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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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栎楼顶层。
安阳公主凭栏而望。
相比起在座的不少人显得格外清雅的装束, 却不会让任何人忽略她的存在。
而在看到她身边并没有杵着一个褚公公的时候,大部分人都默默在心底松了口气。
一方面是觉得那人表里不一的过于真实和明显,另一方面是觉得他在安阳公主身侧绵条如白兔的样子看着瘆人。
大部分人对于奸宦的想象, 还局限在面部圆润, 身形敦厚,眯眼, 刻薄目中无人, 手里拿着拂尘, 声音尖而刺耳之中。
……这样说起来是不是已经非常具象化且单一了。
事实上这样的也不少。
可大名鼎鼎的褚公公几乎一个不沾, 他的容貌甚至超脱于不少世家子弟。
非常脱俗,且站在安阳公主身侧时, 如果忽略安阳公主本身的性格和他的身份,看起来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合理,但确实存在。
安阳不喜吵闹,却也在这个时代的宴会中习惯了喧哗与热闹。
湖边几乎称得上是人声鼎沸, 水面的龙舟争先恐后,形成数道齐整的波纹。
夜晚的玉京四处张灯结彩。
安阳身侧的桌面爽放着暮栎楼的端午期间的特色五彩粽。
好不好吃不知道, 但看着挺好看的。
应该不便宜。
出宫前与绞尽脑汁想勾引人的褚公公来了一场热烈的临别吻,像是要将这大半个月的空虚给补回来。
缠绵到她的舌尖都发麻了, 呼吸急促头脑发热, 最后竟在放肆的吞咽吸吮中有些缺氧。
以至于安阳此时此刻甚至还有点迷之困意。
如果不是要准时赴约,她此刻多半已经洗漱倒在床上了。
“殿下可是事务繁忙,若是如此也可不必强求赴这约的, 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旁边有人踌躇着开口。
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引起远眺中的安阳的注意力。
她侧过脸, 眼中映出了出声人的模样。
安阳:“……”谁。
宜春自然不好在这个时候提醒自家主子。
场面一时之间竟有些迷之尴尬。
“是在下不周,在下为方家羡青之兄, 字伯贤。”
方伯贤恭了恭手,面上带着温厚的笑,态度不卑不亢,算得上有礼。
安阳思索中点了点头。
“本宫来主要是成全羡青的名声,赴约是其次。”
安阳垂着眼,声音平淡无波。
漆黑的发丝贴在她的脸颊边,灯火的光亮落在雪白的脸颊上,无暇如白玉。
正如皇帝常会在科举后莅临烧尾宴般,她赴花神节后的受印人的约,也是全一个体面。
对于她而言是小事,可对于方羡青和荣临公府而言,却影响深远。
“尝闻安阳公主有清风明月之性,厚待学士……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安阳:“过奖。”
她挪了挪身边茶杯的位置,分毫没有掩饰自己不想继续攀谈的态度。
不过想必大部分人看到她安静中透着丝丝疲态的样子,也很难不识趣的上前打扰吧。
不同于事事争先,艳丽逼人的华阳公主,安阳完全不似向来豪放肆意的皇室公主。
要知道,包括但不限于前朝,公主们的事迹在世家的眼里都堪称罄竹难书。
安阳反而是那个不可思议的异类。
而她本人最近感觉逐渐进入了疲倦期。
自从与褚公公厮混在一起后,她就有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味道。
明明理智还在说不应当,身体却沉溺于这份放纵的情感之中,让人迷乱。
为什么她来古代旅个游还像上班啊。
她平淡的表情中竟透出了几分诡异的麻木。
就在安阳听着下面的巨大欢呼声,猜测大概是龙舟胜者已出时,才往下瞥了眼。
暮栎楼坐落的位置乃玉京繁盛之地,且位靠湖边。
从最高处俯瞰,下方之景一览无余。
“殿下尝尝这相思白玉糕,是最近玉京里盛行的甜点,口感嫩而不腻。”
方羡青走过来,不动声色地瞪了眼旁边的方伯贤,带着笑容与安阳说道。
方伯贤摸了摸鼻子。
安阳顺势一看。
是个白色的奶糕上放了颗红豆,小巧而精致。
确实很符合玉京贵女们的口味。
她拿着小勺将那本就只有一口的糕点切了一块,尝了一尝。
而后在方羡青和方伯贤的目光中,看着楼下,突然眼神一滞,迟疑了几秒,骤然站起身来。
宜春瞬间凛神。
另外的人几乎宕机。
他们原本就有几分注意力留在了此处最高位人的身上,这下更是移不开神。
“把那个灰白色头巾,浅绿色上衣和麻布色长裤,扯着一个孩子的人给本宫拿下。”
安阳指尖一指,原本平静的表情里带着几分森严。
只听“嗖”的一声,在那人挤人的众人间,那个黑影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安阳描述的那个。
“啊!干嘛?!当众打人啊,小心我去衙门告你们!”
那个贼眉鼠眼的人被倒扣着脖颈,手扯在背后,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旁边的小孩子呆住了,和两只小包子似的手无措地放在身前。
“什么人?!”
周围的人不自觉地绕出一个大圈,给中间留出了一大片空。
本就在节日期间加强防范巡视的金吾卫横眉怒目,走了过来。
目光落在那道黑影的时候猛地一停。
谁家暗卫如此嚣张?穿着黑衣在大街上行凶还不跑?
这么莽?
下一秒对上那暗卫平静无波的死寂目光,金吾卫立即感觉不对劲。
他往旁边一扫,只见旁边如什么惯犯的男子已经开嚎,大呼小叫。
另一侧身穿粗糙麻布的小孩皮肤却水嫩无比,目光懵懂。
金吾卫:……
他几乎头皮发麻。
好家伙,这是抓了个现行?
暗卫往斜上方一瞥,对来的金吾卫使了个眼色。
他往上一看。
只见一名黑发的少女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这边。
她发间别着精巧的簪花,耳上垂着金色的蝴蝶耳坠,一袭墨绿色的外褙与浅色长裙。
雅致而透着贵气,令人过目难忘。
金吾卫那汗“滋啦”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们虽少近身接触皇室,却也知晓这样的人在玉京当中屈指可数。
“你们就是这样巡查的?”
安阳抬了抬手,五指一握。
原本压着那人的暗卫当即消失在了原地。
她问得认真,话语之下尽数是不信任。
大抵是觉得,“都能被她当场抓获”,那在她没看到的时候,到底还有多少漏网之鱼?
“是臣下当值不利,请殿下责罚。”
金吾卫“唰唰唰”齐齐跪下,把旁边的百姓们吓了一跳,也惊奇地往上楼看。
“现下是节日,你们也不容易,本宫也不欲责罚于你们。”
而且,罚他们…感觉也没用。
安阳挪了挪视线。
“起来吧,警醒些,若是连玉京内的百姓安危都保护不好,则京兆尹首当其冲。”
安阳随手一挥,宽敞的袖摆垂下。
“这孩子?”
“属下定会安排妥当,殿下放心。”
金吾卫们立即应下。
安阳背过身去,离开了围栏边。
下方的人也逐渐被驱散开来,防止践踏。
“殿下甚是敏锐。”
“竟能察觉到下方人群之中的犯人!”
“妾身佩服……”
如海般的奉承随之而来。
安阳带着浅淡而麻木的笑容,抬起手扶了扶额。
不远处的方羡青面带犹豫。
“日后好好报答公主吧,她看起来可不像是愿意融入宴会的人,专门为了你的前程来的。”
方伯贤看了眼,而后和旁边虽混迹于贵女圈,却仍不甚懂官僚的妹妹说道。
“倒是与我想象中的谢师之弟子挺吻合,就是不像跋扈的皇室公主。”
方伯贤想了想之前曾遇到的谢纪明。
方羡青:“殿下与谢纪明乃昔日同窗。”
方伯贤:……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面露僵硬。
方羡青:“但是没有关系,我觉得你和谢纪明都配不上安阳公主,不用想了。”
她冷淡中带着无情的斩钉截铁。
方伯贤:“?”
这么严格吗?你是谁家的?
外面是万家灯火,室内是歌舞升平。
安阳却感受不到分毫的热闹。
她在应付完身边的人之后,饮了几小杯温酒。
思索着与方羡青辞别的话语时,她突然感觉到了几分熟悉。
像是脑内带了特殊的雷达般,安阳蓦然扭头,快速地看向了螺旋式的台阶之下。
果不其然。
只见台阶的终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或许是刚从见不得光的地方走出,将将来得及换身干净的衣服,把自己捯饬得齐整温雅。
褚卫的腰际还别着一柄剑,死死地封着口,隐约按着血戮之息。
他外表面如冠玉,气度不凡,往上看的眉眼还带着温和,乍一看有点像世家公子,又有几分剑客的味。
旁边路过的人视线总是零零总总落到他身上。
安阳没再纠结,随意地去方羡青道了声别,就拎着裙摆快速往下走去。
方羡青被她这样迅捷的动作弄得一愣。
像是一直平静无波的湖面突然坠了一块大石,一下子活了起来。
向来走路稳如泰山,发间的步摇微颤的弧度都不超过半指,曾被认为算得上宫廷礼典范的安阳公主。
此刻竟真的如活泼的乡间少女般,提着裙摆快步下楼,发丝飞扬。
方羡青看了看桌面上的相思白玉糕,又看了看已经没了人影的楼梯。
和旁边的方伯贤一起若有所思。
脱离了上面的圈层,一袭淡色长裙的安阳就像是脱去了王冠的普通人,并不会引起过多的瞩目。
褚卫见她动作那样快,甚至下意识伸出了手。
——怕她一个不注意从台阶上跌落下来。
“殿…”
这个字在他舌尖还未吐出,就绕了个圈咽下去。
褚卫扶着三步作两步下来,如天仙落入人间的少女,笑着轻唤了句“蓁蓁”。
大堂用餐的客人们瞥了几眼,心领神会。
小相好。
“你怎么来啦。”
安阳亮着眼,就拉着他往外走,没入了人流之中。
“殿下如此开心?”
