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一更】
江南萧将江望津抱上马车, 林三跟上去驾车,直接便往侯府而去。
杜建则快马加鞭回东宫把赛清正带出来。
车厢内,江望津眼睛紧闭, 唇色泛着白。兴许是身边熟悉的气息环绕, 让他没有彻底失去意识。
江南萧收/拢手臂,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轻而柔的嗓音,低低缓缓,不间断地安/抚着怀中的人。
江望津睫羽抖动两下。
江南萧垂着眼睛, 哑声开口:“阿水。”
半晌, 车内响起一道低低的声音。
“长兄……”
江南萧顿了下,而后迅速道:“长兄在。”
江望津缓缓睁开眼睛, 眸中被一片水汽氤氲, 他望着面前模糊的轮廓, 鼻尖发酸。眼尾滑落一滴晶莹的水珠, 旋即便被细碎的乌发遮盖住。
“别哭。”江南萧把人抱/紧, 本就碎裂的心脏似乎被碾过般, 呼/吸都是刺/痛的。
江望津再也忍不住, 泪水汩汩而出。
他哭着, 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看得江南萧既心疼又无奈。心底的怒焰被他压制得极好, 否则他现在就回去将蔺琰的人头取下。
江南萧眸中闪过暗芒, 开口时却又无比温柔,带着珍视, “我在这里, 你不要哭。”
他只能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莫哭。”
江望津拥着人, 混乱的大脑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有了一丝清明, 心脏的抽/疼仍在。
好半晌,直到他有安静下来的趋势,江南萧才问:“你听到了什么?”
“他说……长兄你、”江望津不敢再说下去,光是想象,他都能感觉到脑海中那种几近爆裂的痛/感。
江南萧望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说,我死了?”
他每说一个字,江望津的心脏就抽抽的疼。江南萧扫过他还带着迷茫的眼睛,捧着他的脸,两人额抵/着额,“那你听到了他后面的话了吗?”
江望津听到了,他也反应了一瞬。
可也仅有一瞬,眼下江望津仍在混沌的大脑根本无法静下心思考。江南萧便重复着说给他听,抚/着他的后脑轻声开口:“我杀了他……”
“我给我的小阿水报了仇。”
“我没死。”
“可听见了?”
“我没死。”
死的是蔺琰。
从对方的只言片语,江南萧依稀可以推测出自己把人逼疯了,只是……这未免太便宜了对方。
江望津杂乱的思绪一点一点被他的话语抚平,“长兄、没死。”
江南萧:“对。”
“你没事。”江望津红着眼睛看他。
“我没事。”江南萧低声重复,回视着人。
江望津猛然扑/进他怀里,“没事……呜呜。”
他像是再也忍不住,方才死死压在喉头的哭声此刻不加掩饰。呜/咽/声越来越大,似要把满/腔的情绪尽皆释/放。
“别哭。”江南萧把他抱得紧紧的。
江望津还在哭,却并不如刚刚那般,只是发出细细小小的抽泣。
听起来可怜极了。
江南萧轻声哄他:“小阿水不哭。”
江望津抱着人,陷在自己熟悉的怀抱中,眼睛缓缓合拢。
“睡吧。”江南萧亲了亲他发顶,江望津慢慢放松下来。
长兄没事。
蔺琰是在骗他。
这个疯子……-
蔺琰确实是疯了,上一世他就被江南萧逼疯了,记忆完全回归后,他几乎是半疯的状态。
江南萧他们前脚刚走没多久,蔺琰便用染满鲜血的手捂着额头,继而抬眼去看一旁的人,“八弟,你受伤了?”
他自己的手也疼痛无比,再看身边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全都倒在地上。
蔺琰狠狠皱眉。
在旁边站着细细观察他神色的蔺澈眉头也是死死拧着,“皇兄……”
“过来扶我一下。”蔺琰说了一句。
蔺澈看他,心道对方这是恢复正常了。
然而,很快就有一队龙禁卫上前,一行人代替蔺澈,动作十分不客气地把人‘扶’起。
他们原本是奉硕丰帝的令来监督太子行事,不承想跟随对方过来后却听到了蔺琰先前的那番话。
龙禁卫是直属于硕丰帝的人,知道陛下的意思。原本看到太子掐住七皇子那一幕还想再观察观察形势——或者,等太子将人掐死过去他们再出面以谋杀皇子的罪名把对方拿下。
不料最后的关键时刻,太子收手,反而是七皇子模样癫狂,似个疯子。
“大胆!本皇子是你们能碰的吗?”蔺琰斥道,他还维持着自己皇子的尊严,“你们这样做,父皇可知道?”
“有什么话,还请七皇子面见圣上再说吧。”龙禁卫首领毫不客气道,“八皇子殿下若是有空,可否跟微臣们回去做个见证?”
他对待两个皇子的态度明显不同,蔺澈一脸苦涩,见证……他要做什么见证,见证自己的同胞兄长大逆不道?
“这就不必了吧。”蔺澈望天。
他什么都不知道,回头母妃问起,自己还得找个借口推脱。否则,以母妃的性子,定要怪他没有看好皇兄。
龙禁卫首领也不强求,人证,在场多得是。
他们连同那些倒在地上那些蔺琰带来的护卫亦一并带走。
蔺澈脚步一挪,让开位置。想了想,他还是让人先去宫中通知一下母妃,自己则往附近的医馆行去。
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严峻,只说皇兄病还没好即可,毕竟前几日对方的精神看起来就不怎么好了。
此事说来还要怪他没把人看好,先前自己被打晕后醒来发现皇兄不见,蔺澈立即便前往了明华宫,结果被慧怡皇贵妃训斥了一番。
不过蔺澈自己也有点委屈,明明怪的应该是那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刺客,最后刺客没找到,他反而被斥责了。
蔺澈捂了捂方才被蔺琰用剑刺出来的伤口,神情还有些恍惚,还是不明白皇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真的是他没把人看好,所以才导致对方被丢到城门外出了这样一个大丑然后精神错乱了吗……
可现在蔺澈也想不了这么多了,被剑刃划开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撇了撇嘴。
相比于自己的皇兄,蔺澈还能回想起先前那一幕——太子皇兄身手太快了,不似普通人,他掐住皇兄脖子那一刻的目光,那种仿若看死物的眼神几乎让蔺澈遍体生寒。
但隐隐约约间,蔺澈心底又升出一股向往,那样强大……强大到只需看一眼便能震慑住对手。
蔺澈咽了咽口水,伤口还在疼,他蓦然便想起江望津来。
不知道对方怎么样了。
思索间,蔺澈来到医馆,看了看一侧‘妙手回春’的牌匾。
他想:应该没事……有太子皇兄在,对方应该不会让江望津有事。
毕竟连天下第一神医都给人找到了-
另一端,此刻的天下第一神医赛清正被横放在马背上,险些把胆汁都震出来,只能不停挥舞双手。
“抱歉,委屈神医了。”杜建道。
他一入宫就去找了人,来不及说什么便把人扛上马背带着出了宫门,现在才解释:“侯爷的病拖不得了。”
杜建方才问了的,“你看,神医你也不会骑马,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他一连解释了好半天,还是看到赛清正在朝他摆动着两条胳膊。杜建一边控马,一边低头扫去,就见赛神医白眼一翻,眼瞧着似乎要晕过去了,他连忙停了停。
随着马蹄声停下,马背上没那么颠簸,赛清正顺势缓过来一点,抬起上半身啐了一口。
他学着以前自己在村口看到的老妇人那样,虽没有叉腰,却是骂了一长串街,“我是不会骑马,但是有你这么骑马载人的吗?”
赛清正肚子横在马背上滑下,他腹部勒得快要吐出来了,“你就不能学学文姐姐怎么带人的?”
当初他被带回来都是坐在文岑身后,没想到杜建却是这么带着他。
杜建一脸歉意,他抹了把脸。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扛太医扛习惯了,毕竟也没谁是竖着扛人的——那都不叫扛,叫骑了。
所以他下意识就把人横着放在马背上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杜建把人放在自己身后,两人一路安安稳稳到得侯府。林三一身伤都未处理,于房门外守着,刘医师和赵仁则站在他的另一边。
赛清正飞快走进门。
赵仁看见赛神医到来,这才松了口气,他看向林三,“你这一身是伤,也处理了吧。”
林三没动。
赵仁不跟他犟,去看一侧的人,“杜建,你劝劝。”
杜建连连摆手,他也不行。
赵仁盯着他,“你们不是好友吗?”
闻言,杜建当即精神了,转头瞥向林三。
房内,江望津正昏睡着,赛清正给人看过,“只是受了些刺激复发了,不过好像自己缓了过来。”
江南萧听着,没说什么,目光始终落在榻间之人身上。
赛清正:“他的身体这段日子养好了不少,没什么大碍。”
都没吐血,在赛清正看来可以说是毫无大碍。
江南萧闻言颔首。
赛清正继续:“我去开些补气血的药,熬给他喝下即可。”
“多谢。”江南萧道。
赛清正摆手,“应该很快就能醒,我去把药熬了端过来。”
说罢,他抬脚就出了门。
刚一走出去,赛清正就看到远处林三在打杜建,他立马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又看了看旁边的赵仁,
“怎么打起来的?”见到杜建挨打,别说,赛清正还挺高兴……他的肋骨现在还疼着呢。
赵仁擦了擦额角的汗,“就、就那样打起来的啊。”
他只说了一句两人不是好友吗,结果杜建当即就开始劝林三上药。
但他的第一句却是:“不行就别死撑着了,回头哭鼻子我可是要看笑话的。”
这不打起来才怪,赛清正听得差点笑出声,不过还是憋住了。
赵仁:“神医可是要去熬药。”
赛清正点头,众人一起离开-
院中重新变得安静,待赛清正将药端来时,江望津已经醒了,正靠在江南萧怀里。
他把药递给后者就再次出了门,没去打扰这对有情人的相处。
汤药并没有那么烫,江南萧端着药碗送到江望津唇边,准备喂给对方。汤药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江望津皱了下眉,他道:“喝一点。”
“……嗯。”
江望津缓了缓,垂首一点点把药喝下,苦涩的药味瞬间便在口中蔓/延开,他眉头始终皱着。
“苦吗?”江南萧低低开口。
“苦。”
江南萧把喝空的碗放下。
接着,毫无预兆的,一个轻/柔地口勿落了下来。很缓很慢的一个口勿,却像是要把江望津的灵魂都口及/出来。
房间里回荡起氵责/氵责/水//声,心/跳逐渐失//衡。
江望津缓慢回//口勿着对方,引来一阵更犭孟//烈的攻//势。
口乎//口及是氵衮//烫/的。
他闭着眼。
半晌,江南萧才松/开他。
江望津睫羽扌斗了下,抬起眼,“让长兄担心了。”
江南萧没说话,指//腹//捻//着他此时氵闰/泽一片的绯/色/唇//瓣。
两人的视线皆凝在彼此身上,看着看着,就又亲到了一起。
片刻后,江望津问:“长兄,你快回去吧。”
眼下各国使臣应该已经到了,江南萧应当回去安排才是。
“无事,”江南萧道,“我命邬岸去了。”
江望津看他,江南萧和他贝占/了贝占,嗓音低口亚,“再亲一会。”
经过这次,江望津能觉出对方心中现下正被患得患失占据着,同时还有一股恐慌。
即便长兄那般心境强大的人,也还是会被影响。
蔺琰的话确实让江南萧心思有些氵孚//躁,甚至有些生气。
另一世的自己为何不把人看好。
人都不在了他再杀了那些人有何意义。
对方口中的那句‘孤家寡人’让江南萧感觉到一阵心/慌,就好像自己真的失去过对方一样。
江望津似有所觉,把人紧/扌包/住。
许久,待确定他没事了之后,江南萧方才出府。他虽是让邬岸过去代他安排,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还是需要亲自去一趟-
待他离开,江望津独自在房中静坐良久,而后起身去找了赛神医。
回来时,他的脸上被红//意布满。
燕来今日留在宫中,院门口就守着林三和杜建,看见他们,江望津想起什么,“林三,你怎么样了?”
林三摇头:“属下没事,多谢侯爷关心。”
他说着没事,面色却是带着点苍白的。
知道侯爷脾性好,杜建在此时接上话,开口就把林三老底揭了,“侯爷您是不知道,方才赛神医还没过来,他死活不肯去上药。”
非得等赛神医给侯爷看过才肯去,不仅不去,中途还追着他打了一阵,也就是他看对方是个伤患不计较罢了……
林三倏尔看他一眼。
杜建心中‘嘶’了声,抱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腿走开了。
江望津好笑地看了看他们。
确定林三的伤势没有大碍后他走进房间,准备等长兄回来。
江南萧离开侯府后径直便去了亭南驿,邬岸正在同一个身形高出他一个头的男人交涉。那人五官略显粗犷,耳边挂着一枚蓝色坠子,是北狄王室的象征。
江南萧猜他应该就是仲泽提到的北狄大王子,此前对方并未来过西靖,因而他也只是猜测。
走近了方知对方确实就是北狄的大王子,赫连尔。
赫连尔似乎是不太满意亭南驿这边的环境,这边偏离主城,同样也代表着不够热闹,冷清。
与之相反的,他是一个格外喜欢热闹的人。
邬岸一脸菜色,“大王子,这个驿馆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别的地方现下其他人已经住进去了,不能更改。”
赫连尔似还要再说,忽而就听一道沉冷的声线传来。
“赫连王子不满意孤的安排?”
此话一出,两人循声望去,邬岸面露惊喜。
反而是赫连尔一脸打量,旋即眼中就露出了几分警惕。
他们北狄多的是勇士,赫连尔自认是北狄第一勇士,阅人无数。所以他仅从气场就分辨出了对方实力不俗,自己对上可能没有多少胜算。
且听此人自称,赫连尔心中有些惊异,以往怎么没听人提起这西靖太子气势如此不凡。他浓眉一抬,朗声道:“想必这位就是西靖的太子殿下吧。”
江南萧颔首,一双凤眸扫向他,眼神锐利,暗藏锋芒,“赫连王子想换住处?”
赫连尔动了动眉毛,思索一瞬,摆手,“不换了,此处清净,正好。”
说话间他拍了拍身侧人的肩,正在心底骂骂咧咧这人看碟下菜的邬岸被他猛地拍这一下险些跌倒,他踉跄一步,眼神微变。
这个赫连尔似乎也有几分本事。
自诩功夫在绣云楼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邬岸悻悻朝对方望去。
江南萧递给他一个眼神。
邬岸这才作罢。
确定赫连尔不打算再闹事,江南萧这才带着邬岸往其他几处驿馆而去。
一来一回的功夫,天色也渐渐暗下。
中途文岑过来,邬岸一看到她,先前的郁闷心情登时就散了,“嘿嘿,美人儿来了。”
文岑走向邬岸,她身材妖娆,摇晃着身形往邬岸身边靠,邬岸将人顺势一扌娄。
为掩人耳目,文岑都是以邬岸相好的身份在外走动,刚一靠近她便嗓音娇媚道:“邬世子,你最近在忙什么?都已经许久不去奴家那里了。”
三人齐齐上了马车,文岑立马嫌弃地从邬岸身上移开。
“主子,宫中那边传来消息,硕丰帝让人把蔺琰关押了起来,慧怡皇贵妃……”她将蔺琰被龙禁卫带走一事说了。
进宫后的蔺琰恢复了神智,似乎同硕丰帝说了什么,慧怡皇贵妃亦在旁求情。因而只是关押,还未将此事论罪。
江南萧似早有预料,他让两人离开,自己则踏着夜色回了侯府。
茗杏居院中此时一片灯火通明,江望津房间内却有些昏暗。
他走进去,“怎不点灯?”
