手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也许是见已经瞒不过燕安淮,柳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终于将自己的左手伸出来,摊开掌心,露出一道在白嫩手心中非常明显的一道红痕,明显是树枝或木板之类的东西抽打出来的痕迹。
“嘶。”燕安淮吸了一口气,目露心疼,“怎么肿得那么厉害,是你那个父亲打的吗?”
柳南“嗯”了一声,低着头没有说其余的话。
燕安淮直接从储物法器中拿出一罐伤药:“我给你上个药,一开始可能有点疼,我会尽量轻点的。”
柳南没想到他还能突然拿出伤药,本能地想收回手:“不用了,过一阵子自己就好了,不用浪费伤药。”
“这怎么能叫浪费伤药?”燕安淮对他的说法表示不赞同,“而且这肿得这么厉害,对你的生活肯定有影响的,能早些消肿止疼你也少受点苦。”
说话间,他又拿出一块干净的纱布,沾上药水后一手指尖轻轻搭上柳南手背,一手小心轻柔地替他上药。
伤药触及伤处时,柳南的手微微颤了下,显然是疼得厉害。
燕安淮更是心疼:“你可是你父亲唯一的孩子,他这是做什么要打你,还打得这么重?”
柳南抿唇,须臾后才终于轻声回答:“因为父亲不准我和齐安在一起玩,以及……我没有同父亲说明与你结识的事情。”
燕安淮皱眉:“就因为这种事情打自己的孩子?这当爹当得也太差劲了吧。”
柳南只比燕安淮小三岁,但还未到少年人身高猛蹿的阶段,比燕安淮矮上大半个脑袋的高度,燕安淮对他更为怜爱,满眼都是对他的心疼。
见状,柳南才终于继续开口:“我父亲他表面看上去很有正直的感觉,但其实控制欲很强。他直到今日才知道你的事情,对他来说已经属于超出他的掌控。所以……回宫后的一段时间,他可能会关注你,你要小心。”
燕安淮这下确认了柳建宁是人不可貌相的类别,点头:“好。也谢谢小柳的提醒。”
说话的间隙,他已经替柳南上完了药,又拿出一堆干净的纱布,装在布包裹里塞给他:“这些都给你备着。毕竟那是你父亲,有时候他要找你你也躲不掉,但是一定要记得好好上药,不然有些伤势拖着拖着可能反而还更严重。”
柳南抱着怀里鼓鼓囊囊的包裹,顿了会儿才终于轻声开口:“嗯,谢谢你。”
说完,他犹豫一下,又道:“你能帮我瞒着小齐吗?小齐生性率真莽撞,我怕被他知晓了,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惹恼我父亲,反而遭致祸患。”
燕安淮笑着拍拍他的脑袋:“放心,我懂的。小齐的性子有时确实不适合知道太多事情,我不会同他说的。”
柳南这才放心,面对燕安淮时的神情又放松一些。
了解过柳南伤势的事情,回到帐篷内后他们一道在齐安面前蒙混过关,很快便又恢复成往日那般燕安淮与齐安吵吵闹闹,柳南安静听着的模样。
再接下来的两日时间,燕安淮也基本是待在帐篷内与柳南、齐安一同相处,时不时走一趟别的帐篷,去与其他的小孩们打个招呼,算是十分闲适悠然的一段日子。
偶尔柳南与齐安有事出门时,他也会用灵球再联系几次君长清,和君长清分享一下最近在做的事情。
每一次君长清都对他碎碎念一般说的日常小事听得很耐心,燕安淮也愈发想念和他在一块的日子。
只是在回到京城前,或许是没办法见到师尊了。
燕安淮坐在帐篷前,看着夜幕中的繁星叹了口气。
齐安就坐在他旁边,见状便知他又开始想念他的心上人了,调侃着问:“又想你师尊啦?”
经过两日相处,柳南也已经知晓他喜欢他师尊的事情,闻言同样看向他。
燕安淮也坦诚地点了点头,闷声说:“只是回到京城前大抵是都见不到师尊了。我还是第一次和师尊分开那么长时间。”
齐安挠挠头:“不是才五日么?也没有很长吧。”
燕安淮回答:“你不懂,这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五日不见了,那就十五个秋了。”
“哪有那么夸张。”齐安笑一下,还是安慰他,“不过你师尊应当也快到了,说不定一回到宫里你就能见到他了。也不用那么着急,反正你师尊不会跑去别的地方。”
“那也是。”
燕安淮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站起身:“时辰也不早了,明日还要一大早起身准备回宫,我们差不多也去休息吧。”
柳南跟着起身:“嗯。”
“走走走,回去好好睡一觉。”齐安也格外积极,“其他什么事情都一觉醒来再说吧。”
燕安淮弯眼笑一下,看着他们两人进去后,才转身准备一起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仿佛在夜风间嗅到了一些独特而又熟悉的冷香。
他心念一动,蓦地转头,便见在帐篷旁侧不远处的黑暗中,一道素黑衣裳的身影,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燕安淮对上那道熟悉身影温柔带笑的目光,微微瞪大了眼睛。
师尊……?