褚卫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将两人相扣的手掩盖在宽敞的袖口之下。
他也眉目带笑,像是也被四周的氛围感染了。
“你还记不记得,前些时你忙碌,而我在崇雅宫之中抱着鸭子与你说的话。”
褚卫一顿,立即回想起来。
那时她说,自己是个大忙人,暗示的正是身为主君的她独自留在宫中无人解闷的状态。
说,第一个在宫中来迎接她的竟是一只鸭子。
“那,奴这来的恰如其分。”
褚卫说着用指腹蹭了下她的手心。
“午后与殿下告辞之后,奴处理得快,又惦念着晚上人多嘴杂,殿下受到惊扰奴又不在身边,才想着前来探望一眼。”
安阳想了想,调侃道:
“像望妻石。”
褚卫眸光一闪,将她柔软的手握得更紧。
却依然压不住心底溢出的奇妙幸福感。
他的殿下总是在很多的小细节上,透露出她的宽容与温柔。
哪有人真的会将一个太监当夫君啊,还是一国公主之势。
可安阳公主总是这样,给予他从未想过的殊荣。
近些时日,褚卫总能在深夜隐约察觉到安阳在思虑着什么。
宫中从底层爬上去的人天生敏锐,更何况他们还在同一张床上,指尖相错,呼吸缠绕。
时至今日,褚卫早就没有想求得什么东西了。
在无数个安宁的夜晚之中,这美妙如同幻梦的爱恋牵扯住他的所有心神。
安阳的认真与重视时不时依然会让褚卫感到惶恐。
但这也只会成为他满足感的一部分。
“不过是些小事。”
褚卫勾着嘴角,眸中映出了身侧少女如珠似玉的面庞。
“为了殿下,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这话不似之前在宫中,时刻要表达忠心般下跪而出说。
相反,听起来柔如春风,带着不可思议的爱慕。
安阳险些迷失在他的视线之中,也笑了起来,不自主地带了丝腼腆。
“好。”
她想,她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
酷暑之季。
皇帝带上部分后宫与一些世家共同前往行宫避暑。
总是充斥着争斗的后宫难得的安静了起来。
当然,也可能是最能闹事的都已经被皇帝带走了。
剩下的都是支棱不动的。
从前总说,一山不容二虎。
皇帝走了,连监督皇子课业的官员也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安阳连每个月必去的马场也不怎么去了。
大家也怕她真的在太阳下背晒中暑晕过去,然后太医一个没治好,那罪过可就大了。
所以她一个顺手,把阮明樱拎到了崇雅宫来。
安阳拿着折扇轻摇,看着阮明樱把那只鸭子放在木桌上一顿观摩。
“怎么了?”
阮明樱兴致勃勃,抬起手搓了搓鸭子的头毛。
“这可是鸭霸!我知道它,老有名了!”
安阳:“?”
“此话怎讲。”她挑起一根眉。
阮明樱:“我和你说,不少宫斗文里总是爱写什么雪球的猫猫狗狗啦,它比较特别。”
“你们是不是没给它取名?”
安阳睁大了眼:“养只鸭子还要取名?”
惊。
她老取名废了,取个名她得翻八本书来纠结。
“对吧,你和褚公公也没给它取名,偏偏它脖子上还有个象征着无上荣宠的金牌牌,在宫里那是一个横行霸道,无所畏惧。”
说着,阮明樱还用手戳了戳鸭子脖上红绳挂着的小金片。
安阳眼里浮现出疑惑。
横行霸道……?还有这事?
它不是总是被褚卫随手扒拉开吗。
阮明樱:“读者虽然觉得虐的女主很烦,但是又觉得这只鸭子莫名喜感,所以戏称为鸭霸。”
鸭中恶霸了属于是。
安阳:“……”
“不说这个。”她试图将注意力从那只鸭子身上扯回来。
“那个重生女主角最近如何了?”
“她休息了很久,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不再那么积极的想和裴家联姻了,以至于还有裴家的人来递信问呢。”
阮明樱,“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安阳摇了摇头,有些漫不经心地抬起手,往阮明樱的嘴里塞一颗新鲜的冰葡萄。
“我本来只是想监视她,反正阮家还有你在,多一个人也没什么,结果……”
阮明樱的视线跟着她的指尖移动。
“结果?”
安阳露出了抱歉的笑容,虽然眼里完全没有任何歉意,还有些想笑。
“褚卫把她关起来拷问了一番呢,反正裴家要完蛋了,她自然也不敢想多了。”
阮明樱瞳孔地震。
安阳:“不是我下的令,他擅作主张的。”
听起来毫无信服力的解释。
竟让人一时无言。
啊。
也是。
阮明樱放弃挣扎一般闭上了眼。
是褚公公能干出来的事情呢。
“你马术练得如何?”
“还,还行?我没想到来一次古代还拓宽了这种贵族运动。”
“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安阳笑了笑,又从一旁拿了颗荔枝。
“带着你家的女主角到秋猎的场子,还能前排欣赏一下她前世夫家的惨状。”
她说着,将唇齿间汁水四溢的果肉咽下,而后抬起了手腕,似遮未遮地放到嘴前,轻笑出了声。
“裴家不小,却也受不住这瓮中之灾。”
好像乐于看着总和自己过不去的家族轰然倒塌的样子。
阮明樱想了想家中萎靡不振的阮明珠,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堂兄,又看了看眼前的安阳。
想到她与褚公公之间的融洽气场。
真的,完全不奇怪她为什么会喜任反派一职。
“诶,那明陵大长公主呢?”
安阳手一顿。
“你怎么会在意她们?”
她思索了一会儿。
“她身为皇帝在世唯一剩下的同系亲属,大抵是能幸免于难的。”
“——如果她不刻意作死,非要与裴家共沉沦的话。”
安阳说着说着,竟还自己补充了一句,按捺着骨子里泛起的些许恶劣。
毕竟明陵那家伙很蠢,还对裴家归属感奇强无比。
如果在生死面前,她还能坚持向着夫家,那真是十死无生。
皇帝最忌皇室之人向着外家,先是太后,后有明陵。
安阳并不觉得作为一国之主的人忍耐力会被多次挑衅之后,还依旧保持公平冷静。
她烦这个总是把规则层层绑死到女性身上,为虎作伥的人很久了。
指不定明陵死了,对本朝贵女才是一件好事。
安阳琢磨了一下,视线飘到窗外的阳光,突然眼神一凝滞。
她掐指一算。
“你该走了。”
阮明樱拿着碗和松鼠似的吃葡萄的手一顿,满脸复杂地看着她。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安阳叹了口气。
“发现在外忙碌的正宫要下班,得赶紧把暗通款曲的姘头给赶走的人渣。”
安阳:“去去去,赶紧走,把水果一起带走。”
果不其然。
没半个时辰,褚公公就已经办完了差事回了崇雅宫。
他洗去一身杂乱的气味,去了暑燥意,才来到了安阳的房内。
刚一推门,就感觉到里面的寒意逼人,瞬间让他皱起了眉。
褚卫左右一扫,就发现冰鉴的量和他早晨出门时定下的不对。
“殿下可要小心受了凉,这冰哪能滥用?”
他快步走到了窝在床上的安阳身边,颇有几分苦口婆心。
安阳:“噫呃。”
她在床上一个大后退,把本是好心的褚卫给震住了。
他无措地站在原地,动了动瞳孔。
“怎…么?”
“在这个清凉的房间,你就像个刚爬出热水池的大暖炉。”
安阳无情地抬了抬手。
“与本宫保持距离。”
褚卫:“……”
差点没给他吓到,原来就是因为这个。
他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却也没由着安阳这般任性,手往她腰侧一按,握住了她的手腕一竖。
入手的温度很凉,怕她在大夏天给弄出病来。
褚卫就这样习以为常地面对着安阳的死亡凝视,而后从床下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对特质的手镣。
而后在安阳睁大了眼下,给她锁在了床上。
“褚卫!这手镣上有宝石镶嵌难道就不是镣铐了吗,你大胆!”
褚卫温柔笑着:“那您叫人吧。”
安阳:“?”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褚公公又从那个充斥着罪恶的箱子中拿出了——一条看起来很微妙的细长布料,上面还有些奇怪的略凸起的织金纹。
安阳:“停下,你真的要冷静,本宫可以接受你拿几个冰鉴出去。”
褚公公的手半点不停,顺的仿佛做过千百遍的绑缚工作。
让人竟下意识想问一句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就这样,他沿着不太好细说的方向,将安阳身上绑了起来,而后在甚至在束缚在背后的手腕上系了个蝴蝶结。
然后站了起来拉下床帏,出门派人从房间里搬出去了两个冰鉴。
没一会儿,褚公公又走了回来,拉开床帏——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存稿箱已经破破烂烂了(泪)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萨布兰卡的蜗 5瓶;无凤 3瓶;魏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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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帏之内。
少女青丝如瀑, 耳垂上还有长时间带耳坠被撑得略大而泛红的耳洞,眼里带着惊异与羞赧。
像是在斥责着褚卫的大胆与放肆。
褚卫仿佛天生喜欢看安阳公主那副淡定还透着清高的姿态,因为他而改变。
那奇异的细长布料绕过脖颈, 穿过胸前, 缠住的肩与腰部,最后汇聚到手腕处。
原本总象征着可爱而纯真的蝴蝶结, 在此处竟透出了几分微妙的味道。
“殿下喜欢什么?”
褚卫翻着那大箱中, 随手又拿出了铃铛与脚链, 还有一条略短但做工极细腻的布料。
“这些东西真像是上了保护和收敛过的刑具。”
褚公公正经地点评着, 手指滑过那链的里侧,又摇了摇那轻盈而精巧的铃铛。
安阳:“那你还不放开本宫?”
褚卫听她的话, 而后坐到了床边,颇有兴致地拿起了那条软布。
“殿下可知这世上有一种刑,是割破犯人的身体,遮上其眼, 而后在其耳边放水滴声,让他的心理承受自己会失血而死的恐惧。”
安阳自然不会不知。
褚卫带着笑意, 上前用这细布又遮住了安阳的双眼。
那布料细腻而丝滑,她闭上眼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因为不自觉的颤抖, 而在上面扫了扫。
“不过, 殿下也可以猜猜,奴的亲吻,下一次会落在何处呢?”
说着, 褚卫勾着嘴角,亲吻住了她的指尖。
安阳下意识想要蜷起手, 却被桎梏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躺倒在床上, 已满面绯意,连脖颈都有些泛起了羞耻的红。
在这充斥着暧昧与缠绵的床笫指尖,两人的温度缓缓上升。
让本是手脚冰凉的安阳不自觉因为这过度的刺激,挣扎而摇摆到喘着热气。
“唔…”
……
“胡闹!”
此处毋庸置疑为秋猎的场地。
经过了酷暑之夏,在伟大的父皇不在皇宫之中的大半个夏天,褚卫与安阳公主在崇雅宫中堪称无所忌讳。
这样说得好像皇帝在,他们就会有所收敛一样。
也没有。
原本称得上是背德的隐秘情爱,在固若金汤的崇雅宫内,显得格外放肆。
以至于在这这堪称众目睽睽的秋猎场地中,安阳终于捡拾起了那份恪守与自律。
然后险些被褚卫逗得破功。
“殿下可要再表现得冷淡些。”
褚卫带着笑意,眼里满是意味深长。
“在有心人眼里,您看奴的眼神是与旁人不一样的,您知晓吗?”
