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她几岁？”
“11......”
两人默契地闭嘴坐下。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何彗抽签到了第二组压轴出场的顺序。在见识过她一鸣惊人的连跳展示后，前面五个人的演出在观众心中陡然变得索然无味。
终于，在现场主持人的播报下，何彗从冰场一侧和林晓曼点头，上场时脸上的笑容甜美又大方。
“终于......”
“来了！”
两位见证六练的观众对视一眼，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她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何彗究竟是何许人也。
“我有点儿紧张。”
“我也是，感觉自己可能会见证历史。”
场上的何彗深呼吸了一次。冰场略显冰冷的空气闯进肺里，头脑霎时清醒万分，等会儿要做的几个跳跃依次在眼前预演，她在场上放松着手脚。
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何彗在冰场的中央站定，摆了一个芭蕾舞常用的手势。
春天奏鸣曲的音符流淌，何彗灵动地在冰场上飞舞起来。之所以用飞舞这个词，是因为她的脚步丝滑得如同在冰面上飞起来一般，而清晰可见的痕迹则显示出这位年仅十一岁的小朋友用刃之深，基本功之扎实。
何彗转圈着张望，仿佛滑过的冰面都一路长出了鲜花。
在数次压步后，何彗屏息凝神准备进入关键的连跳。
连跳的步伐进入不难，但尤其合乐。
点冰、起跳、再点冰、再起跳。
两个跳跃中间没有丝毫停顿和二次发力，动作一气呵成，速度到完全滑出的时候都几乎没有损失。甚至，滑出后的肢体动作，完美地接上了音乐的起伏。
啪啪啪的掌声在冰场响起，这是今天这个清冷场子头一次热起来。
何彗紧接着完成了一个极富节奏感的跳接蹲转，转速很快，转轴也几乎没有偏移。
蹲转是三种主流姿态旋转中的其中之一，两外两种分别是燕式旋转和直立旋转。何彗这套节目的后半段马上将会上演这后两种。当然，有选手可能会根据节目需求采用非基本姿态旋转，但比较少见。
春天奏鸣曲的音乐是流畅而连续的，何彗的跳跃和旋转也是。
她接连完成了3lo、直立旋转和2a。
国际滑联规定，花滑青年组的跳跃，每年都有规定动作，除去必跳的2a外，每年还有lz、f、lo轮换的规定跳跃，今年正好是3lo。这对有明显短板的选手不利，但初衷也是为了大家能在青少年阶段更好地打地基。
跟随着贝多芬的音乐，何彗将自己曾经被评为“笨拙”的那段步伐，第一次在观众面前演绎。
“好轻盈啊！”
“真的，像是误入冰场的蝴蝶。”
观众们脱口而出的感叹汇进了何彗最后那一串旋转。从躬身转开始，逐渐在姿态的变换中，成为完美水滴形状的单手贝尔曼的形状。
“这小朋友的旋转都能定到四级吧？”
“是的......太强了！”
当何彗完成最后一个定点，音乐戛然而止。
何彗感觉自己的胸腔震动得很厉害。她对自己初次亮相的短节目很满意，挂着自信的微笑和观众谢幕。
女单短节目包括三个跳跃、三个旋转和一组步伐。何彗完成得相当漂亮，应该能保证32分以上的基础分（bv）拿到自己的手中。
现场的两位冰迷对技术打分都很了解，看完何彗的比赛也是倒吸一口气。
“这套的bv是这场比赛最高配置了吧？！感觉是去jgp也能上台子的水平！”
“没错！华国顶配了！要不是第一次出场表演分估计打不太上去，我感觉妥妥要拿第一。”
“但凭借她的滑行和合乐，感觉肉眼可见是另一个的级别的！”
“但这是第二组，还是看看得分吧。”
何彗和林晓曼坐在kiss&cry区，两人的双手交叠在一起，也在等待着裁判的分数。