是师尊!
燕安淮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终于敢相信眼前人就是他心心念念好几日的君长清,眸间一下便被惊喜所占据。
君长清朝他微微张开双臂,他不受控制地快步往君长清方向走去,后来又干脆直接小跑,一把扑进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怀抱里。
“师尊!”
他拥住君长清,熟悉的冷香终于给了他踏踏实实的安心感。
君长清浅笑着回抱住他:“嗯,我在。”
第100章
燕安淮抱了君长清许久才终于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情, 恋恋不舍地直起身,问:“师尊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了还站在这边不过来?”
“原本是见你与别人聊得开心,不想打扰你。”君长清眼底笑意未散, “后来听到某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便又等了会儿。”
燕安淮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师尊都听到了啊。”
君长清拍拍他的脑袋:“嗯。不然我还真不知道, 原来有人这么想我。”
“……”燕安淮的耳尖漫上些红意。
虽然平日偶尔他也会对君长清说些肉麻话,但这种在同龄好友面前夸大的玩笑话被君长清给听到了,终归是有些不好意思。
燕安淮很快就把话题直接给转移开:“嗯……不说这些了, 正好师尊来了,我给师尊介绍一下我认识的新朋友吧。”
闻言,君长清也总算不再逗他, 点头:“好。”
燕安淮便直接拉着他回到了帐篷处。
柳南与齐安因为他突然跑开还停留在原地, 以为是他出了什么事情,见到他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一个人, 大体也猜到了那个人的身份, 仍然等候在原处。
燕安淮带着君长清过来,笑着给他们相互介绍:“小柳小齐,这位就是我一直在同你们说的师尊。师尊, 他们就是我与你提及过的柳南与齐安。”
柳南和齐安都看了眼他们相牵的手, 随后便乖乖打招呼:“仙尊好。”
君长清朝他们颔首致意,面容恢复了平日面对旁人时的冷淡, 看起来像是很不好相处的模样。
齐安对君长清有点对于冷淡的大人本能的畏惧,悄悄往柳南的方向又缩了下。
燕安淮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笑着说:“小齐你放心, 我师尊性子和小柳其实是差不多的类型, 看起来拒人千里不爱说话, 其实还是很好相处的。”
突然被提及, 柳南仿佛又想到什么不算特别美妙的回忆,满脸无奈。
燕安淮朝他笑笑,又道:“那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还要带师尊去找一趟陛下,同陛下说一声。”
柳南这才收起原本的神情,说:“好,那你们也快些去吧。晚了可能陛下就要休息了,陛下很讨厌有人打扰他休息的时间。”
燕安淮点点头:“嗯嗯,谢谢小柳提醒。”
他向柳南道过谢,又朝他们挥手道别,与君长清一起再往安苏木的帐篷去。
君长清全程没说话,直到走出一段距离才状似不经意地问:“看你们相处的模式,这几日时间你一直与他们住在一起?”
“嗯。”燕安淮回答,“他们是书斋阁里年纪最大,身份地位也最高的,所以他们的帐篷大一些,还有备用的床铺被褥,正好合适我暂住一下。”
听到燕安淮并不是和那两个小孩同床睡的,君长清才稍稍缓和些心情。
燕安淮还沉浸在与君长清见面的欢喜当中,并未过多注意他的情绪,又问:“对了师尊,平日里我记得师尊都是不爱穿黑衣的,怎么今日穿得一身黑?若非我正好注意到,师尊你不会打算就在外边站一夜吧?”
“有过这个想法。”君长清坦然回答,“穿黑的主要也是之前你说过来时要小心些,便换了套方便在夜间行动的衣服。倘若你没发现我的话,我大抵会在帐篷外守着你,等你明早起来再与你见面。”
“毕竟,看你与旁人相处得那般开心的模样,我总归不好打扰你。”
说最后一句话时,君长清声音故意放得轻了许多,在静谧的夜晚中仿佛一个不经意就会被晚风给吹散。
燕安淮被他小心呵护一般的语气轻轻撩拨动心弦,有些心疼地说:“怎么会打扰?我这几日可是日日都盼着能早些与师尊见面。师尊能来找我,不论何时都不算是打扰。”
他又收拢了些与君长清相握的手:“师尊在我心底一直都是排在第一位的,不用对我那么小心翼翼。”
君长清感受到手心暖融的温度与力道,片刻后也稍稍握紧了些:“你在我心底,也始终都是首位。”
是放在心尖上,最重要、最无法割舍的首位。
他把燕安淮的话当成了一如既往的话术,也把自己后半句的真心话悄悄藏匿在心底。
难以言说的氛围随着他们紧扣的手心蔓延,却谁都不知道,只要他们稍稍偏头去看一眼对方,便能轻易地找寻到那一份他们一直以为只能是奢望的深沉、炽热的回应。
……
须臾,他们总算走到了安苏木所在的帐篷。
帐篷内仍亮着灯,燕安淮见到今夜守夜的人是之前那位侍卫长,还友善地朝他打个招呼:“你好呀。”
侍卫长见到他,神情也比初见时和缓许多,颔首致意:“燕小公子好。不知公子身边这位是……?”