安阳压抑着想要上手掐他脖颈的欲望,垂下眼,声音冰凉。
“好,本宫连夜把你贬谪到外面去当洒扫太监。”
褚卫笑容不变。
二人此刻坐在帐篷内,他挨在安阳的身侧,压低了声音。
“这种暗不见光的关系殿下喜欢吗?还是会觉得刺激呢?这门口的帘子一撩就起,会有人进来看到奴与殿下在暗通款曲吗?”
安阳:“胡闹。”
她侧了侧头,躲过褚卫在耳畔的热意。
而后捧着茶喝了一口,平心静气。
褚卫手背在身后,见她不为所动才笑着直起腰身,正过神。
“此次对于裴家计划以伪造他们行刺圣上为首,在玉京之中的线索和布置已然万全,奴会以司宫台掌印的身份随行陛下,您切记多加小心。”
安阳点了点头,就在褚卫觉得她不会说什么的时候。
她冷不丁来了一句。
“这都快半年了,帝侧身边也没多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替代品?”
褚公公睁大了眼,闷笑出声。
“殿下这是在拐着弯夸奴吗?”
安阳:“不,本宫只是在对于宫中其他人的不思进取而感到遗憾。”
“那可是帝侧。”
她声音平淡,却透着几分浅薄的嘲讽。
褚卫弯着眼。
“不是所有人能抓住机会的。”
他抬起手,将安阳空出来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今日,他未曾敷粉——为了这一刻。
“也希望奴不在的这片刻之中,殿下也莫要遗忘了奴,小心谨慎,保护好自己。”
身形纤瘦的太监屈膝蹲在安阳的身侧,抬起的眼认真至极。
在宫中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所以他的面容保养得比之前都要好许多。
安阳的指尖轻拭过他的眼下。
也不在如之前一样泛着青黑,显得他的气色也很好。
按照褚公公自我调侃的话来说就是“奴凭色侍人,哪里敢有半分不顾忌的份”。
即便平日里没有多少靠纯粹的武艺来达成的事务,他也记得每日抽时间精进练习。
一方面是为了安阳公主有可能遇险的时候,他能有一战之力。
另一方面,是练武而带来的身形条件和气力能更好的侍奉公主。
与大部分有大男子主义的凡夫俗子不同,褚卫分毫不掩饰,也不介意将自己的容貌和身躯当做武器来夺得公主欢心。
他有,而别人没有。
他做得到,别人做不到。
每一处,都会化为他迈向安阳公主身边的台阶。
直至今日,占据其侧,宛如盘旋于少女身侧的恶鬼。
对着其余想要觊觎他无上之珍宝的人露出獠牙。
褚卫感受着少女的柔荑在他的眼下拂过,而后用指尖撩动了一下他的睫毛。
有些痒。
他下意识眨了眨眼。
“你不必担心我。”
安阳垂着眼,嘴角勾起,笑意盎然。
“去做你能做的一切,你一定知道我想看到什么吧?”
——将那等愚昧狂妄之人架上戏台,而后处以极刑。
她的声音无比柔软,仿若春日信鸟的轻羽,扫过褚公公的心坎。
“是。”
秋猎,也被称之为秋狝。
一向被安阳公主钦点为每年运动会般的活动,也是她最想犯懒的时刻。
唯独今年因为有着裴家将落马作为配菜,才能提起她的兴趣。
每年都会由皇帝率领王公大臣来到围场进行狩猎。
放出的自然也不会是真正的野物,而是为了这一年一度的特殊活动而准备的特殊猎物。
围场地域宽阔,环有千余里,周有山岭萦绕,气候也凉爽。
本次秋猎较为特殊。
从北地而来的雪暝国远不如昔年战力,每年上供价值不菲,无力对抗正处于压倒性强度的大昭。
此次前来主要为了谈及关于雪暝国与大昭商路的开拓。
它国主要有一些名贵且稀有的药材,以及部分畜牧与少数特有矿产。
此事由安阳公主跟随者鸿胪寺的大人负责。
不难,只是要花些注意力。
“阿姊。”
安阳手持缰绳,长发扎成一束如鞭垂下,听声才皱起眉转过身。
“太子。”
脸上还带着稚嫩的少年看着她,难免有几分踌躇。
这是他的嫡姐,被太师太傅赞誉之人,也是被他的母后视为心腹大患的亲人。
安阳检查了一下他骑着的马,叮嘱了他一句。
“你年纪尚小,围场不够安全,小心惊马跌倒,不要出了护从的安全距离。”
太子眼睛亮起,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过去曾也与母后提过,他觉得安阳阿姊并不如母后说得那样可怕。
或许是他的直觉吧。
太子总觉得她对于权力,并没有宫中的后妃们想象中那样在意与迫切的掌控欲。
安阳又是对着太子身边的人下了一次指使,才牵着绳子带着兴奋的踏云去溜达。
“你可开心了,刚刚差点甩我一身口水。”
安阳说着还拍了拍它的屁股,见它随意地甩着大尾巴不以为然,又笑了笑。
“得整点东西晚上向父皇交差啊。”
她叹了口气,而后将羽箭往弓左侧一搭,眯起眼,用力扯起弓弦。
绷起的弦蓄势待发,仿佛旁人提起的气。
“嗖。”
箭矢迅捷的影子飞速闪过。
安阳看了看指腹勒出的红印,默默的将自己快要在崇雅宫里养尊处优惯了的感慨压下去。
被迫打卡了属于是。
不远处有嘈杂之声。
安阳本是瞄准了一只兔子,甚至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是红烧还是爆炒,亦或是烧烤了。
兔耳灵敏,立即躲进了草丛之中。
安阳蹙起眉,迅速盲射了出去,而后又搭起了一根箭矢,侧头看向了出声的方向。
啊,舞源。
安阳恹恹地侧过身,决定眼不见为净。
就在她牵着踏云往另一边准备去追鹿的时候,舞源像是突然发火了一样,拿着鞭子往旁边一甩。
“啪啪。”
两声尖锐而刺耳。
踏云长哮了一声,喘着暴躁的粗气,马蹄在地面上摩擦。
人不急马先气。
安阳这才无言地侧过头,看着舞源与其余几个裴家的人发生了龃龉。
她的视线在那几个人脸上转悠了几圈,瞅了半天才看出来裴世子好像也在。
安阳不是脸盲。
她只是下意识会想避开裴家人,和避瘟似的。
“舞源,围场之中小心你的鞭子惊扰了别人的马。”
等听到背后凉凉的少女声,舞源几乎是浑身鸡皮疙瘩都被激了起来。
她方一扭过头,就看见踏云正不耐烦的用蹄刨着地,像是比它主人脾气暴躁多了。
舞源下意识往后退一步,险些撞到了背后的与她起争执的姊妹。
“参见安阳公主。”
裴家的女儿们齐齐行礼,没有理会舞源郡主的迟钝。
安阳看着处于尴尬之中的舞源,轻笑了声,抬了抬指尖。
“免礼。”
“围场之中尚有外族人,更逞论刀剑无眼。”
说这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格外看了一眼舞源郡主。
虽不点名,却也很难听不懂。
她不愿多言。
在舞源自小就被明陵冠了裴姓的现在,她并不是很想过多的与裴家人待在一起。
毕竟,自开国女帝以来,孩童出生被登记入户时,是由父母决定的冠姓。
安阳的姓,便是来源于女帝的“容”氏。
见很快就牵绳匆匆离开的安阳公主,舞源郡主“啧”了一声,扭过头暗骂了声“故作清高”。
当舞源郡主随眼一看,又注意到裴家的世子爷的目光情不自禁又被远处的人吸引走时,又黑了脸。
无关即将落网的人不必多谈。
安阳第一天仿佛格外起劲,射几箭缓和一会儿,又提弓继续射猎。
皇帝都没关注她。
作为父皇,这么多年了,哪里还能不知道安阳就是想第一天迎合一下氛围,将猎物放到晚宴之上。
然后过几天开始纯粹的摆烂。
敷衍,但没完全敷衍。
“殿下可要参与之后的跑马?”
“不必,本宫手有些酸,保存体力。”
说不定晚上还有用。
安阳蹙起眉,左右扫视了一圈。
如之前所说,秋猎乃极大规模,且皇帝亲临的活动,基本上武将家的人都会派最优秀的人到场,为博赏识。
武将家以顾家和霍家为首,其次为沙家。
蓝天白云之下,安阳入眼尽是一片祥和生机之态,感受不到其下的暗流涌动。
就在安阳又射中一头鹿,掐了掐酸胀的手臂,决定打道回府的时候。
一旁的树林飞出不少惊鸟。
远处惊呼声传来。
“有刺客!护驾,护驾——!”
安阳身侧的护卫一惊,被她抬起手的动作迅速镇住。
她神色冷淡地看着远方。
戏台架好了。
今日的晚宴并未如期举办。
取而代之的,是皇帝坐于上位,亲自监督的高堂。
他表情震怒,身旁的是负责审理的大理寺卿,跟随在皇帝身侧的是面无表情的褚公公与王公公。
褚卫不久前刚带人与顾、沙两家将想要戴罪潜逃的裴家人全部拿下归案。
大帐之内肃穆而威严,溢满透着残酷的死寂。
安阳不在其中。
人在外面,勿扰。
她将骑装换下,穿了一袭优雅的华服,云鹤纹飘逸而带着光华,头上带着与长裙相辉映的银饰。
安阳避开这场面,一方面是她饿了,另一方面……
是她怕进去之后,看到裴家的惨状会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这可是件天大的乐事。
但即便只是在外,也能听到寂静的里侧时不时传来震动音与齐刷刷的跪地声。
隐约还能听到风带来的叫冤哭声。
“你们中原人真奇怪。”
一个官方听起来格外蹩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安阳侧头一看,是雪暝国的使客之一。
按照大昭的话来说,也就是他国郡主。
“那个女的今天白天还嚣张跋扈的,晚上就进了…进了公堂,我还以为她多厉害呢,结果不还是个喽啰。”
安阳捡起了微笑,和善地开口:“您是想与本宫讨论大昭朝事?不过是常事,今天是裴家,明天可能就是王家,谁都说不准。”
“不过,不论在哪一国,行刺君主都是死罪一条吧。”
“父王让我来是和亲的,结果你们的太子太小了,也没什么别的皇子。”
白灵郡主艰难地拗着口音,而后认真地看向了安阳。
“反正和谁联姻都是联姻,你也是皇室贵胄,我自来中原后也知你名望高,今日一见外表也是人中龙凤。”
安阳突然升起了不详的预感,她眼神都一变。
就听到对方说。
“反正都是为妃为妾,那我嫁给你如何?”
