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穿着白大褂,胸前挂着医生名牌,走进市立医院的疗养病房,看见你在走廊上和几位病人家属说话。
“那我只拿这个可以吗……”
看见她走过来,你眼前一亮,向她打招呼。
“家入医生!”然后和对方说了什么推辞的话,急匆匆地跑过来了。
“怎么了?”硝子含笑问。
“因为这几天照看过的病人都出院了,大家觉得我是吉祥物,要送礼物给我。”你不好意思地说,给她看手里拿着的小捧花束,有一束是粉色波斯菊,还有一束扎得很好看的蓝色风铃草,“我说礼物不能收,但是花没有办法,只好收下了。”
“收下也无妨。”硝子说,带着你往前走向办公室,“而且你不是吉祥物,你是医生啊。”
这是涩谷事件以后的几周里,你主要在做的工作。一开始是帮助硝子治疗被时间术式伤害的小川向阳。修复成功后,硝子提议你协助她进行战后医护工作。你的术式与反转术式有根源上的区别,但却能应付一些疑难杂症。比如说,在事件中心被五条悟的领域效果波及的三千多名普通人,原本可能因为过量的脑部信息昏迷几个月,都可以经由精密的时间操作而提前复原。
因为患者数量很大,咒术协会把你作为医学实习生按插进医院病房里。你表面上只做一些简单的看护工作,实际是真正的医生,用术式为患者们治疗。
“算不上吧。”你说,“能帮大家,当然很高兴。但是我们一开始做得更好的话,也许不会有这么多人受伤甚至死掉……所以,每次因为有人醒来而高兴的时候,也觉得有点沉重。”
“不能这样想。”硝子洒然地说,高跟鞋在光洁地砖上叩叩作响,“见证生命消逝时应该感到悲伤,但挽救生命时也要接受感谢,这样才是正确的心态呀。”
“虽然这么说,还是很难做到……”
“有人送花是不是很开心?”
“是。”
“那坦然地接受就好啦。”
“好。”你说,凝望着手里的花束。硝子打开办公室的门,有人拖长声音说道:“早上好呀。”
是五条悟坐在硝子的临时办公室,他躺在转椅上,皮鞋搭着桌面,看到你们时摆了摆手指算打招呼。
“老师!”你高兴地跑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五条悟直起身来,对你一笑。他穿着一件没见过的长风衣,带着细边墨镜,非常好看。硝子走过去用卷起来的病例本把他的腿敲到地上。
“路过这里,帮夜蛾给硝子带点东西。”他说,“小觉今天怎么样?”
“今天终于把这边所有的病房都走完了,应该三天内就都能清醒过来吧。”你认真报告说,“刚才飞鸟监督打电话来,说要带我到第二医院去,那边有另一批病人。协会和他们说用了特效药,所以速度比预计得快……”
“很厉害嘛。还有呢?”
还有什么?你想了想,把手里的粉色波斯菊花束递给他。
“送给你。”
“啊,”他瞥了一眼,上面还有扎着感谢字条的缎带,“给我?”
叠起来的字条上写了’送给认真又可爱的小觉医生’。这家伙肯定看见了。你有点被拆穿的害羞。
“病人家属送的,现在送给你啦。”
“你不留着吗?”
“‘拯救生命的时候要高兴地接受感谢’,家入老师刚刚说的。”你把花放到他手上,“老师救了好多人,都没有人给老师送花吧?所以把我收到的分给你,就当是一起的啦。”
“是嘛?”他又笑了,“那我不要这个,我要那一束。”
居然还挑剔!你谴责地看他一眼,把蓝色风铃草递给他,上面很简单地写了“送给觉”。
“老师好狡猾,这个颜色比较好看。”
“舍不得吗?回头送你更好看的做补偿吧。”
“我的是病人送的,有特殊的意义啊。”
“我送的花,说不定也有特殊意义啊。”
“好了,”硝子不耐烦地打断说,“所以校长叫你带什么东西?”
五条悟把一本厚厚的文件夹递给她。这时你的新手机收到了信息提示,是飞鸟监督发过来的,说已经到了楼下。
“不好意思,我现在要走了。”
“啊?”五条悟有点诧异的样子,“小觉好忙啊。”
“是啊,学生比你还忙呢,”硝子略带嘲讽地说,把文件夹啪地丢到桌面上,“某人是不是要反思一下啊。”
“老师也很忙啊。”你辩护说,一边跑到桌上抓起自己的书包,“两位老师我先走了,还有记得今天晚上七点大家要一起吃饭!”
你从桌前经过,路过还没站起身的五条悟,努力像不经意似地,自然地伸手抱了他一下。然后飞奔似地跑掉了。
***
十几秒钟后你的身影出现在医院楼下。辅助监督的车开过来,你弯腰和对方说话,然后钻到车里去了。五条悟站起来在窗边往下看,硝子走到他旁边。
“这也太明显了吧?”
对方没回答。她又说道:“好歹找个更像样一点的借口吧,还真以为有什么事呢。”
五条悟顿了几秒钟,然后他说道:“啊?”
感情他都没在听。硝子好气又好笑,走回自己桌前坐下,把没用的文件夹丢到他脑袋上。一堆纸张眼看飞散出去,五条悟一把抄住,扔到桌边。他身子摔回转椅里,把玩着手里的花束,懒洋洋道:“做什么?”