房中此时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层薄薄微光,即便没有燃灯,江南萧却依然能清晰看清房中的所有。
江望津却不行,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是半个瞎子。
“长兄。”
江望津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
江南萧应声,朝里间走去。
漆黑一片的房间内,江望津独自坐在榻前,脸色微红。
江南萧一顿。
“用过晚膳了?”他问。
江望津点头,“长兄用了吗?”
江南萧身侧的指尖捻了下,他听出对方声音里似乎带着不自然,压着嗓子道:“用过了。”
一时间房中又安静下来。
江南萧:“我去点灯。”
他刚一动,身上的衣袍就被扌爪/住,因为看不见。江望津并不知自己扌爪到了哪里,只觉有一块微微的凸//起,他手上一扌斗,即刻将人放开。
“不用点。”江望津声音极轻,带着点不好意思。
“为什么?”
江南萧站在原地,看向跟前的人。
江望津沉默了一瞬,没说话。
“仲泽。”
江南萧低唤,他的声音有些口亚,循循善诱道:“告诉长兄,为什么?”
半晌,江望津方才开口:“不想点。”
“为什么?”
江南萧稍稍俯/身,与人平视。
江望津眸子睁大,他只能感觉到对方离自己很近,却看不清人。
“为什么不想?”江南萧还在问。
江望津垂下头。
江南萧喊他:“阿水。”
江望津仍是没说话。
江南萧退开,似准备离开,衣摆再次被拉住。
“长兄。”
江望津声音微颤。
江南萧应声:“嗯。”
少顷,只听对方开口了,似乎是难以启齿,话音低不可闻。
“你要了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宝贝你好香
◇ 第92章【二更】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江南萧语气出奇的缓。
江望津说完浑/身都像是着了火一般, 他不知道还能怎么说,只能随着心意开口。且……这句话已经是他反复思索后能说出最出/格的话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相反,他十分清楚。
闻言, 江望津缓了好半天, 江南萧等着他开口。
“先前你离开……我去找了赛神医。”
江望津说得很慢, 江南萧听着,“找他做什么?”
江南萧像是一个极有耐心的猎/手,此刻正等待着自己的猎/物一点一点朝自己靠/近。
话落,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江南萧静静等待。
江望津低声道:“找赛神医……要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江南萧像是问上//瘾了, 仿佛要将对方的一切都掌//握//手中。
他看着面前的人手上一动, 身侧传来瓷瓶碰到一起的声音。叮叮当当的脆响,在寂静的房间内尤为明晰。
江南萧继续:“是什么?”
江望津抿着唇, 不再开口。
少顷, 江南萧在他跟前半蹲下去, 似乎是在看那些东西。
江望津忍/着扌吾耳朵的冫中/云力。
一时之间, 他有些不太想让人看那些东西, 但却并未后悔去拿来了这些。
江望津一直都知道, 长兄心/疼/他, 担心他的身体, 所以在等着他完全恢复。
可他的心情也是同样的。
在醒来后感知到长兄心中那一阵一阵的心//慌和害/怕后, 江望津明白这些情绪是从何而来。
蔺琰的话影响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即便坐上那个位置, 也依然是孤家寡人……
江望津可以想象到长兄在经历千辛万苦后终于报完仇坐上那个位置, 身侧却无一人陪伴。那种孤高冷寂的滋味,非常人可以忍受。
且稍微一想, 他就不自禁联想起更多, 他也心/疼。
正在此时, 将东西看过一遍的江南萧忽而出声将江望津的思绪拉回。
只听对方问道:“想好了?”
默了片刻, 江望津轻声应:“……嗯。”
垂放在膝//头的手被扌屋/住,他没有躲。
“把自己给我了?”江南萧嗓音徐徐,不知是在做最后的确认还是其他。他眼神落向前方,眸光幽/邃,掩/盖在夜/色下。
江望津:“是。”
话落,跟前倏尔落下一声轻笑,带着丝丝忄俞/忄兑。
紧接着,热//息朝江望津拢/来。
他被骤然压//在了/榻/间。
“长兄……”江望津下意识喊了一声,嗓音里带了点不安,似是害怕。
“反悔了?”江南萧开口。
不待江望津回答没有,他便继续,“这可不行。”
江南萧准确无误地口勿上他,“不许反悔。”
含//糊//不//清的话语接上了他的话。
“我没有。”
他没有,他不会后悔的。
江望津想。
可能是对他的答案感觉到满意,江南萧口勿//得愈发细//致,口勿一路/向//下延/伸。
“不要害怕。”他道。
江南萧扌爪/着他,声音带着安//扌无,“不要害怕我。”
……
“长兄不会让你疼的。”
“交给我。”
……
……-
最后,江望津从赛清正那里拿来的小瓷瓶全然一空,被//褥也全都氵显//透。
江南萧把已然毫无知觉的人扌包/到小榻上,他去将之换下。
窗户照例打开,烛灯在此刻方被点亮。
江望津阖着眸子,眼底满是疲//惫,江南萧小心地把人/扌包//回了榻上。
可能是因为方才的事,在江南萧角虫//碰//过去的一瞬,他的反//应尤其大。仿若在担/心事情再次重演,被扌爪//过去……
“不弄//你了,”江南萧声线格外氵少//口亚,“让你睡觉。”
他一声声安//扌无,江望津才慢慢放/松下来,被他扌包//着回去。
清冽的初雪气//息似无//孔//不//入般,与空气中的药香鬲虫//合,变成丝/丝/缕/缕的另一种气/息,同时还带着一股//麝//香味。
有点氵农。
房中的窗户纟逢仍开着,散了一晚上,第二日江望津醒来时还能隐隐约约闻见几分,顿时就想起来昨/夜的场景。
身侧,江南萧见他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说话间,他抬/手/覆在江望津额前,感/知他的亻本//温。
没有发//热。
江望津眨了下眼,在和他目光相对的刹那,仿佛被/烫/了一下般,他迅速别过脸。
江南萧垂眸看他,心里早就化成了一氵难/柔/柔/春//水。
又在害/羞。
片刻后,他出声道了一句:“自己能起来吗?”
江望津终于开口了,声音是口亚的,“能。”
然而,他刚扌掌/着手坐起,却险些月要/上一,车欠,跌回榻上。
下一刻,他就被身旁的人扌夫//住,是从身/后的姿//势。
在这一瞬间,江望津蓦然便想起了昨日,后者亦是这般从他//后//方……
江望津顷刻打断自己的思路,他缓了下,道:“好了,我自己来。”
“嗯。”
江南萧看着他,眸底满是温柔。
江望津虽然动作慢了点,但他还是自己起了榻。江南萧并未让他受什么罪,只是格/外/磨//人,他依稀还记得对方说的话。
“疼吗……”
江望津说不疼。
江南萧便/贝占/在他的耳/边询问:“那,舒服吗?”
江望津什么也没说,后面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连江南萧夜里的时候,给他上了药都不清楚。
故而江望津现在还能起得来,只是当他打开房门时才发现,外面的天色竟然是暗的。
这定然不是早晨,毕竟那时还没结束,所以他们这是……
一觉睡到了下午。
“你怎么不叫醒我。”江望津愕然看着外面的天色。
一整日,他们都待在房间里,下人们会怎么想……
江南萧道:“想让你多睡一会。”
江望津回首盯视他。
对方口中说着想让他多睡,却是将他一直弄到天明。
天蒙蒙亮的时候,光线从外面透/进房间里,江望津终于得以看清江南萧的脸。
那张冷峻的面容上氵占//染//上了忄青//谷欠,氵干//氵夜//顺/着/线条凌厉的下颚线/氵商/落。
……
“你今日不用出去吗?”江望津默默挪到一边。
“今日休沐,”江南萧笑了下,“我去命人传膳。”
江望津没再说什么。
待他们洗漱完,不多时,赵仁便带着人端了膳食进门,队伍中还跟着燕来。
他一个人在东宫待了一天,发现太子和侯爷一直未归,问了人才知道两人宿在了侯府,第二天就匆匆忙忙出宫了。
燕来身上有东宫的玉牌,轻易便出了宫。本以为能见到自家侯爷了,不承想天都快黑了,还没看见人。
后来还是赵管事告诉他,侯爷昨日复发了,所以需要多休息,燕来这才恍然。
甫一进门,燕来就道:“侯爷,你休息好啦!”
闻言,江望津略有迟疑,“嗯……”
腰/还是酸。
一旁,江南萧给他拿了软垫过来。
江望津瞥了瞥他。
江南萧和他对视一眼,忽地道:“都出去吧。”
赵仁连忙让人把膳食摆放好,带着人出了房间,燕来也被他薅走-
待所有人离开,江南萧这才开口:“自己坐,还是我抱?”
嗓音低缓,尾音里带着他独有的调子。在外人面前是疏冷淡漠的,在江望津这却是温/柔小/意,昨日更是更添了几分扌尞//人。
“我自己吧。”江望津把垫子从他手中接过。
坐下后,那股/异//样的感觉传来,仿似在提醒着江望津之前做过的事。
不止是这里,此时此刻没有一处不在提醒。
江望津闭了闭眼。
江南萧给他盛了碗粥,桌上的菜式亦十分清淡。
似是怕他难为情,江南萧没再提昨夜的事,江望津缓缓放松,“长兄,再教我练剑吧。”
上次江南萧教了他一些,经过这次,江望津愈发想要将剑术学好。
“嗯。”江南萧似想到什么,眸色暗了暗,但又很快变了神色。
他望向江望津,“待你好些,我再教你。”
江望津正想说自己的身体已经好了,开口前却是反应过来,这话中指的是另一个意思,他耳/尖微/热,“知道了。”
两人用罢膳食,很快赵仁又领着人进来。
燕来小步小步移到江望津跟前,他已经两天没跟侯爷待在一起了,不自觉就想往人身边靠。
他刚磨//蹭过去,燕来眼睛一低,忽然看到什么,“侯爷,你的脖/子……”
江望津一怔,他后知后觉忆起什么。
脖/子,脖/子上全是昨日长兄留的痕//迹。
不止是脖/子。
江望津身/上的每/一/处都有。
“侯爷被虫子/咬/啦!”燕来一个大嗓门嚷嚷了出来。
江望津顿了下,差点笑出声。
他一转脸,被当成虫子的江南萧神色如常,虫子算什么,他连蚊子都当过。
这时,赵仁一脸担忧地走过来,手上还端着个小食盒,“是什么虫子啊,严不严重,需不需要去赛神医那里找点药过来?”
话音落下,他已走到了江望津跟前,站在燕来的一侧。从这个方位看过去,他亦瞧见了江望津衣领下不慎/露/在外面的地方。
斑驳的红点几乎遍布整个脖//颈。
赵仁先是一愣,而后震惊地瞪大眼。
‘砰’的一声,食盒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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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三更】
赵仁那张儒雅的面庞上此刻流露出几分黑沉沉的神色, 他是过来人,那种红点落在他眼里,几乎不用怎么分辨, 瞬间就明白过来。
如此多的痕迹,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留下?
赵仁还从未见过有哪家姑娘如此狂放, 且……那红/痕中还印了一个宽大的指印。他们家侯爷的皮肤薄,痕迹不容易散,这一看就是男子留下的。
顷刻之间,赵仁感到一阵气/血/倒/涌, 怒气直冲脑门!
是什么人!
什么人把他们家侯爷……
赵仁头脑发/热地想着, 一转脸就瞥见一侧坐着的男人。对方神情依旧是惯常的冷肃,只是眉眼间隐约透出来几分餍/足, 带着些许明快的意味, 这个样子……分明就是新婚过后刚出新房的模样!
一刹那, 赵仁倒退几步, 眼睛几乎瞪到脱框。
“赵叔……”江望津开口。
及至此时, 赵仁再去看他们家侯爷, 声音是哑的, 眉眼同样流露着几丝春/忄青, 一看就是……
想到昨日两人是宿在一间房中, 想到他们现在才起身。赵仁脑仁登时抽抽地疼, 同时还想到当初自己还不断给两人创造独处的机会。
一时之间, 赵仁犹如被晴天霹雳。
他们不是兄弟吗!
不……现在已经不是了。
所以……他都做了什么!
“你、侯爷、”赵仁顿觉窒息难当,险些两眼一黑撅过去。
江望津脸上带了点无措, 江南萧让其他人都下去。
“本来想早点告诉你的, 但是我怕赵叔你、”
赵仁立马接上话, 眼睛都亮了, 以为还有转机,“怕老奴不接受?”
江望津摇头,缓缓说完后半句,“是怕你受不了。”
赵仁顿时语塞,心说他现在也受不了啊。
“侯爷,男子和男子在一起……”话说到一半,赵仁只觉一道目光朝自己落来,他瞬间头皮一紧。
但他还是要说,“太子殿下身份特殊,你们在一起、”
江南萧倏地打断道:“孤会照顾他一生一世。”
赵仁一滞。
江南萧望向身侧。
“我的身边,只有望津一人。”
赵仁算是看着两人长大的,他待江望津的感情自是不提。江南萧愿意将人当做长辈,因而有此一说。
听出他话中之意,赵仁深深看向两人。
在此之前,他还担心对方身份变化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会随之改变。今日一看,改变确实有,只不过和他想的出入实在太大。
片刻后,赵仁一脸恍惚地把食盒捡起来走了出去。燕来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一脸呆样。
赵仁瞥他一眼转回头,末了再瞥一眼。
“燕来。”赵仁警觉喊了人一声。
燕来盯着他看,表情茫然:“怎么了?”
赵仁见他听到那话后没什么变化,不由心生怀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燕来:“知道什么?”
赵仁重复:“知道侯爷和太子在一起的事。”
燕来想了想,回答道:“知道吧。”
赵仁当即怒目圆睁。
燕来叭叭道:“侯爷和太子还亲嘴呢。”
原来这小子一早就知道了!赵仁捂上心口,接着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臭小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莫名被呼了一巴掌的燕来还是茫然,“告诉你什么啊?”
赵仁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燕来脑子多灵光啊,一下就想到了关窍,顿时可怜巴巴道:“我不说,还不是怕赵管事你以后不让我跟着小世子,你肯定会觉得我会把人带坏,你看啊……”
他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赵仁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什么什么?你等等、什么小世子?”
哪里来的小世子,世子都成侯爷了,这个燕来在说什么。
燕来老实巴交道:“就是侯爷和太子的小世子啊……是不是应该叫小太子?”
太子以后是要当皇上的,所以小世子应该是小太子,燕来兀自在心中给自己解释了一番,想通了。
赵仁脑子本就还在冒烟,听到他的话,连打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你住嘴!”