安阳:“……”
她原本只是想讽刺这人几句,没想到对手不光没听出来,竟然还打了个迷之直球过来。
世,世事无常。
“我记得你们开国皇帝也是女帝吧?后宫也不少人,那你作为皇女也可以吧?”
安阳一时语噎。
她扶着额,寄希望于身边被褚卫派来的护从们不会把这种小事一起呈上。
……虽然几率很小。
安阳带着笑脸,试图打消她的意图:“本宫已有心上人。”
“?这怎么了,我又不打搅你们,我是来联姻的,又不是来破坏你和你心上人感情的。”
白灵郡主不以为然。
安阳:“……”
“他气度小,要本宫一生一世一双人,容不得第二个人,哪怕是摆设。”
白灵郡主瞪大了眼。
十分震惊。
“世上竟有如此小肚鸡肠的男……啊不。”
她迟疑了一下。
“好像男人都这样,心胸狭窄,也罢。”
说完,白灵郡主叹了口气,说了句遗憾后告辞走了。
安阳手放在身前,长袖摇曳,松了口气。
她本来还在想着裴家的事,这下思绪是被彻底扯远了。
今晚对于尤其是世家在内的大部分人都是个不眠之夜。
高高在上的裴家一夕倾塌,犯下无赦之罪,大部分人心惊胆战,生怕被牵连。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世家最爱自恃身份,连百姓知晓的都有“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的说法。
如今裴家如山倒,来日又是谁。
他们又仿佛重新回到了褚卫之前肆意妄为的日子。
即便此次事件表面上看是裴家行刺,但很难有人不往深想。
尤其是看到那面如桃花,心如蛇蝎的褚公公又一次站到了皇帝的身侧时。
眼前的一切宛如噩梦的缩影。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这一切与躺在床上的安阳没有关系。
半夜。
她身上笼着毯子,陷入了孤枕难眠状态。
安阳瞪着眼。
她只知道自己认床,却不知道自己还认人的。
“蓁蓁——”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口传来小声。
安阳一个激灵,披了一件外套拎着裙摆就往外面走。
天空中月光清亮,夜晚没什么灯光,唯独门口的褚公公手中一盏小提灯。
他“嘘”了声,小心翼翼地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篮子拨开布给安阳看了眼。
里面是干净的已经腌了有一会儿,切好的兔子肉和鹿肉,盘子下还有不少佐料。
说得上一应俱全了。
“奴听说殿下晚上吃得少,今日消耗大,明日奴还在忙碌,来不及伺候殿下用早膳。”
安阳眼神恍惚。
她看着面前少年模样的太监弯着嘴角,声音轻而柔和,月光落在他上挑的眼尾,勾魂夺魄。
安阳下意识搭上了他的手腕,被他引着往树林边的溪流处走去。
那里有已经搭好的烧烤架,炭火木柴一应俱全。
褚卫将软布从袖口取出,在一旁铺好,扶着安阳的腰坐下。
“殿下今日猎物不少,只是晚上食多了荤腥重味之物也容易积食,奴帮您弄了些尝鲜。”
安阳手托着下巴,看着他在一旁任劳任怨的忙碌。
褚卫看起来像是刚忙完,然后就匆匆赶来找她了。
她原来看的真人剧里的霸道总裁都没他事多。
——他们整天就知道谈恋爱,好像公司里都没什么事一样。
“这些肉不好放,现在不用就可惜了。”
褚卫一边说着,一边用银签串好了肉,涂好油后洒上佐料。
火光闪烁跳舞。
“褚卫。”
“嗯?”
安阳手肘抵着膝盖,抬着头看着他控制着火势。
“刚出帐篷的时候,我觉得你像深夜来勾我出门然后吃干抹净的狐狸精。”
褚卫眉毛一跳,有些好笑。
“现在我又觉得你像无比善解人意的田螺姑娘,知我所想,做我所愿。”
褚公公挪了挪木柴,确保手中的肉签受热均匀,才侧过头看向安阳。
少女未施妆粉,头发也毫无簪饰,一件外袍堪堪遮住里面单薄的里衣。
这副姿态绝不能被别人看到。
褚卫这样想着,点了点头回应道。
“奴也只对殿下这样上心。”
安阳展开笑颜。
“甜言蜜语。”
为了照顾她的口味,肉都被片得薄而细,烤得入味的同时让她吃得不用很狼狈。
按照皇帝的话来说要大口吃肉才豪爽,但贵女们大多放不下这包袱。
“殿下尝尝奴的手艺。”
褚卫看了看被烤得外焦里嫩的肉片,递到了安阳的手上。
“好香。”
上面还有薄油在滋啦的散发着热意,安阳用手扇了扇风,才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咬了下去。
香辣味在唇齿之间炸开,咀嚼了几口还有几分浅浅的甜味,肉被烤得很是均匀,边角还有些酥脆。
她眼睛一亮,对上褚卫的视线,透出些惊讶。
“怎么,殿下以为奴不会加这么多辣?”
褚卫凑近了笑道,透出些亲昵与调侃。
安阳:“唔…嘶,我以为你会因为是半夜,不敢让我吃太辣的刺激呢。”
“但如果做得您没有胃口就本末倒置了。”
褚卫解释,而后抬起空出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拭过她嘴角的点点佐料沫。
“机会难得,还是想让殿下看看奴的手艺。”
安阳眨了眨眼。
“只是这样?”
她略微歪了歪头,柔软的发丝贴到脸颊上,显得肤白如玉。
褚卫迅速给手中的兔肉翻面。
“殿下被裴家的事打扰了雅兴,也想让您开心一些。”
说着他指了指边上的小罐子。
“这是奴从附近村子家里买来的野蜂蜜,刚好用得上,您觉得如何?”
“你有心啦。”
安阳接过他递过来的签,而后用捻了一片下来,递到了褚卫的嘴边。
褚卫张嘴吃下。
肯定了自己的手艺的同时,又险些因为她指尖淡淡的花香而失神——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这篇文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很多问题,完结这篇之后我先去看几本书练一下笔再开暗卫。
给了大家不够好的阅读体验,不好意思,也感谢大家的鼓励和支持_(:3”∠)_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萨布兰卡的蜗、17722753 5瓶;魏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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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山般巍峨的裴家骤然倾塌。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样紧张的事发当晚, 还有人偷偷跑出去野炊。
当事人吃饱喝足之后和褚卫清理了现场,而后咯噔咯噔跑回了帐篷内。
再晚一点天就亮了。
第二日清晨。
安阳刚梳完妆,她今日并不准备跑马, 自然也没心思穿骑装。
她刚提着裙摆悠然走出帐篷没几米, 有个神色狰狞的女人朝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安阳瞳孔一动。
刹那间,两个黑影落下, 将那人头朝地手压上, 死死地扣在了草地上。
周围鸦雀无声。
她一手横亘胸前, 另一只手抵着下巴边, 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明陵大长公主。
“是你干的对不对,你污蔑裴家, 伪造证据,就是为了为了打压本宫和本宫的女儿!”
何等愚昧的嘶鸣。
安阳匪夷所思地挑起眉。
“你这指控来得真是没道理。”
她声音清和,带着不可思议的说服力,无论是安阳公主自持的公信力, 还是相对于面前无比狼狈的明陵大长公主。
“谁主张谁举证呢,你的证据在哪里?不会是空口无凭然后在这里攀扯本宫吧?”
安阳指尖点到唇上, 毫不掩饰她嘴角的弧度。
“父皇当真仁慈,你这样与裴家沆瀣一气, 却依旧能放你如此嚣张地爬到本宫的面前。”
明陵大长公主目眦欲裂, 手抓着草地,不知不觉已全然与砂石和血混杂在一起。
面前的少女声音柔和,眼神却漆黑如幽湖。
像是在笑她要遭到该有的报应, 与她作对会有何下场。
当朝太后都能被她逼得仿佛束之高阁。
——皇兄啊,你怎能养出这样一个恶鬼, 视法度孝礼于无睹,肆意欺凌她们。
“你会遭报应的, 安阳,你会遭报应的,就算我下了地狱也只会日日夜夜诅咒着你不得好死!”
这里的声音和阵仗都不小,周围不少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往这边飘。
看热闹简直就是人的天性,谁都不例外。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明陵。”
安阳垂着眼,声音平和而带着无奈。
“来人,把明陵大长公主压到父皇的面前,将她方才与本宫面前放的话一字一句,复述于父皇听。”
她对上明陵大长公主艰难抬起头,已然充血的双眼。
而后带着些许怜悯开口。
“为什么你和太后能犯的错误都如此相似。”
多么愚蠢啊,自顾自的将把柄送到别人的手上,生怕别人用不上。
“本宫乃皇帝嫡出亲女,而你不过是与他不熟的太妃所出的长公主罢了,你还远不如太后与他的血缘关系。那么,是什么让你觉得皇帝会忍受你三番五次对本宫的诅咒?”
安阳认真地问道:“是因为自信吗?”
明陵大长公主很显然没有回答她的余地和气力了。
她被有些粗鲁地抓起来擒住,堵住嘴遣送走。
这里一下子清净了下来。
安阳半眯起眼,视若无睹地绕开明陵大长公主所在的位置。
大理寺的人在忙,又不是说外交官们所在的鸿胪寺就可以不忙了。
……
听完属下逐字逐句复述现场的皇帝靠坐在椅子上,闭着眼。
他深呼吸着,似乎在刻意控制着自己的脾气,额头却依然有青筋鼓起。
“朕的安阳,刚出生时便奄奄一息,险些随着她的母后一起走了。”
皇帝压着声音说,他睁开眼,深褐色的瞳孔周围有不少细血丝。
他年岁不小了,子嗣也不丰。
所以总是让内官督促着她的课时,让她强身健体。
太子自小便健壮,他不懂的事可以慢慢教,皇帝还没到要放权的时候。
皇帝真的很怕他白发人送安阳这个黑发人。
可冥冥之中,他又有些预感。
他每年都会给长清观捐不少银钱,但求一个心安。
但连因感慨他慈父之心,自愿从长清观来朝的国子祭酒都并没有对安阳抱有什么乐观的话。
仿佛她的生命之线会在哪一年突然截断。
皇帝的眼里竟含了恨。
“朕什么都遂了她的意,生怕她不得开心颜,可却总有些人要妨碍欺凌于她,朕——”
他手一下“啪”地落到椅臂上。
“绝不宽恕。”
“褚卫!”
