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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6章番外三(前世)19

    听到这个消息,孟秋愣了愣。

    “我父亲的事,有了转机,我……要回部队了。”

    “这是好事啊。”孟秋看向他,露出笑容,“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你的身手这么好,在部队一定可以建立一番事业。”

    她的脸上满是真诚,眼神明亮,风吹过,发丝也像是舍不得,拂过脸颊,流连忘返。

    季屿的手指动了动。

    “部队里不方便,可以请你帮我保管一样东西吗?”

    “什么东西?”

    季屿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拿了出来,递到孟秋的面前。

    宽大的掌心中,躺着一个灰不溜秋的布包。

    孟秋看了看季屿,他的眼中有不易察觉的紧张,孟秋解开布包。

    灰不溜秋之下,是一只在阳光下美丽动人的手镯。

    一看便价值不菲。

    孟秋顿了顿。

    季屿道:“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我父亲还没有恢复自由,我没有地方可以存放了。”

    他微微垂下眼睛,周身萦绕着一股低落的气息。

    孟秋伸手拿起手镯:“我帮你保管。”

    季屿打小生活在部队大院,耳濡目染,最擅长趁胜追击。

    他看着孟秋的眼睛:“三年……不,两年,我回来取,好不好?”

    像是在说手镯,也像是在说其他什么。

    孟秋摇了摇头,季屿的心紧了紧。

    孟秋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草地,青翠的青草,点缀在几株紫色的野花,盛夏时节,草木总是繁茂的。

    她道:“不用两年,三年也行,四年……也行……”

    季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抑制住心中的狂喜,尽量冷静地问:“孟秋,你……我……”

    他以为自己保持了冷静,实际上声音却微微颤抖。

    孟秋抬头,看向他:“不要着急,我会……一直保管,你要保重身体,平平安安。”

    这不是她那个和平的年代,会有危险。

    季屿眼眶发热,他郑重道:“好。”

    离开的日子很快到来,季屿准备悄悄走,但到了村口,孟秋已经等在路边。

    清晨五六点钟, 一切仿佛还没有苏醒,四下异常的安静。

    两人并肩而行,安静地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到了公社,季屿停下脚步,孟秋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他:“给你准备的干粮。”

    季屿抓紧了包袱,喉咙里仿佛有什么堵着,说不出话。

    客车到来,早已在此等待的乘客们争先恐后地上车,最后只剩下季屿。

    孟秋微微一笑:“再见。”

    “……再,见。”

    季屿上了车,车上熙熙攘攘,两人一个站在车上,一个站在车下,隔着车窗对视。

    孟秋笑着挥手。

    车辆启动,窗外的风景、人,慢慢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

    良久,季屿打开手里的包袱。

    上面放着饼子、煮鸡蛋,底下是一个眼熟的手帕。

    第一次,她用手帕包了药送来,后来他好转,将手帕送了回去。

    第二次,他受伤,她用手帕替他擦洗伤口,不小心落下,他悄悄留了下来。

    第三次,他拿手帕给她擦眼泪,后来她记起来,他故作无意,将手帕还了回去。

    现在,它又出现在他面前。

    季屿打开手帕,里面包着一沓钱票,一共三十七块五毛钱。

    钱票上方有一张纸条,用钢笔写了一行字——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季屿看着纸上的字,紧紧地攥着手帕,胸腔中心脏重重地跳动。

    出来时,安安静静,回去时,两边的田地里已经有人上工。

    孟秋慢吞吞地走着,忽然停住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孟师傅?孟师傅?孟师傅?”

    直到第三声,她才回头。

    钟伟开着拖拉机:“孟师傅,这大清早你怎么在这儿?现在是回大队吗?我捎你一程吧!”

