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林眉心拢了下:你是谁
陌生来信:靳修竹
周煜林微讶,很快又平静下来,觉得不对劲儿:怎么证明
对面却再没回信。
周煜林想了下,切到微信,给靳修竹发消息。
周煜林:哥,在吗
靳修竹是靳修臣同父异母的大哥,但这两个人一贯不对付,甚至可以说互相仇视,水火难容。
但靳修竹也是周煜林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因为父母的原因,走得很近,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周煜林一直知道,他们生活在一本家族斗争的书里,靳修竹是这本书的主角,靳修臣是被作者点上台的反派,而他充当的是反派救赎者的角色。
从他十几岁觉醒起,就一直按照作者给出的路线,老老实实地救赎着反派,跟反派相爱,最后再结婚。
到如今,这本书已经结局了,靳家的斗争落幕,他在意的两个人——主角和反派,都活了下来。
不错的结局,周煜林已经满足。
只是,他好像很久没有见过靳修竹了。
上次两人互发消息,还是半年前。
屏幕上终于跳出回信。
靳修竹:没事别再找我,我们都结婚了,你这样我爱人会误会
周煜林看着这行字,心情复杂。
似乎有哪里很奇怪,但他没细想,斟酌着打字试探:哥,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靳修竹:我说了,别再找我,你这样让我很困扰。以后一刀两断吧
周煜林心头微涩,他们还是渐行渐远,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吗。
周煜林:好,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
切出微信,他又看了眼那个陌生来信,对面仍然没回。
估计是谁的恶作剧。
周煜林收起手机,也没太在意这件事了。
很快公司放了年假,大街小巷都挂着喜庆的红灯笼,所有人都在筹备新年,阖家团圆。
大年那天,周煜林清早就上街买菜去了。
距离上次在公司见面,已经过去两天了,靳修臣还是没回家,只发了微信说自己忙。
真是狠心的人。
但臣哥那天答应他了,说会回来过年。
不管有什么矛盾,先把这个年过了,周煜林心里还是期待的。
回家的路上,看到邻居院儿里的梅树也开花了。
周煜林不禁站在树下,多看了会儿。
风吹得他有点冷,就抬手拉了拉浅色的围巾,遮住了被冻得发白的嘴唇。
出神时,凌空一颗糖突然飞了过来,刚巧砸进了周煜林的围巾里。
“嘿!我们都在家过年,你咋在这儿看花?”邻居家的小孩儿趴在窗户上,神气地撑着脑袋喊他。
周煜林弯起双眸,笑眯眯:“要回家了,谢谢糖。你的新衣服很漂亮哦。”
小孩儿唰地一下红了脸,还想多跟他说说话,就听见家人在叫,只来得及冲周煜林喊:“过年要回家团圆!你快回家吧!”
周煜林挥手:“下次见。”
转身走出几步,又站住脚,盯着地面看了会儿,落败般拿出手机打字。
周煜林:臣哥,我做了你爱吃的,等你
风很刀人,刮得肉生疼,周煜林的指尖都冻麻了,删删减减,才终于敲定这句话发出去。
一想到那个人会回来,他嘴角的弧度都是柔和的,步子都轻快了些。
回家后,一只黑白毛色间杂的小狗,摇着尾巴欢快地蹦了过来。
周煜林蹲下,接住它白袜一样的爪子:“伴伴,今天好点了吗。”
伴伴舔舔他的手,还蹦起来亲了一口他的脸,痒得周煜林眯起眼直乐:“好了好了宝贝儿。”
伴伴是靳修臣十年前送给他的小土狗,最近上了年纪,老是懒洋洋的,饭也不怎么吃。
大概,也陪不了他多久了。
好像自从靳修臣开始对他不好,伴伴就病了。
就仿若在喻示着他们生病的感情一样。
周煜林起身,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看了眼手机。
那个人没回信。
他把买来的菜放进冰箱,又挑了些食材,进厨房忙碌去了。
等外面天色都暗了,空荡又孤零的屋子溢满了饭菜的香气,周煜林抱着伴伴坐在餐桌前,再次拿起手机看。
还是没回信。
聊天框像死了一样沉寂。
周煜林垂着眼,静坐了很久,顺手把两人的消息记录往上滑。
只滑了十几下,就把过去婚后一年的聊天内容翻完了。
回消息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慢了。
周煜林轻叹一声,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原本热烈的期待,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沉寂低落了下去。
又是一年寒冬啊。
十年。
他们在一起已经十年了。
人都说七年之痒,但他们第七年,甚至第八年的时候,都还是很恩爱的。至少那时,靳修臣从来不会跟他冷战,不舍得他受一丁点委屈。
那时两人根本吵不起来架,靳修臣脾气并不好,但一看见他红了眼眶,哪怕气得要发疯,也能立马对他服软。
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忽冷忽热的?