燕来立马住口。
赵仁揪着他离开茗杏居,准备再把人丢学堂里去,这次不管后者再如何哭闹他都不会手软了-
茗杏居中,只剩江南萧和江望津两人,后者目光还落在院门处。
江望津看着赵叔原本佝偻下去的身影一下挺直把燕来拎着走,心说应该没事了,看赵叔的样子挺精神的。
思及这次被发现的原因,江望津默默回头看向江南萧,“长兄,都让你不要弄这里了。”
他捂了下自己的脖子,不知道怎么样了,昨日到后面自己根本/扌掌/不住,只能被长兄/扌包/着继续,整个人都瘫在对方身上,任由他肆/意地出/入。
所以江望津并不知晓自己身上的情况。
“嗯,”江南萧应了一声,“之后没再弄这里。”
江望津皱眉,他只知道脖子,难不成……
想到这里,江望津起身朝里间走去。
轻/薄的衣/物之下,红/色的印/记哪里都有,映了江望津满目,他心中有些震/惊。
身后传来脚步声。
江南萧走进,看见自己的杰作,他有些满意,甚至带着点忄俞//忄兑。
红色哪里都有。
江南萧执/起江望津的手,小指上的那里尤为明显,淡赭色的小痣染上了血一样的颜色,一片氵罙红,是被口及//口允出来的痕//迹。
江望津倒/口及了一口气。
“你怎么……”
他刚开口,身后的人便低//口亚/着嗓子道:“很漂亮。”
江望津蓦地一滞。
江南萧在他的小痣上摩//挲了下,眼看又要亲下去,江望津道:“不许。”
两人相视一瞬,江南萧率先妥协,“依你。”
这句话昨日江望津听过。
说是这么说,也没见人停下。
江望津盯向他的目光变得不信任。
江南萧轻笑一声,“要不要出去走走?”
外面的天还未完全黑透,依稀还能看清一些。江望津同意。两人在侯府中闲逛,中途又碰到赵仁。
赵仁还有点没缓过神,他见到二人牵在一起的手,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紧接着双目圆睁。
就这样,赵仁一路都在看两人的手。
江望津似有所觉,想收回手,却收不回,江南萧把人扌口//得//很//紧。
赵仁既接受不了,又不想转移目光,只能拼命告诫自己。侯爷眼睛看不见,所以才要牵着,这是太子怕侯爷摔了,是这样……就是这样。
逛了一阵,天慢慢黑下来,江望津确实有些看不太清。
江南萧带着他走。
他们回去时,赛清正坐在院中,见到两人,他道:“终于回来了。”
话落,赛清正目光似有若无扫向江望津。
昨天的东西是他找赛神医要的,为此,江望津没少看到对方这种调侃的视线。
即便是面对知情者,他仍是有些耳//根//发//烧。
好在赛清正也只是看看,没说什么。
废话,他只不过瞥了人一眼,江望津身旁那道冷冰冰的视线就像是要杀人一样。
赛清正咋舌。
“赛神医怎么过来了?”赵仁见到赛清正,立刻紧张起来。
一整夜,整整一夜!侯爷下午才起,不会真的出什么问题吧,太子也是……不知道侯爷的身体吗……
赛清正道:“今日是给侯爷敷药的日子。”
赵仁不清楚,他问:“敷药?什么药?”
“自是给侯爷的眼睛敷的,”赛清正笑眯眯,“侯爷,没忘吧?”
半月一次。
江望津确实是忘了。
江南萧:“药呢?”
赛清正指了指石桌上的东西,石灯笼发出来的昏黄灯光扫下,落在药瓶之上。
和昨日的药瓶相差无几,江望津仅一眼便敛下眸子,不去想昨日那些回忆。
江南萧上前拿药。
赛清正一顿,他道:“太子殿下是要自己来?”
“嗯。”江南萧应了声,“不行?”
赛清正和他视线对了下,点头,“行啊,这个当然行。”
说罢,他扔下东西就走。
赵仁还想问那药是怎么回事,敷眼睛的,这是不是说侯爷的眼睛有治了,遂连忙跟上人。
待人都离开,江南萧看向江望津,“回房?”
江望津终于再次瞥向那药瓶,离得近了,他才看清,瓶/身/下还有一条薄薄的黑纱。
又是黑纱。
江望津直想把人叫回来,问问怎么又是黑纱,但赛清正已经走远了。
他只得被拉着回房间,总归自己也不用对着这东西看一晚上……
江南萧给他敷上药,黑色的薄纱被缚在江望津眼睛上,那张玉白的脸上蔓着层绯红。
格外明显。
“长兄,该就寝了。”江望津道。
“不是刚醒?”江南萧慢条斯理地将黑纱缠好,“睡得着?”
他这话像是似有所指般。
江望津立即道:“睡得着。”
就算睡不着也要睡得着。
江南萧:“可我睡不着。”
江望津不等他明说,直接道:“不行。”
“为什么?”
江南萧道,接着,他承诺:“昨日我收着了,今日也不会太过。”
“小阿水。”
低缓的声线,仿似蛊惑。
江望津拧了下眉,他看不见对方现在的神色,可落在身上的视线犹如实质一般,“不可以的……我还没好,而且、”
“而且什么?”
“东西不是已经被你用光了吗?”
江望津说着,跟前忽然静默了瞬。似是被说服,又像是……
轻笑随之响起,他被人抱了起来。
“东西还有就行了吗?”
话落,他被放到榻上。
小瓷瓶碰//撞发出的声音清晰入耳,江望津尚不及反应就被卷//入了一阵难挨的浪//潮//中。
◇ 第94章【一更】
江望津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东西还有, 他明明记得已经用光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
江南萧轻笑道:“早就备下了。”
“什么时候……”
“很早之前。”
那时江望津的身体太差,磕点碰点都不行,江南萧心疼之余, 也只能自己受着。
如今稍微好些了, 虽然还是需要忍耐, 但总归可以不那么克制。
翌日,江望津没能起来。待他醒来时,眼上缚着的黑纱早已被取下,身边无人。
江南萧已经离开, 床头留着一张信纸。
江望津瞥去一眼, 他觉得自己连手指头都快抬不起来了,缓了片刻才慢腾腾坐起身。
长兄似乎有意控制着没有让他觉得有哪里疼, 毕竟也舍不得。
只是总归让江望津有种浑身无力的感觉, 身上却是干干净净, 有被好好清理过。他抿了下唇, 起身拿信纸。
江南萧在信中道他今日要去上朝, 另外庆天节的布置也要他亲自查看过。除了这些, 对方还让他好好用膳, 小厨房那边他已经提醒过了, 会做清淡的。
明明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江望津也全都知晓, 但他还是洋洋洒洒写了一堆, 有点啰嗦。
然而,想到长兄写下这些时的模样, 江望津却觉心中如同裹了蜜一般。只是甜蜜不过一瞬, 待他下榻走得比昨日还要缓慢后, 江望津便把信纸丢回了榻间。
分明才有过一次, 昨日长兄又这样。
实在太过重欲。
江望津抿了下唇,虽然也有点舒服……
作为年长者,江南萧自然不会只顾着自己。他几乎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方式都用在了江望津身上,也极尽呵护,每次都有全然不同的体验,时时刻刻观察他的表情。
所以每次江望津喊停,江南萧非但不停,反而愈发胡来。
江望津敛下思绪,片刻后他打开房门。燕来守在院中,抱着腿,一脸哀怨。
听到动静,他回头,“侯爷!你醒了!”
“燕来,去帮我打水过来。”江望津对他点点头。
闻言,燕来立马去打水,回来后放下水就开始哭丧脸,“侯爷,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江望津一顿,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燕来把今天赵管事态度坚决地要将他拖进学堂的事说了一遍,而后眼巴巴地盯着江望津看,试图让他说动赵管事。
“这样啊。”江望津擦着脸。
燕来对他点了两下头,“是啊是啊,侯爷……”
江望津:“是去哪个学堂?什么时候去?我送你。”
燕来大惊失色,“侯爷啊——”
他可还记得燕来说过的话,什么生不生的……对此,江望津想过要找人来教教对方,赵叔既然提出来了,他也便顺势答应下来。
赵仁得知江望津同意此事后,转头就开始张罗起来,翌日便能把人送进学堂-
江望津在府中待了半日,想了下,他找来了杜建,“你可知长兄现在在哪?”
杜建同林三天天跟在两位主子身边,早就知道两人的关系,闻言道:“回侯爷,殿下刚下朝就去了礼部。”
礼部……
江望津垂眸思索。
杜建问:“侯爷可要出府?”
迎上他投来的视线,江望津一滞,总觉得杜建对他的答案有种莫名的好奇。少顷,他颔首,“那便出吧。”
杜建继续:“去礼部?”
江望津眉头挑了下,“谁说去礼部?”
话落,果然就见杜建脸色变了变,眸子里的光都黯淡了几分。
“去准备吧。”江望津道。
“是。”杜建转身离开房间,背影都透着股低落。
待他走出去,江望津往门边靠了靠,默默敛息。
只听杜建出门后就说了一句,“你赢了。”
林三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杜建一边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一边好奇:“你怎么知道侯爷不会去找太子啊。”
“我不知道。”林三冷淡回答,手一扬就把银子抓到了手心里。
杜建眼中满是疑惑。
林三看向他,“你自己说要赌,先选了侯爷会去找太子殿下,我自然是选另一个。”
听完他的话,杜建当即跳脚,作势要把银子抢回来。
“不算不算!”
“这都不是你自己猜的,不能算你赢!”
杜建正准备去掏,忽地就发现林三的视线越过自己看向了身后的房门,他跟着望去。
只见江望津倚在门边,眼神似笑非笑地朝他们二人盯视过来。
杜建一个激灵。
身旁的林三单膝跪地,他也跟着跪了下去,“请侯爷恕罪。”
“拿我做赌注?”江望津微微眯缝起眼打量二人。
杜建额头上冒出冷汗。
反观林三稍微淡定一些,只是略微垂下头去,同时高举双手,在他摊开的掌心正躺着那枚从杜建那里得来的银子。
江望津走过去,把银子从他掌中取走,“没收。”
林三:“是。”
等江望津揣着银子走回到房间,杜建脸上还带着没缓过神的愣怔。
侯爷不罚他们?
思索间,杜建去看身侧的人,林三已经站起来了,同时一脸嫌弃地瞥了瞥他。
杜建跟着站起来,“不是……侯爷不生气吗?”
林三没说话。
“我们这么大逆不道地拿侯爷作赌,侯爷不生气?!”杜建还在说,一时愕然。
他单知道侯爷脾性好,体恤下属,没想到这都不生气。
林三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此事赖你,与我无关。”
若不是杜建发疯非要拉着他赌,他是绝对不会拿侯爷来开这种玩笑的。
“是是是,赖我赖我。”杜建拍了拍自己的脸,旋即嘿嘿笑起来,“侯爷是天底下最好的侯爷。”
林三难得正眼看他,认同地点点头。
侯爷确实是天底下最好的侯爷-
待江望津用完早膳,又将自己打理完,一行人这才出府。
杜建格外殷勤,甚至想把脚凳挪开,自己上,好叫侯爷踩着他的背上马车。
当然,最后江望津还是踩着脚凳上去的。
杜建是被林三给拎开的,实在不理解这个人怎么跟个傻子一样,他冷冷提醒,“侯爷从来不用下人们当脚凳。”
“哦哦。”杜建刚要爬起来,便见燕来站在一旁,眼巴巴看他,“怎么站起来了?我还没上去呢。”
“靠!”
杜建对着燕来就是一顿薅,咬牙去搓对方的头发,“想把我当脚凳?”
“想得美你!”
“你自己蹲下的!”燕来挣扎着呜咽出声,“关我什么事啊呜呜,痛——”
林三看不下去,坐上车板准备驾车就走,两人这才消停。
因为明日就要被流放至学堂,燕来对今日出府感觉到十分兴奋。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跟侯爷出来玩了,也不知道赵管事什么时候才愿意放过他。
“侯爷,我们这是去哪啊?”
江望津不答反问,“你想去哪?”
燕来思索了好几秒也没想好要去哪,他哪里都想去。
江望津:“去望月阁吧。”
“望月阁?”燕来想到什么,“大肘子!?”
江望津含着笑点头。
想到望月阁的大肘子,燕来感觉自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一行人很快到了望月阁。
江望津给他们三人各买了一份,油纸包裹着。一层蜜色的酱裹在肘子上,刚出锅的大肘子还冒着热气,香味四溢,萦绕在众人鼻端,瞬间令人食指大动。
光是闻着,燕来的口水就开始淌。杜建亦不遑多让,当即大口开啃。林三先是看了看江望津,点了下头才开始吃,他一口一口,看起来并不如何粗鲁,动作却比先吃的两个人还快。
等三人吃完,江望津又打包了几样其他的菜式。
离开望月阁后,他坐上马车,“去礼部。”
林三点头,准备驾车,忽地就听身边杜建‘哎哎’两声。
他转头,杜建神秘兮兮凑过来,“还是要去礼部啊,我们俩算是扯平了。”
林三表情一言难尽,最后还是在杜建的纠缠下点了头。
也不知这人为何执着于此,就算扯平了,他的银子也回不来啊。
杜建却是一脸美滋滋,打赌扯平,他还吃上了望月阁的大肘子,实在没有比这更加让人愉快的事情了。
很快,马车就来到礼部衙门。
江望津下了马车,燕来提着东西走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林三、杜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江望津才刚走出一段距离,江南萧的身影便出现眼前,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最前方的人,冷沉的双眸瞬间柔和下来,抬步就走向了他。
“怎么过来了?”江南萧轻声说着,抬手就去拉他。
现在天气还有些热,江望津没说话。他鼻尖沁了点薄汗,还未说话,鼻端上的汗就被人抬指擦去。
江望津仰了仰脸,让人擦得更方便些。
江南萧望着他,倾身过去,浅声开口,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想我了?”
身前身后全是人,对方却说出这样的话,江望津面颊染上抹薄红。
不说话,江南萧权当他是默认,低笑一声,手指就落到他颈后,动作轻缓地捻了一下-
不多时,两人一道入了后面的空房。
刚进去,江南萧就将人抱坐到了腿上,问他:“累不累?”
“不累的。”江望津想下去,却被人紧紧揽着。
江南萧嗓音徐徐:“这里没有软垫。”
江望津顿住,须臾,他道:“你这里,也不软。”
话音落下的刹那,江南萧呼吸发沉,扣住他的那只手也跟着一紧。
“仲泽。”
江南萧声线瞬间压低了下来。
江望津眉梢微扬,颇有些有恃无恐。
这里并非是在府中,想来长兄拿他也没奈何。
江南萧眯了下眼,“故意的?”
江望津点点头,“不能总是让你、唔。”
话到一半,他就被人俯身吻住。
江望津没想到江南萧还能这么放肆,被放开后捂着嘴,潋滟的眸子睁得大大地盯视过去。
“你先招我的。”江南萧声线低哑。
江望津睨他,“我没有。”
江南萧凤眸微挑,似乎还想再亲。江望津连忙把他的嘴捂住,耳朵微红地指了指桌上放着的食盒,“给你带了点东西,再不吃就凉了。”
“你去了望月阁?”江南萧扫了眼食盒上的‘月’字。
“嗯,”江望津伸手把食盒拿过来,“吃吗?”
