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待兔
“李老师,这两天的工资我给你直接打到卡上,正常按照时薪150一周一结,一共是900,晚点您查收一下。”
李玉娴勾了勾肩上的帆布包带,点头:“多谢,回见。”
“李老师今天有什么急事吗?”郭襄叫住片刻不愿停留的李玉娴。
“没甚么急事。”
“那,陆小姐今天不来接你下班?”
身边涌过一簇孩子,一边跟老师道别一边迫不及待地扯着家长逃跑,李玉娴瞥看了一眼大堂门外,人群中确实没有找到陆怀的身影,不由有些失落。
“天气晴好,自然是无需接的。”
“李老师,如果方便的话,我请你吃个饭吧?答谢你江湖救急,愿意来这边代课,顺便也想跟你聊聊我这边的课后反馈。”
“这......”李玉娴脸上的婉拒之意相当明显了。
“当然要是今天不方便我们也可以改天,正好我一般会在周一周二跟家长们有个沟通,到时候可以一起说?”
李玉娴虽涉世不深,也知道既然当初选择在外再做一份工,也必然需要去处理新的人际关系,何况郭襄言语之间皆是诚意,于公于私都不太好拒绝。
“好,改日一定。”
“嗯,李老师回去路上小心。”
“再会。”
告别郭襄,李玉娴出门,再度望了一眼来路,仍旧没有见到来接自己的人,说不失落是假的,儿这个失落也并非是因为陆怀没有接她这么表面。
可能她就是一个容易想多的人吧。
午后坦明心意,陆怀从一开始的急切到后来的心不在焉都让她非常在意。
可在陆怀的那句‘分得清’之后,她是没有办法再将这样的在意表达出来的,她应该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后就好就收,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抛出问题再让陆怀苦恼。
所以,最终,她选择用一个拥抱来表达自己的敞怀,她真的很希望陆怀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她已经很高兴了,她愿意给彼此多一些时间和体面......
其实陆怀来不来接都可以的,以后要她单独行动的事多着呢,总不能事事都要陆怀陪着,去哪儿都要陆怀护送。
可偏偏是今天、是这么一个档口,陆怀没有来接。
为什么不来呢?
是因为自己的那些话,又让小蜗牛退缩了吗?
李玉娴低头走在路上,顿时觉得有些失望与懊恼。
“走路不看道啊你!”
“?”李玉娴抬起头来。
“可真有你的!”
是......陆怀。
李玉娴眉眼舒展,倏然嘴就要咧到后脑勺了。
陆怀手里捧着一个纸袋正迎面往她这边来,按照李玉娴如今对现代各事各物的见识,已经猜到那黄油纸里头装着的,是王记家的烧饼了。
“我怎么不看道,我低着头不就是看道的么?”李玉娴不疾不徐地走上前去过去,自然挽起陆怀:“你怎么来接我了,难不成是怕我不认得回家的路?”
心里惦记着人来,但人真来了却还要问。
“怎么了,不想我来接啊?那你放手,我要顺路逛街了,你自己回去吧。”
李玉娴抿着笑:“逛街?正好,我顺路的。”
“我迎面来的,往反方向,顺哪条路?难道你背着我偷偷在外面买房了?”
“与你一道,去哪儿都是顺路的。”李玉娴低声笑道。
陆怀:“......”
这嘴,是找大师开过光吗?这么会说!
“真香,饼是给我买的?”
不然呢,还买了她最爱的梅干菜味儿,不就是怕她中午没吃饱,下午上课累,饿肚皮嘛。
“你说呢,我就买了一个......那肯定是我自己要吃的。”陆怀偷摸着瞧了一眼李玉娴眼色,见她神色平和,全然没有要跟自己讨要的意思,顿时就有些没趣,怼着烧饼来了一口:“呜哇。”
李玉娴:“......”
“好吃欸,刚出炉的,今天嬢嬢的馅儿调得不咸不淡,刚刚好。”
“真的不给我吃吗?”美食进了别人的嘴,李玉娴也并不气恼,她甚至没有想怎么陆怀就只买一个,更没有想王记烧饼可就在前面十来米处,想吃自己买就行了,三块五一张的饼子又不是买不起。
她就是盯着陆怀手里的那张:“我饿了......”端庄且优雅地带上些撒娇的意味。
陆怀霎时觉得嘴里的饼不香了,牙都软了软,可嘴还硬撑着不松口:“但,我已经吃过了。”
“给我咬一口,也不行吗,我只吃一口。”
“......”