“谨遵圣意。”
……
与鸿胪寺的大人们跟进的商路开拓一事较顺利。
相比起口才了得的鸿胪寺的大人们,安阳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坐在场内的吉祥物。
只要微笑就好了。
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皇帝已下令提前回玉京。
这边的事谈完了,雪暝国的人可以安然回国,而他们自然也要回京清算裴家一事。
自那天夜晚之后,安阳已有几天未见过褚公公了。
不过想到她只是有些寂寞,而有些人是要了命,她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了。
“安阳,安阳!”
安阳侧过头,看着兴致勃勃的阮明樱,感慨一句。
“你真有精神。”
阮明樱:“嗐,你总是恹恹的也不爱运动也不行。”
安阳凉凉开口:“说得好像你很爱运动一样呢。”
“咳…总,你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匠打几个锅呀。”
阮明樱手捧着脸颊,“冬天快来了,想吃火锅。”
安阳:“有这闲情雅致也不错。”
她手撑着一边脸:“你画个图纸出来吧,东西不难做,只是本朝有的那种用小陶罐的吃法肯定不符合你的习惯。”
阮明樱双手合十。
“拜托您了。”
安阳说罢,拉了拉车帘,看向路边大片的银杏树,金黄的杏叶几乎铺满了地面。
“时间过得好快。”
她有些恍惚。
尤其是今年。
阮明樱对着古代的香颜话本看了一会儿,不经意间又看到了话本之中,在朝为官的男主被奸宦打压的剧情。
她突然开口。
“安阳,你有想过之后的褚公公吗?”
安阳放下车帘,侧过头看向满面犹豫的阮明樱。
“想过。”
她声音的果断超乎了阮明樱的预想,几乎是瞬间,眼神就亮了起来。
阮明樱:是真的!
“要钱的事倒不难。”
安阳摇了摇头,蹙起眉。
“难的是,褚卫他会愿意离开他土生土长的这个朝代,而后随我去一个他人生地不熟,甚至是一切都任由我摆布,生杀大权全部在我手里的未来吗?”
阮明樱:“?”
她愣了一下,嘴巴张了张,慢了好几秒才开口。
“呃,他现在作为太监,生杀大权不是在你手里吗?”
安阳:“……”
她无言地看了一会儿阮明樱。
“本宫要动他也不是一声令下就可以马上执行的事哦。”
安阳用怜爱的眼神注视着阮明樱,解释道。
阮明樱“呃”了声,似懂非懂。
“换个说法,他随本…随我回去,只要我不想,他就是个只能养在我家里的黑户罢了,没有任何资本与人脉。”
安阳这样解释着。
“把一切都交付在一个看似虚无的‘爱情’身上,是你的话,你会愿意吗?”
阮明樱顿了顿,果断地摇了摇头。
“可,可是我和褚公公也不一样啊。”
“不然,你亲自问问他,你不能就这样替他做决定吧?”
安阳点了点头。
“我会问的,只是不是现在。”
她闭上了眼,陷入了思索。
回到玉京之后,数道政令颁布下来。
等这个看似漫长的秋天过去,裴家的判决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无比周全的褚公公在感到温度有异时,马上献上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新冬装。
皮毛大氅应有尽有。
冬日易感风寒,大事已了的褚公公恨不得日日夜夜守在安阳的身边。
事情可以不急着办,但安阳公主肯定要照顾妥当。
到了冬日的少女脸色不知是苍白还是天生就肤白。
即便在有暖炉的屋内,也被毛毯裹得只剩半只手和脸露在外面。
“是不是太夸张了。”
安阳面无表情。
“说实话,本宫有些热。”
“为了通风,开了些窗,殿下您想吃这热锅子,也小心莫要烫着。”
褚卫一看着那透着刺激与辛辣的圆锅子就想蹙眉。
阮家那庶女总干不了什么好事。
他家殿下那金尊玉贵的胃哪里能总吃些这样重油的东西。
……虽然确实闻起来很香。
安阳见他不为所动,毫不犹豫地一把扒开外面这层厚厚的绒毛大氅,坐到了他的腿上。
褚卫眼瞳一震。
他声音下意识放轻:“殿下?”
“裹着重,肩膀被压得好疼。”
安阳搂住他的腰,和搂抱枕似的,埋怨道。
褚卫看了看那确实很有些斤两的大氅,想到她连头上多几根钗子都嫌得慌。
也确实。
他叹了口气,抬起手将旁边的暖炉又往身边扯了扯,又拿起一旁的汤婆子往她小腹一放。
“殿下小心些,许是奴担心得昏了头。”
“这只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冬天,又不是我过的第一个冬天。”
安阳戳了戳他的脸,不以为然。
她到这个世界来都已经十五年了。
褚卫思及不久前在皇帝身边,听陛下苦口婆心的再三嘱咐他要照顾好安阳,以及她可能命不久矣的…言论。
他不信鬼神。
现在,他却不得不信。
怀中的少女是那样柔弱而真实。
若是命不久矣的是他自己就好了,他万分愿意将自己的寿命续给他的殿下。
褚卫想着,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在安阳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锅子热了,殿下吃些荤食,奴还准备了些脆藕片,莫要挑食。”
安阳哪里知这古代的冬天藕贵。
她下了锅煮好之后,将那辣油沥干,而后咬到了嘴里,又抬起头亮着眼睛看着褚卫。
褚卫眉毛一挑,心下欣然,垂下头就着她叼着的藕片咬了一口。
这辣还掺杂着些西域香料的麻意。
他险些被这刺激的味道弄得呛到,浅咳嗽了一下,抬手拿起茶杯浅饮了一口,才压抑了下去。
“殿下喜欢吃便多用些,不必管奴。”
安阳思索了下,将嘴里的菜吃完,才扬起手。
“宜春。”
被叫到名字的宫女立刻上前。
“弄些爽口的小菜上来,味道淡些的。”
宜春瞬间心领神会,视线一扫,就看到不自觉嘴唇有些泛红的褚公公。
“是,奴婢马上去传。”
褚卫等她离开之后,才小声叹了口气。
“不必麻烦。”
“哪有我在吃香喝辣,然后你在一旁单看着的道理。”
安阳不以为然地说道,而后捏了捏他的脸。
“你不是麻烦,是本宫执意要宠爱你,你受着就行了。”
褚卫忍俊不禁。
“殿下心善。”
吃完这价值不菲的锅子,褚卫带着安阳去洗漱的同时,赶紧让人将窗户都打开透风散味。
好半天。
等安阳裹得和球一样回到房内的时候,不少物什都已经被换了个遍,熏香也已点好慢慢燃着。
安阳被褚公公急忙带到了床边,将厚被子一握,将她整个人塞了进去。
安阳:“稍微有点浮夸了,还没到极寒的时候吧。”
她扭了个方向,头放在软枕上,还有些湿润的发丝被褚公公撩起轻揉着,而后放在温度事宜的暖炉上烤。
原本抹上去的花油随着热气蒸腾,散发出香味。
正所谓暖饱思…那什么。
安阳被裹着不光不困,感受着褚卫的手从她的头皮开始捋到发尾,时不时还给她按揉一下,舒服得她眯起了眼。
“褚卫。”
她声音有些小,还有些模糊。
“嗯?”
褚卫用白玉梳从上梳到下,回了声。
他脸上甚至带了几分贤静,像是在感受着岁月静好。
“在我的家乡有一个传统。”
安阳伸着手在枕头旁堆叠起来的被子里摸索出了一个盒子。
她拿到眼前,而后掀开了盖子。
放在里面的是两枚扳指,模样却又与本朝现有的样式不大一样。
整体呈银色,环上有着精雕细琢的同心纹。
“成婚的夫妻之间会互赠戒指,表达永结同心,长毋相忘。”
褚卫原本准备伸手去拿的手一滞,停留在了半空中。
安阳转了个身,坐起身来,柔软的发丝垂落于肩侧。
她伸出手,托住了褚卫的手,从盒子中拿出了那枚戒指。
“这是誓约哦。”
安阳认真地看着他。
“今后遇到何种境况,无论生病或死亡,即便时光轮转,朝代更替,你都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褚卫瞳孔一颤,但更快的是定下的心。
“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他极为坚定地看着安阳,那仿佛孤注一掷的目光直接到有些灼热。
安阳没有抑制勾起的嘴角。
她缓缓将戒指推上了他的无名指,大小合适刚刚好。
它并不如很多玉饰贵重而繁复,却如同心锁一样套在了褚卫的身上。
褚卫有些恍惚地看着手指的戒指,而后抬起手拿起了盒子中的另一枚。
安阳看着他手指甚至还有些啊按捺不住的微颤,却依然毫不犹豫地将戒指套到了她的手指间。
褚卫此刻扬起的笑容中甚至有几分奇异的悲戚。
他眼底甚至有几分疯狂,让他将从不敢言之于口的,不吉之兆说出来。
“殿下可知晓,奴曾想过,之后能为您殉葬的时候,能挨得您的墓室再近一些就好了。”
安阳眨了眨眼。
“可是殿下您曾说过,即便身死也不愿让任何人殉葬。”
褚卫托着安阳的手,轻轻地亲吻在了那枚戒指之上。
“生同衾,死亦同穴,就是奴最为冒大不韪的愿望了。”
安阳视线一晃,抿着唇,用了些力,将褚卫拉到了自己的面前,而后捧着他的脸亲吻了上去。
床帏被有些粗鲁地扯下。
褚卫眼睫微颤,抱着她深入了这个吻。
好像他十来年的苦痛与折磨,都有朝一日能够被平复。
他屈膝上前,任由外套滑落,脖颈处的里衣拉开,露出那细白的脖颈,以及匀称而劲瘦的身躯。
室内的温度不低,暖炉热得让人的头也有些泛晕。
亦或是别的什么。
放在床边的手十指相扣,甚至有些用力得有些泛白。
……
………………
安阳公主及笄之后,婚事常常被提起。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皇帝还是她,亦或是元后的母家,都没有任何消息。
好像她没有准备出降给任何人。
而这一现状持续了足足有几年。
即便是华阳公主都是在召了驸马之后才开始花天酒地的,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安阳公主甚至没有做个样子。
太子逐渐成长起来,而安阳公主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十八岁那年,太医诊出了她身上带有不治之症。
安阳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而后向皇帝辞别,带着褚卫出门去游山玩水去了。
二十岁这一年,皇帝知晓此事,看着药石罔医的字样,大为震怒。
清丽的少女带着笑容站在他的面前。
说着:“儿臣自小便知晓有这一天,父皇不必为此忧心,儿臣也不希望您会因此迁怒任何人。”
“这不是他们的错。”
这几年后宫之中陆陆续续也有别的皇子皇女降生。
皇帝命人张榜,重金召天下之医师。
无数人前往,却未有一人能治得了安阳公主这病。
愁得皇帝的头发和胡子都白了不少,却不想自家女儿根本不慌张,甚至还怡然自得的走到他的面前。
“父皇,儿臣想与褚卫成亲。”
皇帝刹那间以为自己耳朵聋了。
面前的安阳脸上有几分苍白,已经过了本朝妇人怀孕生子的年龄,依然如同曼妙的二八少女一般。
她眼中的认真与热忱让皇帝都有些恍神。
几乎是下意识,皇帝都要答应她了。
但是很快他冷静了下来。
“褚卫?褚卫?你是当朝嫡公主,谢太师弟子,无上尊荣,你要嫁给一个太监?!”
