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蝙蝠……!”
阿尔文下意识伸出手,想阻止对方过来。可仅仅是“抬起手臂”这么一点运动量,就让他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疯狂,再一次撕碎了理智。(1)
嘴里已经淡去的血腥味一下子鲜活无比,就连脸上干涸的部分都重新有了吸引力。
无数“玩闹”的想法充斥在脑子里,尖叫、大笑着想要变成现实。
扯出肠子!挖掉眼球!咬断脖子!
阿尔文呼吸一重,那些闪回的画面一下子清晰无比,所有的一切铺陈在眼前。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已经燃烧起来,思维的界限仿佛被打开,不管是什么,都——
不!
阿尔文猛地收回手。
他不能这么做!
那是蝙蝠侠……
他不能……不能……
……
……
为什么不呢?
……
“CHEE——”
火光里,怪异尖锐的鸟叫声几乎再一次响起。
蝙蝠侠无视灼烫的高温,再一次推开砸落的石块。不远处阿尔文低垂着头倒在墙边。不用检查,蝙蝠侠都知道他正在被金属影响。
之前,他借披风的遮挡,给阿尔文注射了一次抑制剂。可抑制剂的效果远低于预期,只是勉强让阿尔文恢复了一点理智,蝙蝠侠仍然能够感觉到几乎露骨的恶意。虽然,阿尔文之后几乎毫不犹豫冲向残酷骑士,蝙蝠侠仍然很难产生乐观的想法。
尤其是……他似乎又听见了鸟叫声。
蝙蝠侠没时间多想,一把抓住阿尔文的手腕,想把人带走。
下一秒,阿尔文突然抬起头。那双蓝眼睛早在火光中失去了原本颜色,只剩下燃烧的恶意与疯狂。
轰隆!
剧烈的震荡中,整座实验室摇摇欲坠。
在阿曼达·沃勒的命令下,士兵鱼贯而入,实施营救和抓捕。就在刚刚,沃勒从研究员口中得知,蝙蝠侠和残酷骑士都在最底层附近,想也知道,现在的这一切都是这两个人和那种金属闹出来的。
很快,耳机里传来士兵发现蝙蝠侠的汇报。
“把他带上来。其余人继续搜寻‘蝙蝠侠’。一定要找到他,然后——”
“杀了他。”
沃勒冷冷吐出最后两个单词。
营救行动进行得很顺利,在完全坍塌前,蝙蝠侠被带了出来。
虽然是昏迷状态,但是除了脖子上奇怪的咬伤,和几处枪伤外没有太严重的伤口。进行紧急处理后,沃勒就让士兵将蝙蝠侠带上直升机,去距离最近的基地进行治疗。
她自己则还是站在实验室外,等待士兵的汇报。
可直到实验室彻底坍塌,他们也没找到另一个“蝙蝠侠”,就连金属也不见踪影。
面对一堆废墟,沃勒突然想到刚刚在外面见到的一闪而过的叠影。比起浪费时间,或许等蝙蝠侠苏醒,直接问他本人会更快一点。
带着这样的想法,沃勒留下一队人处理后续,就带着已经苏醒的自杀小队离开了。
然而——
沃勒才走到直升机前,就看到里面的士兵一脸心虚的样子。
“人不见了?”
士兵羞愧地低下头。
“……是的。”
沃勒没有太意外,那个富家公子哥总是这么神出鬼没,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蝙蝠侠并没有走多远,甚至蝙蝠翼也停在不远处。
蝙蝠翼里,蝙蝠侠强撑着将模式调整到自动驾驶。就算沃勒知道他的身份,他也不会任由自己在昏迷状态被他们带走,更何况,他还要找到阿尔文。
可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做什么,就彻底支撑不住,再一次晕了过去。
等到蝙蝠侠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
……
雪白的天花板,一旁是已经半空的输液袋,和干净到反光的输液架。
这里是医院。
蝙蝠侠立即作出判断,并挣扎着坐了起来。
身上传来隐隐的疼痛,蝙蝠侠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状态,甚至熟练地作出今晚还能继续夜巡的判断。唯独脖颈处的疼痛,让他产生了一瞬间怔愣。
蝙蝠侠下意识伸手一摸,不太意外地摸到了绷带的触感。显然,咬伤已经得到了良好的处理。
……阿尔文。
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蝙蝠侠不认为阿尔文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独自离开实验室,可如果在沃勒手里……
“布鲁斯老爷,我想你还是躺下比较好。”
正想着,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忽然响起,布鲁斯抬头看向病房门口,毫不意外的见到了自己管家。
“我已经没事了。”
布鲁斯拔掉输液针,不顾阿尔弗雷德的劝阻,办理了出院手续。
“如果阿尔文少爷知道,我想,他一定会很乐意地学习你的这一点。”
回去的路上,阿尔弗雷德不轻不重地讽刺了一句。
“……他不会。”
布鲁斯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哑声说。
“我会阻止他,每一次。在把他找回来之后。”
话中的隐藏含义让阿尔弗雷德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想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个已经在回来路上的孩子,在短短十多个小时里失踪,可看着布鲁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我相信你会的,先生。蝙蝠侠总是会赢。”
管家低声安慰道。
在这之后,布鲁斯再一次穿上披风,投入工作,并且变得非常沉默,阿尔弗雷德一度以为时间回到了杰森刚死的时候。
可是这毫无用处。
沃勒没有见到阿尔文,蝙蝠侠也确认过当时他们没有找到任何人,金属也不见踪影。
蝙蝠侠认为,阿尔文在被影响的状态下带走金属,是想做一些疯狂的事,就像残酷骑士那样。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发生。
就连超人也没找到阿尔文的心跳。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研究那个目镜。和过去不一样,这一次他专注研究的,是通过卫星,扫描并定位地球上所有的这种未知金属。
阿尔弗雷德每一次来到蝙蝠洞,看到的都是这一幕。
明面上,布鲁斯·韦恩的养子是被送出国学习,报纸上还刊登了几张照片,可阿尔弗雷德认出来,那其实是去年拍摄的照片。
三天前,迪克回来过一次,父子两个难得没有吵架,阿尔弗雷德给他们留下了空间让他们好好谈谈,希望布鲁斯能好受一些,可在那之后,蝙蝠侠却变本加厉的透支自己的精力。
“先生……”
阿尔弗雷德看着那个似乎永远都不会倒下的身影,不知道应该怎么劝说。
像是察觉到了阿尔弗雷德的关心,压抑的沉默过后,蝙蝠侠终于开了口。
“我没事。”
他的语气很平静,声音却又哑又沉。
“我只是……我一直觉得还有很长的时间。”
长到足以教会阿尔文更加谨慎,更加有计划性。
那个孩子总是竭尽全力去做到最好。蝙蝠侠相信,他能成为更好的人,假以时日能像迪克那样,找到自己想走的路,和属于他自己的生活方式。
然而……
蝙蝠侠不由地攥紧了双手。
“我得把他找回来,阿尔弗雷德。”
“我必须这么做。”
时间一天天过去,就在阿尔弗雷德以为蝙蝠侠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支撑不住倒下的时候,事情迎来了一线转机。
礼拜日的早晨,韦恩庄园收到了一份不明包裹。
那是一个装扮简陋的礼盒,上面用一根黄色的丝带,系了一个十分对称蝴蝶结。
“布鲁斯老爷。”
阿尔弗雷德将礼盒送到蝙蝠侠手边。
起初,他们都认为这是一份普通的礼物,或者与什么案子有关,直到蝙蝠侠对礼盒进行反复检测,确定没有任何危险物后,打开了礼盒。
“这是——”
阿尔弗雷德惊讶地看着礼盒里的那片金属碎片。
蝙蝠侠没有妄作判断。
这枚金属碎片的形状十分规则,能严丝合缝地贴合在目镜的其中一个切口上。可当初在实验室的那枚已经经过一次熔解,不可能连切口处最细微划痕都分毫不差。
也许是又一个得到这种金属的人。
蝙蝠侠脸色越来越难看,但紧接着,他就发现礼盒里面还有东西。
那是一张字条,之前被压在了金属碎片的下面。
字条是不规整的长方形,像是从什么上面撕下来的,边缘有些毛糙。
字条上面写着一句三个单词的短语。
没有署名,而且每个字母都是从其他地方剪下,然后被重新组合、粘贴在了字条上。
一般来说,这么做都是为了隐藏笔迹,隐藏自己的身份。
可现在的这个,却更像是一个幼稚的恶作剧。
【BBETTERSOON.】(2)
看着那个缺少了一个不发音的字母,却因此好像有了一重暗指的单词,蝙蝠侠微微一怔。
即便他心底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抓紧时间调查字条上的每一点痕迹,紧绷的神经还是不由地松了一瞬。
*
一个月后。
哥谭市的夜晚,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鬼魂。
“哈……哈……哈……见鬼!那家伙人呢?!”
一个黑邦混混喘着粗气躲到集装箱后,探出头看向来时的方向,试图从那浓稠的黑暗里找出那个几乎杀了他们所有人的刽子手。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就连声音也……
混混一愣,突然意识到同伴一直没有回应自己。
他怔怔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漫不经心地拔出了插在他同伴尸体上的刀。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染红了银白的刀刃。
“你……你他妈的到底是谁?是法尔科内派来的杀手,还是那些俄罗斯人?!”
混混咬着牙质问。
那人影没有回应,只是又一次举刀。
“见鬼!”
混混当即想跑,可仍然没有快过刀刃落下的速度。
失去生命的最后一秒,他隐约看到了几缕白色的头发从兜帽下垂落,还有一句近乎呢喃的短语。
“我是RO……牧羊人(SHEPHERD)。”
第52章
“Huh,一个黑邦杀手,这个新来的干得还真漂亮。”
夜晚,哥谭市警局的停尸间里再一次亮起了灯。戈登看着陈在面前的尸体,按捺下点烟的念头,满是嘲讽地夸了一句。
站在一旁的蝙蝠侠不置可否。
尸体是在一处废弃铁路附近发现的,在场的除了眼前的这个,还有另外十三具尸体——身份已经查明,它们中一半是俄罗斯黑邦的中层人员,另一边是双面人的下属。它们的死因相同,都是一道凌厉无比、深可见骨的刀伤。
根据现场残留的痕迹,和线人提供的消息,那里之前正在进行一场秘密交易。按照原本的计划,出现在现场的会是蝙蝠侠,那批货物也会被毁掉或是收缴。
而现在……交易的时间不仅提前了,所有涉案的人也在蝙蝠侠来之前被杀了个一干二净,货物更是不知所踪。
同样的案子这个月已经发生过两起,这是第三起,戈登会推测出这个结论很正常。
不过,蝙蝠侠还注意到了一点。
“不是‘新来的’。”他合上验尸报告,目光再一次看向那道刀伤,“前两个月的也是他。”
“前两个月?”戈登微微一顿,“我记得那几起的凶器都不一样。”
之前的现场有不少弹痕和爆炸留下的痕迹,其中一部分是凶手留下的,还有一部分是黑邦反抗痕迹,第一起甚至还有一个目击者。
除了隐藏踪迹的手段,其余都显得有些业余。
这个月的三起案子却不一样,不仅是凶器变成了长刀,现场也很少会有弹痕之类的东西。
几乎都是一击致命。
这种凌厉、独特的杀人手段,让黑邦迅速提起了警惕和杀心。已经有不少人都在试着找出这个人的身份。结果,到现在为止,连一个代号都没传出来,只流传着一些似是而非的外号。
他像一个虚无缥缈的鬼魂。ŰɳƖcơŕn
没人知道这个“鬼魂”的目标,也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停下。
“第一起被最后解决掉的两个,致命伤也都是刀伤。刀刃的尺寸有细微的差距,但它们都是一种类似于武士刀的刀具。”蝙蝠侠陈述道,“也许他现在找到顺手的武器了。”
“该死的……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戈登虽然心中也隐隐有猜测,但听见蝙蝠侠这么确定地说出来,还是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如果真的像蝙蝠侠说的那样,那么……这个凶手的手法在变得“熟练”。他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伏击者,或是一个……刺客。
不仅如此,算上今天,这个人一共犯下了七起案子,其中三起集中在最近的一个月。
——这个杀手的行动正在变得越来越频繁。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戈登的表情越发凝重了些。
蝙蝠侠放下验尸报告:“我会再去问问之前的目击者。”
事实上,不管是凶器的种类,还是这种神出鬼没的作风,都让蝙蝠侠第一时间想到了刺客联盟。
只是……想证实这个推测,还是需要一些更加切实的证据。
离开哥谭市警局,蝙蝠侠驾驶蝙蝠车从三角洲全速开往东区——唯一目击者的所在地。
引擎的声音在临近清晨的街道上格外明显。
路边,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厅里,坐在窗边座位上的男人听见动静,下意识抬起头瞥了一眼,却只捕捉到一抹迅速掠过的黑影。
“真是一辆不错的车。”
男人感叹了一句,随手搅了搅面前已经冷却很久的咖啡,犹豫了一下,拿到嘴边浅浅抿了一口。
浓郁的苦涩瞬间蔓延到口腔的各个角落,男人微微一僵,立即放下杯子,并把它推到桌角。
“你打算离开了?”