“你觉得我能上60吗？”何彗低声问道。
林晓曼一副当然了的坦荡，“没有的话，我合理怀疑裁判都瞎了。”
一如既往的嚣张放话刚落地，黑色大屏幕上就出现了何彗的最终得分。
——技术分35.90，艺术分24.94，总分60.84，目前暂列第一。
“看来他们双眼保住了。”何彗笑着和林晓曼说道。
“嗯哼。”林晓曼的红唇轻挑。
何彗心里跟着松了一口气。国内裁判在goe和艺术分的打分上，一向是比较慷慨的。她一开始还担心自己是首次表演，裁判会故意压分，看来是多虑了。
年仅11岁的何彗的这个分数给了随后出场的小朋友们很大的压力。冰场上摔跤的次数比平时翻了一倍，连带着最后一组的六练也有种难以言喻的低气压。
林晓曼对何彗这条鲶鱼掀起的惊涛骇浪颇为满意，“看来你自由滑能最后一组出场了。”
最后一组出场的都是本次全国花样滑冰大奖赛青少年组的夺冠热门。其中，有两位何彗的老朋友——谈灵和汤笑。
汤笑率先出场，连跳的第二跳摔了，还被判了存周，分数不太理想。
谈灵为了避开lz的错刃可能，选择了3f+3t的连跳。这组连跳的基础分只比何彗的少了0.5分，在短节目的差别不大。再加上她是国内目前女单青年组的一姐，是冰迷们寄予厚望的希望之星，在表演分的待遇上比初出茅庐的何彗还是好上一些。
于是，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最终排名揭晓——何彗以0.05分之差，在短节目后位居第二。
何彗撇撇嘴，暗自在心里给定下最后拿下冠军的小目标。
*
次日，全国花样滑冰大奖赛青少年组女单自由滑的最终对决打响。
今天的观众比昨天多了不少，这和昨天来看比赛的资深冰迷的激情发帖，脱不了干系。彼时论坛很火，大家都流行在论坛进行文字直播。网友们光看着何彗的跳跃配置和最终得分，就对这位异军突起的选手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最爱贝尔曼：「我是不是要见证新星的诞生了？！昨天在现场，我敢说，这位何彗选手的滑行是最强的！」
@天下第一：「？？这是在引诱我去看比赛吧？？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楼上所说的这么强！」
@下雪了：「带我一个！如果夺冠这就是年纪最小的全国女单冠军了吧？！」
@最爱贝尔曼：「楼上的，没错！快来现场见证历史～」
花滑自由滑的出场顺序基本上是短节目的倒序，每一组内的顺序则是抽签决定的，算是一次大洗牌。
何彗通过短节目的出色表现，成功跻身竞争最激烈的最后一组。她在倒数第二个出场，在她之后的是谈灵。
上场前，林晓曼拍了拍她的肩膀，破天荒地来了一句，“放开滑，别有太大压力。”
这次挑眉和嚣张的人总算轮到了何彗，“怎么，对我没信心？”
“看来你没什么压力。”林晓曼笑着耸了耸肩，目送何彗上场。
何彗确实没什么太大的压力。她一向是比赛型选手，观众们的目光能让她体内的细胞更为活跃。再说，上辈子手里以亿为单位的生意在她的手里进进出出的刺激经历，早就让她拥有了充分的锻炼心脏的机会。
何彗这套自由滑的难度编排是所有选手中最高的。当初玛丽给她编舞的时候，就是完全按照世界最高难度水平的方向去编排的，可以看出对何彗实力的信任。
何彗站定后笑着仰头，场地内变得很安静。
下一秒，音乐在冰场内立体地围绕着。
何彗身着一条粉色的小裙子，这同样是来自高定设计师之手，渐变的效果做得自然又漂亮。裙子在旋转的步伐中飞扬，轻盈地抬手，举手投足间都是多年古典芭蕾练习带给她的财富。
第一个跳跃是3lo，紧跟着的是3lz+3t连跳，然后是在一段简单芭蕾舞表达后的3f。节目前半段光三个跳跃加起来就有20.5分的基础分值，加上跳跃质量高的goe加成，得分应当是十分可观的。