江南萧护着他的腰,“吃。”
说话时,他的目光还牢牢锁在后者身上,不知道是在说要吃食盒里面的东西,还是在说想‘吃’拿着食盒的人。
江望津:“你别看我了。”
他真的是被对方这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看得招架不住,只好哄着人去吃东西。
江望津把碟子一一摆放好,房间中顷刻被食物的香气盈满。
江南萧还未用膳,见他为自己忙碌的样子,唇角便不由一勾。
待吃食尽皆摆上桌,江南萧执起玉箸开始进食,期间也没把人放下去。不仅没放,他还时不时夹起几筷清淡的菜喂进江望津口中。
两人正吃着,江望津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江南萧说了几句,提到蔺琰这次竟然没有受到半点责罚就被硕丰帝放了时,他眸光一暗,捏着筷子的手紧了下,指骨微微发白。
江望津连忙握了握他的手,江南萧神色依旧不好看,像是恨不得现在就把蔺琰大卸八块。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就让人心情差了起来,江望津停滞几息。他倏地凑近,在江南萧唇上亲了下。
江南萧皱着的眉松开,目光落在跟前人身上,很快。他放下玉箸,在江望津想要撤离前将人一勾,接着就是长/驱/直/入。
待江望津再次被放开,他整个人都趴到了江南萧肩头,没忍住拍了拍对方,“你怎么又亲啊。”
江南萧强词夺理,“你亲的。”
江望津不说话了。
果然,他就不该亲过去。
江南萧给他擦了下嘴,继而趁江望津没有防/备,再次啄/吻一记-
等到江南萧用完膳,时间约莫过去了快半个时辰,十分之漫长。
江望津窝在他的怀中,被亲得都迷糊了。
没见过谁用膳的时候边亲边吃的。
最后,江望津咬了他一下,江南萧方才罢休。
即此时,杜建在门外道:“太子殿下,出事了。”
各国使臣如今早已入住各个驿站,这段日子京中尤其热闹。
然就在今日,“北狄大王子赫连尔与南蛮圣女在揽星楼打起来了。”
杜建说完后垂首,额前不自觉落下一滴冷汗。
在此之前,主子一直让人盯着各个驿站,没想到还是出了乱子。
“不是说让你们稍有异动便禀报上来吗?”为何会等到这两人在揽星楼起了冲突才有人过来回禀,江南萧语气微冷。
杜建心下一跳,继续:“那个北狄大王子是乔装打扮后才出去的,像是……像是知道有人盯梢,避开了影楼的人。”
所以他们才没有收到消息,说罢,杜建屏住呼吸,等待发落。
就在这阵越来越诡异的氛围中,自杜建进来后就坐到了另一侧的江望津忽而出声,“长兄要现在就过去看看吗。”
江南萧转头,只是瞬间,眉眼中的冰雪消融,犹如雪霁初晴般,“嗯。”
还跪在地上的杜建大大地松了口气,还好有侯爷在这里,主子在侯爷面前根本没有脾气。
江南萧同江望津柔声道:“你回府中等我回来。”
江望津点头,应了声‘好’。
两人一道走出去,一个前往揽星楼,一个则往侯府而去。
待上了马车后,江望津靠坐车壁上就开始闭目沉思。
一旁的燕来则贴在车窗边伸长脖子往外面探看,没有发出声音来打扰他们家侯爷。
直到马车行过闹市,江望津听到动静,旋即睁开眼睛,他的眸底一片清明,隐隐浮现出一抹深思。
北狄大王子和南蛮圣女才刚入京不久,江望津不确定两人上一世发生冲突是什么时候,但他可以肯定,这二人之间的冲突发生得绝对没有那么早。
所以……
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是蔺琰?
听长兄说对方似乎同硕丰帝说了什么,才使得硕丰帝并未追究他那日的言行。难道蔺琰提前把事情告知了对方,想让硕丰帝借此机会对长兄动手?
江望津不断思索这其中的关系,但始终不能将之连成一线。隐隐约约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在这一时之间江望津根本找不到那个被自己掠过的那个点。
他只知道那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却又始终也找不到头绪。
江望津将唇抿得紧紧的。
很快,马车就来到侯府大门前,下车后。他让林三和杜建前往揽星楼,若有什么事也可以帮上些忙。
林三点头应了,可杜建却露出迟疑之色。
“怎么了?”江望津瞥向后者。
杜建低下头:“回侯爷,太子有令,命属下无论如何都不得离开您身侧。”
除此之外,他一切都得听从侯爷的安排。
江望津顿了顿,应该是之前他把身边的护卫调走,长兄后来下给杜建的命令。
“如此……那便算了。”说罢,他抬步走入府中。
杜建有点迟疑,觉得愧对侯爷对他的照拂。但他生来就是暗卫,为主子所用,主子的命令胜过他的生命,杜建不得不从。
正在此时,前方察觉后面的人没跟上的江望津侧了侧身,“你们怎么还不跟上?”
杜建愣愣抬头,身后被人推了一把,接着林三快步跟了上去。
反应了一瞬,杜建连忙抬脚追上,脸上不知不觉露出笑容。
侯爷……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侯爷。
起初杜建只是有感而发,如今,他却要将之刻进心底。
思及此,杜建扫了眼身侧,林三目光专注,眼神始终跟随前方的那道身影。
恐怕在林三心中,这句话早就刻进他的心底了吧-
江望津径自回了茗杏居,他让林三收到长兄回府的通知就提醒他,自己则走到了桌案前开始写写画画。
直到天色即将擦黑时,林三如期而至。
“侯爷,太子回府了。”
江望津这才放下笔,因长时间伏在案边,他的脖子有些酸疼。
须臾,江南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在做什么?”他走近。
桌案前摆着一张张稿纸,江南萧垂头查看。第一张上面写了不少人名,后面的则是一些部署。
每一张纸页上几乎都被墨色填满,可想而知需要花费不少功夫。他看着手上的稿纸,基本上已经能推测出对方兴许是从两人分开后回来就开始弄这些东西了。
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江南萧还是问了一遍,尾音略带沙哑,“你回来后,就弄了这些?”
江望津点点头。
江南萧目光下落,深深看他。
两人对视,江望津率先挪开目光。
纸页被翻发出的声音响起,下一刻,他就被人抱了起来,旋即被放到了桌面上。
江望津吓了一跳,他花费一个下午整理的稿纸尽皆被扫到一旁。
他看向对方,只听江南萧出声:“手酸不酸?”
对方什么也没做,江望津凝了瞬,片刻后回答:“酸。”
“嗯。”
话落,江南萧捏着他的手腕,缓缓揉了起来。
用了一个下午的手此刻略微僵硬,因为他的揉//弄缓/解了不少。
江望津舒/服地眯了下眼,桃花眸中露出几分享/受的表情,“脖子也酸。”
江南萧再次‘嗯’一声,又给他揉脖子和手臂。
直到江望津感觉完全松快了之后,他道:“可以了。”
江南萧却是没停。
江望津顿了顿,“长兄?”
江南萧还是:“嗯。”
话音落,江望津面色一遍。
江南萧的手往/下,探/进了他的衣袍间,那双深邃的凤眸微眯,凝视而来。
“该我了。”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的一更来啦~
◇ 第95章【二更】
江望津把他的手抓住, 眼睫一抬,同江南萧压下的眸光对上,“昨日不是刚……”
“不够。”
江南萧声线哑得要命, 手被抓住他亦不紧不慢, “那在这里?”
江望津睁大眸子, 什么在这里……
话落,江望津的后背便抵在了略微冰凉的桌面上,隐约间还能察觉一只手臂横在中间。
接下来他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意识逐渐迷失在阵阵‘漩涡’里。
第二日醒来时, 江望津头还有点晕。
没过多久, 房间里迎来了第三人。
赛清正站在屏风前,眼神略微诡异, 但也没有太过意外。
其实自那日过后, 他就等着了, 没想到现在才被叫过来给人看诊。
及至赛清正给人把完脉, 脸上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陡然一变, 瞬间变得古怪, “风寒?”
居然是风寒引起的发热。
赛清正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他搞错了?
屏风后, 江望津用被子捂住脸。
江南萧一低眼, 视线从榻上掠过, 只扫见对方路在外面的手, 指尖有一处微微发红。少顷,他挪回目光, “需要注意什么?”
赛清正:“只是普通的风寒, 开点药就行……”
话音落下, 他又兀自低低喃喃:“底子还是太差啊, 这种天气也能染了风寒。”
一边说,赛清正转身出了房门。
屋内重又安静下来。
待房门合上的声音传出的刹那,江望津倏尔掀开被子,直直朝江南萧望去。
都怪这人!昨日非拉着他在书桌上……
“我的错。”江南萧似是读懂了他的眼神,轻声开口,说罢他再次伸手碰了下江望津额头。
还是有点烫。
胸腔中像是被灌入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心脏被堵住,江南萧这次是真的后悔了。
“你太胡来了。”江望津控诉。
江南萧:“下次不会了。”
江望津不由再次扫他一眼。
“真的。”江南萧对上他的目光,又保证了一句,再多来一次,他也舍不得。
江望津半信半疑地收回视线,轻咳了咳。
江南萧过去给人拍背,神情有些严肃,是真的心疼。
“我没事,”江望津还是心软了,反而安慰起对方来,“赛神医不是说只是风寒吗,很快就能好。”
因为风寒,嗓音也显得有些干/涩,江南萧没说话。
江望津思索一瞬,转了话题:“长兄是如何处理北狄大王子和南蛮圣女那件事的?”
昨日江南萧回来后两人就一直胡闹到了夜半,他根本没有精力再去问这件事。
江南萧:“并未完全解决。”
“什么?”江望津疑惑。
江南萧皱着眉,将昨日揽星楼发生的事情说了-
起初只是两个前往酒楼喝酒的客人起了口角,不知为何南蛮圣女加入了其中,接着是赫连尔。再之后两人起了争执,大打出手。
他们身边都没有带护卫,打得不可开交,直到江南萧过去,这场闹剧方才停歇。
但赫连尔仍看不惯南蛮圣女的高高在上,南蛮圣女同样瞧不上他的莽夫行径。
末了二人再次相互嘲讽。
一个道对方满身蛮力没有脑子,另一个则言对方头发长见识短。二人相互较劲,直到最后赫连尔说了一句‘南蛮不过如此,巫神亦是鬼话连篇’,南蛮圣女当即大怒,放话要取他性命。
南蛮信奉巫神,赫连尔此言等同于挑衅南蛮圣女的信仰。以她的身份,听到对方这番话,基本上算是将之当成自己的毕生之敌了。
倘若不是江南萧在场,南蛮圣女定是要同赫连尔不死不休的。
江望津听罢若有所思。
这两个人吵起来的原因似乎和上一世相差无几,然而时间上却有不同。
是什么导致这些人提前聚在那里。
莫非……是有人刻意安排?
但那个人会是谁。
同样有着上一世记忆,可以从中得利的,除了蔺琰江望津不作他想。
他们都有着上一世的记忆,而江望津竭力想要避开这次的混乱,蔺琰则用尽办法想要促成此事。
江望津正想着,拢起的额间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
江南萧道:“你好好休息,不必为此事烦忧。”
他还想说什么,却在对上后者平和的视线时顿住,心下稍安,“好。”
江南萧在府中陪江望津用罢午膳他才入宫。
直到夜里才回来。
晚上江望津还有些发热,江南萧照顾了人整宿,天蒙蒙亮才阖眼。
江望津朦朦胧胧看到他坐在榻边守着自己的身影,心下既是欢喜又是忧心。次日一早长兄就得入宫,还照顾他到深夜,每日劳碌……
不过这事情是江南萧自己没有控制住而引起的,他倒也甘愿这般伺候,甚至十分享受。
他的小阿水睡着时难受了渴了都会往他怀里钻,这一点即便是江南萧白日里前往府衙处理公务时想起来也依然会感觉格外舒心。
因庆天节就在几日后,江南萧这两天尤其忙碌,江望津也看出来了。
他的风寒到第三日就已好得差不多,感觉身上的乏力感消退后,江望津便没再继续待在府中,午膳后就准备入宫去找人。
今日江南萧因硕丰帝召见去了宫里,还是为了前几日北狄大王子和南蛮圣女发生争执一事。期间北狄同南蛮的使臣那边闹得有点僵,硕丰帝似乎试图在此事上做文章。
不过江望津以为,对方可能只是想借此挑起争端,毕竟这并非长兄之过。
且上次流民进入城中一事被长兄及时镇压,同时救下许多百姓,其中不少人都纷纷宣扬起此事,太子仁德之名一时传遍京城。
想来硕丰帝应该短时间内不会轻举妄动。
但江望津还是不放心,即便不能做什么,待在长兄身边也是好的。
他这边刚入宫门,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八殿下。”江望津转头望向来人。
蔺澈点了下头,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迟疑着问:“你……身体可还好?”
江望津没想到他还会关心自己,“已经好了。”
蔺澈似是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那日之事于江望津而言纯属无妄之灾,也不知皇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满口胡话。
“上次的事,我替皇兄同你赔个不是。”犹豫了一瞬,蔺澈还是说了一句,话落脸往旁边瞥去,不看他。
“八皇子在说什么?”江望津神色淡淡。
以为他是没听清,蔺澈呼出口气,重新又说了一遍。这次比方才大声了点,也自然了些,他道:“我替皇兄跟你道歉。”
江望津看着他,还是那句:“八皇子在说什么。”
蔺澈拧了拧眉毛,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他有理由怀疑江望津是在耍弄自己,是在看他笑话吗。
江望津并未耍弄对方,亦未看人笑话。要说笑话,应该是对方看自己那日的笑话才对。
“你、”蔺澈刚起了个头。
江望津便道:“八皇子何必道歉?”