无心插柳柳成荫,谁能想到,本来就是买给她吃的饼,结果给她赚到了这么一个调戏李玉娴的机会,搞不好还能多听两声撒娇娇。
“那你求我。”陆怀得意死了,小下巴一抬,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罢了,我再去买一张。”
“啊?”
这就放弃了?都不再努力一下的吗?
再努力一下不就给你吃了吗?
“站住,等会儿,别去!”
李玉娴勾了勾唇,听话站住,等着陆怀跟上来。
果然,一瞬,那人就过来拉住了自己,并道:“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你再买一张,吃太饱了怎么办?”
李玉娴歪了歪头,无辜问道:“那若是我没跟你讨,你岂不是要自己吃一张?吃了一整张,可还有肚子留到夜饭?”
“额......”
“是以,我猜你本意就是想买一张,与我分着吃?”
“......”
李玉娴摊开手来,示意陆怀将饼交出来。
“......”
陆怀自知已经没有翻盘机会,索性也不否认了,乖乖扯了扯纸袋,稍微将饼子转了转:“喏,你咬这边,吃我没吃过的地方吧。”
李玉娴笑了笑,腾出一手,将饼拿了起来,在陆怀吃过的旁边咬了一口。
不偏不倚,正巧靠着,稍微碰到了一点点。
陆怀将这个两个紧贴的咬痕看得清清楚楚,心里莫名有些温烫窃喜:“好吃么?”
“王记自是好吃的,更不提今天还加了些料。”
陆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惑然:“啊,加了什么料,我怎么没吃出来。”
李玉娴瞥眼看陆怀那呆萌萌的模样,摇头笑:“嗯,许是我品错了,好像与平时也不无区别。”
陆怀:“?”
“顶多多撒了些糖吧。”
见李玉娴笑得意味深长,陆怀才意识到李玉娴刚才说的什么加料不加料,撒糖不撒糖是什么意思,脸更红润起来。
她皱了皱鼻子,用手肘顶了一记李玉娴的腰,娇嗲道:“你的舌头是跟我不一样是吧,就你吃得出来,我怎么吃不出来?”
“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李玉娴装作不懂:“我听闻,会做饭的人,往往对自己的用料最为自信,即便有人说,咦你这甜了,咦你这咸了,她也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也是不承认的,因而......你这撒糖的,对自己自然是无效的。”
陆怀嚅嗫着唇,已经被撩得说不上话来了。
末了,才憋出一句。
“巧舌如簧。”
李玉娴笑出了声。
“以后!”
“嗯?”李玉娴勉强收敛自己,听陆怀还有什么话要讲。
“别拐弯抹角的,让人听不懂......”
“也有你听不懂的?我原以为,在如今这世代,只有我听不懂你的,没有你听不懂我的呢。”
“吃你的饼吧。”
——
是夜,洗漱完,两人挨到了一张床上,当然,是陆怀主动挨上去的。
可能是因为古人的含蓄吧,反正陆怀是觉得,这表白之后的光景,似乎与之前也没有太大差别,李玉娴还是那副德行,她们也没有别的进一步。
总结就是柏拉图的要命,连抱起来都是清汤寡水的。
这让陆怀有些苦恼,毕竟她本就有点在意那关于‘分得清分不清’的问题,而从她牡丹二十八载、恋爱启蒙多是基于小说和电视剧的情况,反正主角要是纠结自己是否真的动心,大多数的法宝都是一吻定情。
至于亲了之后到底是什么感觉,什么感觉才算是自己喜欢对方,这陆怀也不知道,毕竟她连只狗都没亲过。
所以......
陆怀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看书的女人。
要让这个古人来亲自己,这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而且李玉娴这么一个素雅清净的女人,怎么可以亲呢,仙女都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呀!怎么可以跟仙女做羞羞的事呢?再说这刚在一起,就想亲了,是不是有点太快了......陆怀啊陆怀,你现在的思想很危险!快停下来!