至此，何彗自由滑的上半部分只剩下两组旋转和一组步伐。她在场上投入地高速滑行着，她完全沉浸在音乐之中，跟着鼓点和节奏自由地漫步冰上。
节目进行到1分45秒，拥有1.1倍系数加成的部分便正式开启了。比起成年组的2分钟，青年组的加分时间来得更早。
用刃清晰且高远度不错的3lz奏响后半段的号角。然后是轻松的2a+2t和3s，这两个跳跃对何彗没什么难度，她用了比较困难的进入步伐，落冰却极为轻松。
按照规定，自由滑可以有一组三连跳。玛丽在编舞时为了合乐，特地将这串三连跳放在了最后。
“快没体力的时候安排三连跳？！”
“真是......艺高人胆大。”
3f+2t+2lo，和芭蕾舞独有的三拍子呼应，何彗完成了最后的连跳。
此刻，距离自由滑节目的clean，还差最后一串旋转。
伴随着何彗提刀拉起的贝尔曼，论坛的帖子刷新得飞快。
几个去到现场repo的朋友恨不得一分钟发十条消息。
@天下第一：「来现场了！我只能说就凭这不错刃的lz和f跳，加上高级三周储备，何彗领奖台预定了！」
@最爱贝尔曼：「大胆点，我觉得可以拿冠军～」
@下雪了：「啊啊啊，我宣布，我入坑何彗了！她的合乐和滑行好丝滑啊！」
在网上的热闹中，何彗的自由滑《胡桃夹子》落下帷幕，场内的掌声经久不息。
不知道是谁，突然朝冰场上扔了一个娃娃，正巧落在了何彗前方的空地。
何彗愣了一秒，两三步滑了过去，将娃娃捡起，紧紧抱在了怀里走下场。
花滑比赛后扔娃娃，是一个不成文的习俗，代表着冰迷对选手的爱，也是观众对运动员的认可。
全国青少年的比赛人气冷清，何彗根本没有期待名不见经传的自己能收到什么娃娃。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这只粉红色耷拉着长长双耳的兔子，嘴角不禁扬起。
“这么开心？”林晓曼摸摸何彗的脑袋，和她一起等待分数的揭晓。
“这可是我花滑生涯中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嗯，意义非凡。”林晓曼点头。
这次的等分时间异常漫长，何彗已经百无聊啦地玩了小兔子耳朵近一分钟。
主持人的声音终于打破平静，“来自b省冬季管理中心的何彗选手的自由滑得分是——115.27分，总分176.11分，目前排名第一。”
@天下第一：「好好好，见证历史预定！」
@最爱贝尔曼：「裁判按了好久计算器，还是给得比较大方的呀。」
林晓曼看到分数的瞬间，一下将身旁的何彗搂住。
何彗也很激动，这是一次相当完美的初亮相！
看完分数，何彗在下场时又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正在场上面无表情热身的谈灵，她本次比赛的最大对手。
作为有出场顺序的竞技项目，想要完全不看对手的表现，完全不听现场播报的分数，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因此，在目睹何彗完成了一套clean的基础分值比自己节目更高的自由滑之后，谈灵身上的压力显然可以预见。她在场上不断地繁复做着收紧转体的动作，在准备时间快要进入倒数几秒的时候，才缓缓地站定。
林晓曼看着眼睛一眨不眨的何彗，打趣道：“紧张了？”
何彗摇摇头。
作为从未来重活一次的人，比起担心谈灵的分数超过自己，何彗更担心谈灵心里那根蹦得过于紧的弦，什么时候会断掉，然后悲剧重演。
林晓曼不知何彗心里纷乱的思绪，右手撑着脑袋，给她无限肯定，“我觉得你就应该是冠军。不是的话，就是裁判瞎了！”
何彗：“......”
好家伙，遇上林晓曼，裁判这双眼睛真是生死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