蔺澈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江望津不是在耍他,而是再告诉他,此事与他无关,用不着他来道歉。
想明白之后,蔺澈脖子透了点红。他舔了舔/唇,难得坦诚了一回,道:“嗯,那日是我皇兄不对。”
江望津看着他,没说话。
蔺澈和他对视了一秒,很快挪开视线,“好了,我、本皇子走了。”说完这句,他抬脚就越过了江望津顺着前方的宫道行去。
只是在即将绕过拐角时,留下一句,“你小心我皇兄。”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江望津盯着他的背影,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那个圣旨下来后就匆匆忙忙跑来找他的人影似在跟前重现。
和蔺琰不同,慧怡皇贵妃将她的满心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且蔺琰的野心不比慧怡皇贵妃小。而蔺澈……他的身上是有些娇纵在的,性格很是别扭,没什么坏心思。
但同时,他也是可怜可悲的。
慧怡皇贵妃的看似宠溺,实际上建立在对方完全站在蔺琰身后的基础上。
她不希望看到自己两个儿子相争,所以从根本上对待的态度就是不一样的。
慧怡皇贵妃待蔺琰严苛,待蔺澈却百般爱护,表面上护着后者,实际上心里将前者当做骄傲。
一旦利益冲突……后者就会被毫不犹豫地舍弃。
这就是天家的无情。
蔺澈其实不适合,可他身在局中,无法置身事外。
江望津还站在原地,视线盯着前方久久不动,少顷他才抬步-
东宫。
江望津过去的时候,江南萧正在处理政务,他进门时对方正低着头,似毫无所觉。
见状,江望津放缓了脚步,敛息缓缓朝人走近。他贴着墙边,窗外透过的光将他的影子打在墙壁上,并未泄露出分毫。
片刻后,江望津来到桌边,江南萧仍垂着头,握着朱笔,神情专注地在折子上批注。
江望津瞥了眼。
他正准备下一步动作,腰上却忽而一紧。
江南萧一只手就把人揽到了怀里。
“你发现我了。”江望津被他抱住,眉眼弯了弯。
这两日他虽得了风寒,空闲的时间还是按照赛神医给的功法练习着,内息每日循环两个大周天。他还以为自己这短短时间便卓有成效,连长兄都骗过去了。
江南萧顺着他,“没发现。是方才有宫人过来告诉我你来了。”
江望津就当是这样,唇角也跟着高高挑起,毫不意外被人堵上来亲了好一会。
“我帮你。”片刻后,江望津气喘吁吁地把人推开,他看了眼桌上的折子道。
江南萧:“好。”
江望津正处理着,忽然瞥见被压在下方的一封信纸。
“这是……”
江南萧道:“边关传来的。”
江望津转头回视他。
两人视线相撞,江南萧抬指捻了捻他后颈,继续说:“沈倾言回来了。”
当然,回来的还有沈倾野。
但江望津想到的重点不是这些,而是他们为什么回来……
上一世,沈家军并未在庆天节时回京,依然驻守在边关。
似是看穿他的想法,江南萧手往上抬了抬,抚着他的乌发,动作轻柔下来,淡声道:“硕丰帝有令。”
江望津表情即刻变了变。
“怎么这副表情,”江南萧笑着捏了下他的脸,“不是说帮我吗?你把这些整理出来。”
江望津看向他指的方向,沉重地点点头。
江南萧没忍住,含上他的唇瓣,温柔地吮/吸,须臾后将人放开,先发制人道:“不闹了,开始吧。”
江望津:“……”
有了他的加入,江南萧的速度快上许多,很快就将折子处理完,接着两人又把庆天节的事务再次安排一遍。
末了前往青渠殿。
这次的庆天节尤其重要,前方危机四伏,江望津亦是十分上心。
很快就到了庆天节那日。
青渠殿前的大片空地上布置着席面,乐师坐在最后方,丝竹之声传来。中间铺设着一条长长的红毯,随着开宴,各国使臣一一走入场中献上贡礼,待结束之后众人分坐场中。
身姿婀娜的舞姬莲步轻移而来,场内歌舞不断。
江望津的目光在场上打着转,却并没有看见已然回京的沈倾言、沈倾野兄弟二人。
他心中惴惴,往前方人影看去。
江南萧坐在硕丰帝下首,左侧的位置上,手中端着一杯酒水。
觉出他的目光,侧目朝他看来,凤眸冷意淡去,带着丝温柔。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对视,却仿佛他们隔着人潮,隔着空气,在大庭广众之下接了个无人发觉的吻。
这个吻久而缠/绵。
完全无视周遭的暗/潮汹/涌。
◇ 第96章【三更】
江望津睫羽颤动两下, 很快收回了视线,桌子上摆放着美酒果饮。
可能是因为上次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也兴许心中还在为接下来的事情忧心, 他一样都没动。
上方硕丰帝与众宫妃齐聚, 下方是其他皇子与大臣。江望津端坐其间, 每次看向前方时,江南萧总能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他的视线,并朝他投来安抚一瞥。
整个场面声势浩大,各国使臣欣赏着歌舞, 期间并未发生什么异常。
唯有南蛮圣女一袭盛装, 还在死死盯着正直勾勾看向场中舞姬的赫连尔,眸子里满是怒焰。
反观东戎和西夷此次来的两位王子之间几乎可以用和乐融融来形容, 与赫连尔和南蛮圣女截然不同。
二人在席间推杯换盏, 似在畅谈。
江望津正看着, 忽觉一道视线也落向了两人。正是几日不见的蔺琰, 对方在看到东戎二王子和西夷四王子时眼底透着一种诡异的神采, 表情似喜非喜, 十分莫名。
很快, 蔺琰像是注意到他, 迅速朝江望津瞥来, 眼神黏糊糊的。
江望津刚一拧眉, 却见蔺琰神色大变, 扭曲又惊惧。
他心念微动,转头。
江南萧不知何时走过来, 正站在江望津身侧, 他的目光扫向了蔺琰, 神色发寒。
看到他, 蔺琰身上无意识地发起抖来。
江南萧瞥了人一眼便收回视线,转而低眸朝江望津看去。
一舞结束,本该在上方待着的硕丰帝已然离席。
江南萧道:“跟我走。”
江望津一顿,点头。
席间并未发生乱子,他还有些诧异。直到走出去一段距离,就见宫墙下一排东宫的护卫押着几个穿着不一的宫人和做乐师打扮的人站在那里。
那些宫人们的手都呈现出不正常的弯曲,瞧着像是折了。
江南萧道:“是刺客。”
江望津拧眉。
两人相视一眼,他看清了对方眸中的神情,待走近,江望津轻不可闻道:“硕丰帝?”
江南萧:“嗯。”
没有刺杀,硕丰帝自然会营造刺杀,没有乱子,他就制造出乱子。
“殿下。”
杜建和林三相继朝他们走过来,“他们都混在乐师和送点心的宫人中间,属下等盘查的时候将他们揪出来的。”
江南萧颔首,“送去暗阁候审。”
待杜建应声后,他拉着江望津离开。
及至两人回到东宫时,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殿前。那人五官硬朗刚毅,面部线条冷硬,通身充斥着股杀伐之气。
直到瞥见走来的身影,神色这才缓和下来露出了熟悉的温和表情,笑眯眯地朝江望津招了招手,“小仲泽。”
江望津眸光微动,旋即扬起嘴角,“沈大哥。”-
站在殿门前的沈倾言一笑,他一笑,身上的那股子从边关带来的杀伐气息就散了。
沈倾言穿着便装,装模作样地又同江南萧一礼,“殿下。”在注意到江南萧并不怎么好看的表情时他更乐了。
“殿下看到我似乎不太高兴,”沈倾言笑说,“还未恭喜殿下。”
他说着,一边去瞟旁边的江望津,“小仲泽,许久不见,想不想沈大哥啊?”
现如今两人已非兄弟,沈倾言便丝毫不再收敛。虽然一开始对江南萧的身份有些诧异,但诧异过后,就只剩下欣喜了。
他眼神中明晃晃想要抢人的心思太过明显,江南萧神情逐渐冷凝。
江望津哪还能不了解沈倾言啊,这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他笑着去勾勾身侧人的手。
紧接着,江望津就被一只手捂住唇,整个人同时也被捞了过去。
沈倾言原本还在笑着,见此情形当即色变,“你做什么?”
他还以为江南萧不想自己接近江望津,所以做出这般举动。倒是不担心会伤着人,但还是忍不住出声。
江南萧眸光凝在江望津脸上,嗓音低沉,“告诉他,我做什么。”
江望津愣了愣,继而明白过来。
沈大哥……应该是可信之人。
并非江望津怀疑对方,只是如今局势太过混乱,他不得不谨慎小心些。
江望津眨眨眼,压在嘴巴上的手撤开。
沈倾言还未纳闷江南萧在做什么。
接着,他就来不及纳闷了。
便见江南萧把人松开后微微垂首,江望津深吸口气,继而垫了下脚,唇瓣轻轻擦过江南萧颊侧。
只蜻蜓点水地一下江望津就退开了。
江南萧低着眼,嘴角扬了下。
继而他眸光一转,看向另一旁早已陷入呆滞的人。
沈倾言犹如石化般,愣愣地盯着两人,眼神逐渐发直。
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
“你、你们,”沈倾言难得结巴,模样不像个将军,格外呆傻,“我#…?&-!——!!!”
少顷,殿前发出一道惊天大喊,“仲泽,你在做什么!”
沈倾言感觉自己脑瓜子正嗡嗡地响,他怒视着江南萧,“是你对不对!你带坏了仲泽!”
“好啊,我早就看出你不太对劲,你们是兄弟!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沈倾言逐渐语无伦次。
江南萧见他脑子似乎不太好,抬了抬眉毛,“兄弟又如何?”
沈倾言当机立断就要上前去捞人。
他才离京多久啊!仲泽就被这个人带坏成这样了,断袖不说,还乱……
江南萧怎么可能会让他把江望津从自己身边带离,单手揽着人旋身就避开了他。
沈倾言开始撸袖子,也不管什么身份颜面了,“打死你这个龟孙!”
江南萧神色发冷。
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被他拢在臂弯里的江望津倏然出声,“沈大哥,你冷静点。”
“长兄……”他的后一句话还没说完,沈倾言又开始了,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透露着一层灰败,“仲泽啊,你看你,都叫他长兄,你们怎么能……过来,跟沈大哥回去。”
沈倾言似乎进入了某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状态,望着江望津仿佛看到自己的宝贝弟弟被人拐跑,满目颓丧,嘴里叨叨:“仲泽……”
江南萧:“住口。”
“你住口!”沈倾言快崩溃了,他当初就该带着人一起离京。在边关和一群糙汉子们待在一起久了,沈倾言都快被憋死了,眼下被各种情绪交织,他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江南萧面上的表情愈发冷沉,落在沈倾言身上的视线似要将人活剐了。
沈倾言是什么人,堂堂安远将军,气势上自是不输。
眼看两人似乎当场就能打上一架,江望津道:“你们不好好说话,那我走了。”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立马安静。
江南萧的冷脸即刻缓和,沈倾言则还有点不平-
一刻钟后,三人这才坐在一起。
沈倾言连灌了好几口茶水,眼神像是刀子在对面刮过。
“沈大哥,你这次回京是做什么?”江望津又给他添了一杯,这才问。
听到这话,沈倾言终于放下杯子,神情严肃起来,他看向两人,“陛下召我回京……”
说话间,沈倾言目光从两人身上扫了一圈,缓慢吐出三个字,“清、君、侧。”
话音落下的刹那,江望津一顿,脸上浮现出愠怒。这时,身侧倏然落下一道轻嗤,他转头看去。
江南萧神色淡淡,唇角弧度带着几分讥嘲。
得位不正,还敢妄言‘清君侧’,他竟一时分不清对方是不是人老糊涂了。
江望津和沈倾言都明白他的意思。
“此事……我父亲还在思考。”沈倾言声音低了点,毕竟兹事体大,关系到整个沈家的基业。
沈老将军想要明哲保身,可,与先帝的情分让他做不到冷眼旁观。按照沈倾言的推断,父亲似乎更倾向于后者。
即便不是后者,沈老将军也断不会依照硕丰帝之意对江南萧出手。沈倾言会出现在东宫,也同样是因为这点。
他是避开了耳目过来的,“只不过陛下也未必全然信赖沈家。”
硕丰帝又岂会不知沈家与先帝的情谊,此举是重用,同时也是试探。稍有不慎,沈家亦会万劫不复。
江望津听得有些出神。
上一世蔺琰为何那么执着于扳倒沈家,或许……这并不是他的想法,而是遵从硕丰帝的意愿。
沈倾言表达完自己的态度,他起身,“言尽于此,我走了。”
临走之前,沈倾言深深看了眼江望津。
“不要多想,”江南萧抚了下江望津的发顶,“我先出去看看,你在这等着。”
江望津点头。
江南萧俯身亲了下他唇角方才离开。
只是等江南萧回来,整个东宫哪里还有江望津的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宝贝不见啦!
◇ 第97章【一更】
江望津双手被缚, 他看向跟前的人,眼神微微一凛,“你想做什么?”
对方身着黑甲, 面容覆盖在一张黑铁面具下, 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 眼神有些阴寒。
此人江望津认识,对方是硕丰帝的暗卫首领潜一,在蔺琰即位后也被他接手,江望津与之打过几次交道。
原本他方才正在东宫等长兄回来, 不承想刚过片刻他就失去了意识。今日东宫的人差不多都被安排出去, 这才轻易让人闯进来。
这里应该是处废弃的殿宇,从窗缝中透出的光线照射出空气中前方的细小尘埃。江望津目光一敛, 心下几乎瞬间就将硕丰帝的心思猜透了。
对方应该看出他对长兄的重要, 想拿他来做威胁, 所以才会召回沈家两兄弟。
长兄若是因此而出动人手大肆搜查宫内, 届时硕丰帝大可以谋逆罪名将之废去。应该是上次的事让他有些着急, 硕丰帝似乎不想再等下去。
先前城门处的骚乱不仅没有让他找到突破口, 反而给江南萧添了名声。待庆天节结束, 想必更加难以入手, 为免夜长梦多, 自是要先将主动权掌握手中。
而只要江望津在他手里, 硕丰帝并不担心对方会不肯就范, 否则也不会那么费尽心思地把人放在身边。他笃定江望津就是江南萧的软肋,在今日安排了这一出, 就是为了把人引出去。
跟前的人并未理会江望津, 他也没有白费力气喊叫, 只是继续周旋着:“你是谁派来的人?”
“几位皇子?还是娘娘。”江望津语气不紧不慢地说:“亦或是……陛、下?”
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潜一目光微闪,没想到会被猜到身份。
江望津:“我猜对了?”
潜一眸子阴恻恻朝他落去,“江侯爷,你很聪明。但须知,越是聪明的人……”
他眯起眼睛,幽幽地说完后面的话,“死得越快。”
江望津笑了笑,“陛下为什么要抓我?”
潜一:“不该问的,奉劝侯爷不要多问。”
“是想用我来威胁、太子殿下?”江望津继续。
潜一看了看他,方才还说对方聪明,没想到如此不知死活。
江望津还想再问什么,潜一转身往殿门处走去,他的命令只是看守。现在陛下还未下令,潜一不会动对方。
待他转身,江望津眼睫一敛,被绑缚在身后的手腕微动,从他袖管中滑出一枚刀片,锋锐的寒芒闪过。
上次的长剑被弄脏了,长兄说要给他重新打一柄,而这刀片是江望津一直随身携带的。
缚在手上的绳子一点一点被磨掉,江望津瞥向门口立着的那道身影。
他知道自己即便是双手没有被缚也定然是打不过对方的。
那要怎么逃?