大概是结婚后吧。
本以为大结局是幸福的开始,没想到婚后,靳修臣对他越来越冷淡,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可能是婚姻太过琐碎无趣?
周煜林不明白。
但人活着,也不可能事事都想明白的。
现在的日子,他过得有些辛苦,但还是想继续过下去。
外面路灯亮了,万家灯火热闹温馨,周煜林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靳修臣的电话。
他也不想总做先低头的那个,但……
一个人的家,怎么能叫家。
好想他。
好一会儿,手机那头才传出男人低沉的嗓音。
靳修臣:“什么事。”
此时窗外一束烟花,怦然在空中炸开,整个世界都热闹欢乐,唯独这间屋子空荡冰冷,像是藏着一个专门吞噬人幸福、名为孤独的妖怪。
周煜林眨眨眼,徒然有一股不可名状的委屈:“……今晚,回来吃饭吧。”
“还有,伴伴更没精神了……”
那边沉默了。
周煜林把手机攥得有点紧,贴在耳边。
他听到了一些喧闹的嘈杂,还有个声音在招呼靳修臣,那边好像很热闹。
于是他的那点委屈,像是被灌了铅的球,沉甸甸地坠了下去,也化作了沉默。
靳修臣朝身边人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才偏头对话筒说:“忙,不一定回来,你自己吃吧。”
周煜林心揪了下,垂下眼,手指抠着桌布上的花纹,嗓音很轻却很执拗:“你那天答应了,说会回来。”
电话被直接挂断。
周煜林举着手机,僵硬得像一尊雕像,半晌,他抬手放在心口,揪着衣服,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很难吗?
答应了他的事,要做到很难吗?
回家一起过个年很难吗?
周煜林把嘴唇咬得发白,双手死死揪着衣角。
过了很久,久到饭桌上的菜,都已经不冒热气了,周煜林才从沙发上起身,平静地坐到餐桌前。
没长进。
一年了,怎么还是会被这种小事刺到。
没有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
他吃着吃着,动作又慢了下来,眼眶逐渐发红。
以往过年,家里都热热闹闹的,臣哥会把窗户贴上喜庆的花纸,会在窗帘和天花板上,挂好彩灯。
还会买一些气球和卡牌,两人一起做年夜饭,吃完饭后,和伴伴一起窝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春晚,然后他们打牌。
今年却只有他一个人。
他已经不习惯一个人了。
周煜林喉咙酸涩地滚动,又吃了一筷子冷菜后,他放下了碗。
算了。
等人回来,他不能生气,好好谈谈吧。
只要相爱,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
整理完餐桌和厨房,周煜林收到了一封短信。
陌生来信:我是靳修竹,林林接电话
看到‘靳修竹’三个字时,他恍眼错认成了‘靳修臣’,还没出息地手抖了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好像开始有点怕靳修臣了。
这种怕,不是畏惧,而是来源于靳修臣的‘不稳定性’。
以前周煜林从来不会问,靳修臣要不要回家吃饭。
他的厨艺很普通,但靳修臣却总把他捧上天,如果他能下厨,那男人会像过年一样高兴。所以只要他打算做饭,就算当天下刀子,靳修臣也一定按时回家。
现在他却需要问一问,问之前还得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就像是要去触碰一团可能会烫伤自己的火焰。
有时靳修臣会答应,很多时候却会借口忙推掉。