皇帝重重的一拍桌面,他几乎是红着眼瞪着安阳。
安阳:“唔,那就让他嫁给儿臣。”
皇帝:“……”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重点是这个吗?!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头真是胀得痛。
皇帝想,如果她真的想要,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可能大限将至,满足她的愿望,让她活着的时候开心一些未尝不可。
可是她居然想和一个太监成亲。
她就算满朝文武随便点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个堪称恶贯满盈的太监。
这难道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该死的东西,凭借一副好颜色勾引他的乖女儿。
“父皇。”
安阳仰着头看着他,像是丝毫没有在意他刚刚震怒的模样。
“求您了。”
“父皇,不然就来不及了。”
皇帝悲从心中起。
她这哪里像是求人的样子,像极了“态度放在这里了,你看着办吧”的架势。
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那朕给他换个身份,朕找钦天监择个黄道吉日给你们大办。”
父纲不振啊。
安阳眨了眨眼:“大办?”
皇帝险些没炸,一把年纪的中年男人真是没崩住。
“你不会本来想的是在公主府里挂几个红灯笼贴几张红纸,换身衣服就应付过去吧?”
安阳:“……”
“怎么会呢。”
皇帝懒得与她继续说下去。
怕是他的心本来没问题的,也被她这过于心大的表现气出点问题。
不可。
安阳离开书房后,没多久皇帝就派人把褚卫给架了过来,和刑犯一样被压着跪在地上。
“褚卫,你可知罪?”
皇帝俯视着被死死压在原地的太监。
皱起的眉毛像是能夹死虫豸,他盯着这人。
这太监怎么这几年看着和没长似的,驻颜有术啊。
皇帝好歹后宫佳丽不少,他平时不在乎,不是说他不懂。
他上下一一审视过去,只觉得这褚卫看似恭敬,实则从头到脚每个部位都精打细算的,竟无半分纰漏。
若不是个太监,想必也是个很能霍霍的浪子。
皇帝冷酷地下了断定。
要不是个心思活络的,也不能在他这里给世家子弟上完眼药,让他没了指婚的心思之后,又背着他勾引了他的女儿。
心机,何等心机!
皇帝真是被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
“奴知罪。”
褚卫分毫没有解释,他不过是看了眼皇帝的脸色心中便有了分寸。
“奴欺君媚上,以不正手段迷惑了安阳公主,凭——”
他一开口就没完了,在皇帝越听越上火的目光之中说了半晌。
一看便知是早有准备。
他早知会有这样一天!!
“——奴罪无可恕,甘愿受罚。”
皇帝倦了。
他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人中。
“你可知安阳与朕说了什么?”
褚卫一顿。
看来是不知了。
皇帝感觉心里好受了一点点。
“她来向朕求赐婚。”
褚卫神色不变,也不知道他是预料到了安阳是求的与他自己的婚,还是即便安阳求的是其他人的,他也并不在意。
“……与你的。”
皇帝长叹一口气,靠坐在椅子上。
儿女都是债,他现下感觉这可比连上一个月的早朝累多了。
“朕不认驳斥于她,可也绝不允许她与一个太监成亲。”
皇帝闭上了眼。
“朕会安排给你一个另外的身份,你们择日完婚。”
褚卫一动,头死死地叩在地面上。
“奴遵命。”
“褚卫,这是朕此生给予你的最后一个命令了,朕待你不好,安阳却待你不薄。”
皇帝的声音中透着沧桑与叹息。
“帮朕照顾好她。”陪着她走过之后的每一步,走过……
生命的最后一程——
作者有话要说:
【练笔预收】
《他擅自期待(重生)》
郁淑离一睁眼,发现重生回了高中时期。
看着自家老公过去青涩又冷淡的学神姿态,又看了看自己试卷上美到头疼的错漏。
想到十年之后闻清和在船上抱着自己还要清算——高中时期她找了多少人帮她补课却偏偏不找他,让他只能站在远处干瞪眼,还因为没个名分吃醋都名不正言不顺。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走向了佯装淡定的闻清和,然后在他的积极配合(?)下把他带到了家里,面对他瞳孔地震又按捺着期待的表情,用绳子捆住了他。
最后一脸正经。
【帮我补课,马上要高考了,挺急的。】
擅自期待的闻清和:……?就这??
——
先拿这个练笔写个十万字,一方面是暗卫的封面还没做好(你),另一方面是等我看完几本书需要缓缓来练习一下不然感觉写不好,有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反正很快就完结,不过因为我是练笔可能写出来之后要改很多次,有耐心的再考虑哈。
没办法连着开暗卫真的很不好意思,会有加更_(:3”∠)_
第44章 大婚
==============
公主府刚建好打理完善, 就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工作。
——安阳公主的大婚典仪。
多少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这位晚婚的安阳公主身上。
出乎人意料的是,驸马是个来自琰州,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世家的嫡子。
是个身上无功名, 也无官职, 甚至于并没有人听说过的人。
没有人知道皇帝和安阳公主是如何想的。
而皇帝只是让着手准备的礼部放开手,甚至开了他的私库, 下令誓要给安阳公主举办一场举世无双的婚礼。
安阳和褚卫也被皇帝强制以遵守古礼的理由隔开了。
褚卫其实一开始并不想同意, 只是最终拗不过皇帝的命令。
褚卫不同意的原因, 也只能是很担心安阳。
自去年冬日在栖霞山上的温泉庄子度过后, 安阳的精神就开始明显不太好。
像是快要失去动力,却没有发条继续扭转维持下去。
即便她表现得不明显。
安阳晚上开始困得比较早了, 晚间睡得也不安稳,很早就睁开了眼,然后靠在褚卫的腿上休息。
能因为清晨的虫鸣而惊醒,也能因为夜晚的风声穿过婆娑的树叶起身。
褚卫每一处都看在眼里。
她不似之前总是有用不完的精神, 能大半夜还想点着灯看话本子。
褚公公的眼里都是她,所以也觉得这样的变化来得那样大, 那样明显。
他常常会处于不安与惶恐之中,怕哪一日他不在, 他的殿下就出了什么意外。
因这天不假年的诊断而患得患失。
皇帝甚至派了部分天卫来专门盯着褚卫, 不让他能有任何小动作。
本来能在大作手段的褚公公头一次遇到这种级别的难题。
这样的严防死守在安阳公主的一次突然晕倒骤然结束。
少女本是在枇杷树下捣着枇杷,想着要做一罐枇杷膏,不知为何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就倒了下去。
褚卫这才在担惊受怕之中见到了他的殿下。
却没料到躺在床上的人伸出手牵住他,第一句话是:
“你不要怕。”
褚卫跪坐在床边, 亲吻着她的指尖,紧闭着眼, 死死地忍住像是下一秒就要决堤的泪水。
“还记得我以前的话吗?终有一日我将回归原本的世界,你答应了我,要生死相随的。”
安阳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她苍白的脸上扬起笑容,像是未曾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不要担心,我没有骗你,我早就知晓有这一天了。”
安阳无奈地说着。
下一秒就见到褚卫睁开的眼里泛红的眼眶,满是水光。
“奴永远相信殿下。”
他撑起笑容,声音却还带着涩意与未曾咽下的碎音。
“好像没和你讲过我以前生活的世界。”
安阳被他扶着坐起身来,而后被他抱在怀里,她靠着褚卫的胸膛,轻呼一口气。
鼻尖是熟悉的皂荚味,还有少许的苦药味。
褚卫抱着瘦了不少,她却丝毫不觉的安阳,嗅到她发间的花香,轻“嗯”了声。
她的手指与他的手交错,无名指的戒指交相辉映。
“那是距离现在大几年年的未来,我住在天空之外的其他的地方。”
褚卫:“仙人?”
“不是啦,只是在未来,人们造出了类似于马车,却能够翱翔上天际的工具。”
明明体力和精神都不济,声音却依然清脆,眼神清亮如点缀了星子。
安阳勾着嘴角说道。
“不过,以前的我也是个富人哦,即便你和我回去,养你也只是一件小事。”
“那真是麻烦殿下了。”
午后私语。
直至安阳不自觉地睡倒在了褚卫的怀里,他才极为小心翼翼地将她扶着躺到床上。
自己则跟随着带他前来的扈从们离开公主府。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几个月过去,吉时已到。
安阳早早的就醒了,她像是木偶一般坐在铜镜之前被周围忙碌的嬷嬷和宫女们打扮起来。
火红的喜服遍布华丽的金线,凤凰的羽毛宛若鎏金。
为了照顾安阳的身体状况,她头上的凤冠都经过额外的处理,怕把她压得喘不过气。
但这一天不同往日。
身体渐弱的安阳并没有对着凤冠有分毫的意见,反而笑着说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要知道她原来但凡多一根簪子都要蹙眉半天。
安阳看着窗外的光亮,有些恍惚。
她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感受着生命从体内流逝的感觉。
“咦,它怎么进来了?”
禾夏一惊,看着那只羽毛雪白的鸭子啪嗒啪嗒跑了进来,抬着晶亮的眼珠子看着安阳。
安阳眨了眨眼,伸出手将它的爪子擦了一下,而后抱在了怀里。
她笑着调侃道:“你也算是我和褚卫的见证鸭了。”
当时也未曾想过,它竟然活了这么久。
“按照你的寿命来算,也是只年过半百的鸭了。”
安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摩擦着它的头毛。
“我知道褚卫最开始对你态度不好,他在面对除我之外的事物的时候,脾气总不是很好,也劳烦你多包容他啦。”
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她的话,鸭子“嘎”了声。
房内一阵欢笑声。
“吉时已到!”