这家伙倒好意思问。硝子说道:“那都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从伊地知桌上顺的。”
“快给人家拿回去啊。”
“赶我走吗?”
“不然不是耽误你偶遇女学生吗?”
这话就说得有点刻薄了。五条悟多半也没这么多闲功夫。但他认栽地仰靠在椅子里,吐了一口气。
“体谅一下嘛,我也很为难啊。”
“你有什么为难的?”
“一不留神的功夫,就会消失,死掉,变成通缉犯,还会独自对上诅咒之王。”五条悟不带主语地抱怨说,靴尖点着地面,把椅子一下下推得左右旋转,“之前还算好。现在忽然整天都看不见,我心里很不安啊。”
说最强给什么事搞出了心理阴影,大概谁也不相信。但硝子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倒没嘲讽他。她没安慰这位“不安”的大型杀伤性武器。转而问道:“你决定了?”
“什么?”
“要对她表白?”
五条悟卡在茶几上的长腿落下来,从椅子上转过来呆望她,看起来像是正在撒欢的猫猝然被喷了一头的驱虫水。硝子挑起眉毛:“你不是以为你表现得很自然吧?”
“啊,”猫说,“不是吗。”
“也就因为对方是小女生,才没有察觉到吧。”硝子冷漠地说,“奇怪的偶遇,那种说话的方式……而且你做什么工作日穿成这幅样子?”
这一刻实在是十分有快感,硝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五条悟卡了几秒钟,然后这位最强整理出他平时没皮没脸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说道:“大概是这样考虑吧。”
“那你考虑得有点大声。”
连击。硝子在心里给自己加了双倍奖励分数,足以让她下班以后去多喝一杯。被怼了两次的五条悟大概有点挂不住面子,嘀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五条悟毫不犹豫:“假话。”
“担心你做什么蠢事,好及时阻止你。”
“啊?这不是真话吗?”
“不。”硝子说,“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你们两个十分钟都能炸掉半个市区,打起来谁也拦不住,有什么事还是自己解决吧。”
这句话的隐藏含义实则是,对这段见证了曲折的开端和过程的感情,她现在并没有反对的意见。五条悟望着她,脸上写着出乎意料。
“在涩谷的结界,算是把对方列为紧急联系人那样的行为了吧。”硝子说,“小觉也证明了她能担负起重要的决定。我又不是恋爱诞生的咒灵,为什么要干涉这种事。”
她想了想,又忍不住说道:“成年之前带人上床的话,还是会报警的。”
她说了这句话,顿感后悔,觉得不正经的老同学会回以一个糟糕的笑话。没想到对方没回答,她抬眼一看,发现白发男人惊奇地看着她,然后不自然地侧脸转向了一边的窗户。
居然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也太好玩了。硝子问道:“我对你说不可以的话,难道会有用吗?”
“其实我也拿不太准。”五条悟老实地说,“如果你们都不赞同的话,我多半会考虑一下。”
我多半会考虑。这样的话让硝子一瞬间回想了遥远的时光。在过去的十年里,已经很难得有这样的时刻,五条悟会承认,当他行走人世间的时候,在把她或者夏油当作理解人类关系的准绳。
“也可能不会考虑。”这家伙马上又直白地说,打碎了这点温柔的回忆,“不过还是谢谢。”
谢谢你了。硝子白了他一眼,她这时候难掩好奇,又一次问道:“所以,是真的对自己的学生动心了吗?”
“……”
五条悟没有回答。他仰靠在椅子上,双眼越过狭窄的办公室,望着车流川行的街道。硝子也抬眼望去。载着女孩子的那辆车早就在视线范围内消失了。又过了几秒钟,硝子觉得五条悟是打算无视这个问题了。这时候他回答了。
“是吧。”他轻声说,“…...非常喜欢。”
家入硝子换了种眼光打量他。
“你……怎么不说?”
最强伸出手揉乱了头发,立刻把那种温柔宁静的幻觉抹掉了。
“那天想说,结果被悠仁打断了……”
“这种事还要怪别人的吗?”
“你不明白,这种事需要气氛……”
“还用不着你和我解释气氛吧。”
五条悟又吐了口气。
“那天冲动想说来着。”他说,又踢了墙根一脚,从窗边滑到了办公室内侧,“被打断了,想回去说也行。结果发现她一晚上差点死掉两次。让女孩子冒着危险跑过来救,还提这种事,太丢脸了吧,完全说不出口了。”
“你也救了几万人嘛,倒也不用这么比……”
“不行吧!总应该有一个帅气的场合啊?”五条悟坚持说,“仔细想想每次出事我都没做成什么。怎么回事,好逊啊,这样要怎么说啦。想到就生气了。”
他这样抱怨有点学生时代的样子了。转椅咕噜噜滚动,在办公室里滑来滑去。硝子拿手机给他录了一段。
被女孩子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应该变成表达感情的契机。到最强这里居然变成了阻碍。她越想越好笑:“你总不会要等到下一次谁来毁灭东京吧?”
“那倒也不必,太危险了。何况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太低了啊。”五条悟把下巴搁在椅背上,似乎还认真思考过这个主意,“但是也许……”
“自尊心太强的男人是不会有女朋友的。而且别人未必会等你吧?”
五条悟顿了一下:“啊?”
“上周末虎杖同学来问我学姐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硝子划开屏幕给他看信息,满意地看见对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在这里自顾自地烦恼,可能会被行动力超强的小男生抢先表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