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吃过了。”
唐锦翊可不想对着那张棺材板脸吃饭。
“大哥尝尝？刚出锅的蛋挞。”
那棺材板也不说话也不走，唐锦翊捧着托盘送到他跟前道：“可好吃了。”
“蛋塔？”
唐一墨看着盘中那一块块不起眼的黄色食品，边上层层叠叠，中间弹弹嫩嫩，闻起来焦甜中带着蛋奶香，好像也不错。可惜不够精致，名字也不好，跟家中精美的甜品果子根本没法比。
如此粗糙的吃食，他自是不肯沾染一点儿的。
不露声色地往后挪了挪，撇过眸子。
“既然二哥已经用过早饭，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罢，从袖口掏出个钱袋子扔进唐锦翊的托盘里。
唐锦翊胳膊一沉，差点没托住，唐九一个箭步上前，稳住了他的手。
“去裁件像样的衣裳吧。”
目光不经意扫过唐九的手，轻嗤道：“别把那股子贱民味儿带到家里来。”
棺材板上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意识不到自己的无礼，放下一句“别忘了傍晚赴约。”转头就走了。
唐锦翊瞪大眼睛，又惊又气。
前几次跟大哥的接触中，总以为他是个外表冷漠内心不差的人，甚至还错怪灵儿误会他，如今看来，他的嘴确实毒得很，不光嘴毒，还不尊重人，可不是不招人待见？！怪不得灵儿总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唐九受了气，碍于唐锦翊的面子不好发作，咬着嘴唇闷嘟嘟的不说话。唐锦翊当然不肯让他无端端受下这口气，三两步便追了上去。
“大哥请留步。“
“嗯？”
唐一墨一脸漠然回头。
“我还能养活自己，大哥的钱省着点花，拿回家给大娘补补身子吧。”
你不是爱耍阔么？我就让你这阔送不出手！有空羞辱我的人！不如先想想自己家那摊子论不清的烂事吧。
哼哼~
唐锦翊仰着头用鼻孔看地，为自己的阴阳技术感到洋洋得意。然而，正当他以为凭此能够扳回一局之时，唐一墨却表现得对王氏之事毫不在意。
话头还是接在了唐锦翊的身上。
“你？养活自己？”
唐一墨看看他手中托盘，又看看那张熟悉的脸，似笑非笑。
“才不过一月，把自己弄的又瘦又苦，这就是你说的养活自己？在我面前，不用逞强。”
唐锦翊不以为然，“我的食物很好吃，这衣服穿着也挺舒服。”
钱袋子从托盘中扔回唐一墨怀里。
“大哥从小生活优渥，没见过市井人家过日子吧？”
“嗯？”唐一墨皱皱眉道：“这又有什么关系？”
“锦衣玉食、钿车宝马是你的幸福，吃饱穿暖、得一人终老，是我的幸福，大哥怎能以己之见揣测别人？”
唐锦翊抚了把衣角，瞥了眼身边的人儿。现在的日子虽没有很多钱，但有人陪、有得忙、有盼头，便再好不过。
“咚”的一声，钱袋又一次经过唐一墨的手飞进唐锦翊的托盘中。
“以前在家中，你何时吃过这般粗糙的食物？何时穿过连下人都嫌弃的粗布衣裳？屋中摆设，趁手物件，什么不是挑最好的？”
唐一墨垂下眸子，暗淡的神情隐匿在阴影之中。
“难道跟这贱民在一起，竟连这些也不顾了，性子都改了么？”
如今的唐锦翊让人看不清摸不透，那个骄傲、张扬，却总是需要自己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的闯祸精好像不见了，两人之间仿佛多了道鸿沟，一个往东走，一个往西走，心隔得越来越远，人也变得越来越陌生。
……
“大哥说话当真难听，在你眼中没钱就代表贱民么？如此，城中比唐家有钱的人多得是，大哥是否在他们面前谦称一声贱民呢？哼！我们都忍你好久了，若不是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顾及着唐家脸面，我还要打你一托盘才解恨！”
“呵。穷人不是，他才是。”
唐一墨伸手指着唐九，"一股子乞丐味儿。"
"大哥，你再这样，我真的不客气了！"
唐一墨漠然：“随你。”
袖子一甩，留给唐锦翊一个冷漠的背影。
唐锦翊哪经历过这场面，咬咬牙叫住他，“你给我站住！”
在流浪的日子里唐九可能早就习惯了受人嘲笑和谩骂，但那不代表现在还可以任人无端欺辱。
此时，唐九那双闪烁的眼睛中正充满了委屈和不甘，直直盯紧了那个背影看。
唐锦翊心中一颤，将人往身边搂了搂，“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别怕他，看我的！”
说着，钱袋子就飞了出去。
钱袋很沉，砸得那个藏青色背影猛地一趔趄，差点向前栽倒。