江望津正左右四顾,忽然,他抬眼朝上方看去,一截衣袍落入眼中,继而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房梁之上,沈倾言朝他眨了眨眼-
沈倾言原本是想趁江南萧不在,把江望津偷走算了。即使自己可能不一定成功,也许还会在偷到一半就被发现,但总归要一试。
让他感到惊喜的是,对方很快就离开了东宫。沈倾言正好借此机会偷溜进去,可让他更为意外的是江望津已经先一步被人劫走。
沈倾言一边收敛声息,一边紧随那人之后,来到了这处荒殿中。
兴许是为了更方便行事,对方只有一个人,可沈倾言有一点犯了难,他察觉到那个人气息同样不弱。倘若自己想要在救走人的同时把人打败几乎不可能,因为中途对方未必不会想到以江望津来要挟他。
结果出乎意料的,对方竟然走开了,而后沈倾言就看见了江望津身后的动作,心中更为惊奇。
江望津同沈倾言对视了一瞬,眸底闪过一抹亮光。
他已经感觉到长兄正在不断焦虑,还想着自己要如何脱身,不能让硕丰帝的计谋得逞,沈倾言就出现了。
两人眼神示意了一下,江望津倏地朝那头道了句,“潜一。”
站在门口处的人身影一震,“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暗卫首领的名字向来只有帝王以及帝王信任的人知道,而他这代的暗卫一开始便是由硕丰帝培养,只有硕丰帝知晓,对方为何知道……
曾几何时,蔺琰也信任过江望津,他自然是从对方口中得知。但江望津却不能告诉他,只是道:“我还知道得更多,暗卫十三营中以天机营为首,玄机营为……”
江望津每说一句话,潜一的眼神就愈发深沉,直到最后,他大步朝前走向江望津。
就在他即将靠近时,身后一道身影悄无声息落下。江望津仍在接着说,潜一的心神被他震颤,一时不防后脖子忽地传来剧痛。
江望津看着他伸出的手,想到前几次对方也是这般把沈倾野打晕,沈大哥的手法还是厉害。
“小仲泽做得不错!”沈倾言夸赞道。
江望津站起身,身上的绳子早已被他解开,他满眼感激地望向沈倾言,“还要谢谢沈大哥。”
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直直朝自己落来,眼神专注而真挚,看得人心里痒痒,想挠一把。沈倾言搓了搓手,也很是开心。
直到他听见江望津问:“不过……沈大哥你不是走了吗?怎么会知道我被绑在这?”
沈倾言脸上笑容一滞,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对方的敏锐。
这他要怎么糊弄过去?
说他是无意撞见?这明显说不过去。
可若是直说自己根本没走,甚至其实也是想来把人偷走的……
沈倾言正绞尽脑汁地想理由,江望津却是换了话题,“我们快走吧。”
闻言,沈倾言立即点头,“好好,走。”
他正要抬脚出去,可提出意见的江望津仍站在原地,沈倾言脚步一停,“怎么了?”
江望津指了指地上的潜一,“沈大哥,他……能带走吗?”
硕丰帝的暗卫首领,他身上知道的秘密可不少。纵然无法从对方身上探听到什么消息,可若将人拿下,该头疼的就应该是硕丰帝了。
江望津直勾勾地盯着沈倾言,眼里似乎带着几分祈求,一下子就让沈倾言心底一软,“可以。”
话落,他把人往肩上一扛,江望津露出个笑,眼底带着一抹狡黠的神采。
沈倾言刚走两步,他也随之回过神。
这个人既然是硕丰帝的人,他此举岂不是……
身后,江望津轻声询问:“沈大哥怎么停下来了?”
沈倾言深吸口气,回首,眼底满是上当受骗后的震惊。
好啊,他上了贼船了这是。
对上他的视线,江望津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倾言磨了磨牙,“走吧。”父亲那边还未彻底决定,他这边就已先提前替人下了。
一定是太子把人带坏了,沈倾言默默地想。
小时候的小望津多可爱啊,软软糯糯的小团子,看起来毫无攻击性,让人莫名就有一种保护欲。
江望津见他重新扛着人往前走,唇角勾了下,脚步也慢慢加快,心中的焦躁不安愈发强盛,逐渐转为暴怒的情绪。
他得赶在长兄行动前回去-
东宫中一片愁云惨淡,林三急得团团乱转。
怎么会不见了,侯爷怎么不见的,他真没用,竟没把人看好。
杜建也是一脸犹豫,时不时偷觑前方的身影,只一瞬便被对方周身凛然的气息震慑。
下一刻,只听一句:“搜宫。”
林三眸光亮了亮,另一边的杜建即刻跪下。其他宫人也跟着跪下,其中一人上前,“还请殿下三思。”
这么明显的陷阱,他们若是搜宫,俨然是中了幕后之人的圈套。
一旦大肆搜宫,届时幕后之人再将侯爷安全送回的话,此举又当如何解释。师出无名,即便主子是太子亦不能这么轻易地糊弄过去,更别提此事极有可能是人有意安排的。
然而他刚说完,整个人便倒飞了出去,瞬间砸在墙上,吐出一口鲜血。罡风擦着脸扫过,杜建半边脸都麻了,他打了个激灵,忙躬身道:“是,殿下。”
侯爷不见了,主子没有大开杀戒是对方的运气好,这种时候,也只能先把人找到。
正当杜建和林三领着人出去,刚行至宫门,便听一道声音:“林三、杜建,你们这是要去哪?”
杜建瞪大了眼:“侯爷?”
林三紧绷的表情也终于放松,“侯爷,您回来了。”
江望津看向众人,忽然身前人影晃过,紧接着,他就落入一个温热熟悉的怀抱当中,热息拂过,腰身被对方扣得紧紧的。
耳畔的气息有些粗重,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江望津深切地感知到对方传递过来的情绪,“让长兄担心了。”
江南萧抱着他,头埋在他颈侧深嗅。那颗悬着的心在将对方抱住的这一刻方才安然落地,满心的恐慌也在这刹那之间消散,紧随而来的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对不起。”江南萧哑声开口,嗓音闷沉。
一时之间,在场的众人全都听到了这句话,皆心中惊异。
主子那样的人,竟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
刚刚被拍飞出去的那人更是将头深深埋下去。
难怪杜建经常挂在嘴边说侯爷比主子的命还要重要,他方才也是命大才躲过了一劫。
江望津怔了怔,抬手回抱住对方。
当着满宫人的面,两人紧紧相拥着。
一旁,沈倾言把肩膀上扛着的人往地上一丢,他看着江南萧一副要把人嵌进身体里的样子,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他丢人的动静也把江望津扯回神,当下便是一愣,他拍了拍身上的人。
江南萧微微抬首,眉眼间流露出来的不安让他心头一颤。江望津不由学着他以前的动作,伸手捧着他的脸,轻声安抚,“我没事。”
现在人这么多,亲是不好亲的,江望津只得又安抚几遍。
沈倾言啧了一声。
隔了几息,他又啧一声。
此前,众人皆道江都统冷心冷血,若一柄出鞘的剑。眼下,这个人的身份一朝揭露,贵为太子,却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
堪称脆弱的神色,仿佛失去了怀里的人,他也活不成了一般。
若非是亲眼所见,沈倾言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江南萧那张冷峻的脸上。
这是谁啊,杀人不见血,从来都高高在上,曾被称作玉面阎罗的江南萧。
那身冰冷的煞气在面对江望津时,全都化为了一滩春水绕指柔。
沈倾言既看不过去,又忍不住再看,视线从江南萧身上扫过,接着掠向江望津。
难怪,对方做出这个样子,还不把人吃得死死的。
江望津察觉他的视线,把人松开。
宫人们见状也全都散开,重又将整个东宫护得滴水不漏-
待场中只剩他们几人,江望津对江南萧道:“长兄,我是被硕丰帝的暗卫带走的。”
话音一落,江南萧的神色便冷了下来,眸底满是戾气。
站在旁边的沈倾言用脚尖踢了踢地上躺着的人,他那一手刀是下了死手的,绝不是那种用来劈沈倾野时的力道,完全没收着。
即便潜一本事再大,也得昏个一两天。
江南萧扫向地上的人,眼中一片冰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接着,江望津被重新拉了过去,整张脸都埋入他宽厚的胸膛,同时又将人耳朵捂住。
做完这一切,江南萧瞥了眼杜建,“将他弄醒,手脚打断,身体剖开,抬去送给蔺宗文。”
硕丰帝的本名,即蔺宗文。
沈倾言听得瞳孔一震,他想到之前听到的消息。
前太子,蔺统的头被送到了硕丰帝寝殿。
沈倾言看着跟前挺拔颀长的身影,后者眼神冰寒,如冠玉的脸上窥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看着不似真人,犹如地底爬出来的炼狱修罗。
一身冷戾气息令人胆寒。
然而下一瞬,林三同杜建合力把人弄走,江南萧顺势撤了桎梏江望津的手。在他的视线下落的刹那,眉宇间的寒意与戾气寸寸消融。
江南萧眉眼微低,“吓到没有?”
根本什么都没听到的江望津面上露出一丝迷茫,他想到对方应该是问自己被带走的事,反应过来后他摇了摇头,“没有,多亏了沈、”
沈倾言一边咋舌他的变脸速度,听到江望津的话,下意识露出高兴的表情。
结果江南萧不等人把话说完,垂首便含住后者唇瓣。
沈倾言目瞪口呆。
随即又见江南萧捧着江望津的脸把人转向另一边,遮住了沈倾言的视线,朝他投去凉薄一瞥,似乎在用眼神询问他为什么还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之前的几章影响大家的阅读,这段时间一直三更,所以担心锁文。因为解锁起来非常耗费精力,就用拆字和“/”的方法避免,这是我的问题,十分抱歉。
◇ 第98章【二更】
沈倾言干瞪眼, 但留在这里继续围观小情人亲热也不是他的作风,再次瞪了人几眼后沈倾言骂骂咧咧地出了东宫。
江望津只是一下被亲懵了,等他回神把人推开, 已经没了沈倾言的身影。
“长兄, ”江望津低声, “你又在做什么?”
江南萧抬指擦过他唇瓣,“不能亲?”
江望津撇过脸,当然不是不能亲,只是, “为什么当着沈大哥、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堵住唇。
江望津望着眼前人漆黑一片的眸底,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时之间颇有点哭笑不得,直到被放开后才道:“这次还要多亏了、”
说到这里, 江望津警觉地停住, “多亏沈将军, 我才能脱身。”否则即便他割断了绳索, 亦不能从潜一手底下逃脱。
江南萧却是道:“他为何会出现在那?”
这个问题先前江望津也问过, 但他相信对方应当是与硕丰帝无关的, 所以并未刨根问底。
见他不答, 江南萧眸子里闪过冷光。
他并非怀疑沈倾言, 只是也没有多信任对方。在他这个位置, 江南萧只信他自己, 还有……怀中这人。
江望津道:“还是要谢谢人家。”
江南萧应了声, “我知道。”谢自然是要谢的。
江望津点头。
这次如果不是沈倾言及时出现,长兄若是顺势搜宫, 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 江望津禁不住再次抱住对方, 扑入他怀里。
江南萧把人抱回屋内, 嗓音低柔,“累不累?”
经过这一番折腾,江望津确实有些乏力,他点点头。
“睡吧。”江南萧道。
庆典还未结束,待将人哄睡后,江南萧起身。
行至殿外,他寒声道了一句:“若再有任何闪失,提头来见。”
杜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挺直腰背,“是!”
林三亦一脸正色。
“送到了吗?”江南萧往外行去,同时开口。
“回殿下,已经送过去了。”另有一名宫人匆匆跟上。
江南萧不再言语,他神色淡漠,唇线微微绷紧。
既然人送到了,自己这个送‘礼’的,自当去看看。
江南萧眸中划过一抹戾色-
清和殿中,硕丰帝看着被抬进来的尸体,神色大骇。
潜一是他多年精心挑选,费尽心力栽培出来的暗卫首领。武功不说天下无敌,却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结果刚派出去回来就成了一具尸体。
且和上次一样,把人送来的是谁满殿的暗卫俱都一无所获。
但现下,不用调查,硕丰帝就知道是谁干的——他设了那么多障眼法才让人暗中有机会去绑了江望津,不承想没有一个是成功完成任务的。
“废物!滚!”硕丰帝满脸狰狞,“全都是废物!都给朕滚!朕养你们何用!”
他气得面目渐渐扭曲。
接着,硕丰帝倏地站起来,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就在此时,脚步声传入殿内,继而是剑刃擦过地面划出来的刺啦声响,声声刺耳。
硕丰帝骤然抬眼,下一刻他就和提剑而入的江南萧对上了目光。
“大胆!”
硕丰帝眼神一凝,“来人!”
殿中无人应答,硕丰帝那张瘦削的脸上露出惊怒的表情。然而,在这表象之下却飞快闪过了一抹惧色,“你要造反吗?”
好不容易坐到这个位置上,若说惜命,没人比得过硕丰帝。
甚至于他的那些儿子为这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他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从高处俯视,如看戏般。这些统统都是在觊觎他身下这个位置的人,硕丰帝乐于见到他们自相残杀的丑态,生死不论。
然而,死亡来临时,那种俯瞰众生的怡然自得瞬间退散得一干二净。
他死死盯视江南萧。
对方一步一步靠近,神情自若,那柄闪着寒芒的剑刃微一抬,仿佛下一秒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硕丰帝强撑起来的天子威仪面临着极大的威胁,但他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蔺稷!你想造反?”
江南萧扯起嘴角,“皇叔在说什么?”
硕丰帝眉头狠狠皱起,“既不是造反,为何提剑入殿?”
话落,江南萧不答。
那锋锐的剑刃抬起,落下的方向却直直朝着地上躺着的潜一尸体而去。
铮的一声,剑尖似乎穿/透对方的身体,径直刺入地面。
硕丰帝眼神定格在地上,恍惚间,那躺在地上的似变成了自己。
“此人扰乱宫闱,侄儿替皇叔处理了。”江南萧嗓音平淡。
硕丰帝蓦地抬眼。
现在京中还有各国使臣,江南萧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要了硕丰帝的命。否则朝野动荡,周遭番国蜂拥而上,西靖势必大乱。
江南萧虽然有把握能够平定,但那样太过冒险,也有些自负。
他输不起。
从一开始,江南萧就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然而他的性格却让他凡事都做到拥有万全的把握方才动作。
只是现在他无法再等,今日硕丰帝敢对江望津出手一次,未必不会再有第二次,他不得不做点什么。
让江南萧输不起的人是这个人,让他等不起的,亦是。
可他甘之如饴。
江南萧眼神锐利扫向硕丰帝。
此举是为警告,也是在告诉硕丰帝,他完全有能力杀了对方。
硕丰帝同样意识到这点,呼吸都有些发紧。
是他小看这个人了。
或者说,是对方藏得太深。
硕丰帝没料到江南萧的势力如此深厚,且自身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对方这般毫无阻碍地闯进来,却没有任何暗卫或者护卫出现……
毫无疑问,那些人都被江南萧解决了。
硕丰帝正想着,忽地听闻一道破空声传来,他循声看去。眨眼之间,剑光袭至跟前,落在潜一尸身上的长剑猛然掷向他。
雷霆万钧的一剑让硕丰帝头脑空白,当他反应过来时,剑刃已瞬间插/入他身后的墙壁,只留剑柄还露在外面。
刹那间,硕丰帝朝身后的座椅瘫去,蓦地坐到一物。他侧目,原来是座椅被削去一块落到他的椅子上。
硕丰帝一阵骇然,再次抬眼,江南萧已然离开大殿。
与此同时,他心中的惧意又被滔天的怒火取代,倏地站起来,快步朝殿外行去,然而很快他就停下了脚步。
只见整个清和殿前,血流成河。
遍地都是硕丰帝精心培养多年的暗卫。
死了。
全死了-
江南萧踏过满地尸体,缓步回了东宫。
寝殿内,江望津还未醒。
江南萧命人打了水进来。
水声哗哗在殿内响起,声音并没有太大,然而却很快让睡梦中的人清醒。
江望津醒来,听到声音后他一怔。
长兄……
在沐浴?