忽然,他藏在耳朵里的通讯器传出一个怪物的声音。
男人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站起身,拿上手边长筒状的高尔夫球包,离开了快餐厅。
通讯器另一边,怪物得到回答却不满足,又用着气人的语气继续问:“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这是一种‘逃避’——至少一年前的你是这么认为的,对吧,阿尔文。真遗憾。其实,我对你直面蝙蝠侠的时候,具体会怎么做很感兴趣。你真的会杀了他吗?还是说反过来?”
阿尔文的脚步微微一顿,看了眼头顶已经亮起来的天空,脚下步子一拐,走进另一条小巷。
“真可惜,你会继续遗憾下去了。”
三个月前,那场实验室爆炸带来的伤才出现好转,勉强能够自由活动后,他立即回到了哥谭市。
至于那些被残酷骑士注入身体的不知名药剂带来的后遗症,则始终没有消退。这段时间,阿尔文一直试着通过蝙蝠侠的抑制剂进行改良,直到现在,也只是勉强能够让他不至于再发出那样怪异的叫声和笑声。这次他决定暂时离开哥谭,就是想试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但不管怎么样,阿尔文都不觉得自己会对蝙蝠侠动手。
即便他现在,包括未来,都会站在蝙蝠侠的对立面。
“——以及,我说过,如果你敢停药,你也会死。”
和小詹姆斯·戈登的合作是一个意外。
他脑海中那些画面……那些似乎能够被称为“记忆”的东西,在那场熔炉的爆炸中变得格外清晰,却在他逃离实验室后,像遇到火焰的冰雪一样,迅速消融干净。
只有一些极度迫切的情绪遗留了下来,驱使他回到了哥谭市,拿起了过去不曾使用过的武器。
就算已经什么都不记得,直觉也在告诉他必须这么做。
即便这与过去的训练和教导相悖。
这个过程中,阿尔文还发现,自己对很多不起眼的罪犯……甚至个别的普通市民十分警惕。阿尔文将这些人记录了下来。只是,他们除了年龄都不大之外,没什么共同点,唯一让他在意的是,小詹姆斯·戈登也是其中之一。
阿尔文当时遇到这个蹲守在黑邦交易点的怪物时,本来是想动手的。
可韦恩集团最近研发的新药,让詹姆斯产生了一些……变化。他变得更加像个普通人了。有同理心、有感情的普通人。在看到他杀人时,还试图用自己过去怪物般的经历来劝阻他。
阿尔文正好想弄清楚,这种突然冒出来的警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在詹姆斯的建议下,他现在的工作里多了一项“看护”性质的内容。
“我刚吃下去,只是晚了几个小时而已。”詹姆斯说。
“那就等起效了再跟我说话。”
阿尔文压根没有相信他的话,又一次加快了步伐。
詹姆斯像是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威胁,又提起之前的话题说:“你的呼吸很不稳,刚刚没有在预定地点动手吗?我还以为你会像之前那样杀了目击者。一边避免伤及无辜,一边还想着离开——我能不能猜测,你是打算停手了?”
“没有‘无辜’。”
阿尔文面无表情地说,语调几乎没有起伏。
“只要一点点推力,一点点影响,他们都会是帮凶。而他们是最容易被影响的。他们什么都不做不到,像是一群无知愚昧的羔羊。还喜欢一次次将犄角对准保护它们的牧羊犬、在灾难来临时四处乱跑。就算偶尔团结在一起反抗,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们或许能给牧羊犬提供情绪价值,让他们更加努力工作。”
“但本质上,那些埋怨、呻|吟、叫喊、泪水与感激……都毫无价值。”
詹姆斯沉默了两秒后,突发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你居然觉得,我才是需要吃药的那个!”
阿尔文朝着高处射出抓钩,跳上安全屋的窗台。房间里,小詹姆斯·戈登早已不见踪影。
阿尔文像是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目光迅速扫过房间里所有细节,很快,他注意到书架上有一本书被抽出来过没有复原。
阿尔文走过去,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字条。
上面是一个位于中城区的地址,笔迹很乱,像是无意识写下的。
很显然,这个家伙去找芭芭拉·戈登了。
到现在为止,不管是戈登局长还是神谕,都还认为,自从一年前那次案件后,小詹姆斯·戈登还是个乖乖吃药的“好孩子”。
阿尔文一边继续回答着詹姆斯的话,一边抽出高尔夫球包里的长刀,拉上风衣的兜帽,跳出窗户追上去:“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最多只是一个长在‘戈登’身体里,需要被切割掉肿瘤而已。”
“而我,毫无疑问是在拯救他们。”
他现在正在做的,就像是打碎那块在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斯一次次试图推上山峰,又一次次在临近山顶前滚落的巨石。
哪怕散落的碎石会砸死山下的什么东西也无所谓。阿尔文发自内心地认为这一点都不重要。就像巨石反复被推上山峰时碾过的杂草——他们没有区别。
他不会冠冕堂皇地说这是必要的牺牲,没有什么牺牲是必要的。
阿尔文很清楚,当这一切尘埃落定,自己将会是监狱里唯一的罪犯。
而这。
也是最好的结局。
天空中,毒辣的太阳完全升起,金色的日光洒在那身朝圣者道袍般的深灰色风衣上,却没有带来一点该有的温度。
第53章
像是察觉到阿尔文在拖延时间,小詹姆斯·戈登又说了几句威胁的话后,就挂断了通讯。
这几乎摆明了,字条只是一个引他过去的诱饵。
至于过去之后,迎接他的是下一个诱饵,还是一个致命的陷阱都不得而知。阿尔文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戈登局长的这个怪物儿子。
只不过,这次詹姆斯应该没机会做什么——“合作”的这段时间,詹姆斯所做的每件事,阿尔文都会反复进行确认,确保他没有任何动手脚的机会。
更别说,阿尔文压根没打算遵守这个家伙的游戏规则。
“——上城区?”
打开定位,阿尔文立即发现了詹姆斯现在的位置,可这个位置……他在那边做什么?
阿尔文抱着疑惑,毫不犹豫地朝上城区赶过去。
不论如何,先杀了始作俑者永远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温热的风掠过身侧,阿尔文再一次加快速度。
忽然,余光中掠过一抹绚烂斑斓的色彩,他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是一家糖果店。
“噢……对了,糖罐。”
阿尔文收回目光,喃喃地说。
“进监狱前,还得回去一趟。”
算算这段时间,蝙蝠已经欠下他好多颗了。虽然不觉得蝙蝠会补齐,但是没关系,以后他能自己装满它。
如果这次调整出来的抑制剂有效的话,就回去一趟吧。
但愿蝙蝠不会没收它。
还有韦恩庄园的安保系统,那鬼东西每个月都会改一次,就算在蝙蝠侠离开的时候闯进去,也会惊动到阿尔弗雷德。
“哈,真是糟糕透了……”
这么说着,阿尔文脸上表情却放松了些,嘴角也无意识多了点小小的弧度。
……
到达定位地点,阿尔文几乎立即找到了詹姆斯。他拿出抓钩枪对准那边。却见詹姆斯忽然回过头,表现得像是等了很久一样,很高兴地朝他招了招手。
“你来的时机正好,快过来!”
只是他笑得再怎么灿烂,也掩盖不住那层皮囊下翻涌的恶意。
阿尔文没有任何配合的想法,直接拔刀出鞘。
“等等!”
詹姆斯徒手抓住,任由锋利的刀刃割破血肉。鲜血顺着指缝流淌,滴落到地上。
“别急,先看看这个。”
不等阿尔文回应,詹姆斯几乎迫不及待地让开了身体。
在他身后……阿尔文顺着詹姆斯的示意看了过去。
那是一栋陈旧的公寓楼。随处可见剥落的墙皮和碎裂的玻璃,毫无特别之处。这种公寓楼在哥谭市数见不鲜,但在上城区十分少见。
可他的目光一下子被四楼的一扇窗户吸引了过去。
那间破旧的公寓里,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是蝙蝠侠。
这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刚刚在通讯里,阿尔文就意识到,当前詹姆斯的恶趣味集中在蝙蝠侠和他身上,所以他做足了和蝙蝠侠见面、战斗和逃脱的准备,没想到,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
詹姆斯应该还有别的打算。
这么想着,阿尔文看向旁边。站在蝙蝠侠对面的,是个驼背的老人,而蝙蝠侠的身边……
“——”
阿尔文的思绪突兀断了一秒。
“看见了吗?这个视角是不是很好。不过你好像不太惊讶,你认识他?”詹姆斯松开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恶意,“他是前两天冒出来的,看上去没怎么被训练过的样子,不过我见到他穿过一次制服。”
“——罗宾的制服。”
现在的时间临近正午,阳光热得发烫,阿尔文却感觉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冻得浑身发冷。
这种异样的感受让阿尔文不由皱起眉,他冷眼扫过詹姆斯满是幸灾乐祸的嘴脸:“所以呢,你想证明什么?就算你想去应聘,也早就已经超龄了。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他又忍不住瞥过去一眼。那个黑发蓝眼的男孩……那张脸他确实有印象,是两年前医院里见到的那个小子。
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早在换成现在这个代号前,阿尔文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场景。更何况,他确实已经辞职,蝙蝠侠训练下一个上任很正常。
很正常。
……
可不知道为什么,阿尔文仍是感觉心脏蓦地一酸,明明没有痛感,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仿佛掉进了真空,周围的空气一下子消失了。
……奇怪的感觉。
阿尔文嘴唇下意识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口,目光却怎么都收不回来。
嘴里有些发苦,应该是之前喝的那一口咖啡的味道残留到了现在。
脑子里不知为何杂乱的思绪纠缠在一起,反反复复,最终变成了一年前反复杀死他的蝙蝠侠的脸,逐渐和视野中那个蝙蝠侠重合在一起。
就在这时,詹姆斯走到他身边,虚伪地辩解道:“嘿,不用这样,我只是在关心你啊。我知道这确实有些难以接受,不过没关系,我还是准备了另外的‘礼物’,听听这个——前两天,你发现有几个刚从监狱里跑出来的人来了哥谭市,让我盯着。然后在五个小时前,我发现他们的目的似乎是蝙蝠侠。不错的机会,不是吗?”
极具暗示性的话语掠过耳边,阿尔文不自觉握紧了刀。
“……他们做了什么。”他用陈述的语气哑声问道。
“炸药,大批量的炸药。猜猜看,他们是想做什么?或者,炸了哪里能把蝙蝠侠引出来?我猜是阿卡姆疯人院或者黑门监狱。”
“……”
“等到里面那些被关押的疯子和罪犯跑出来,蝙蝠侠就会忙上很长一段时间了,到时候,我想他恐怕没什么精力管别的……或者你还有别的想法?”詹姆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阿尔文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说实话,他原本对罗宾不感兴趣,直到他发现,就算被不知名的药剂影响,除了毫无根源的杀意外,阿尔文也始终没表现出过负面情绪。
恐惧、难过、痛苦、绝望、嫉妒……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愤怒都没有。
和芭芭拉不同。芭芭拉足够坚强能克服这些,但阿尔文却像是生生挖去了这部分,或是假装它们并不存在,偏偏还把这当做是一种完美的体现。
这让詹姆斯实在有些好奇,如果敲碎这层看似坚不可摧的假象,让阿尔文的情绪彻底崩溃,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意识到这只是一种缺陷后疯掉?