站直身子后，他并没回头。
唐锦翊眼见着他把握起的拳头藏进宽大衣袖，胆子又肥了几分，追过去一脚踢飞落在后面的钱袋。
"带着你的钱袋子一块儿滚！你家的脏钱莫挨老子的边！！"
钱袋再次砸在唐一墨身上。
"下次瞄准的就是你的脑袋了！"
唐锦翊愤愤喊着，不过这次唐一墨好像做足了准备。他不慌不忙转身，捞起钱袋，随手一扔，里面的铜钱银两便哗啦啦撒了一地。
墙根乞讨的小花子们眼中一亮，呼一声"大善人"，争先恐后抢过之后便轰轰散去。
唐锦翊再朝那方向看过去时，那藏青色身影早已走远了。
"那人大早上的吃了屎，臭的很，别搭理他。"康锦翊冲那方向翻了个白眼，随手拿了块蛋挞道："张嘴。"
唐九一张嘴，酥酥的蛋挞边边磕上他的牙，掉了满嘴甜渣。舔了舔，那浓浓的奶香瞬时填满了整个口腔。
主人那只柔软的手轻轻抚上头顶，在发髻上揉了揉，到这时，所有的委屈都随之消散了……
"蛋挞，蛋挞，好吃的蛋挞！！免费品尝嘞！！"
唐锦翊卖力吆喝。
今日正是大集，一大早，街上便已人山人海，乌压压的人群一眼看不到头，然而百味楼门口却只有几个乞丐拖着病弱的身子来回走动，根本没个正儿八经的逛街人，就连来定干脆面的都比平常少了。
这样干喊没起到一点作用，于是唐锦翊把目光瞄准了前面的集市。
唐九看到他的眼神，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也跑回去拿了个小盘，把唐锦翊托盘中的蛋挞匀了几个过来。
"主人，我们分头去拉客人。"
"嗯，不过，还是老规矩，谁赢了谁就请吃饭哦。"
"好。"
说完，俩人一起进了集市。
……
“小娘子尝一块，香香甜甜可好吃啦~”
唐锦翊的声音温温柔柔，跟其他喷着唾沫星子叫卖的贩子一点也不一样，加上那张人畜无害见谁都笑的脸，姑娘们很乐意信任他。
“阿姐，看起来还不错，好像还挺香。”
说话的姑娘头上扎着两个小辫，戴着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灵动可爱，旁边那位娴静女子身着一身湖蓝绣花裙子，十分优雅。
她微微颔首，瞧了眼盘中之物。
“这是什么果子？”
“这叫蛋挞，用牛乳和鸡蛋做的，营养又健康。”
托盘中放着一小排削成手指长短，跟针一样细的细签，唐锦翊捻了一根起来，插在蛋挞块上，举到小姑娘跟前：“来，这块给你。”
小姑娘舔舔嘴唇，“阿姐，能吃吗？”
女子点点头，“光是闻着就很香了，我也尝尝。”
说完，自己拿了根竹签，也插起一个。
女子将那一小块蛋挞举在跟前看了又看，咬了小小一口。
酥脆的外皮与甜嫩的蛋浆不断刺激着舌尖上的味蕾，一层又一层的美味被激发出来，蛋香浓郁，甜而不腻。
在那盘之中，有块蛋挞上还点缀着一颗乌黑的梅子，想象一下，酸梅配蛋奶，既能中和梅子的酸，又能解了甜乳的腻，一定十分好吃。
“没事，可以多拿几块的。”
唐锦翊眯着眼笑道，又把托盘往二人跟前递了递。
“真的好好吃啊！”
小姑娘摸摸肚皮，又看了看姐姐。
那淡雅女子摸摸她的头。“玉儿再吃一块吧，一会儿我们买些回家。”
玉儿得了允许，十分欢喜，玉琢般的小手直接捏着签子，插上那块带梅子的蛋挞。
女子又问：“请问小郎君，这‘蛋挞’是出自哪家名厨之手？”
话音未落，有位男子停在了唐锦翊身前，插口道：“这是什么？”
男子身着朝服，腰间配着一把宝剑，语气沉稳，气场十足，只在这一站，空气都快凝固了，唐锦翊自然不敢怠慢，于是又把刚才对那两姐妹的解释重复了一遍。
“‘蛋挞’既美味又营养，是我们百味楼新研制出来的食品。”
两姐妹和那男子同时点了点头，并不似其他人一样闻“百味楼”色变。唐锦翊对这两单买卖又有了几分把握。
“蛋挞怎么卖呢？”女子问。
“八文一个，六个装一盒，一盒四十文。”
“是否要去百花楼购买？”女子又问。
唐锦翊道：“嗯，可先去百味楼登记预约，待明日开楼，我们会提前备好，静候光临。”
"阿姐，阿姐，我们快去吧，明日爹爹出门，多买一些，也给他带上。"
小姑娘吃得满嘴酥渣，还不忘给自己的爹爹带上一份。
“好。”
女子轻轻行礼，牵着小姑娘朝百味楼方向走去。
男子用竹签穿起一个尝了尝，连连称好，随手朝后摆了摆，大声喊道：“你们几个也来尝尝，挺新鲜的玩意儿呢。”
随后，几位男女挤了过来。
一人一个，托盘中的蛋挞块下去了一大半。
“好吃是好吃，只是这么小的东西卖八文有点贵了。”
“不贵不贵，今日我带出来的是分割后的品尝装，真正的蛋挞有半个手掌那么大，蛋液和牛乳装的满满当当，绝对不小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