    “好,谢谢。”

    山上少了个人,并没有太多人注意。

    虽然谢行舟和徐念薇在学校教书,但季屿和陆广山一直在山上,除了之前去工地修水库,季屿与队里人没有太多接触。

    修水库的中途他也离开了。

    因此,即使有人发现牛棚那边似乎少了个人,也没有多在意。

    知青点也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的。

    以前季屿虽然不在人前与孟秋过多来往,但住在一起,知青点的人多少还是发现了一些异常,更别提上次修水库发生的那件事。

    然而最近他似乎销声匿迹了。

    张凤兰看着坐在炕上写东西的孟秋,犹豫了一下,问:“小孟,他…”

    孟秋没有抬头:“他离开了。”

    “离开?”

    “嗯。”

    张凤兰看着神色如常,笔尖未停的孟秋,突然说不出什么了。

    这样也挺好。

    中午的时候,徐国良和胡家俊从外面回来,面露急色。

    “不好了,县里那个砖厂注意到咱们了!”

    孟秋合上笔记本,表情严肃:“具体什么情况……”

    他们的砖厂之前接了县里一个家属院的大单,徐国良、胡家俊两人深知,他们厂就是个小厂,不能像人家国营大厂一样,等着客户上门。

    因此,两人很重视维护客户。

    这不,维护得太好了,人家没感受过这么周到的服务啊,一满意,给他们推荐了一个新客户。

    本来只有县里一家砖厂,没办法,这新客户只能受气,得知还有一家,产量能满足,质量完全不输县城砖厂,服务态度还好,果断选择南集大队砖厂。

    县城砖厂得知,不高兴,新客户可不管,我就是不想在你们厂里买,怎么,不行啊?

    县城砖厂拿对方没办法,就将矛头对准了抢生意的南集大队砖厂。

    这单生意对他们来说,不一定有那么重要,但人家就是觉得你一个小厂子,还敢跟我抢,这就是打我的脸!

    县城砖厂搅黄了他们的两单生意。

    两单都是县城的单位,对他们来说,算是大单子了。

    “砖咱们已经生产了近一半,他们要是不要,咱们的成本可咋办?”胡家俊急道。

    陈国强问:“那两个厂怎么说?”

    徐国良道:“坚决不肯收,说还是更相信县城砖厂的砖的质量。”

    他的脸色难看,之前称兄道弟,现在却各种搪塞,他们多找了几次,对方连面都不露了。

    自从砖厂开办,他们算得上顺风顺水,这次的事情,给了徐国良当头一棒, 让他明白了两个道理。

    一个是生意场上,交情永远比不上利益;另一个是只要你不够强大,别人就不会拿你当回事儿。

    他暗暗握拳。

    这两单生意要的数量大,且不提投入进去的人力,东西放在这儿,也是一种浪费。

    再一个,这两单生意要是不成,他们账上可就没钱了。大厂之间可以先拿货,后付货款,他们却不行,不付钱,煤矿那边是不会搭理他们的。

    大家很焦心。

    孟秋道:“虽然账上没钱了,但咱们还有砖。砖也是一部分资产。”

    “徐哥,你负责县城那边,继续找那两家单位,他们要毁约,可以,必须要支付我们一定的赔偿。”

    “撕破脸也不用担心,依咱们厂子的规模,暂时也吃不下县城的市场,大不了,咱们退回公社。”

    他们的基础在农村,现在往县城,确实也太快了,还是走农村包围城市路线比较好。

    孟秋又道:“厂里的生产暂且停一停,胡哥,你多带些人,去周边的大队推销推销,看看有没有谁家需要,咱们可以发现货。”

    “陈大哥,你和我去趟公社吧。咱们可是红星公社的产业,县城砖厂以大欺小,恶意竞争,就算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这状,咱们也必须得告。”

    “最后……”孟秋思考了一下,查缺补漏,“娜娜你把咱们之前上过的那些报纸整理一下。”

    除了砖厂的工人,他们可还有个身份——知青。

    上面都鼓励知青下乡建设大好天地广阔天地,他们响应政策,在乡下创办砖厂,不仅自力更生,还为当地社员解决无砖可用的困难。

    多么正确的一件事!

    结果却被县城砖厂为难,仗势欺人,故意打压。

    这事传出去,别说县城砖厂了,县领导班子都得丢脸。

    他们没打算真让这事上报,但狐假虎威一下还是可以的。

    孟秋将自己的想法一说,大家齐齐竖起大拇指。

    “高!高!”