燕安淮已经松开了与君长清相牵的手,闻言笑着回答:“这位就是我与陛下说的师尊。师尊今日赶过来了,便想着让师尊与陛下见一面,这样陛下也能对我之前说的话有点底。”
听到燕安淮的介绍,侍卫长对君长清的态度一下便恭敬许多,抱拳作揖:“原是第一仙尊,有失远迎实在抱歉,卑职这就去禀报陛下。”
说完他便连忙进了帐篷内。
君长清在他离开后困惑地看向燕安淮:“你同他们说过我的身份了?”
燕安淮点点头:“嗯。因为陛下他最讨厌被人欺骗,他问起我师尊的身份时,我想了下还是选择了说实话。
“不过毕竟师尊是游历期间才收我为徒,旁人还不知晓,所以起初陛下还怀疑我框他,我拿了我的联络木牌给陛下看,陛下才勉强相信。”
燕安淮用的是打趣的语气,但三言两语间也把他所编造的幻境内君长清收他为徒的经历与君长清交代了一遍,以防万一到时安苏木又问起,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君长清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原是如此,那倒也无妨。”
他们简短交流的时间内,侍卫长也再次出来,规矩地说:“陛下已在帐内等候,两位请。”
燕安淮笑着朝他道谢:“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都是卑职应该的。”侍卫长连忙摆摆手,“请进吧。”
燕安淮这才与君长清一道进入帐篷内。
身为皇帝,安苏木所住的帐篷自然也是最为奢华,入内便能见到成套精致的家具桌椅。
安苏木本人则是穿着一套繁重的朝服站在主位椅子前背对着他们,直到听到他们进来的动静之后,才转过身来。
他旁边的桌子上还凌乱摆放着一些奏折,面容看起来带些疲倦,应当是还在处理政务。
燕安淮往那边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对安苏木说:“陛下,这位就是我师尊。”
安苏木看向君长清,微眯眼:“孤记得,望月仙尊前辈似乎是墨蓝瞳色?”
幻境中的君长清因为没有遇到从小养大的燕安淮,在步入无情道之后便不再遮掩自己的瞳色,平日在修仙界也以墨蓝的瞳色作为识别标志。
君长清对上他的视线,抬手摘下了自己佩戴着的星月镜,瞳色变幻回原本的墨蓝,平静道:“出门在外,遮掩一二以掩饰身份,也并无不妥之处吧。”
确认了君长清的瞳色,安苏木才收敛些神情:“既是仙尊本人,孤自然也无怠慢之理。宫内殿宇已经收拾妥当,明日孤会命人为仙尊备上车马。
“围猎场附近并无其余客栈之类,明日又将拔营离开,仙尊千里迢迢赶来,也只能委屈仙尊暂居帐篷之内小憩一晚。”
安苏木话语间的礼节周到,语气比起单纯面对燕安淮时要客气不少。
君长清也没表示什么,颔首致意:“有劳。”
相互见过面打过招呼之后,燕安淮便又与安苏木告辞,安苏木便喊了侍卫长带他们去到另一个单独的帐篷内。
新的帐篷布置与柳南、齐安他们的帐篷差不多,而且就在他们附近,燕安淮又去同他们打了声招呼,告知他们自己今夜与君长清同住。
再回到新的帐篷内之后,燕安淮才终于有了君长清在他身边的实感,感慨一句:“果然还是有师尊在更安心一些。”
君长清正在擦拭被他摘下来的星月镜,闻言没说什么,只道:“过来坐着吧,跑了一晚上也不怕累着。”
燕安淮笑着回答:“这不是终于又见到师尊,太兴奋了。”
这么说着的同时,他还是乖乖坐到君长清的旁边,双手托腮看向他此时仍旧是墨蓝色的双眸。
他忍不住又赞叹:“师尊原本的瞳色真的好漂亮,平日总是遮着也太可惜了。”
君长清抬抬眸看向他:“喜欢?”
燕安淮点头:“嗯!师尊原本的瞳色给人的感觉还更温柔一些。”
君长清浅笑一下,拍拍他的脑袋:“你喜欢的话,在你面前我就不戴了。”
燕安淮眼底带上期待,但也有些担忧:“真的吗?可是师尊好像不太喜欢这个瞳色,若是师尊觉得为难的话,不用勉强自己的。”
君长清回答:“不算勉强。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我对那时场景的印象都已经模糊了。而且……”
他顿了下,看向燕安淮的神色变得更加柔和:“遇到你之后,我已经学会了放下。所以对我来说,戴星月镜也只是个经久以来的习惯问题。只要你喜欢,戴不戴都无所谓。”
君长清说得温柔,比常人稍浅些的墨蓝的瞳色在摇曳的烛光间,宛若一池春日间才消融的湖水,倒映出盎然生机,也接纳着温暖他的明媚春日。
燕安淮对上他的目光,在这个刹那间,眸中只余下君长清不再掩饰的缱绻温柔。
不断地引诱着他,深深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