“来了。”
安阳接过那柄精致得有些笨重的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半边颜面,随着人扶持站起身来。
“殿下小心。”
安阳鲜少参加婚宴。
即便去过几次,也只是去看望一眼,过一会儿就走了。
只记得是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情,好在大部分人一生体验的次数也不算多。
这鸭马上被别人接过去抱着。
上了那红艳艳的轿子,安阳从马车旁的暗盒里摸出一盒早已准备好的糕点,就着清茶吃了两块。
哪怕是坐着也挺费力气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
安阳感觉已经坐了好一阵,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却未曾断过,热闹的让她很是不适应。
等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外面伸出一只手。
手上带着薄茧,骨节分明,无名指上是一枚银色的指环。
“蓁蓁,我来接你了。”
安阳伸出了手。
迎接外面的人声鼎沸。
褚卫无父无母,给他假作身世的人也不会认为能来玉京参与他的婚仪。
高堂之上仅有皇帝一人,却已极具说服力了。
他看着远处缓缓走来的一对男女,仿若隔世。
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外面皆是张灯结彩,皇帝不遗余力的想办好一件事的时候,礼部哪里敢有半分懈怠。
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褚卫一人在外的时候在路上难免遇到惊异有狐疑的眼神,他自巍然不动。
他扶着安阳往里走,步伐缓慢而坚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安阳望着皇帝闪烁的目光,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拉着褚卫一齐俯下了身。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安阳看着褚卫,缓缓躬身。
“礼成!”
“父皇。”安阳蓦然开口。
皇帝看过来。
“感谢您的慈悲与关心,儿臣今日很高兴。”
安阳笑得眼眸弯如月牙,俏丽而亲昵。
皇帝鲜少见她这样情绪外露。
在他的眼里,安阳从小便是一副恪守礼节的模样,像是礼仪师父精雕细琢出来的人偶,一颦一笑都精确无比。
皇帝心情有些复杂。
他能同意这门匪夷所思的婚事,大多还是因为安阳的身体虚弱,难以承受任何磨难了。
可一想到,若是安阳身体健康,他反而不会让她如愿以偿……也令人难过。
世事无常。
“殿下进房喝杯茶水,吃些暖食歇一会儿吧,剩下的事就交由我吧。”
褚卫扶着她的腰,温声说道。
皇帝:“就是,今日事多,可把她累坏了,外面的事你不必管,若是难受就和些药,传太医,不差你这点药材。”
安阳在簇拥下被带回了房内。
眼前又是一片红。
烛光闪烁,她坐在桌前,头上的凤冠被禾夏扶着取了下来。
禾夏手脚不如宜春利索,勾了她几根头发,疼的她“嘶”了声。
“殿下恕罪!”
“无视…说起来,宜春呢?”
安阳侧过头,脸上带着些疑惑。
禾夏手一顿,脸上表情有些迟疑。
“宜春姐姐去岁满二十五,被您批准放出宫去了。”
安阳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神色恍然。
“啊对,是这样,本宫怎么又忘了。”
身体虚弱还会直接影响记忆力的,这体验真是新奇。
“奴婢伺候殿下洗漱?”
“好。”
等安阳清洗完毕,回到房内的时候,褚卫也已经回来了,像是也紧急洗漱了一番。
身上虽还有些隐约的酒气,但已经很浅淡了。
“殿下可有不适?”
褚卫马上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了怀里,顺势就开始按揉她的脖颈和肩膀。
“还好。”
安阳打了个哈欠。
“明日好像还要回宫拜——”
“不必。”
安阳眨了眨眼,看向身侧否定了她的褚公公。
“陛下心善,担忧你的身体不适,免了回宫之礼。”
“啊……也好。”
她点了点头:“睡个懒觉吧。”
“殿下想如何便如何,一切事有我在,您不必担心。”
褚卫捧着她的脸颊,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郑重不已。
两人呼吸交错,浅浅亲吻着。
褚公公刚想问一句她要不要再吃些甜点,就看见她已经闭着眼靠着自己的肩膀睡着了。
他默不作声,手搂着安阳的背后,闭上了眼。
……
春暖花开。
安阳的身体仿佛也有所好转了。
公主府的花园偌大而精致,亭边种了一棵健壮的桃花树。
落英缤纷铺了满地,深深浅浅的粉连成晕染的画卷。
她攀着褚卫的脖颈,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绯意呜咽出声。
落在长毯上的花瓣上透着清亮,像是酒杯不小心被撩翻了,略显黏腻的透明清酒沾到了桃花的花瓣上。
“有点…撑。”
安阳轻喘着气,皱眉说着。
可能是在说没控制住食量吃多了吧。
褚卫搂抱着她,温和有耐心,手腕有韵速的律动着。
她曲起腿有些酸,脚踝颤抖着,好像有些发麻。
两个刚刚走过湖边的长桥,人造的湖景中央还有含苞待放的荷花。
“殿下放松些,奴已经很轻了。”
她信以为真,刚刚呼出气,就又被狠狠地弄了一下,手指用力地掐住了褚卫的肩膀,将衣服弄得褶皱不堪。
“呜……”
安阳瞳孔涣散了下,树梢之上的花瓣零零洒洒,像是雨打芭蕉般落到地面,迷乱而带着旖旎香气。
褚卫将湿淋淋的物什放到一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后。
“殿下可舒服了?”
安阳有些发虚地趴在他身上,半眯着眼。
“口干。”
“殿□□虚,不宜饮浓茶,奴准备了些汤水,不是大滋补之物,您饮些。”
安阳就这他的手喝了几口,这才缓和了喉口不停喘气带来的干涩感。
她笑着说:“夫君好生贴心。”
褚卫极爱她这样唤,每次都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连同耳廓都是红的。
“多谢夫人抬爱。”
他不习惯这样喊,每次都有些局促,但又感觉舌尖都带着甜意。
褚卫心里谨记大夫的嘱托。
顺着病人的心意,满足她的愿望,保持愉快,饮食规律。
春天过去。
在褚公公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安阳的状态一直保持得不错。
她甚至带着他前往谢府,与谢师一起去野外垂钓。
湖畔,谢师感慨地瞟了眼到一旁搭着烧烤架的太监身上,又看向身侧乖巧的少女。
“唉,他看起来也上心,你也算是没看错人。”
“眼力还是不错。”
安阳笑着点头。
两个人与其说是钓鱼,不如说是找了个地儿说话。
“当年为师与你提的事,虽不是经由你亲手,华阳公主却也办得不错。”
谢师长叹一口气,眼力带着惆怅与沧桑。
备受期望的安阳公主因病,此生也只举办过那一次花神宴席,之后的责任又落到了华阳公主手中。
好在安阳虽然精力不够充沛,却也有时间写些东西予华阳公主。
也因此,华阳公主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寻欢作乐,突然收到了来自小妹长达八尺的折子的时候,头都大了。
安阳将许多她来不及做的事情都分到了下面,而后退居幕后养起了病。
前年发大旱灾之前,阮明珠将此事告知于阮明樱,安阳知晓后大开私库筹粮,而后立刻告知于国子祭酒,让他将此事上达天听。
也避免了国之动荡。
“告诉为师,你的病情究竟如何?”
谢师压低了声音,用手遮掩了些。
安阳没有说话,在褚公公没看到的角度,悄然比了个一。
谢师大骇,眼里满是悲痛。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为师竟要白发人送这黑发人。
安阳:“说来,纪莺的婚事如何了?”
谢师一滞。
这话……在上山的路上,她已然问过了一次了。
谢师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回她。
“一切都好,前年生了男孩,有谢家在,没人敢欺负莺莺。”
安阳点了点头,笑着说:“那就好。”
谢师侧过头,蓦然对上了在两人不远处的后方站着的褚卫的视线。
难免带着些许攻击性的长相此刻却带着柔和的笑容。
褚卫对上谢师的目光,眼里满是习惯与寂然。
谢师有些颓然,却也很快就恢复过来。
“哎呀,今日这鱼儿怎么激灵些。”
他背过身,装作无事。
没一会儿,下起了雨。
几人急匆匆地走到附近的客栈避雨。
安阳有些怔然地看着天空中落下的水珠,抬起手指去接了几滴。
“殿下小心受凉。”
安阳:“这还没入秋呢。”
虽这样说,她也还是侧过身进了房,等着褚卫急匆匆地拿着软布将她发间的一点点雨滴给擦干。
“你快些换件衣服,伞朝着我这边打,你半边肩膀都淋湿了。”
安阳皱着眉,推了推他的手腕。
“好,殿下莫担心我,您盖着些。”
褚卫将她扶着坐到一边,将汤婆子放到她发凉的手上,好好捂住。
就在他走到一侧,将身上湿淋淋的衣服褪下的时候,背后突然出了声。
少女的声音有些轻和飘,远不如往日的坚定和清脆。
“褚卫。”
“殿下?如何?”
安阳靠在长椅上,发丝贴着脸颊。
“我确定我是喜爱你的。”
褚卫手一顿:“殿下何出此言?”