“怎么了?”
“啊?”
脑内正在做着思想斗争的陆怀被李玉娴突然打断,吓得神魂一颤:“口渴,想喝水。”
李玉娴点了点头,她坐在床的外侧,身边就是床头柜,就顺手替陆怀拿了水杯过来:“空调风吹得有些冷了,你含在嘴里先温一温再咽。”
“噢。”
陆怀喝了一口:“以后晚上都睡我的床吧,马上气温就要升上来了,夏天肯定是得开空调的,但你这里直对着风口,吹多了会头疼。”
“嗯,都听你的。”
陆怀见她依旧在看书,努了努嘴,又喝了口水后将杯子递给她。
李玉娴很自然地接过,放到床头柜上,期间也只是转瞬在她和床头柜上停留视线,随即又钻到书里了。
陆怀不由有些气馁:“书好看吗?”
李玉娴抬起头来看她。
“你怎么看得进去的?”
李玉娴将书阖上。
“怎么不看了?”
“你怎知我在看书?”
“?”
陆怀被问得有些懵,拜托,她不瞎好吧,你搁着膝盖上摊着本书,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看,这不是在看书难道在看西洋镜啊?
“不然你在干什么?”
“我在......”李玉娴莞尔一笑:“背心经。”
陆怀:“?”
“等着你什么时候叫我别看了,好让我下台。”
陆怀:“?”
“守株待兔是吧?”陆怀觉得自己额上青筋在跳了。
“不,守书待兔。”陆怀拍了拍已经被阖上的书:“守着这本书......”
点了点陆怀的脑袋:“待着你这只兔。”
自知上当的陆怀又气又笑,唬着脸:“老祖宗的成语是能这么乱改的?”
“这叫心领神会、触类旁通。”
“我看你就是生搬硬套!”陆怀嘟囔着:“傻不愣登的木头!”
李玉娴微笑着,也不反驳,那直勾勾的眼神儿,直将陆怀看得不好意思,偏首躲避。
“木头也是株,如此说来就通了,那兔子什么时候会来撞我呢?”
陆怀:“?”
怎么感觉又着了李玉娴的道了!
李玉娴歪了歪头,一脸期待。
陆怀:“......”
好,撞是吧!
陆怀头脑发热,索性真直接往李玉娴身上撞去。只听李玉娴轻声惊呼,随即陆怀就扑进了一个暖乎乎软乎乎的怀里。
这力道,李玉娴应是会觉得疼了,但陆怀撅着嘴,并不打算道歉,而是紧紧地匝住了李玉娴的腰,不允许李玉娴逃,更不允许自己将那熟透了的脸露出来让李玉娴看到。
“你这兔子真是笨,怎好什么都不顾就冲上来?”李玉娴软和地声音盖着头下来,同时温润的手心也盖到了她的头顶心。
她没有任何指责,也没有说一声疼,甚至最开始的那声惊呼也是因着自己的突然:“若是我没将书丢了,你撞在那硬皮的书角上,就该疼了。”
哦。
怪不得刚听到‘咚’的一声,原来不是因为李玉娴被自己撞了,而是因为她将书随手丢到了地上,书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啊。
“你不是最心疼书了么,怎么把它直接甩地上了,它该生气了。”陆怀闷在李玉娴的腹处,贪恋着李玉娴身上的香,明知故问。
“那......自是因为,有别的比它重要。”
“有多重要?”
“千倍万倍。”
“虚的。”
“重要到......我满心满眼只是那位,重要到愿奉上我的所有换她高兴,重要除她以外别无贪恋。”
“......”
猝不及防。
猝不及防到听完都是懵懵然的。
她以为这种直白热烈情话是永远不会从李玉娴嘴里说出来的。
可说出来之后好像又不觉突兀,过往某些情境浮现出来,竟觉得她的喜爱也是有迹可循的。
白茫茫的脑海中蓦然跳出了两句话,那是算是很早之前了吧,出现在她们谈天中。
她说,那你想要做那个在我心里更重要的人?
她说,你早已是了。
想要做那个更重要的人吗?
想做。
有些答案,是不是早已藏在稀松平常之中,成为了无意识表达的渴慕呢?
“喂......”
“嗯?”
“你喜欢过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