    刘娜道:“我这就去整理!”

    大家纷纷行动起来。

    县城砖厂本以为,一个乡下大队的草台班子,自己捏死它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谁知道这蚂蚁可不是那么好捏的。

    它带毒!

    公社书记看着面前的孟秋,一边摇头,一边笑:“你啊你!孟知青啊,你们真是能干!”

    孟秋笑笑:“您过奖了。”

    公社书记道:“我可没过奖。”

    谁知道几个知青能把事情闹这么大呢?

    县城砖厂一开始还不当回事,结果知青们直接找到了县领导那里,直言县城砖厂怎么怎么欺负他们,他们的厂子苦苦支撑,已经要坚持不下去了。

    县领导要是不能为他们做主,他们只能将厂子关闭,以后再也不敢搞什么建设了。

    当然,经历这么大的挫折,他们肯定要写信告诉告诉亲朋好友,顺带还有在天南海北的知青同学们,以自身经历告诫他们,不要瞎折腾。

    同时,大家心里颇多感触,在与报社联系的时候,说不定也会吐露一二。

    公社书记当时不在,但他听人说了,当时在场的县领导们脸都黑了。

    让知青们这么一搞,他们县还不得成落后典型啊。

    了解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后,县城砖厂的领导就被叫过去骂了一顿。

    然后是他,训斥他怎么没把知青管好。

    公社书记故作委屈:“我要是强压他们,只怕他们就要把这事捅到天上去了。”

    其实知青们准备这么做之前,孟秋私底下就给他打过招呼。

    公社书记反正就装不知道,他还等着孟秋他们这个砖厂搬到公社呢,县城砖厂给他一巴掌拍没了,他们公社还发展个屁呀!

    孟秋就笑:“连累您了。”

    公社书记道:“行了,咱们就别来虚的了。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办?”

    孟秋道:“我们打算去给县领导道个歉,这次的事情是我们太冲动了。”

    公社书记点点她:“见好就收。”

    孟秋狡黠一笑:“我们可是好同志,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才不会惹事呢。”

    公社书记是越来越喜欢她了,这丫头真是个鬼灵精,他说:“什么时候把厂子搬公社来啊?咱们当时可说好了啊。”

    孟秋道:“这不是正发展着吗?您再给我们点时间,早晚的事。”

    公社书记道:“这不是已经过去一年了?”

    “才一年而已。”“那你给个期限。”

    孟秋竖起三根手指:“三年之内。”

    “不行。”公社书记一口拒绝,“一年!”

    “一年真不行……”

    “就一年!”

    两人讨价还价,最后定下以一年半为期。

    孟秋叹气:“您这个谈判功力,要是来我们厂子,我们厂肯定发展得更快!”

    公社书记哈哈大笑。

    在孟秋为了兑现一年半的约定而努力发展厂子时,边境某个地方,季屿正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几个小时后,目标出现。

    砰!

    一枪毙命。

    季屿眨了眨眼睛,眼睫毛上的雪花冰凉,他却已经感觉不到了。

    冰天雪地,刺骨的寒冷,唯有心口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发热。

    完成任务,收队回去,几个人已经冻成雪人了,衣服上全是雪和冰。

    脱下来,拍了好半天,才看到衣服原来的样子。有人要拿去洗,季屿急步走出来。

    “队长。”

    “队长……”

    季屿找到自己的衣服,从贴近心脏的内部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小心地握在手里。

    等他进去,队员们挤眉弄眼。

    “什么东西?队长这么宝贝?”

    “不知道啊,好像是个纸条……”

    “纸条?”

    季屿离开的第一年,了无音讯,第二年也一样。南集大队几乎已经忘记了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第三年的春天,万物复苏。徐国良出去跑业务,从公社走,带回了大家的信。

    “小孟你的信!”

    孟秋以为是孟家寄的,随手放在桌上,等写完这一节,她闭了闭眼,拿过信,低头一看,愣住了。

    是某个部队寄来的。

    笔尖落在纸上,迟迟没有挪动,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黑点。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