詹姆斯一一作出假设,发现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这都有趣极了。
于是,他安排好了每一次吃药的时间,为的是在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同理心不会影响到自己。
然而,就在詹姆斯满心期待地等待着结果的时候,余光里,一抹冷冽寒光倏地掠过。
不等他反应过来,冰冷的金属已然抵在颈侧,还没怎么用力,已经留下一道血线。
血珠渗出伤口,沿着刀锋滚落。
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中,詹姆斯视线上移,对上了那双因为满是血丝,而显得格外混浊的蓝眼睛。
“副作用又发作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要我留给你点空间冷静一下吗?”他故作关心地问。
“谢谢,但是不用了。”
阿尔文的语气平静且友好,却在话音刚落的时候,一脚踹在詹姆斯的腹部。
“唔!”
詹姆斯猝不及防后退好几步,还没来得及站稳,肩膀突然一阵剧痛。刀刃贯穿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钉在身后的墙壁上。
“啊!!”
詹姆斯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叫,表情也险些维持不住。
他低下头看了眼深深插进肩膀的长刀,抬起头有些愧疚地说:“抱歉,我不知道这会刺激到你。但没办法,这段时间你实在让我觉得有点烦人呃——!”
不等他说完,阿尔文握紧刀柄,慢吞吞地把刀又往里捅了一截。
“别把我和你们这种东西混为一谈,一个可以预见的事实而已,你觉得我会产生什么反应?我只是有些惊讶。看来我给你的‘个人时间’还是太多了,居然让你有精力找到蝙蝠,还在这段时间一直关注他们的动向。”
阿尔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自己的话语深信不疑,同时,已经重新平稳的心跳声也佐证着话语的真实性。他抛开脑子里混乱的思绪,握紧刀柄,俯下身,轻描淡写地发出警告。
“我不知道你今天还准备了什么邪恶的计划。”
“但是,从今天、从现在开始,如果再让我见到你出现在哥谭市,不管你有没有吃药,不管你是来做什么,我都会把你切碎,再扔进黑门监狱最底层的低温监狱,让你像一条蛆一样躺在里面,直到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冰层下失活。”
“——到时没人能救你,就算达米安也不行。”
“Damian”
陌生的音节就这么脱口而出,仿佛已经叫过无数次,流畅到阿尔文自己都没意识到刚刚说错了名字。
詹姆斯注意到了,他仰起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大奖一样笑了起来:“哈……哈……我还以为你是来杀了我的,为什么不这么做?是害怕见到蝙蝠侠了吗?还有那个名字啊啊啊——!!”
不等他把话说完,阿尔文猛地抽出长刀。
“现在,告诉我那些人在哪,以及,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你又做了什么。”
一边说着,阿尔文手腕抖了抖,甩开刀刃上的血水,慢条斯理地收刀归鞘。
“或者,让我来告诉你,一个人类能死得多慢。”
第54章
唐人街。
一间没有窗户的地下室。
这里才是真正的安全屋。
阿尔文打开手边的开关,顿时,整个地下室都在暖白的灯光下一览无余。
他放下手里顺路买回来的微波食品,绕开脚边的几本书,走到房间唯一的木桌边,拉开椅子,打开电脑。
小詹姆斯·戈登很聪明地选择了交代事实,阿尔文知道他还是有所隐瞒,这让那些听上去像是真话的东西相当有误导性。
比如最开始那句话里的“炸药”。
最近哥谭市的武器走私他都干涉了一遍,现在这个地下室上面的据点里,就摞着这段时间的战利品,如果这几个人真的需要炸药,短时间内很难找到卖家。
也就是说……
阿尔文黑进警局的系统找到最近几天的犯罪记录,结果发现,四个小时前,刚有一伙不知名的暴徒袭击的哥谭北边的军械库。Ȕոíƈȍŗņ
“等等,四个小时前?”
阿尔文又看了一遍这个时间,忍不住啧了一声。
那会儿他刚到达上城区,见到詹姆斯。也就是说,这个家伙算准了他会放下定位器,故意用这种方式引走他的注意力。
而且,詹姆斯很可能在今天之前和这群人有过接触。
“真应该杀了他的。”
阿尔文低声嘀咕了一句,没在这个小小的挫败上纠结多久,只是从风衣内侧的口袋拿出一本笔记本,摊到桌面上。
笔记本很厚,阿尔文用它来记录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和一些计划。现在它已经用了大半。如果往前翻,就能看到一些残缺不全的短句、单词,和很多意义不明的符号。
基本上,只有阿尔文自己才能知道它们代表的含义。
“首先,一个计划。”
阿尔文拔掉笔帽,在崭新的一页上煞有介事地戳了两下,然后在最上面写下了一个“PLANA”。
字体规整、漂亮,像打印出来的一样。
可好像还是缺了点什么。
“Hmmm……”
他盯着空白的页面看了会儿,又在“PLANA”后面加了个不那么规整的冒号。
很好。
这样就有个良好的开端了。
阿尔文十分满意。
所有的已知信息一条条掠过脑海。那几个人的身份阿尔文都已经查过一遍,除了有一个身份不明,其他都是之前在哥谭混过一段时间的罪犯,都有各自的代号。
“禽鸟”、“僵尸”、还有“穴居人”。
在回安全屋之前,阿尔文去“拜访”了一下“禽鸟”入狱前的合作伙伴,在削掉了对方的鼻子后,他顺利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比如,这些人之前都在一所叫佩纳杜罗的监狱服刑。(1)
比如,那个身份不明的人有个代号一样的名字,“贝恩”。
再比如,他们的目标确实是蝙蝠侠。
袭击阿卡姆是那位已经没鼻子的家伙的建议之一。
有一点詹姆斯说得很对,如果阿卡姆真的出事,那些疯子跑到街上,哥谭一定会爆发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不过这也方便浑水摸鱼。毕竟他本来就打算挨个清理掉他们,让蝙蝠忙一点也好。
只是,他稍微想象了一下到时候会出现的画面,脑海中突然掠过了什么。
“……?”
阿尔文没有抓住它,但是莫名的,他感觉心脏突然骤停了一下。
他依旧没有感觉到任何负面情绪。
可仅仅是心跳停了半拍,他就有了一种……整个世界都要坍塌的错觉。(2)
不。
或许不是错觉。
……
阿尔文想也不想扔开笔和本子,站起身三两步走到房间唯一的床边上,掀起木质床板。
床下是除了长刀外,他目前用过的所有武器。
两把手|枪,一把重型狙击枪,他尝试着进行改装,把缓动器换成了韦恩企业最新上市的聚合材料,零后挫。旁边是之前用剩下的两个破片手雷,一个定时炸弹,还有几把里面封存在塑|胶炸药的匕首。
本来,在确定下常用武器后,阿尔文已经准备把他们淘汰掉了,但是现在——
阿尔文迅速清点了一遍存货,将它们一个个装备到自己身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还是觉得不够保险,又大步离开地下室,来到上面那些堆砌起来的木箱前,打开其中一个。
满满一箱子弹暴露在眼底。
阿尔文熟练地进行挑选、装备,接着,他又毫不犹豫打开下一个箱子,这次里面放的是手持加农炮和几枚炮弹,这东西装备在身上有点影响活动,但没关系,它们能用来打个“招呼”,然后是下一个、再下一个……
阿尔文没想过一个人正面对抗。那几人抢劫了军械库,得到的一大批肩射毒刺导弹、反单兵地雷、迫击炮、重机枪……足以装备一整支军队。
他要做的,只是偷袭而已。
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阿尔文做好面部伪装,拉上兜帽,跳上车,一脚踩下油门,头也不回地驶离了据点。
……
外面正下着一场滂沱暴雨。
淋漓狂响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任由雨刷器来回摆动,也扫不干净视野。
车外,所有的前景都在雨幕中扭曲,车内,闷热的空气宛如蒸笼。汗水顺着脖颈的弧度滚下,洇湿了一小片衣领。
阿卡姆疯人院在奈何岛上,如果那几个人选择正面突袭,需要面对大批警卫,韦恩集团资助、建设起来的安保系统,和迅速赶到现场的蝙蝠侠和警察,考虑到被抢劫的军械库,说不定军队也会掺一脚——只有傻子才会用这种方式。
而如果乔装代替其中几个警卫,又或者,从周围的高地进行突袭……他们恐怕能争取到很长时间。
与其考虑怎么阻止他们炸了阿卡姆,不如把混乱扼杀在摇篮里。
阿尔文下意识地按照蝙蝠侠训练、教导的方式进行思考。
总之,现在需要一个计划……
不,去他妈的蝙蝠侠!去他妈的计划!
现在最需要的是“即兴发挥”!
阿尔文心底大声骂了一句,猛地转动方向盘。车辆在雨中打滑漂移出好几米,成功拐入另一条岔路。
……
与此同时。在抢劫军械库的罪犯没有被抓获的情况下,警局在市长的强调下,派出了比平时更多的巡逻飞艇。
只是在这暴雨天,飞艇无法飞得太高,雷达范围也会受到影响,变得十分有限。
负责驾驶的警察打了个呵欠,强行压下困意,然后下一秒,雷达上就出现了什么……
还没看清,有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辛苦了,做个好梦。”
一个明显经过电子过滤器的刺耳声音响起,接着,他感觉脖子一痛,脑袋一阵昏沉,视野彻底黑了下去。
阿尔文换下弹夹里的麻醉弹,把昏迷的警察拉到一旁,自己坐到驾驶座上,直接将飞艇驶向了阿卡姆疯人院。
暴雨遮挡了视野,稍微飞高一点就什么都看不见。
但没关系,爆炸的火光总是最明显的。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
停在阿卡姆上空的阿尔文应付完第三波无线电的例行询问后,忽然扫描到了一个活物。
他将监控聚焦过去,那是一只鸟。
准确的来说,是一只鹰隼。
“禽鸟”养的鹰隼。
爪子上还吊着什么东西。
红色的,十分显眼。像个靶心。
——他们来了。
*
“该死——!!!”
阿卡姆疯人院附近的高地上,举着望远镜探查的禽鸟冷不丁大骂了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有问题?”
穴居人正要上直升机,听见这个动静忍不住问了句。
“有人得到了消息。”
禽鸟看着镜头里坠落的鹰隼,脸色阴沉地说。
“我就说那个滑头小子有问题,我们就应该杀了他!”穴居人大骂了一句。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会炸了阿卡姆,再向那些疯子投放重武器,让整个局面乱起来,可现在,如果警方有了防备——
他转头看向一旁举着狙击枪,戴着黑色面罩,脑后插着几根管道的高大男人。
“现在怎么办,贝恩,还要继续吗?”
“继续。我会做到完美的。”
话音落下,贝恩放下狙击镜,扛起毒刺导弹,对准飞艇直接扣下了扳机。
雨声掩盖了爆炸声。
只见飞艇冒出滚滚黑烟,歪斜着坠向地面。
“解决掉了?”
禽鸟皱着眉:“不,好像——”
话没说完,暴雨中有什么东西携着尾焰朝他们射来。
轰!
爆炸声响起的同时,迅速弥散开浓郁的绿色烟雾。几人即便立即屏住呼吸,也依然收爆炸冲击影响,不慎吸入了一小部分。
“FUCK!”
烟雾不知道是什么效果,这种未知让人格外厌憎。
“我去开直升机把那家伙杀了!”