“我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认为我可能只是贪恋你的照顾和关怀,无法忍受一个人的日子,也没办法接受你将视线从我的身上挪开。”
安阳半睁着眼,睫毛微颤。
褚卫觉得这样其实就挺好的。
只要在安阳身边的人是他就好了,他的殿下只需要享受他的侍奉就好,哪里需要再多想几分呢。
“前几年的时候,你因事务繁忙不在我的身边,我也想了许久。”
安阳看着他迅速将身上擦干,换上干爽的衣服。
“我以为我只是习惯了你的存在,其实不是的。”
安阳将那汤婆子往上挪了几分,放到了胸前,指尖渐渐回暖。
“我向父皇提出赐婚一事,也只是因为我单纯的喜爱你,才想与你成亲,与其他任何无关。”
婚姻于她并非是必须之事。
因为安阳即便不与褚卫成婚,他也只会待在她的身边。
但这是一份承诺。
安阳用这个朝代最为郑重的方式,以自己公主的身份与他结下的,最为真诚的契约。
希望能满足他生同衾,死同穴的愿望。
安阳扬起笑容。
“我其实是知道的,这几年我的记忆力有些不太好,脑子不是很清楚,有时候拿着茶杯的手也不太稳。”
褚卫看着她的瞳孔一缩,嘴角都有些酸涩不已。
“但你总是很温和的对我重复每一句话,托着我的手扶持、照顾着我,愿意不厌其烦的清早起来为我煮药。”
“——即便知道我”
她话没说完,就被褚卫打断了。
“殿下慎言。”
房内骤然安静。
说完这么生硬的话,褚卫又瞬间后悔了起来,他软和下眉眼,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指尖拨开安阳鬓间的发丝,绕到耳后。
“希望…夫人不要因为这种最普通的事来感谢我。”
褚卫认真地说着。
“民间常有闲言,久病床前无孝子,虽普适,却也并不绝对,人与人不尽相同。”
“我爱您,远胜过于爱惜自身。”
所以,也更希望您能多保重身体。
安阳手抵在下巴边,沉思了一会儿。
“我总记得我好似是与你说过的,死亡并非是终点,你不要太紧张了。”
她拉起褚卫的手,漆黑的眼瞳里仿佛有星子闪烁。
“我自出生时便知我会于二十四岁那年的冬天,在一个群星黯淡,血月当空的深夜逝去。”
“神明会将我带回原本的家乡,而你会与我一同离开。”
听起来有点像是奇怪教徒的疯言疯语。
但是奇怪的是,注视着她的眼眸,褚卫好像也被这奇异的话语诱导了几分。
至于事实…
安阳也不太好与古代土著解释什么时空穿越装置以及高级AI这种东西,直接说神明好像要简单粗暴很多。
但她大抵没想到。
褚卫的重点完全落在了“一同离开”上。
无论此事是否为真,只要有这句话,在他的眼里,结局就一定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戏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亦山重 42瓶;我真的有病 35瓶;凌小花 7瓶;一颗大胖橙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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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公主府。
“稀客呀, 许久不见你,精神看着不错。”
华阳公主挑起手指。
安阳身着春衫坐在她的对面,看着脸色不太好, 眼神却清亮又澄澈。
与华阳公主见过的久病之人完全不同。
“既然难得, 便是有些事要与你说。”
安阳挥了挥手,示意一直守在她身边的褚卫往外去。
华阳公主瞥了眼身后的人。
等清退了周围的人, 安阳才若无其事地拿起面前的茶杯。
“我撑不过今年的冬天了。”
华阳公主虽有预料, 但听她这样直白地说出口, 也险些咳出还没咽下去的茶水。
现下是春末夏初。
不知这说的是早冬还是冬末, 总归也不过掐指的数。
华阳公主表情复杂。
她对这个妹妹给予厚望,可也从来没想过天命难违。
“许多事在前些年就安排妥当了, 最近记性不如过去,所以也不好理事。”
安阳说着,眉眼温和,像是放下了以往的架子, 一身轻松。
“特意来见你一面也是提前说,并不是之后就见不到, 只是怕生意外。”
“以前嘱托你要做好太子登基后的准备,现在想, 我不在之后, 父皇怕是要对他更为严苛,便应也无大碍……”
她像是将逝的老年人一样,在对着床边的人们絮絮叨叨说着后事。
华阳公主听着神情复杂。
要知道, 父皇不太关注她,贤妃早些年会要她恪守德行, 现在也放弃挣扎一心向佛法了。
没想到现在竟是自己的妹妹在对着自己念叨。
新奇的同时又有些难言的悲伤。
“我知道了,我这么大个人还要你一个病人担心, 真是说不过去。”
华阳公主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
两人叙着话。
而另一边,门外。
华阳公主的两位面首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褚卫,上下仔细审视着一边浑身人夫味道的……太监。
似乎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太监是如何成功上位成为公主驸马的。
太牛了,真的,即便这位公主注定早逝……这也太厉害了!
褚公公身上几乎不带任何攻击性,眉目和善而宁静。
是的。
即便褚卫状似换了个身份,但在玉京之中,公主成婚这般大的事,再加上他还露脸分毫未遮,基本上是不用想能瞒住的。
大家都不提,不代表都不知道。
这可是安阳公主的驸马啊!公主的正宫,和他们这种一茬一茬和韭菜似的面首是完全不同的地位。
那可是正宫啊!
他们看的眼睛都有些红得发热,像是想向身旁的成功人士汲取经验的行内人。
褚卫一脸淡泊名利,他都没理会旁边的人,明明身在门外,心里还留在里面。
没过多久,里面传来有些急匆匆的脚步声。
“夫君!”
安阳公主提着翠绿的裙摆跑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被紧张的褚卫一下子扶住。
“小心些。”
旁边的两个人的凝视着这边,只感觉舌根都在泛着酸,转身朝着招呼他们的华阳公主的方向大步走去。
到了夏的时候,安阳公主的身体状态直转而下。
像是强撑起的木偶突然断开了线,艰难封住的气球再不能崩住漏气。
炎热的夏日,她却奄奄一息般倒在床上。
室内并没有那样的苦药味,取而代之的是浅淡的桂香。
安阳看着自己瘦弱得只剩皮包骨的手,默默地往被子里藏,下一秒就被按住了。
“安阳?你还看得见父皇吗?”
皇帝刚下了朝就急匆匆地赶来她的公主府,满面焦急。
安阳没想到皇帝会在今天来。
她还以为是褚卫做好了杏仁豆腐端进来呢。
最近她的味蕾也开始退化,尝不到什么味,但又食欲不济。
她有些好笑地说:“儿臣是病了虚弱,不是瞎了,您更要保重身体,太子还不能没有您。”
皇帝长叹一口气。
安阳皱起眉,刚说还没瞎,眼前就出现了模糊的幻影。
她装作不知,调侃着说。
“您过去总与儿臣说道,想等着以后给儿臣抱孙女……”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哪里是你的错,别闹,你开心就好,想如何便如何,莫要……有什么遗憾。”
皇帝捧着她骨瘦如柴的手,强压着难过。
“却有一事想拜托您。”
安阳正过神,唤禾夏抱着一个白绒绒的动物放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
这是什…鸭子?
皇帝记忆有些模糊,但确实记得安阳养了个什么动物。
不是猫狗吗?怎么是只鸭子?
“儿臣虽无子女,但这爱宠却伴随儿臣从及笄至今,也已是过了大半辈子的宝贝了。”
“它好像与儿臣一般不想着延续后代,所以要麻烦您帮忙找个人养它到终老了。”
皇帝盯着这只看起来就养尊处优的鸭子,微妙地点了点头。
甚至毫无芥蒂地就伸出手,将那只鸭子抱到了腿上。
摸了摩,羽毛甚至光滑顺手。
“父皇,莫要难过。”
她握住皇帝空着的那只手,笑着说道。
“儿臣小时候,您总说母后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所以这一次,轮到儿臣说了。”
少女的眼里满是笑意。
皇帝闭上了眼,不忍再看,未曾再说话。
褚卫端着刚做好的杏仁豆腐站在门外——为了照顾到安阳公主最近味觉逐渐失灵,他多给了些糖霜。
“夫君。”
安阳看到远处的身影,虽有些模糊却还是很快认了出来。
她声音清甜,就是有些气弱。
皇帝看着自己原本身边的大太监像是沉淀了许多,安静地走进来将手中的点心放到一边。
“殿下现下可好?”
“还不错。”
“那便好。”
褚卫笑着说道,略微打开了些窗,将插好桃花枝的花瓶放到一旁。
皇帝:“……”这瞎话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但很快,皇帝意识到,褚卫并不是信了。
他只是在配合着安阳的话,表现出“一切都好”的,虚幻的假象。
思及此,皇帝不忍打破。
……
凛冬即临。
安阳公主突然在谁也没有意向到的时候,派人前往阮府,将阮明樱请了过来。
褚卫已然并不在乎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只需要满足安阳的一切愿望与目的便好。
但他格外不安。
这个冬天格外阴冷,像是玉京上空盘旋着一个极寒的巨大身影,却迟迟没有动静。
彼时阮明樱却已经意识到了。
冬日的太阳落下的格外早,阮明樱看着只剩大半个在天际线的橙色光辉,急匆匆的什么也没问就跟着褚卫走了。
“你知道些什么吗?”
阮明樱坐在马车之中,听到车帘外的褚卫问道。
他的声音透着冷淡,还有一些未曾掩饰的迷茫。
阮明樱一愣。
“安阳没和你说过吗?”
褚卫一皱眉,看着拉开车帘的阮明樱,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太阳西落,月亮从东——
褚卫瞳孔一缩。
只见泛着红晕的天空中,一轮极圆的血月缓缓升起。
“血月当空…”他喃喃着。
褚卫魂不守舍地扯了扯缰绳,加快了速度。
公主府内安静至极,像是所有人都已经被安阳清散离开了这个偌大的府邸。
原本应该躺在床上静养的少女披着一件墨绿色的外袍,坐在庭院内的石椅上。
在看到安阳的背影时,褚卫好像忽然想起了过去在崇雅宫的时候。
安阳公主偏爱墨绿色,也喜鹤纹,像极了要缥缈升仙的模样。
她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即便已经听不清背后的脚步声,却仍转过了脸。
阮明樱看到她这印堂发黑的脸色,险些被震得一愣。
安阳手抵着下巴,忍耐住笑意。
“你们来了。”
天空中云卷云舒。
太阳彻底落下,深色侵染天幕,星光黯淡。
……
梦中。
“我要带一个人,还有一个因为意外来自其他世界的人也要麻烦你把她丢回去。”
少女坐在椅子之上,没有半分虚弱,她翘着腿,双手交叉放在身前。
一个缩小的迷你血色的球体飘浮在她的面前。
球体之内似乎有一只身形诡异的兽类,耳边隐约有难以言状的呼唤声。
过了几秒钟,那球体表面骤然睁开眼般出现一只诡异的眼珠。
“你当初信誓旦旦说就来体验一下就回去。”
这声音不似男不似女,有些中性,却又好像是多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的机械声音。
安阳:“我能加钱。”
“……”意料之中的话。
“把你名代号为[加密]的垃圾星的主权转移给我。”
“诶?你要这个干什么。”
她一愣,倒也没多想就同意了。
“时空旅程正式结束,感谢您的惠顾,看起来您的旅途十分愉快,安全返程后记得打个五星好评。”
说完,眼前一黑。
……
褚卫感觉自己身处云层之中,像是被柔软包裹在其中,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你醒啦。”
站在他面前的人躬着身,双手背在身后探头说道。
那是一个长相极似安阳公主的少女,漆黑的长发宛如丝绸,唯独身上的服饰有些奇怪。
事实上,与其说是她像安阳公主,不如说安阳公主的身体其实神似于她。
而且这衣服……
暴露度稍微有些高了。
老封建人的褚卫下意识蹙起了眉。
“欢迎你来到我家,夫君。”
“我的名字是容蓁,请多指教。”
她笑着伸出了手,看着从营养液舱中缓缓坐起的人说道。
带着身体穿越是一件高危行为,尤其他还是个异世界的古代人。
所以她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来修复褚卫的身体。
在褚卫眼里只是一闭眼一睁眼的事,但自容蓁等着他苏醒的这一天已有足足五年。
“很遗憾我买的是单程票,你已经失去了回去的能力。”
“——从今天开始学习如何在这个时代当我的伴侣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规定文是古代所以不能写太多星际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