这种不确定性,让靳修臣不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所以周煜林形成了条件反射性的‘怕’。
电话铃声响了,周煜林狐疑着接起。
靳修竹:“林林,出来见一面。”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才敢确认,这人真的是靳修竹。
周煜林觉得奇怪,他哥前天还在微信上要跟他绝交,今天又约他见面?什么意思。
但也没多问,靳修竹愿意继续跟他往来,他当然是高兴的。
不过,周煜林看了眼窗外缠绵的雪:“哥,今天过年。”
大家都该待在家里团圆。
而团不了圆的,也不会愿意出去,向这个世界明晃晃地昭示自己的孤独和悲伤。
靳修竹静默片刻:“但他没回来,对吗。”
周煜林不说话了。
被戳到痛脚,无话可说。
靳修竹:“出来。我有事要当面跟你讲。”
周煜林想了想:“好吧。”
他抓起沙发上的外套,一边穿一边说:“哥,你要记住,在过年+下雪天气的双重buff下,还能被你一通电话就叫出去的人,也只有我了。”
靳修竹宠溺地笑:“是是,林林最好了,天下第一好。”
—
周煜林如约来到酒吧门口,却没瞧见靳修竹。
他自己先进了酒吧,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希望等会儿,靳修竹是有什么事关全人类生死存亡的大事,才会在大过年的晚上,把他叫出来开这个国际会议。
周煜林无聊,正要叫服务生点杯酒,一抬头,却整个人僵住。
此刻,原本该在家陪他过年、或者在忙的男人,正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坐在酒吧的另一个角落。
灯光中的靳修臣高高在上,目光深沉冰冷,像是一匹凶性外露的恶狼,让人畏惧。
这一刻,周煜林恍然发现,他的爱人好陌生。
所以靳修臣忙完了,宁愿泡在酒吧,也没想回家跟他过年?
周煜林突然觉得,浑身都冷。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让靳修臣看见他在这里,伸手抓起自己的大衣和围巾,正要离开,却听见那边传来响动。
有人扯着嗓子起哄:“靳哥,大过年还跟咱出来找乐子,你那个爱人呢?”
“就是,你以前可宝贝了,怎么舍得留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家。”
因为是过年,酒吧里人并不多,音乐声也缓和,周煜林听得很清楚。
他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定在了原地。
靳修臣:“他太傲了,经常哄挺烦,晾一晾他。”
“哈哈哈,谈恋爱就该这样,吵架了你先冷着他,搓一搓他的傲气,这样他下次就不敢跟你吵了。”
听到这话时,周煜林双腿一软,险些没站住,手指尖都是颤抖的。
片刻,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靳修臣突然压抑着愠怒斥了声:“滚。”
周围人哄堂大笑:“敏子,咱靳哥喜欢周煜林那样儿的,你不行,你这小嘴都不知道吃过多少根,人嫌你脏。”
一个男生哼了声:“那样儿的有什么好,玩起来都放不开。靳哥迟早会知道我的好的。”
“你要点脸吧,靳哥都结婚了,就算国内不允许领证,但人是办了婚礼的,咋,你还想当小三?”
男生:“呸,就靳哥这种身份地位,多几个情儿怎么了,圈子里那些样样都不如靳哥的人,私下里还都养情儿呢。”
“而且,靳哥也该对那个谁腻了,是吧靳哥。”
男人的那声‘嗯’,轻飘飘的,朦胧的腔调意味不明:“挺没劲儿的……”
那一瞬,周煜林好像看到自己捧出去的一颗真心,碎成了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