“不。你们继续计划。”
贝恩放下肩射毒刺导弹,朝着飞艇坠落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不认为飞艇上是警方或者蝙蝠侠的人,反倒更像是昨天晚上,那个突然和他们联系上的红发男人提起的——
“牧羊人”。
贝恩对这个代号嗤之以鼻。
他来哥谭市的目的只有蝙蝠侠,虽然这个代号让人不适到想彻底清理掉,但贝恩没有听对方的挑唆。
直到——
“他是上一任罗宾。”
当时,那个红发男人是这么说的。
来到飞艇坠落处,贝恩看着那个背后背着刀、几乎完好无损的矮小身影,坚定了审问出蝙蝠侠的情报后,就给予这个人以惩戒的想法。
他迈着满是杀意的脚步走上前。
“你自称‘牧羊人’,却触犯了第六诫命。你是一个亵|渎者。”(3)
“不。”
阿尔文转过身,拔出身后的长刀。刀锋冷冽,反射着身后熊熊火光。
“我只信仰我自己。”
第55章
两个小时前。
时间刚过正午,天空积蓄着压抑的阴云,挡住了毒辣的太阳。
本应该出现在夜晚的蝙蝠车,轰鸣着穿过街道。
驾驶座上,蝙蝠侠的神色一片凝重。
从昨晚死去的黑邦、白天从唯一目击者口中得到的消息、再紧接着是军械库遇袭,黑暗中仿佛有什么在迅速发酵,而他还没找到头绪。
不过现在,他要去见一个或许与这些有关的人。
医院很快就到了,蝙蝠侠将车停泊在附近街区的小巷中,用抓钩枪将自己拉上了四楼的病房窗台。
病房里躺着一个才成年的红头发青年,他是警局局长詹姆斯·戈登的儿子,小詹姆斯·戈登。不久前,他被发现满身是血地晕倒在上城区的一个屋顶上,距离蝙蝠侠只有一条街道,像是一个来自凶手的挑衅。
深知詹姆斯本性的蝙蝠侠,没有妄下定论。
这个男孩是一个犯罪天才。因为脑部的缺陷,而患有精神疾病,没有正常人应有的同理心。
现在,他正在服用的药物,是韦恩集团制药部门研制出来的戴戈萨曼素。这种药物还在试验阶段,谁也不知道这能不能起效,重新建立腹内侧前额前叶皮层与杏仁核的连接,让小詹姆斯·戈登的大脑恢复正常。(1)
至少目前,比起“受害者”,蝙蝠侠认为“知情者”这个称呼更适合他。
蝙蝠侠迎上那双蓝眼睛,用陈述的语气问:“是谁袭击了你。”
詹姆斯侧过头,神经毒素让他到现在都有些呼吸困难。
牧羊人从来没用过毒药,之前却用上了这种低劣的手段……来确保他会死去,或者说,确保他不会碍事。
他如果死了,蝙蝠侠就会追上凶手“牧羊人”的踪迹,从而发现贝恩。如果没死,他也会因此在病床上躺上很久,直到一切事情解决,都不一定能起得来。
很好的计策。
但事实上,更有效的是直接割开他的喉咙。就像对那些黑邦做的一样。
显然,牧羊人在对待和蝙蝠侠有关的事情上,仍然矛盾着。
“我会告诉你的,蝙蝠侠。”
詹姆斯勉强支撑起身体,拿起床头的眼镜戴好。
或许是药物真的起效了,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平静、温和,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好脾气的年轻人,和当年那个在罪犯现场,手里拿着死者眼珠,还满脸笑容的男孩判若两人。
“‘牧羊人’,这是他选择的代号。他就是最近尝试解决掉那些黑邦的人。他很……厌恶他们,还有我。一开始,牧羊人是打算想杀了我的,但是我……我是指没有服药的我,说服了他,相对的,我接受了他的看管,并在他的监视下定时服药。”
“但我骗了他。”詹姆斯短暂停顿了一下,“牧羊人是对的。我理解他试图杀了我的行为。不服药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人类渺小、自私、残忍,觉得我的那些想法……不论再怎么残忍,都是正义的,合理的——”
“你想说什么。”
蝙蝠侠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詹姆斯没有表现出被打断的烦躁,继续陈述道:“我想说的是,牧羊人在试图帮上你。虽然他违背了你的原则,但他所做的一切,的的确确是出于善意和正义。”
“父亲很敬重你的行为准则,不杀原则。你觉得杀死任何一条人命,都是一次无可挽回的堕落。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谬论——我到现在谁也没有杀死,可只要不服药,我就会变成那样。所以我一直觉得,不是杀了人就会堕落。堕落取决于一个人的精神和意志,或者说……信仰。”(2)
蝙蝠侠不为所动:“詹姆斯,他在哪。”
“他去帮你了。”
詹姆斯抬起脸,迎上蝙蝠侠极具压迫感的目光。
外面倏地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他半边脸庞。
“今天早上有人袭击了军械库,那几个人的目标是你,他们想把你引出来。知道这件事后,牧羊人去找他们了。我想,他们现在应该在阿卡姆。”
他坦然地说出了不应该知道的事,表情十分平静,似乎已经为接下来的质问做好了心理准备。
蝙蝠侠深深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多说,转身径直离开了病房。
窗外,雷声轰隆一声炸响。
詹姆斯面无表情地盯着那身披风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才摘下眼镜,重新躺了回去。
*
蝙蝠侠离开医院后,回到蝙蝠车旁,准备接下来去阿卡姆。
不管詹姆斯说的是不是真话,加强阿卡姆方面的守备总是没错的。
这时,通讯器里,提姆的声音适时响起:“我已经通知了戈登局长,他已经派人去盯着阿卡姆了。考虑到这次军械库大批重武器丢失,他还通知了州警。增援很快就会到。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有问题了他们会通知你的。”
“我知道了,你回去睡觉吧,接下来由我接手。”
蝙蝠侠无视了罗宾的建议,跳上车,启动引擎。接连三天的通宵确实让他脑袋有些昏沉,但在穿着披风的时候,他的忍耐限度能够无限拉高。
耳机里,提姆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他刚刚也听见了詹姆斯的话。说真的,在药物起作用的时候,詹姆斯格外能够说服人:“对了,关于詹姆斯说的那些,你觉得——”
“关于小詹姆斯·戈登的档案你最好去看一遍。”蝙蝠侠冷声说。
“我看过了,而且印象深刻。”提姆说。
蝙蝠电脑的档案里,详细记录了小詹姆斯·戈登的危险性,他印象深刻,尤其是备注的部分,极具主观色彩。
“那些备注是阿尔文补充的?他写得可真多。”
蝙蝠侠沉默了一秒。
“他一直很讨厌詹姆斯,认为他是一个杀人犯,应该直接把他关进阿卡姆。”
“是的,我发现了。”
从那一行行备注中,提姆几乎能够想象出,阿尔文是怎么用他独有的“说话方式”来表达这一点的。
“那‘牧羊人’呢?”
又是一段沉默。
“那只是另一个杀人犯而已。”
蝙蝠侠说。
话音落下,通讯就此挂断。
蝙蝠车朝阿卡姆的方向驶去。
所有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阿卡姆确实遭到了袭击——一架直升机突然出现在上空,接连投下两枚炸弹,炸毁了东面重症病房的屋顶和安保设施,还投下了好几箱重武器——这显然是给逃出来的疯子准备的。
不过在这之前,一架坠落的飞艇让所有人先提起了警惕,再加上罗宾预先通知了警方,所以场面一时间暂时没有变得太过混乱。
蝙蝠侠赶到的时候,那些疯子正在突破警方的包围。
他们死死盯着那几箱重型步枪,像是饿了很久,突然见到新鲜血肉的鬣狗,还将原本待在阿卡姆里的医护人员挡在前面,当做人质和盾牌。
警方不能无视人质的安危,局面毫不意外地一点点向那些疯子倾斜,其中两个甚至摸到了箱子的边缘。
而就在其中一个想要打开的时候,他突然浑身抽搐起来,肌肉痉挛不止,口水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啊啊啊啊——!”
只见一枚纽扣大小的金属圆片,不知什么时候贴在他的手背上,时不时闪过蓝色的电火花。
“是蝙蝠侠!”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话音没落,出声的人就被打倒在地,一个漆黑的蝙蝠身影出现在人群中。
蝙蝠侠的出现像是一剂镇定剂,周围的警察一下子放心不少。相对的,疯子也一下子兴奋起来。
但没有武器,让他们很快落于下风。场面很快被控制起来。
然而——
“小丑、腹语人、双面人、西恩尼斯……他们不在里面。”
看着面前的废墟,蝙蝠侠一瞬间感觉如山的压力和痛苦倾轧而来,可他来不及沉溺在这种绝望中,阿卡姆附近的高地上,又发生了一起爆炸。
“那是飞艇坠落的方向,也许只是飞艇爆炸了。”
警察给出了这样的判断。
蝙蝠侠忽然想起,詹姆斯提到的那伙袭击军械库的人,还有那个“牧羊人”。
于是在救出压在废墟下的医护人员后,他立即赶了过去。
熊熊的火光中,矗立着一个体型几乎是蝙蝠侠两倍的高大身影,他满身鲜血,右手握着一个身形矮小的男性,将人狠狠往地上摔去。
“啊——!”
微弱的痛呼声中,蝙蝠侠几乎听见了骨骼碎裂的脆响。
贝恩还觉得不够,举起拳头就要砸下去,忽然臂膀上一痛。
紧接着,猛烈的电流窜遍全身,贝恩控制不住地松了手,但很快他就摸索向手臂,拔掉了那枚放出电流的飞镖。
就在他以为,又是这个亵|渎者的小花招时,余光中却瞥见一抹漆黑的影子。
贝恩直起身,把手里的人扔到一旁。
“你终于来了。”
他盯着蝙蝠侠,兴奋地说。
贝恩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状况不算好,甚至算得上很差。手臂在隐隐作痛,后背也血肉模糊,甚至其中一根输送毒液的管子也被炸断了,但这无关紧要。
他在梦中认识了这只蝙蝠,于是在逃离监狱后立即就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克服困境与恐惧,毁掉蝙蝠侠,夺取这座城市!
贝恩脚下一蹬,猛地冲上前,一拳轰向蝙蝠侠的头颅。
砰的一声闷响,蝙蝠侠勉力挡住了这一拳,整个人却猝不及防倒飞出去好几米。
手臂传来的剧痛,让蝙蝠侠意识到自己还是错估了贝恩的力量。但他还不能倒下——
轰!
蝙蝠侠手臂一撑,躲过贝恩砸下的重拳,接着回身将燃烧着火焰的飞艇残骸,狠狠砸在贝恩身上。
哐!
火星飞溅。
贝恩却依旧没有倒下,甚至身形都没有晃动。
“你无法击败我。”
他双手握住蝙蝠侠的脖子,把人狠狠摔了出去。Ùňǐċöȓñ
蝙蝠侠整个撞在飞艇外壳上,只觉后背一阵剧痛。周围的高温也来回烫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贝恩不急不缓地走向飞艇,正要继续折磨这只蝙蝠。
后背忽然一阵熟悉的刺痛,他下意识转头,只见一把眼熟的、封存着塑胶|炸药的短刀插在肩头。
贝恩当即拔出短刀,就要扔到一旁。刀刃却已经迅速升温——
轰!
爆炸声中,蝙蝠侠下意识望向不远处。却猝不及防地,与那个自称牧羊人的陌生罪犯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双……浅淡至极的蓝眼睛。
第56章
“咳咳……”
浓重的硝烟四散,阿尔文忍不住咳嗽起来,没两下就吐出一大口血,血泊里甚至能见到破碎的脏器。
他的半边身体拖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风衣也有大片烧灼的痕迹。不知道是痛到麻木,还是真的已经废掉,他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视野中也是一片模糊,刚刚能下意识掷出短刀,只是因为贝恩的动静足够大。在勉强完成这个动作后,阿尔文就再没了力气,往后一仰,险些彻底晕死过去。
在这极度痛苦中,阿尔文仍然保持着最后一线摇摇欲坠的清醒。
血水混着雨水流进眼睛,他都不敢闭眼。生怕一闭上,就再也没力气睁开,只好徒劳地撑着越发沉重的眼皮,任由眼眶里溢出生理性眼泪。
尖锐悠长的耳鸣声里,贝恩激动的狂吼刺戳着耳膜。
贝恩会这样应该只有……
“蝙蝠……?”