江望津默默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不去听外面的动静。
但是这个声音持续不断,扰得他无法再睡下去,他又缓慢露出个脑袋。
正当他准备坐起来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这是洗好了,江望津转头望去。
屏风后,男人精/壮的身躯瞬间映入眼帘,宽肩窄腰,堪称完美的体/魄,上面还缀着星星点点的水珠,一颗颗往下/滑/去。
当视线不经意掠过黑//丛藏着却依然掩盖不了的巨/大时,只瞬息,江望津便愣在当场。继而面色爆红,说话时他嗓音磕巴了瞬,“长兄你、”
为什么不穿衣服啊!!!
江南萧挑眉,“醒了?”
江望津转过脸,“你肯定知道我醒了。”
跟前蓦然落下一声笑,只听对方道:“知道。”
江南萧悠悠开口:“怎么还是这么害羞。”
江望津顿了片刻才说:“明明是长兄、”
话到一半,他的脸被掰过去,紧接着江望津对上了江南萧噙着笑的眼睛。
“不是都碰过了?为什么不敢看?”他声调徐徐,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江望津顿时就受不了了,“长兄……”
他本就还有些没睡醒,那双上翘的桃花眼中泛/着盈/盈/水/光。
想亲。
江南萧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倘若有旁人看见这一幕,定要被惊掉下巴。
即便是江望津也无法招/架。
更加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够这样,毫无羞/耻/心,衣服也不穿就能把人压/在榻/上/亲个半天。
还好像怎么也不够似的。
江望津没想到的又何止这点。
当他听说江南萧提剑去找了硕丰帝,表情瞬间比方才还要精彩,顿时就忘了刚刚的赧/然,“什么?你有没有事?”
江南萧摇了下头。
江望津:“你怎么能……”
话音未落,只听江南萧道:“他动了你。”
江望津原还想问人怎么就这样去找了硕丰帝,此话一出,他瞬间哑然。
“可,这样的话,陛下不会治罪吗?”江望津还从未见过长兄这样的,亦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当朝太子能提剑去找皇帝。
加之此次硕丰帝对他出手,本就是要想对长兄不利,如此一来,不是将把柄递过去了吗。
江南萧:“不会。”也并非是不会,只是硕丰帝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来找他的麻烦。
听完,江望津点了下头。
硕丰帝既然看清了长兄的实力,即便想动手也得等到各国使臣离京,且经此一遭,他怕是还需要重新部署一番。
届时他们可以先下手为强。
只是如此一来……惊险万分。
江望津抬眼,和江南萧目光相对。
他们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对视间,所有的话都无需言语。
少顷,江望津:“长兄,你可以把衣服穿上了……”
说了半天,对方还没穿衣服。
江南萧:“穿衣作甚?”
江望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重新压/下。
◇ 第99章【一更】
庆天节结束, 各国使臣带着西靖皇帝赐下的丝绸、布帛等物陆续离京。也有想要留在京中观赏一下西靖的祭月节,即中秋节的,硕丰帝自是应允。
其中东戎二王子和西夷四王子先行离开, 反而是北狄大王子同南蛮圣女还在京中留了些许时日。
只不过两人倒是没再闹出什么矛盾, 赫连尔在京中待得很是快活, 看着都有些不想走了。
沈倾言尤其注意着对方的行动。
在他回京前,北狄还频频进犯西靖边境,此次北狄前来上贡的东西里面也不知有多少本身就来自他们西靖。
然而,赫连尔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动作, 只是四处逍遥, 吃吃喝喝。
沈倾言观察数日方才作罢。
因为上次的事,江南萧给人备了份礼, 并勉强同意让他随意出入东宫。
沈倾言对礼没兴趣, 倒是对可以随意出入东宫很是满意, 近来频频往东宫里跑。
江望津对此习以为常。
“这么快就要到中秋了啊。”沈倾言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可能是本性早已暴露, 他也不装什么铁血将军亦或文弱书生了, 十分放松的姿态。
由于北狄大王子和南蛮圣女都还留在京中, 硕丰帝并未再召见过他。
江望津点头:“正好可以与家里人一起过。”
他和长兄一起过, 总归他们不会分开。
沈倾言将手往前一摊, “将军府哪还有人, 就只有二、”
说到一半, 他停住话头。
沈倾言想说的是留在家中的沈倾野, 后者一早就想来找江望津,可却因为他们是暗地里进京不能随意露面, 加之来了不一定入得了东宫的大门, 所以一直没能过来。
想到两人之间的矛盾, 沈倾言这么些日子以来都未曾提起对方。
江望津倒是不怎么在意, “嗯,差点忘了沈老将军还在边关。”
现在的沈夫人是沈倾野的生母,沈倾言与之关系只能说得上客气,并不如何亲近。
沈倾言见他神情如常,心底还是叹了口气。
沈倾野回京之后就开始躁动不安,想见江望津,甚至好几次都硬着头皮来求沈倾言了,他知道他大哥同二津关系好像还不错。
只不过沈倾言对此也是爱莫能助。
他虽不清楚内情,可错了就是错了。
沈倾言心中亦自有考量。
错在沈倾野,且就那几次而言,仲泽的状态似乎都不怎么好。很是伤神,那副模样看得他都于心不忍。
上次离京,沈倾言同样瞧出他精神还是不怎么好。自他从关外回来后,一段时间不见,他发现对方的变化几乎是肉眼可见。
似乎是更加红润了,那双水亮的桃花眼神采亦更胜以往,身体好像也好了不少。
及至此时,沈倾言才终于释怀。
江南萧确实是把人照顾得很好。
只是,偶尔还能瞧见对方眉眼流露出那种若有似无仿佛被滋润过的情态时,沈倾言还是忍不住咬牙。某些人借兄弟名义之便行不轨之事,实在让他看不过眼。
江南萧对此并不介意,他知道沈倾言是向着江望津的,因而愿意多给对方几分薄面。
否则,东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当然,这能进来的人也包括卫恒。
他在家赋闲许久,此前还能时不时就往侯府跑,现在每次见江望津都得入宫,但他也不怎么在意就是了。
难得有一个玩得还算不错,又不会被他父兄嫌弃的朋友,卫恒当然得宝贝着。再者就是江望津为人也确实好相处,同对方相处起来很是轻松。
这日沈倾言前脚刚走,他就入了东宫。
江望津让人准备了点心端上来,卫恒一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像是在家里没吃过几顿好的,“还是来你这里好啊。”
“又没吃到鸡腿?”江望津好笑地问。
“何止啊!”卫恒愤愤不平,“我大哥连我的冰粉都要抢!”
因为担心两个儿子不知忌口,府上的这些东西卫夫人都吩咐下人限量供应给两位公子。
卫恒一脸气愤,“然后他就每天都趁我出去,把我的冰粉给吃完了!搞得我好几日都不曾出门。”
生怕他一个没注意,下人放在他房中的冰粉就没了。
江望津没忍住轻笑出声,只觉这兄弟二人的相处有意思极了。
“那你今日过来,不担心冰粉又被吃了?”他饶有兴致道。
卫恒挑眉:“怕什么,来你这里我不都是吃饱了才回去?”
说到这,卫恒突然变了神色,脸上展露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前日他冰粉吃多了,拉肚子,被我母亲骂了一顿哈哈哈哈。”
江望津闻言滞了滞,旋即跟着笑了起来。
只不过卫恒笑到一半,脸色就又垮了下来。
“怎么了?”江望津问。
卫恒拧眉,“他发现我笑了,把我打了一顿。”
江望津顿时大笑,青年清越的嗓音远远传出,嗓音里满是愉悦。卫恒眉头一松,说着说着自己也不由朗声而笑。
两个人在院中又聊了一个下午,卫恒吃饱喝足,揉着肚子溜溜哒哒出宫去了。
江南萧从书房出来,“在聊什么,这么高兴?”方才江望津的笑声他听见了。
因知晓卫恒畏惧自己,担心自己在场两人放不开,于是他就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你听见了?”江望津讶然。
江南萧:“你都不曾在我面前这般笑。”说话间,他把人捞到腿上。
江望津顺势搂上他的脖子,眉眼弯起,潋滟的桃花眼中映着他的身影。他顿了下,用着对方的口吻说了一句,“还是这么爱吃醋。”
这是在回敬后者前几次说他老爱害羞的话。
江南萧眉梢扬了下,深眸凝在他的面上,“不能吃?”
江望津笑了下,说:“能。”
他正笑着,忽然便察觉到了不对,“你、”
“不是笑我?”江南萧眼底沁着笑意,语调不急不缓道。
江望津:“不笑你了……快点消下去。”
他嗓音微低。
末了,江望津低喃了句,“怎么天天都要啊。”
江南萧还是顾忌着他的身体,天天要指的是每天都要他‘帮忙’。怎么帮都可以,但是每次都没个消停,非把他折腾得没有半点力气,精神上更是毫无思考的能力,什么都只能顺着对方来。
“嗯,”江南萧应了声,旋即道,“今天还没有。”
江望津耳根子一阵发/热。
“不行,你得注意身体。”他没见过谁天天这样的。
江南萧从善如流,“那我帮你。”
江望津睁大眼睛摇头,“我也不要。”
江南萧在他耳畔低低道了一句:“帮你……很久没吃了。”
话落,亦不等人回应,抱着人起身便大步朝房间走去。
期间,江望津听了不少荤/话。他发现,如今什么话从长兄嘴里说出来他都不会太意外了,只是依旧不太能听,每次听完都要缓好半晌才行。
然,江南萧根本不留给他缓冲的时间,江望津就被新的浪//潮卷进去了-
最近燕来留在侯府,日日都要去学堂,好不容易休沐,一大早便溜来了东宫。
和上次一样,下午才见到他们家侯爷。
江望津看到他,“回来了。”
声音是哑的,昨晚长兄确实没有要,只是变着法地弄/他,江望津眼下的嗓音根本不能听。
刚说一句话,他就住了口。
燕来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只是嘟囔了句‘侯爷是不是染了风寒’,接着又道:“先生说中秋可以多休两日。”
江望津点头,并不言语。
中秋过后,北狄大王子和那南蛮圣女也该离京了,硕丰帝那边……最近看起来没什么动作。
可暗地里谁又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安排。
上回长兄将清和殿的暗卫全都处置了,硕丰帝不可能毫无反应。
思及此,江望津表情也慢慢变淡。
中秋之后,等着他们的想必是腥风血雨。
江望津看了一眼跟前得知能多玩两天不用去学堂的燕来,扫过他无忧无虑的面庞。这一次,他会守护好身边的人,不会让对方再出事。
想罢,他抬手在燕来发顶揉了下,后者立马舒服地眯起眼。
很快就是中秋,今日城中祭月神,百姓家中亦会燃花灯。将之悬于树梢,家人欢聚灯下,各自谈天饮酒作乐。
江望津也准备了花灯,是他自己做的。
长兄则在安排中秋节之后的事宜,以便应对硕丰帝之后的手段。
直到日落西山,天边绽开霞光,江南萧才从书房出来,径自便走到了院中的江望津身后,一把将人捞入怀中。
“长兄,挂上去。”江望津早已熟悉他的气息,并未被吓到,甚至当人走近时就已经有所察觉,他晃了晃手中的花灯。
江南萧抬指勾了下他颊侧的发丝,将之捋到耳后,随即接过他手中的花灯,“写了什么?”
江望津瞥他一眼,“自己看。”
江南萧垂眸,墨迹透出纸背,在烛灯的映照下显得尤为明晰。
“一愿世清平,二愿君身健。”
“三愿临老头,日日与君见。”①
江南萧逐字逐句念过去,嗓音低沉,不急不缓,他的目光定定落在江望津脸上。后者耳尖绯红一片,敛着眼并未看他。
待全都念了一遍后江南萧脚尖轻点便将花灯挂上了瓦檐。江望津顺着望过去,看见对方轻轻落到跟前,挺拔的身影高大,头顶上花灯发出的昏黄光晕映亮他的眉眼。
江南萧走过来,指腹轻/捻他耳垂,哑声开口:“想与我白头到老?”
江望津抬目。
望向他的那双眼眸底灼亮,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心底的情绪没有半点遗漏尽皆传递向江望津,似含/着些期许。
江望津和他对视。
少顷,他点了下头,下一瞬就被江南萧拥入怀中。
热/息在身侧掠过,江南萧声线微沉,低到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日月山河永在,你我共享这西靖盛世。”②
江望津怔了怔,轻轻‘嗯’了一声。
花灯映出的烛光洒在两人身上,将这方静谧的小天地照亮,身/下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仿佛永远都不会分离。
一只小萤火虫发出莹莹微光从宫墙外飞进来,忽而被两道人声惊扰,它扑腾着翅膀又飞远了。
江望津被亲得稍稍喘/息,“可以了。”
“就寝?”
“不是要赏月?”江望津打断他。
“嗯,”江南萧:“月下也可以。”
江望津不再理会他,拿起一块月饼慢慢吃了起来。江南萧视线落在他小腹上,忽而道:“倘若真的能生,阿水现如今应当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吧。”有几回他不慎弄了点进去。
江望津一口月饼没吃完,差点呛到。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好噢,九九章了~这章发小红包庆祝一下叭!-
注①:出自《赠梦得》·白居易,改了两句。
注②:‘日月山河永在’出自电视剧《大明风华》。
◇ 第100章【二更】
对方口中的这个‘月下也可以’意思很明显。
但江望津怎么可能答应, 听到他的后一句话。他的目光登时变得幽幽的,江南萧低笑一声,给他拍了拍背, “不说了。”
“下次也不许说。”江望津补充一句。
江南萧没回话, 只是笑着朝他看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望津瞬间就懂了。
现在不说,下次继续。
总归还是要说的。
但现在不说就行,江望津放低要求。继而他便把手上咬了一口的月饼递到他嘴边,对方刚张开口他就迫不及待地送了进去。
江南萧:“甜的。”
下一刻, 又一块月饼送了过来, 一块接一块。
江南萧由着他胡来,也不觉得如何。他眼底带着笑意, 星星点点的光映在他眸中, 而他的眼里只有跟前的这一人。
江望津只塞了几块就收了手, 又去给他倒水, 免得真的把人噎到。
“还要吗?”看着人喝完一杯, 江望津目光落去。
“要。”江南萧道。
江望津点头, 正欲转身, 倏尔便被拉住了手腕。他一顿, 旋即就被一把搂了过去。
“不是要喝水吗, ”江望津推了推他, “放开, 我去给你倒。”
“不用倒。”江南萧悠悠开口。
他不用说,江望津也知道对方准备干什么, 立马就抿住了唇, 但还是被江南萧单手钳/住下巴吻了上来。
“想堵住我的嘴?”轻笑声自耳畔响起, 江望津听到他说。
话落, 对方的舌//尖便趁势/钻/了进来。
模模糊糊间,又飘来一句。
“要这么堵。”
江望津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头顶上方的花灯落下的点点光晕把两个人的身形笼/罩,高大的男人怀中拢/着另一道身影,投射到地上的影子将他们衬得宛若壁人。
许久之后,他方才被放开。
江望津睁着湿/漉/漉的桃花眼望着他,江南萧心念一动,正欲垂首,被江望津躲开了,“等等!”