阿尔文脑子里后知后觉地浮现出答案。
紧接着,混乱的念头一瞬间塞满了脑海。
等等,贝恩的同伴在哪?蝙蝠来的时间有点太迟了。还有刚刚的爆炸声……阿卡姆是不是已经被炸开了?!
阿尔文呼吸急促起来。
他挣扎着挤出最后一丝力气,蜷了蜷右手的手指,一点、一点,摸索起掉在边上的枪。
近乎麻木的疼痛中,眼眶里的泪水倏地滚落,在满是血污和泥水的脸上淌出一道水痕。
那双早已涣散的眼睛,却始终固执地看着枪的方向。
时间漫长得仿佛过去了一个千禧。
等好不容易完成了这个简单的动作,阿尔文眼前又是一黑。好在手中冰冷的枪械,和不远处似乎还在继续的战斗,让他再一次熬了过去。
阿尔文缓缓吐出一口气,肺部剧烈的疼痛刺激着神经。他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有虚幻不定的重影,耳朵里也什么都听不清。
不过没关系。
失序的心跳声中,阿尔文缓慢、坚定地收紧不自觉抽搐的手指。
然后,深吸一口气,对着火光中那高大的黑影,举起枪——
砰!
子弹脱膛而出,炽热的弹头刺穿雨幕,轰入贝恩高大的身躯。霎时,血光迸溅。
贝恩下意识低头,重型子弹在贯穿的瞬间爆炸,此时胸口已然一片血肉模糊。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早就倒下。但在毒液带来的治疗能力的影响下,贝恩依旧站立着,甚至还有力气挣开蝙蝠侠用来制伏他的钢索。
“呃啊——!懦夫!!”
狂暴的嘶吼声撕破灼热的空气,贝恩双眼充血,表情狰狞地抓过旁边飞艇的残骸,想要扔向牧羊人,彻底杀死他。
可残骸还未脱手,蝙蝠侠直接用抓钩枪捆住了他的手臂,就在贝恩想顺势将这只蝙蝠甩出去的时候,枪声再次响起!
砰!
砰!
砰!
蝙蝠侠只觉脸上一热,铁锈味瞬间充斥鼻腔。他抹了一把脸,抬头看过去。只见贝恩的腹部、手臂和腿部都一片血肉模糊。
这么重的伤势,再加上蝙蝠侠之前也割断了一条他脑后输送毒液的管子,贝恩再坚持不住,踉跄了两下,终于轰然倒下,没一会儿,就失去了生机。
蝙蝠侠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和蔓延开的血泊,抬头看向不远处,那个开完枪后,呼吸就越发微弱的男人,没怎么犹豫,抬脚走了过去。
每走一步都是一种折磨,蝙蝠侠却不敢停下。
那双让他感觉到熟悉的蓝眼睛里满是血丝,瞳孔也涣散着,看那样子,就算还没完全失去意识,也差不了多少。
可即便这样,牧羊人却依然近乎执拗地半睁着眼,手中的枪也没完全松开。
蝙蝠侠挪动沉重的脚步,走到近前。
牧羊人身上的伤比想象中严重很多,肋骨、手臂、腿……蝙蝠侠几乎想象不出,一个人是怎么样在这样的伤势下,保持清醒,甚至还开出好几枪。
还有,牧羊人的年纪……
蝙蝠侠怔怔地看着对方那张已经出现破损的假脸,不由屏住呼吸,伸出手——
牧羊人躲开了。
事实上,他已经完成不了一个“躲避”的动作,只是微不可见地偏了下头。蝙蝠侠甚至分不清这是他自主的活动,还是只是晕过去了。
“蝙蝠侠!”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警察的声音。
蝙蝠侠嘴唇抿紧成一条直线,将牧羊人身后的残骸推开,好让对方平躺到地上。
过来的警察见到这边情形,立即安排了担架,将人送到了急救车上。
至于贝恩。
“见鬼……”
哈维看了眼那具凄惨的尸体,确定致命伤都来自牧羊人的那把枪后,稍微松了一口气。
刚刚看蝙蝠侠的样子太糟糕了,压抑到几乎让人不敢靠近……他几乎以为是蝙蝠侠杀了这个大个子。
其实想想也情有可原,最近的糟心事一个接一个。
不过,接下来应该都是晴天了。
哈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挥手下离开了现场。
……
阿尔文恢复意识的瞬间,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
他挣扎着睁开眼,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空白一片的天花板,和旁边半满的输液袋。
身上的疼痛依旧剧烈,连手指都很难挪动。
阿尔文缓缓舒了一口气。
还活着。
……不对,阿卡姆那边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阿尔文神经立即紧绷起来,强心挪动四肢试图下床。
“嘿!!!你在做什么?!!!”
忽然一声惊呼从门口传来。
阿尔文掀起眼皮看过去,就见一个戴着眼镜,身上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一脸焦急地走过来。
“真见鬼!我在布鲁德海文等了你好几天,你都没出现,一来哥谭就见到你差点死了的样子,而且你好像还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
阿尔文缓慢眨了下眼睛:“抑制剂呢?”
这个男人是之前在实验室见到的研究员,阿尔文不太喜欢他们,但关于金属的研究,他确实做得还不错。
实验室毁掉后,这个家伙回了老家,阿尔文就找上门,和他一起进行抑制剂的改良。之前打算离开哥谭市,就是想去找他。
研究员抓了抓头发,严词拒绝道:“不行!还没经过测试你怎么能直接用!我说了我只做正规实验!”
阿尔文对此表示不屑。
很想告诉研究员,之前的盖章文件都是伪造的,他早就不正规了。
“而且你怎么又换了一张脸!如果不是门口的警察,我都以为我走错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研究员稀奇地看了眼那头被绷带缠了大半的白色卷发,努力压低了声音。
不过想也知道,病房里应该放了窃听器,这么做根本没什么用。
阿尔文没有提醒他,只是用命令的句式,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要求:“给我抑制剂。”
研究员撇了撇嘴,不甘不愿地拿出一支注射器,刺进阿尔文手臂上的血管。
“所以……你告诉我的名字也是假的吗?还有你的年纪,我感觉你都没有成年!”
“不,我现在的名字确实是这个,年龄也确实是19岁。”阿尔文理直气壮。
他现在虽然是罪犯,但还不想牵连上非罪犯的前任老板。
所以为了这个逼真的假身份,阿尔文花了不少精力。
“好吧,‘伊恩·莱斯科特’先生。”研究员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安地推了推眼镜,“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天啊,你怎么能杀人?!明明之前三代抑制剂的效果应该更久一点……难道是我计算出错了?”
“你不会被起诉的。”
阿尔文觉得他的担心十分没必要。
研究员一哽:“我当然不会被起诉!我做的可是正规实验!我也不是在担心这个!”
他顿了顿,努力深呼吸了好几下,继续压低声音说:“你或许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必须得考虑起来庭审的事了,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些律师……尝试无责任能力辩护——我是说,你确实有这么点‘小问题’,不是吗?”
无责任能力辩护,在哥谭,说白了就是精神异常辩护。
如果成功,那么他就能摆脱刑期,被送进阿卡姆疯人院进行治疗。
“阿卡姆现在是不是被炸了?”
阿尔文问。
“……差不多,听说有几个疯子跑出来了。”
“几个。”
“三个……四个?我不知道。”
“贝恩的那些同伙呢?我是说,炸了阿卡姆的那几个人。”
“噢,这个我知道,他们进监狱了!哈!大快人心,不是吗?”研究员不知道阿尔文为什么这么问,“别说这个了,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不。”阿尔文打断了他,“我不会进阿卡姆。”
研究员怔住了。
“但降刑辩护可能很难……”
话说到一半,他看着那双冷淡、甚至冷漠的蓝眼睛,忽然反应过来了自家雇主的意思。
……
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
住院期间,阿尔文没有见到蝙蝠侠或是布鲁斯·韦恩,也许提姆·德雷克来过,阿尔文不太在意。
他只觉得医院的消毒水味实在难以忍受,提出了好几次提前出院的要求。
黑门监狱的医疗室都比这种正规病房好,至少气味不会这么重。
过了一个月,在他勉强能坐起来后,这个要求才终于被同意了。
刚一出院,就有报纸刊登出了他那张和韦恩养子相似的脸,韦恩集团还没来得及给出回应,另一家报纸又刊登出了截然相反的背景信息。
一时间,不少人将目光放到了这起案件上。
哥谭市的媒体十分敬业,在庭审结束后,第一时间报导了结果——
伊恩·莱斯科特,aka“牧羊人”,19岁。
被指控犯有一级谋杀罪、谋杀未遂罪、殴打罪、袭警罪、毁坏公共财产罪,非法持枪罪。Ūŋїçðȑñ
伊恩·莱斯科特放弃抗辩。
被判处无期徒刑。
不得假释。
第57章
审判锤敲下,一切尘埃落定。
没过多久,哥谭市又回到了原来的节奏里。
牧羊人进了监狱,韦恩的养子则继续在国外上学。
两者之间过于偶然的相似,最终只成了酒桌上过时的谈资。就算有人说出一些真假难辨的猜测,也只会被说太过较真。
“我喜欢这个故事,谢了,皮尔斯医生。”
黑门监狱的医务室里,阿尔文动作笨拙地用打着石膏的手合上又轻又薄的图画书,把它交还给了这里唯一的医生。
“谢你自己吧,小子,这是你威胁我带给你的。”
皮尔斯医生表情寡淡,脸上胡子拉碴,嘴里叼着根烟,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语调也没什么起伏,毫不掩饰自己厌烦的情绪。
他把书扔到一边,给阿尔文换了个吊瓶,动作随意得不禁让人怀疑,他的医生执照是伪造或者买来的。
“这是一个合理的要求。”阿尔文理直气壮地说,“书这种无害的东西,本来就在病人的合理待遇范围内——别人都有,不是吗?连这种事情都要让我搬出找律师这种话才能答应,是你的问题。”
“‘无害’?”皮尔斯冷哼一声,语气微妙又嘲讽,“三天前,你用这种‘无害的东西’砸了我上一个‘助手’的头,还顺便把他给杀了。而你的骨头又断了一次,给我增加了额外的工作量。”
“那不是书,那是一本圣经。”
阿尔文自顾自纠正道。
皮尔斯指的是贝恩同伙之一的禽鸟。
本来,禽鸟会和穴居人、僵尸一样,被转送到遥远的联邦监狱服刑,阿尔文还在担心自己这趟监狱白进了。没想到,不知道是为了给贝恩报仇,还是为了那只被他击落的鹰隼,禽鸟留了下来,还抢到了成为皮尔斯医生助手的机会,想在医生离开后,动手杀了他。
很遗憾,禽鸟失败了。
阿尔文能听出,这位平等厌恶着所有囚犯的医生根本不在乎禽鸟的死,他想强调的是最后一句话,但阿尔文不在乎。
“顺便一问,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皮尔斯医生看着这个明显还没成年,满脸写着无害的小子,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单词:
“死了。”
“噢,看来他得到救赎了。”
阿尔文一脸真诚地感叹了一句,脸上适时地多了点悲悯的表情,接着随口用命令的口吻说道:“那你去换一个助手吧。这里的罪犯那么多,你总能找到合适的。愿圣光保佑你。”
“别满嘴喷粪了,小子。等你能下床,随便你怎么在康复牢房里折腾,别在医务室给我添麻烦。”皮尔斯医生随手在病历单上写了两笔,又拿起针筒,刺进阿尔文的脖子。
这是一管镇静剂,为了防止这个自称牧羊人的小子再做些什么,狱警安排了这个多余的环节。
“康复牢房?”阿尔文无视了脖子上的刺痛,好奇地问。
“把它当做一间单人囚室,只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有。”
“地牢?”
“你可以这么认为。”
“听上去很无聊。”
阿尔文反应平淡。
“谢谢提醒,我会珍惜这段时间的。”
皮尔斯意识到这句话的涵义,动作微微一顿。
阿尔文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怎么了,皮尔斯医生?”
皮尔斯不想再和这个小子多说什么,拔出针头径直离开了。
镇静剂起效得很快,它的催眠效果让阿尔文在皮尔斯医生离开后,就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不一会儿,眼皮越来越沉。
医务室里没有其他人,门口又有警卫守着,阿尔文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直接睡了过去。
完全睡着前,阿尔文感觉刺进眼皮的灯光暗了一瞬,手臂上也有一瞬间的刺痛,和刚刚皮尔斯把枕头扎进皮肤的感觉很像,他本想撑开眼皮看一眼,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彻底陷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暖白的灯光下,昏睡过去的男孩褪去了所有伪装。
和报纸上、庄园里留下的照片不一样,现在的他一头白色的短发,眼睫也是白的,再没任何遮掩。只是,也许是因为受伤的关系,他的皮肤没什么血色,整个人苍白得像雪一样。
医务室里的黑影深深看了他一眼,才收起血样,悄无声息离开。就像来的时候那样,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
五分钟后,蝙蝠车驶离黑门监狱。
当时,蝙蝠侠没有在警察来之前摘下“牧羊人”的伪装,但他还是认出了自己的孩子。
想到夜翼说阿尔文在失踪前,提起的那些他“想起来的一些画面”,蝙蝠侠在阿尔文被送到医院后,立即拿出了这段时间和“牧羊人”有关的所有案件档案,同时让罗宾盯紧每一个试图接近病房的人。
然后,蝙蝠侠毫不意外地发现了,那个曾经在政府实验室中见过的研究员。
经过一轮友好的“询问”,蝙蝠侠得知,两个月前,阿尔文用假身份雇佣了对方进行抑制剂的研究和改良,并在这之后,从对方口中的“正规实验室”的电脑里,得到了几份“伊恩·莱斯科特”近期的体检记录表。
事实和蝙蝠侠想的,或者说所希望的,完全不一样。
这几分记录表上的数据,和研究员对这段时间与“伊恩·莱斯科特”相处过程的描述,都证明了阿尔文有足够的意志力克服黑暗金属带来的影响。
抑制剂方面也没有出现问题。
只不过相比于他原先配出的型号,研究员改良后,抑制剂的效果更像是一种中枢多巴胺受体的阻断剂,有点类似于能控制住精神病患者躁狂症状,减少幻觉、妄想的氯丙嗪。
也就是说,阿尔文并不是因为受到黑暗金属的影响,才犯下的这一系列谋杀案,而是出于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志……
蝙蝠侠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
他从黑门监狱中带出来的,除了阿尔文的血样,还有一份拷贝下来的医务室监控录像。
现在它正在蝙蝠车的内置电脑上,按一倍速进行播放。
监控拍摄的,正是皮尔斯医生之前与阿尔文谈论起的“三天前”。
屏幕上,阿尔文十分安静地坐在床上,腿上摊着一本厚厚的圣经,表情平静。
没一会儿,皮尔斯医生走进医务室,身后跟了一个推着半人高、还带着滚轮的药品柜的男人。
男人留着一头金色的半长发,身上穿着一套灰色的囚服,表情阴鸷地走到病床前。
“差不多再有一个月就能拆掉石膏了,好运的小子。尽量别挪动它们,我不想有什么多余的工作量。”
监控画面上,皮尔斯医生恹恹地给出了告诫,没什么威慑力,阿尔文却还是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他看上去和监狱的环境格格不入,如果不是皮尔斯身后的禽鸟始终表情阴鸷地盯着他的话。
接下来应该就是他们之前提到的事了,蝙蝠侠心想。
果不其然,皮尔斯医生换了吊瓶后,直接转身离开了医务室,让自己的新助手进行喂药之类的麻烦工作。
可禽鸟显然不打算这么做。
“你杀了利爪。”Ųǹȉƈörņ
他咬牙切齿地说。
“‘利爪’?你是指那只鹰隼吗?”阿尔文像是没察觉到危险的氛围一样,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语气随意,还带着点居高临下的轻蔑,“只有自己决定的名字,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父母给小孩取名已经够无聊了,没想到,你居然还给鸟取了一个。”
毫不意外的,禽鸟直接动手了。
他一把抓起阿尔文的病服,将人重重摔向墙壁。
磅!
沉闷的撞击声传出监控画面。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就会对你做什么。”
禽鸟一步一步走向瘫倒在墙边的阿尔文,掐住他的脖子,把人整个提起来。蝙蝠侠注意到,画面上的阿尔文手里仍抓着那本圣经。
“那你可得弄把枪来了。”
阿尔文表情平静地仰起脸,迎上禽鸟满是憎恨和怒火的视线,在禽鸟高高举起拳头的时候,用那本圣经狠狠砸向了他的头。
然后又猛地一抬脚——
“呃啊!!!”
打着石膏的腿不方便弯曲,但却足够坚硬,没什么男人能够忍受这种程度的疼痛,尤其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禽鸟也不例外。
他下意识松了下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想把人重新制住,可下一秒——
阿尔文就咬住了他的脖子。
死死的,像是一只饿极了的野兽。
禽鸟抓住阿尔文的头发,一拳一拳毫不留情地砸着他的后脑勺。蝙蝠侠看不到阿尔文的表情,只能从禽鸟的反应看出阿尔文始终没有松口。
怒吼声很快变成惨叫,更多的血从阿尔文头上淌下,染红了那头白色的短发。
而在这时,外面总喜欢在值班时睡觉的警卫也终于反应过来,提着警棍跑进来,试图把两人分开。
蝙蝠侠的表情越发难看,但画面仍在继续。
监控中,禽鸟已经没什么挣扎的能力,只剩下警卫的警棍不断砸在阿尔文脊背上。
“该死的——放开他!”
话音落下,又有两个警卫闯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刚离开没多久的皮尔斯医生。
“把他架起来,我给他注射镇静剂。”
皮尔斯医生皱起眉,动作比起之前迅速了不少。
随着镇静剂被注射进血管,阿尔文终于松了口。
“哈……哈……”
他喘着粗气吐掉了什么,然后在警卫的压制下,顶着满脸的血,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跟一旁的医生打了个招呼——就像他还在庄园时,每一天做的那样。
“晚上好,皮尔斯医生。”
监控画面到此为止。
整段录像不算清晰,但蝙蝠侠还是分辨出了,禽鸟脖子上有些凹陷的伤口,和地上被阿尔文吐出来的……
肉。
第58章
禽鸟的死,在囚犯中小范围地传播开了。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出名,而是他的死状猎奇得让人忍不住会产生一些好奇。
“这就是你来医务室的理由?”
阿尔文坐在病床边,好奇地打量着帮自己换绷带的男人,他在蝙蝠电脑里见过这家伙的犯罪档案。
“你是‘捕鼠人’对吧,奥蒂斯·弗莱尼根。”
一个因为冤案入狱而疯掉,在出狱后报复冤案相关人员,将他们折磨了整整五年的家伙。
奥蒂斯的能力和他曾经的职业挂钩——他能与老鼠沟通,甚至是控制它们。
想也知道,他的能力在监狱里会有多受欢迎。这里可不缺老鼠。更别说还有那些四通八达的管道。
那些管道或许对人类没什么吸引力,它们太小了,又太过复杂,但是老鼠……却能通过它们去任何地方。
“是的。你听说过我的话,应该知道我能做什么。”奥蒂斯笑了笑,这让他的龅牙更加明显了,活像是一只人形的老鼠,“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来找我,只要你能给得出价,怎么样?我每天晚上都会跟着皮尔斯医生来一趟这里。”
“就像禽鸟那样?”阿尔文随口反问。
奥蒂斯完全不介意这种事情被戳穿,笑眯眯地继续帮他固定好绷带:“差不多吧。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可以给你一个折扣。进康复牢房之后,你会需要这个的。”
康复牢房。
这是阿尔文第二次听人提起这个地方了。
一个没有照明、没有狱友和狱警能进行交流,全部由电子设备控制的单人牢房。
阿尔文觉得这不是什么太可怕的事。
不过他有些好奇捕鼠人这么暗示的原因。
“你想要什么?”
阿尔文开门见山地问。
“你把禽鸟收拾得太精彩了,他们觉得你有些危险,打算在把你关进康复牢房前,给你安排几次心理治疗。”奥蒂斯说。
噢,一次接触外人的机会。
阿尔文把今天配的止痛药扔给奥蒂斯,作为某种“货币”:“他们请了谁?”
奥蒂斯没在意阿尔文命令式的语气。这里有个性的人很多,这么多年牢狱生活,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他反倒很高兴这个叫“牧羊人”的小子能这么快适应自己的交易活动。
收下止痛药后,奥蒂斯没再绕圈子,直接给出了答案:“弗兰德斯医生。他对囚犯很好,偶尔会从外面带一些礼物——‘普通’的那种——只要他觉得这会对治疗有帮助。”
真见鬼,蝙蝠侠就应该把这种家伙也一起抓进来。
阿尔文心想。
“谢了,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
*
捕鼠人的消息很准确,第三天上午,阿尔文就见到了这位“弗兰德斯医生”。
对方是一个抹着发胶,脸上堆着和善笑容的中年男人。和阿尔文想象中“弗兰德斯医生”的形象没太大差别。ŲʼnƖƈőȓɳ
还在韦恩庄园的时候,他被蝙蝠侠重点教导过心理学方面的知识——为了防止被罪犯疯狂的观念影响,也为了更好地隐藏起秘密身份。
应对像是弗兰德斯医生这样的心理医生,阿尔文甚至不需要说太多谎话,只要不把话说全就行了。
这毕竟不是审讯,没人会强迫他开口。
而且弗兰德斯和阿尔文想的差不多,是一个无聊的、迫不及待想在专业领域得到成就的人。他确实很好说话——各种意义上的。
阿尔文没怎么费心思,就让对方配合着带了一些捕鼠人需要的东西。他这么做,不是为了在康复牢房里的时候过得好一点,而是想得到这里所有囚犯的消息。
阿尔文盯上他们很久了。
心理治疗的频率是一周一次,在第三次见面的时候,阿尔文已经从坐在轮椅上被警卫推进来,变成了摆脱石膏和输液,独立行走,也已经得到了捕鼠人某种程度的“友谊”,弗兰德斯都还没完成一次他想要的“医患交谈”。
可即便这样,阿尔文仅仅在进门前,随口抱怨了一句之前一直吊水让嘴巴里都是苦味,弗兰德斯医生就主动提出下次给他带一些糖果。
对此,阿尔文愉快地表达了感谢,并且在这一次的心理治疗中,和这位医生多说了几句——反正也不过是花点心思编一些故事。以前蝙蝠就是这么应付心理医生和恋爱对象的,他是一个好导师。
阿尔文本以为,最后一次心理治疗,他得到一些糖果后就要直接被送进康复牢房,再也不用听这个家伙说些无聊到犯困的言论,可第四次会面刚开始,阿尔文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在被狱警押进心理治疗室的一瞬间,阿尔文微妙地感觉到,这一次的“弗兰德斯医生”在见到自己后情绪变得很糟糕。只不过这种“糟糕”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被掩盖了下去,像个错觉。
……总觉得这种情况有些熟悉。
可能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会面,之前又一直没得到成效的关系?至于掩盖情绪,对方是心理医生,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病患应该是……职业习惯?