江南萧微一凝,“怎么了?”
江望津缓了缓方才继续,“长兄你公务都处理完了?”
“嗯,”江南萧把人扶好,“都安排完了。”
末了,他又继续:“听闻硕丰帝今日召见了蔺琰。”
江望津略微诧异地抬起脸,眸中露出深思。
上次蔺琰被龙禁卫带走最终却安然无恙地从硕丰帝手下脱身,江望津不是没有想过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帝王威仪并非轻易可以挑衅,上次蔺琰那般情状都能被硕丰帝放过,也不知是说了什么——他猜测可能与上一世有关。
蔺琰兴许将所知的一些事告知了硕丰帝,而硕丰帝应当是信了,眼下才重又召见对方。
江南萧点了下他眉心,“不用担心。”
他说这个可不是为了让人因此事伤神的。
江望津‘嗯’一声,又提了些其他的问题。
直到最后,江南萧道:“问完了?”
江望津看着他,迟疑地点了下头。
江南萧唇线一勾,江望津立马感到不对就要从他身上下去,结果脚还没踩到地面就被带了回去。
“中秋佳节,合该做些‘团圆’之事。”
对方的团圆之事就是同他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江望津:“不要在这里!”
江南萧颇为遗憾地作罢,把他抱起往寝殿走去。
似乎是想要说服,他低低同江望津用商量的口吻道:“月下也不错。”
毫无意外的,江望津不理他,一声都不出。
直到最后,他还是出声了,且什么话都被江南萧哄着说了-
中秋节过去后,又是一次大朝会。
江望津一大早就被江南萧从被子里捞了出来,依旧是闭着眼睛。
“起来了。”江南萧给他穿戴整齐后轻声道,末了又亲了亲他嘴角,
果然,刚亲下去,江望津便睁开了眸子,眉尖微微一拧。
“又嫌弃。”
江望津已经不想同他解释了,他慢腾腾地自己站直身。少顷,他朝人投去一瞥,“好累。”
眼神软乎乎的,还透着股没睡醒时的慵懒,看着看着,江南萧便再次靠近。
江望津抬手就挡住他凑过来的嘴唇,“不亲。”
“不脏。”
江南萧缓声说着,“小阿水,让长兄亲一下。”
低哑的声线轻而慢,就这么在江望津耳边响起,“就一下。”
江望津的眼神十分不信任,昨夜也说了‘再一会’,结果这人硬生生闹到了天明。
接收到他的目光,江南萧扫了扫他眼底的淡淡青色,退了点,“先去洗漱?”
待会用点东西就该去参加大朝会了。
昨日因中秋休沐,大朝会则在今日举行,江望津也是要去的,闻言他应了声‘好’。
两人一道起身。
待洗漱完等待早膳上桌的期间,江望津还是没能逃过被他长兄按在怀里亲了好半天。
昨日亦是同样。
他身上都被人亲了个遍,衣衫下的痕//迹几乎布满他全身。
等到用罢早膳,江南萧牵起他的手,“走吧。”
“嗯。”
两人一道朝金銮殿行去。
或许是因为稍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江望津的神色略微有些凝重。
待行至殿前,平远侯父子也刚到,径直便走向二人。
上次江南萧因身份一事,平远侯是首个站出来的,因而朝中上下都知道这位是站在太子阵营的。对此,硕丰帝颇为恼火了一阵。
端亲王也就罢了,谁也没想到平远侯竟也与太子有关系。
走过来后,平远侯邬康平先是对二人拱手作礼,继而神色颇为严肃,那双饱经风霜的面容上划过一抹刚毅。
邬岸同样神情肃然,父子二人眼中流露着相同的神情。
没有人知道,他们其实也是先皇留在苧贞皇后的暗卫,只不过与别的暗卫不同,邬康平同邬岸的身份早已转明。
这一点其实和杜建差不多,只是两人并非守在主子身边,而是入了朝。
自江南萧出世后,江侯爷和邬康平便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地关注着对方,只是江侯爷与其夫人走的早……
不过,此事同样是疑点重重。
邬康平曾怀疑,江侯爷未必不是为了打消硕丰帝的怀疑而甘愿赴死,江夫人与其伉俪情深,自然也不愿独活。
如此一来,侯府就只剩下两个半大不小的孩童,硕丰帝又何需在警戒。
只不过任他如何都想不到,苧贞皇后当年即使面临那样的局面还能勉强为腹中的孩子取得一条生机。
“进去吧。”江南萧同他颔了颔首。
江望津亦对二人点了下头。
四人一行入了大殿,瞬间引得不少人侧目望来。
近来陛下脾气似乎不怎么好,前几日上朝频频同太子发生争执。
那种想要废太子的心思几乎摆到了明面上,众大臣也有些摇摆不定。
然,太子乃先皇之子。此前庆天节城门那一遭又颇得了几分人心,一传十十传百,百姓皆道太子贤德仁厚,乃当之不愧的西靖储君。
如此,江南萧的太子之位不可动摇。
硕丰帝若想废太子,势必要名正言顺才行。
庆天节时,清和殿前的血流成河已经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硕丰帝现在即便没有理由,他也要让这些臣子知道,现在谁才是这西靖真正的主宰。
有了他的态度,其他皇子也都纷纷明白,他们的机会来了-
朝会才刚刚开始,硕丰帝甫一落座,几位皇子便相继上奏太子行事无度——揽星楼中北狄大王子和南蛮圣女大闹,对方分明在场却未第一时间阻止。
完全将事情前后顺序颠倒过来,且大都是一面之词。
有支持几位皇子的臣子也接连加入其中,这阵势仿佛太子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朝堂之上气氛一时凝滞,不少中立的臣子也都齐齐沉吟起来。
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但观硕丰帝神色,似乎对此很是满意。
除此之外,他们亦找不到其他角度再参,纷纷偃旗息鼓,等待太子反应。
事情明明就是长兄解决的,这些人却能将之说成长兄冷眼旁观二人争论,江望津差点被气笑了,他上前一步,“诸位大人可曾亲眼见到太子殿下袖手旁观?”
这次庆天节在江望津看来,承办得几乎完美。
当日盛会,东戎二王子一直安安分分不说,原本应该死在驿站的南蛮使臣亦活得好好的,没有出半点纰漏。
东戎二王子那日在席间并未遇到那名世家子,江南萧从江望津这里提前得知,早前便剥夺了对方随在朝为官的父亲出席的机会。
而那南蛮使臣身上则是带了诱捕虫子的药粉,当时忘了取下,瓶盖并未关严。
上一世他就是被自己召来的虫子给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因而呈现惨死的模样。
这次江南萧的人亦提前发觉,将之提醒给南蛮使臣,故保住了性命。
东戎二王子和西夷四王子已经安然离京,明日之后,北狄大王子赫连尔与南蛮圣女同样即将返回。
桩桩件件,都被妥善处理。
所以,这些人有何脸面说他长兄。
青年的嗓音不高不低,混入一众或苍老或嘶哑的声音里十分清晰,如珠玉落盘。
江南萧心尖微软,这个声音昨日他听了一夜。可与昨日不同的是,眼下对方声音中没有任何柔软的情绪,反而坚定又饱含力量。
唯一相同的,都是为他而说。
江望津一袭朝服,身姿笔挺,眸光流露出几分往日不曾得见的锋芒,气势丝毫不输那些在官场浸/淫许久的老臣。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愣了愣。
“本侯请问,赵大人如此信誓旦旦,可是亲眼所见?”
被他点名的礼部侍郎身子一抖,讪讪地埋下头去,没说话,心中更是惊异这个江侯爷怎么认出他的。
见他不答,江望津缓缓转身,悠悠望向另一人,“那张大人瞧见了?”
张大人默默缩了缩脖子。
江望津继续,一个一个朝那些说话的人问去,精准地道出他们的名字,让人不禁纳闷这个只有初一十五才来上朝的闲散侯爷是怎么认出他们来的。
不过对方虽无实权,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场的皆品级不高,故江望津说话间,无人敢于打搅。
一个是因为身份,再者就是,他们本就是空口白牙地胡编乱造,不承想对方竟点着名挨个问过去。
这谁若是敢作答,想来太子之后也会记恨他们。陛下虽然对太子有意见,可这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废太子,倘若真的应下,保不齐后续会被发落。
思及此,众人忽然全都噤声,暗道自己鲁莽。
三皇子最先按捺不住,在所有皇子中他一直不上不下。前有太子蔺统,后有蔺琰得父皇青眼,他母族并不如何强势,因而从来都是皇子之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
如今蔺统已死——二皇子早夭,七皇子蔺琰近日又不得圣心,他才是长子。趁现在父皇有意刁难太子,他何不顺了父皇的意,让他看到自己。
三皇子心中有了思量,誓要做出一番成就,当即便站出一步,“此事虽无人亲眼得见,但北狄大王子同南蛮圣女在揽星楼中当众打斗却是不争的事实。”
江望津忽地笑了下,“那么请问殿下,当日揽星楼中可有伤亡?”
三皇子默然,他回想了一番,还是道:“……没有。”
若是有,事情早就闹大了。
那日江南萧收到消息便立马赶去了揽星楼,北狄大王子和南蛮圣女看见他,立时便停了手。
眼见三皇子还要继续同他争执,江望津接下去,“再请问三皇子殿下,楼中损失可有弥补?”
这个三皇子并不清楚,但应该是有的。
江望津不待他开口,仍是不紧不慢地道:“那么,揽星楼的掌柜都不曾告官,亦未惊扰到百姓……三皇子又因何认为此事还应当由太子负责?又负的什么责?”
为何,当然是因为当今圣上的意思,三皇子眉头皱得死紧,脸色慢慢涨红。风头没出上,反倒站出来被人说得面子里子都没了。
说话间,只见江望津朝上方一拱手。
“陛下,臣以为,太子并未行事无度。且还宅心仁厚,当日流民冲击城门,若非殿下出手镇压,被惊扰的百姓又何止一二,故而……
“请陛下嘉奖太子。”
江望津话落,微微抬了抬脸。
上方硕丰帝神色几经变幻,似乎没料到江望津会站出来说这些。
青年立于殿前,腰背微弯,气场却丝毫不输在场任意一人。他仿佛是一个久经朝堂的老臣,身上有一种历经世事沉淀下来的沉着冷静,内敛而锋芒。
光芒万丈。
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朝江望津凝望而去-
人群之中,蔺澈几乎看呆了。
他从来没想过,江望津居然这么能说。且在面对这么多大臣时态度依然不疾不徐,仿佛胸有成竹般漫不经心地将那些人说得哑口无言。
这样的江望津……
蔺澈心口砰砰地跳。
同样在关注着他的,还有蔺琰。
这样的江望津,也曾在他身侧,为他舌战群儒,为他冲锋陷阵。
对方从来都是耀眼而璀璨的。
然而,他早就失去了对方。
突然之间,蔺琰感觉到一阵窒息,头脑都开始发沉,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拉/扯,阵阵抽/疼。
江望津。
江望津……他的臣子,本应是他的臣子,他的身边人。
蔺琰眼里逐渐弥漫起红血丝,呼吸沉了下来,一点点变粗,面目有一瞬的扭曲。
就在这时,身上落来一道视线,让他顷刻间便有种脊背发寒的感觉。
蔺琰纷乱的脑子在此时有了片刻清明,接着就是无意识地抖了抖身体。
那种深深/扎/根在灵魂的记忆让他条件反射的想要逃离,同时心底却是无边恨意在蔓延。
蔺稷,又是蔺稷!
是他抢走了江望津,是他带走了望津的尸身,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疯子!
疯子!
蔺琰把头底下,让人看不清他现在堪称可怖的狰狞表情。
另一端,江南萧望着前方那道笔直的身影,心脏如同被羽毛尖轻扫而过。又似被放入了一头小鹿,在他心头横/冲直/撞。
不得消/停。
心跳声震彻耳膜,喉/间微微发紧。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上去将人狠.狠拥.入怀中。只能看见自己,只能为自己所见。
太多人觊觎他的宝贝。
旁人只是简单的注视都让江南萧心底的那根名为嫉妒的藤蔓疯涨,妒意几乎蔓延整个大脑,叫/嚣着‘我的’。
那是他的。
他的宝贝。
江南萧眼神逐渐晦暗,只是在察觉到蔺琰的视线时猛地转头,眸中闪过杀意。
与此同时,站立前方的江望津有所察觉,他微微一顿。
长兄这又是怎么了。
硕丰帝也在看,他扫着江望津。
自己不仅小瞧了江南萧,亦小看了此人。隐约间,江父的身影与之重叠,那个永远都站在蔺宗照身边的男人,为对方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的男人。
这父子两都是一个样,仿佛生来就要同他作对,硕丰帝眸中满是冷意,带着几分阴寒。
江望津丝毫不惧,同他对视。
“陛下,微臣也以为,当嘉奖太子殿下。”这时,邬康平站出来,邬岸紧随其后。
有其他大臣也忍不住上前。
众人道:“太子宽和仁厚,乃西靖之幸。”
硕丰帝心头梗塞。
半晌,他才道了一句:“赏。”
待将厚赏赐下,高河立马高呼,“退朝——”
话落,硕丰帝站起身,高河搀扶着人离开。
陛下一走,众臣接连离开大殿,还有几人站立原地。
江望津深深吸了口气。
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站在这金銮大殿上与人口.舌相争了。
正想着,后颈被人轻轻捏了下。
江望津转头,江南萧眸中噙着笑,垂目定定凝视他。
“长兄……”江望津下意识地低唤了声,说完就觉得不对,眼底浮出懊恼的神情。现在他们还在外面,周遭的大臣还未走干净。
江南萧应了声,“嗯。”
江望津缓了缓神,改口道:“太子殿下,走吧。”
江南萧眼神低下看他,江望津同他对视,蓦地就见后者朝他附耳过来。
“再喊一声,我就在这里亲你。”
江望津滞了滞,抬眸瞥他,桃花眼中波光盈盈,江南萧喉结微动。
“走了!”
江望津推了他一把,先一步离开。
江南萧还站在原地,注视江望津的背影,眼底染上浅笑,片刻他才抬步跟上。
江望津没走太快,身边有些大臣路过他身边时还同他打招呼。
不多时,江南萧追上他。
江望津脚下停了停。
江南萧跟着一顿,身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他怔住,半天没动。
江望津扭着脸没看他。
须臾,他开口,嗓音轻浅。
“不牵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啦!期末考大家都考一百分/满分!
十二点前还有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