阿尔文审视着眼前的“弗兰德斯医生”,有些不太确定地想。
直觉没有给出警报,说明至少这个“弗兰德斯医生”对他没有恶意。
身后心理治疗室的门关上,阿尔文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
“把糖给我。”
他直切正题道。
不管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心情差,阿尔文现在都只对糖感兴趣。
说真的,他差点都后悔为了杀贝恩的同伙进黑门监狱了。
听说阿卡姆那边更自由一点,伙食也更好,每周三的牛排套餐还配了甜土豆泥。
阿尔文正想着,等到他进了康复牢房让捕鼠人帮他带一点甜的——甜味素都行——弗兰德斯医生开口了:
“在这次会面结束前,我会给你的。不过现在,你想谈谈关于这方面的事吗?我认为我们在取得进展。”弗兰德斯医生低头翻开随身的笔记本,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友善,“上次,你在我提出带一些零食的时候,说自己对食物没有什么特殊偏好。但事实是,你确实十分喜欢甜味,而且还明确指出想要糖果,刚刚也一进来就提到了糖果的事。所以‘糖果’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弗兰德斯的话超出了阿尔文的预料,他表现得比之前都要直白一点。
阿尔文疑心自己上次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只是糖果而已,很多人都喜欢它。”
阿尔文否认道。
“可你说,你小时候一直与父亲和他的下属在一起,在他们的教导生活了很长时间,你没有童年。”弗兰德斯停顿了一下,又说,“也许糖果是这在段性格形成的时期中,你得到的唯一一种象征善意、关爱的东西。你在这些下意识的选择中,没有意识到什么吗?”
“没有。”
阿尔文心中的违和感越发严重,这绝对不是之前的弗兰德斯。
他不想再谈下去了,椅子转了一圈,直接背对这个假医生,目光也放到窗外一起一伏的海潮上。
但问题还在继续:“它是你父亲给你的吗?”
“什么?!不!是——”
阿尔文下意识皱起眉,否定道。
该死的!约瑟夫·黑火那个无聊透顶的家伙怎么可能影响到他!
接着,他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那只交通信号灯配色的小鸟。
糖是罗宾给他的。
而且在走出地下后,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和罗宾有关。
黑邦、蝙蝠侠、罗宾的制服……
阿尔文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
他自己本来就应该是罗宾,最好的那个。那么,他会偏向罗宾作出选择也是理所当然的。阿尔文对此深信不疑。
“——是我给我自己的。”
阿尔文直截了当地说。
“所以,我能不能认为,你把过去见到的某个人,当成了未来的自己。之前的见面中,我看得出你对心理学有所了解,那你应该知道,这只是一种投射。”
“——”
阿尔文猛地回身看向他。
之前弗兰德斯说的所有事情确实是他亲口说出来的。虽然故事源于现实,但他进行了一层又一层的包装,确保不会有人把他和韦恩扯上关系。
弗兰德斯会侧写出过去的某个片段很正常。他的专业水平很好,只是性格上的弱点,让他成了一个无聊的人。
对方说出口的每个单词,都没有超出应有的范围。
只是……态度更加强硬,语气也更加确定。
一个猜测浮现在脑海中。
弗兰德斯还在继续说下去。
阿尔文怔怔地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说出那些几乎直指真相的暗示性话语。
“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人?”
阿尔文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弗兰德斯的声音停下了。
那双十分陌生的蓝眼睛看了过来。
“为了我自己。”一起一伏的海潮声中,阿尔文无比认真地说,“我想让这个城市更好一点。我这么说不是让你相信我,也不是在说服你,我一直很赞同你的做法,包括现在也是。”
“只要这座城市更好一点,你的方式就能行得通。我想要的,就是确保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
短暂的沉默后,过分违和的低沉嗓音,从“弗兰德斯”口中响起。
“金属让你了解到了什么。”
阿尔文翘起唇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自顾自换了话题:“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说这个了,你真的有带糖过来吗?过两天就是我的生日,你不会忘记了吧?”
“回答问题。”
蝙蝠侠生硬地质问道。
阿尔文像是没听见一样,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放松下来:“你这次应该是为了西恩尼斯过来的?我听捕鼠人说,他在策划大规模越狱的事,但你等会儿见不到他了,他的计划就在今天。”
嗡——!
才一说完,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阿尔文瞥了眼心理治疗室的铁门。外面已经隐约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警卫都已经行动起来了。
“赶紧去吧,我会在这里等警卫带我去牢房的。”
蝙蝠侠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
“不要做任何事。”
“没问题,我保证。”
阿尔文两眼一弯,听话地答应了下来。
就像以前那样。
蝙蝠侠没有相信他,但也没再犹豫,转身离开了心理治疗室。只是在关上门后,从外面上了锁。ŪƞƖƈȫ®ň
阿尔文没有忽略金属碰撞的声响,但他没有着急。
在这之后没多久,治疗室狭小的通风口里,钻出了一只肮脏的灰色老鼠。
阿尔文拎起它的尾巴,拿过它身上绑着的字条,嫌弃地啧了一声。
“这种通信方式可真恶心。”
第59章
罗曼·西恩尼斯,aka黑面具。
在阿卡姆受到袭击后,他是成功出逃的病人之一。
蝙蝠侠用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将他们重新抓获。
只是和其他人不一样,黑面具没有进行精神异常的辩护,而是选择降刑辩护,在庭审结束后,就被关入了黑门监狱。
阿尔文每天都躺在医务室,还没接触过牢房区的其他犯人,做不了太多,只在闲聊时,随口问了一句这个之前一直被关在阿卡姆的家伙。然后就听捕鼠人说,这个家伙居然在监狱里招募人手——通过向囚犯们承诺自由和财富。
而今天,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
“还是阿卡姆适合他。”
阿尔文将字条团成一团,起身走到心理治疗室门前。
字条上说,如果想出去,最好抓紧时间。
看上去捕鼠人还挺替他着想,但阿尔文知道,这些家伙只是想让整个监狱乱起来而已,压根没想逃出去。
他们确实都想得到自由,但比起自由,他们更想报复、发泄、找麻烦。暴揍平时压他们一头的狱警、蝙蝠侠,甚至只是看着他们陷入困境,都能从中得到一种扭曲的快感。
大概等了不到一分钟,周围环境突然黑了一瞬,紧接着,面前的铁门缓缓打开。不出意外的话,这样的景象应该同时发生在了监狱的各个区域,尤其是牢房区。
阿尔文没有耽误时间,扔开老鼠,跟了上去。
或许是知道身后有“自己人”跟着,老鼠没走通风管道,而是顺着走廊,一路跑到了医务室附近。
走廊里,捕鼠人奥蒂斯正拿着拖把,听见吱吱叫声,连忙蹲下身。
“噢,瞧瞧是谁回来了,真乖真乖。”
一边说着,奥蒂斯一边抓起老鼠亲了一下。
恶心的恋鼠癖。
阿尔文厌恶地移开目光,往医务室扫了眼,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在这之前,医务室的“常驻人员”除了他外,还有一个瘫痪的废人——埃尔默·加尔文,aka电刑者。在没有电力供给的时候,这家伙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连手铐都不用戴。
“埃尔默充上电了?”
捕鼠人笑着点点头:“那家伙就是个电池,现在活蹦乱跳着呢。你找他?”
“差不多吧。”
想也知道,刚刚一瞬间的短路和电刑者有关。
“不过我找你也有事。”
“什么?”
捕鼠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被按着狠狠砸在墙上。
磅!
一声沉重的闷响,墙灰簌簌落下。
捕鼠人直接被砸懵了,疼痛让他的表情变得无比狰狞:“你是……你是蝙蝠侠的密探!?”
“不,我只是发自内心地讨厌你们。”阿尔文振振有词地说,“我以为以前已经足够习惯这种事情了,没想到你们比教团里那些无聊的蠢货还要恶心。尽量不在你们靠近的时候吐出来,是我这辈子做过第二艰难的事。顺便一说,第一件事是不去真的杀了蝙蝠侠。”
阿尔文停顿了一下,挑了挑眉。
“Huh,这么看好像也不是很难。”
话音刚落,不等捕鼠人驱使那些老鼠咬上来,阿尔文抓起他的头发,又狠狠来了两下。
顿时,墙面出现好几道裂痕,捕鼠人的脑袋变得鲜血淋漓。
脚边老鼠吱吱乱叫着,像是某种悲惨的哀鸣。阿尔文恍若未闻,毫不留情地折断了奥蒂斯的脖子,让他彻底回归地狱。
“接下来是电刑者……”
阿尔文自言自语着,把尸体扔到一旁,走进医务室,从柜子里翻出备用的橡胶手套。
这东西有一定绝缘性,但面对电刑者时用处不大,最好的办法还是速战速决。
考虑到现在蝙蝠侠估计正面对着所有被放出来的人渣,阿尔文加快脚步朝总控室跑去。
总控室里的监控、门禁设备、通讯……现在明显都被囚犯控制着。不仅如此,过去的一路上,阿尔文还见到好几个脸皮都没有的警卫。他们大多躺在角落,昏迷不醒,胸口姑且有一些微弱的起伏,勉强还算活着。
阿尔文没有多管。
等一切结束,会有人来把他们送进医务室的。而且,在成为狱警的那天,他们就应该想到会发生今天的事……
“——见鬼。”
还没到下一个区域,阿尔文就见到了狱警被撕下脸皮的现场。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想也不想,一拳砸在其中一个囚犯的后脑上。
“FUCK!!”
囚犯下意识松手捂住后脑勺,旁边他的两个同伴立即回身想要反击,结果发现,动手的人居然穿着和他们一样的囚服。
阿尔文才不管他们什么反应,直接将人放倒,顺便一脚踢断试图从背后偷袭的囚犯的下颌骨。
“啊!!”
几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阿尔文揉了揉刚恢复没多久的关节,看了眼缩在墙边,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警卫。
“自己去医务室,我来的那条路上还有好几个你们的人,一起带过去。”
他随口抛出一句命令,捡起警卫的枪检查了一下,发现还留着几颗子弹,顺手收了起来。
去总控室的一路上,差不多的情况接连发生了好几次,阿尔文都要不耐烦了,才终于见到总控室的门。
“你怎么来了?算了,我记得你是被蝙蝠侠送来的?一起过来看看,你会喜欢的。”
作为能聊上两句的病友,电刑者见到阿尔文,随意招呼了一声,就重新回头欣赏起监控画面来。
监控里,蝙蝠侠正被一群囚犯围着,看上去暂时没有受伤。
“西恩尼斯还安排了什么?”
阿尔文不觉得黑面具会天真地认为,这些无赖能截杀蝙蝠侠。
“一头野兽。”
电刑者意有所指道。
哦,克格勃野兽。
阿尔文点点头,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
“那最好加紧时间了。”
另一边,就像电刑者说的那样,蝙蝠侠在解决掉那些三流的囚犯后,黑暗里忽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之前那次出逃中,黑面具再一次集结了他的假面协会,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大肆破坏。在过来前,蝙蝠侠找到了假面协会的二把手,黑面具的副手图朋,进行了一次审问。
图朋什么都不知道。不过紧接着,罗宾就发现,图朋给出的假面协会人员名单上的很多人,在黑面具入狱后的一这段时间,陆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进了监狱,而且刑期都不长。
这就是蝙蝠侠能提前知道到这次大型越狱行动的主要原因。
可现在的局面,仍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蝙蝠侠浑身肌肉绷紧,回头冷冷看向黑暗中走出来的那个极具压迫感的高大身影。
对方上身赤|裸,浑身肌肉虬结,金棕色的眉毛下,压着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蓝眼睛,整个人散发着凶狠的气息,发出的每个音节都透着血腥味。
“蝙蝠侠,今天我就要彻底摧毁你!”
野兽咆哮着猛扑上来,抓住蝙蝠侠的披风,轻而易举将他扔了出去。
磅!
蝙蝠侠整个撞到铁栏杆上,周围还没倒下的囚犯顿时发出疯狂的嘶吼和大笑,犹如一场盛大的狂宴!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空气中的恶意有如实质,克格勃野兽越发兴奋,甚至感觉浑身血液在喝彩声中滚烫沸腾。
“我不知道你现在居然为黑面具工作。”蝙蝠侠冷静地陈述道。
明明语气没什么起伏,但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讽刺意味。
克格勃野兽表情狰狞地笑了:“罗曼是个满脑子韦恩的疯子,虽然不知道他和那个花花公子有什么过节,但我喜欢他疯狂的想法。正好,我也想毁掉你,蝙蝠侠。”(1)
“我是哥谭的王!”
“——王!”
他狂吼着发出宣告,恨不得立即将这只该死的蝙蝠撕成碎片。而就在这时——
“不,你不是。”
砰!
伴随着子弹脱膛而出的爆响,一个沙哑的,似乎还没离开变声期的嗓音响起,像是往沸腾的油锅里浇下一瓢冷水,场面倏地一静。
克格勃野兽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死死盯向人群后那个矮小的身影。
作为克格勃的刺客,他的反应很快,感受到杀意的一瞬间就作出了闪避的动作,但还是受了伤。
“牧羊人——”
他盯着那头白发,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个代号。
阿尔文理都没理他,目光越过克格勃野兽,对上那双钢蓝色的眼睛。不等对方说出什么,他孩子气地叉着腰,抢话道:“嘿,我本来想听话的!但后来一想,我现在都已经是罪犯了,为什么不做点自己想做的呢!”
那一脸得意洋洋的幼稚样子,仿佛“成为罪犯”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什么解释的好时机,话音刚落,阿尔文往后一个空翻,灵活地躲过野兽猝不及防的反击,接着又开出一枪。
砰!
这次的准头就没那么好了,子弹仅仅只是勉强擦过野兽的皮肤。
不过这也足够让野兽愤怒起来。
“你去追人,这里交给我。”
阿尔文头也不回地说。
在过来之前,他就注意到了罗曼·西恩尼斯那张失去面具后,无聊到几乎让人认不出的脸出现在这附近。
显然,蝙蝠侠在这段时间时间内抓住了黑面具的踪迹,只是被克格勃野兽和周围那些人渣,堵住了这条必经路。
如果罗曼·西恩尼斯成功越狱,那么相同的暴乱以后还会层出不穷,并且黑面具的假面协会也会吸引更多罪犯的追捧。
“……保护好你自己。”
蝙蝠侠也深知这一点,他低声说了一句,便不再犹豫,转身跑向黑暗深处。
阿尔文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等蝙蝠侠的脚步声远去,用最后一颗子弹,打坏了控制阀。
哐!
沉重的黑色铁门轰然落下,挡住了察觉到不对,想趁乱逃走的人渣,也将这片不算狭小的监牢区,重新变成了囚笼。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笼中唯一的猎物。
阿尔文扔开枪,居高临下地扫过他们的脸。
“从现在起,你们没人能离开这里。”
第60章
黑门监狱不是一个容易逃离的地方。
别说正常的出入口有一道道就连下水管、通风井口,都在设计之初从外面焊死,或许力气远超普通人的怪物能推开,但黑面具绝不是其中之一。
蝙蝠侠听见身后铁门轰然落地的声响,微微一顿,紧接着再一次加快了脚步。
控制阀现在已经通上电,说明监狱方面重新夺回了电力系统的控制权,外面的警方增援很快就能完全介入。
蝙蝠侠一边搜寻着罗曼的踪迹,一边接入警方通讯频道:“戈登局长。”
“蝙蝠?我的人已经进入监狱……”
不等戈登说完,蝙蝠侠打断了他:“黑面具交给我。让他们先去D区,带上**,克格勃野兽在那。”
通讯挂断。
詹姆斯·戈登不敢迟疑,立即带了一队人冲向D区。
D区的情况十分奇怪,铁门是完全闭合的状态,连控制阀都打不开,联系了总控室后才缓缓开启。
刚隙开一条缝,野兽的咆哮声就传了出来。所有人紧绷神经看向门内,只见克格勃野兽狂吼着扑向一个看上去还没成年的白毛小子。周围的囚犯则注意到了铁门打开,虎视眈眈地看过来。
戈登面不改色,不等铁门完全升起,立即指挥下属射击。
“啊啊啊——!!!”
一时间蓝色的电火花流窜,惨叫声连成一片。
有了蝙蝠侠先前的提醒,这次的**都加大了功率,再加上……戈登看向唯一还站着的那个白色头发的囚犯,打了个手势,让下属放下枪。
戈登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
不管查出来的背景资料多逼真,这就是韦恩家的那个小子。而且,刚刚他明显站在所有囚犯的对立面。
戈登拿出手铐走上前。
“该回你的房间了,小子。”
阿尔文笑了笑,抹了把脸上的血,配合地伸出手。
“如你所愿,局长。”
监狱迅速恢复了秩序,阿尔文发现大多数囚犯都被狱警押进了牢房,他自己也被戈登局长交给了附近的狱警,带向了康复牢房。
康复牢房在最底层,需要通过升降梯才能下去。之前黑面具明显是往上跑的,应该是安排了直升机之类的东西,总之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再见到蝙蝠侠。
正这么想着,阿尔文忽然见到一个漆黑的身影迎面走来。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撞上,又不约而同移开,像是不小心对上目光的陌生人。
蝙蝠侠回应了狱警打的招呼,阿尔文低下头扯了扯满是血的袖子,看着漆黑的披风掠过脚边的地面,微微一顿,最后沉默地背道而驰。
阿尔文能够感觉到他压抑的情绪,想也知道,蝙蝠不会没见到那些尸体。
看来就算之前蝙蝠带了糖,他也拿不到了。
阿尔文觉得自己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可喉口还是泛起了一些苦味。
真见鬼。
就不应该挂那么久吊瓶,弄得现在稍微一回想就全是那时候的味道。
前面升降梯里的灯光闪烁了一瞬。
阿尔文跟上狱警的脚步走了进去。
“等等。”
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脚边再一次出现了漆黑披风的一角。
阿尔文惊讶地抬起头,只见蝙蝠侧过脸向狱警作出解释:“下面还没完全恢复秩序,我陪你们一起。”
狱警很高兴:“谢谢你,蝙蝠侠。帮大忙了。”
阿尔文看着地上两道几乎挨在一起的影子,不自觉扬起了嘴角。他立即意识到这一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勉强将嘴角压了下去,还不太自在地抓了抓头发,翘起的白色卷发来回晃了晃。
旁边的狱警还在抱怨着这次暴|乱,蝙蝠侠偶尔应上一句。
一直到走进康复牢房,两人都没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心底那一丝不舒服很快平静下来,阿尔文顺从地在狱警地示意下走进没有一丝光的黑暗牢房里。
他转过身,看向门口的狱警,露出一个恶劣至极的笑。
“六个月后见,各位。”
狱警早就习惯了囚犯的挑衅,大声骂了几句,毫不留情地关上门。
从走廊投射到牢房中的冷光迅速缩小,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漆黑的铁门彻底关上。
连最后一线光也被无情压灭。
周围一片熟悉的漆黑,阿尔文脸上的笑容再没了笑意,只是僵硬地维持着原来的弧度。
不过很快,他舒了一口气,表情生动起来。
之前听捕鼠人说,他会被关进康复牢房六个月,现在又多杀了那么多人,也不知道会被关多久。
等出来之后,再把监狱清理一遍然后就想办法去阿卡姆吧,蝙蝠侠应该已经把那些逃走的疯子关回去了。
这些念头刚浮现在脑海里,眼前骤然一亮。
阿尔文下意识抬起手挡了挡,下一秒,一个黑影笼罩了下来,挡住了过分刺眼的光。
阿尔文微微一怔。
“BAT……?”
还没来得及分辨这是什么情况,牢房的门又一次关上。
阿尔文回过神,往牢房唯一能坐下的床上随意一坐:“嘿,蝙蝠,你是想审问吗?这里可是有监控的。”
“提姆会解决这个的。”
蝙蝠侠抓起他的手臂,拿出一支注射器,将里面的液体缓缓推进他体内。
阿尔文不太意外地挑了挑眉,瞥了眼注射器上贴着的明显属于另一个人的字迹的标签:“噢,看来你找到我的前雇员了。”
“你和他的改良方向是幻觉的抑制。”蝙蝠侠突然说。
阿尔文点点头:“事实证明这个方向是错的。”
那些他见到的画面不是幻觉。
完全不是。
“那就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他需要一个解释。
蝙蝠侠的手指微微收紧。
“告诉我。让我帮你。”
“……”
阿尔文不打算说出事实。
他深知蝙蝠侠擅长心理战,这种把戏对其他人或许有用,对他绝对不会生效。
他们只不过是前雇主和前雇员的关系,就算是用于隐藏真正身份的虚假收养关系,都已经和现在的他无关。
他现在是“伊恩·莱斯科特”,是“牧羊人”。
可对上那双在黑暗中都无比清晰的钢蓝色眼睛,看着那双眼睛中的恳求,所有的单词都堵在了喉口。
近乎实质的滚烫感情透过手部的护甲刺激皮肤,传进血管,直达心脏。
阿尔文手指不自觉蜷起了手指。
不。
他不会被这种东西影响。
这是……软弱的一种。
蝙蝠侠会有这种软弱,但他不会。
他是最好的,是完美的。
“阿尔文。”
低沉的嗓音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的坚持。
好像在那些他不屑的、早已被遗忘的过去里,也有人用同样的语气这么喊过他。
只不过喊的不是这个名字,而是……
阿尔文呼吸一紧。
“是你!我见到了很多个你!他们和你不一样,黑暗、残忍、疯狂……因为各种各样的噩梦产生。他们大多毁掉了世界,甚至——”他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甚至就算你一直做得很好!没有受伤!没有堕落!哥谭市也终究会被毁掉!那些疯子、罪犯!所有的一切都是推手,你会死在最亲近的人手上!永远不会幸存下来!!”
阿尔文死死盯着蝙蝠侠,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懊恼,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相信。我没有证据。但我就是知道,这不是幻觉,不是强加进脑子里的画面!我,我必须这么做。”
话音落下,压抑的沉默扣了下来。
就在阿尔文移开目光,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蝙蝠侠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我知道了。”他郑重地说,“待在这里,至少这四个月不要做任何事。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阿尔文没有答应下来。
他用回了原先的语气,随口问:“四个月?我以为是六个月或者更久。”
“你救了他们。”
“……”
“你做得很好。”
蝙蝠侠拍了拍阿尔文的肩膀,然后有些生硬,却十分认真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们很少这么亲近。
阿尔文一直很听话,却从不认为人际关系是有必要的,总有一种疏离感。他自己则沉浸在失去杰森的悲痛里,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这一点。
现在,阿尔文无比坚定地,凭借自己的意志举起了屠刀,并且始终没有生出愧疚,或是回头的念头。蝙蝠侠清楚这一点。甚至,他才见过那些尸体,和阿尔文满身鲜血的样子。
那些血腥味直到现在还在刺激着他的鼻腔,还有进监狱前的那一桩桩血案也历历在目。
但蝙蝠侠同样清楚,这个罪犯……阿尔文独自承受着黑暗金属、血清、和伤痛的折磨,窥见了从未有人见过的黑暗。
“一切都会没事的。”
他低声说。
“……”
冰冷坚硬的装甲抵着皮肉微微发痛。
阿尔文怔怔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一时间忘记了要说什么。
他早就习惯了黑暗,也坚定地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想要什么,从不在乎他人的目光和理解。
这是他一个人的事。
并且阿尔文深信自己终究会成功。
可当蝙蝠侠重新打开那扇门,光线刺进牢房,极具压迫感的蝙蝠黑影笼罩下来,那低沉的嗓音响起,他忽然意识到——
即便无法理解,甚至无比反对,蝙蝠侠也依然走向了他,试图把他拉出去。
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脑海中,那些模糊不清的过往承载着太多让他不适的东西。它们盘踞在意识的深处,像是一块从未结痂的伤口,却因为他从未真正回想起来,只是偶尔隐隐作痛。
而现在,这种疼痛落到了实处。
阿尔文感觉到无比的不适,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疯狂地想逃离这里。
可下意识地,他却抬起手臂,回应了这个拥抱。
“对不起……”
我一定要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