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在人群里的周庆露出了一丝窃笑。
眼见前方就是终点,裁判老师和万辞都在白线后望着他,江修临对所有人笑得灿烂,正要提前享受当冠军的滋味,却猝不及防被脚下的一只腿绊倒。
全速前进的冲刺速度带来的动能不可小觑,加上惯性作用力,哪怕他下意识减速,这一跤也绝对要摔断骨头。
江修临几乎是飞扑着摔了出去。
就在那刹那间,一个身影远比闪电还要快的速度冲上前去!
随后,两人一同重重摔倒在地。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万辞伸开手,及时接住了江修临,用身体作靠垫减少了缓冲作用力。
但这一下着实摔惨了。
万辞感到后背似乎硌上了石块,脊骨扎在尖锐的棱角上,仿佛被锤子硬生生凿进去一个口,剧痛流窜至四肢百骸。
万辞眉头狠狠皱了一下,强忍着没发出声音。
江修临没想到万辞会扑过来接住他,一时愣住了。
匆忙之下,他只来得及护住万辞的后脑没磕到地面,自己则是双膝跪地,压在了万辞身上。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江修临迅速爬起来查看万辞的伤势。
“万辞?你摔到哪里了?”
围上来的人专顾着扶江修临了,万辞仰躺着,过了一会儿才勉强起身,江修临立马拉住她的手,把人拉了起来。
裁判老师也围了过来,关心问道两人情况如何。
万辞摆摆手,很轻地摇了摇头,一字没说,捡起地上江修临的棉袄后,她独自缓缓走到一旁的树下休息。
江修临冠军也不要了,抛下比赛就跟了上去。
身后传来学生冲过终点的欢呼声。
他没工夫去看,急忙追上万辞,扶着她走到树下坐着。
“你冲过来做什么,我一个大男人,摔一下又不会出什么事……你伤着哪里了?跟我说说,我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万辞脸色比先前更白了,一丝血色都没有,肩膀微微发抖,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江修临一惊,但万辞只是摇头,有气无力说了一句:“我只是有点冷。”
“冷?!”江修临二话不说,就把她手上自己的棉袄拿过来给万辞裹住:“还冷是不是?现在寝室门没开,要不你去我家歇歇吧,有空调,还有热水,你要是不舒服,我那儿还有卧室可以休息。”
若是按照平常,万辞绝对立马就拒绝了。
但这会儿的她已经有些无法思考了,浑身都没有力气,脑子里乱成一团,腹部的剧痛越来越明显,难以忍受。
“好……”万辞虚虚开口。
江修临不再迟疑,扶着万辞就往校门口走去。
和门口的保安大叔打了个招呼后,两人顺利出了学校。
没走几步路,江修临就察觉到万辞抖的愈发厉害,以为她是冷,于是将棉袄给她拉链拉到顶,紧紧和她靠在一起,一齐向着出租房走去。
进屋后,江修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空调,并把卧室的的床铺好。
将万辞扶到床边坐好,他又马不停蹄地去倒开水,一杯给万辞暖手,一杯调好成刚好可以喝的温度。
“还冷不冷?”
万辞坐在床上,身子依然在发抖,哪怕喝了热水后,脸色也没有恢复多少。
她觉得自己有点不大对劲儿,但除了腹部一阵阵的疼痛外,她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就是太冷了,万辞这么对自己说。
有空调在,房间里很快便充斥了温暖。
万辞将空杯子递给江修临,罕见地开口让他帮忙再倒一杯热水。
江修临立刻应下,转身去了厨房倒水。
等再端着水杯开门进来的时候,万辞已经倒在了床上,棉袄都没脱,双目紧紧闭上,嘴唇发白。
江修临大惊失色,赶忙放下水杯冲过来,“万辞?万辞!”
万辞什么都听不见,脑子里嗡嗡作响,视野里黑漆漆一片,无数数不清的彩色光晕散开,乱七八糟的出现在脑海里。
江修临掀开被子,准备将人抱起来检查一番,不曾想,万辞身下的床单被血染红了一片。
而她的裤子也已经被血染透。
江修临脑子里瞬间就炸开了。
他毫不犹豫地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并拿了一件更厚的棉袄准备给万辞换上出门。
棉服刚脱下来,江修临就呆住了。
贴近后背那块儿的内里白色叠层同样染上了血的颜色。
江修临难以置信地伸手去摸万辞的后背,却摸到了一手的血。
校服外套已经被后背的伤口渗出的血迹染湿了,边缘的血迹干涸成褐色。
看着手里的血,江修临整张脸“唰”的一下全白了。
……
万辞再醒来,是在医院病房里。
睁开眼,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
万辞转了转眼睛,抬手才注意到自己手背上扎着输液针。
这是个单人病房,除她以外,就只有桌上放置的棉袄,和用刚拆封不久的保温盒装的鲜肉粥。
还有一袋粉粉蓝蓝的东西,万辞依稀看出来,那是校门口小卖部里放在最里面售卖的卫生巾。
病房外,江修临刚和医生交涉完,轻声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万辞醒了,立马上前来问道:“醒了?肚子还疼不疼?”
肚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放置了一个热水袋,暖得小腹很舒服。
万辞感受了一下,这会儿已经没痛感了。
她摇了摇头,想起身坐起来的时候,后背的伤口又是一阵刺痛,痛得她皱紧了眉头,手臂忽然没了力气,又倒在了枕头上。
江修临赶紧过来帮她调整好坐姿,防止她乱动回血。
坐好后,万辞的思绪才恢复了清明,她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江修临面色划过一阵尴尬,他摸了摸鼻子,躲躲闪闪道:“就是……医生说你第一次来月经,加上天寒地冻的,还贫血,所以痛经晕倒了。”
万辞听完,隐隐松了一口气。
上个月生物老师刚刚讲过青春期男女生的身体变化,所以她对“月经”这个词并不陌生。
原来只是生理现象,先前痛的她都要以为自己活不久了呢。
这个年纪的女生不少人都来了初潮,万辞以为自己是书上写的来的时间比较靠后的那类人,平常便没怎么在意。
今天这种痛可真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但万辞还是有些意外从江修临口中听到这么中规中矩的发音。
毕竟班上那群男生经常拿这个打趣女生们,嘴里的词语污鄙不堪,搞的不少姑娘羞于提起这个专业词语,总是用“那个”代替。
“我睡了多久?”
江修临看了看手表,然后回答:“两个半小时,放心,我们俩都没其他参赛项目了,这会儿不用担心回校。”
两个半小时?
万辞有些惊讶,这个痛经居然能将她折磨得如此孱弱。
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她反手往后摸了摸,却被江修临阻止了。
“你后背被石子硌伤了,已经处理过了,但最好不要碰到伤口。”
万辞于是收回了手,不用想也知道,应该就是挡江修临那一下磕到的。
她蹙了蹙眉,当时没觉得有什么,怎么现在这么疼。
经历过这一茬,江修临看万辞的眼神完全变了,恭恭敬敬的,生怕怠慢了她。
休息了一会儿,万辞忽然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是要花钱的地方,这种单人病房更是不知多贵,多躺一会儿,要支付的费用就不知多少了。
她挣扎着要下床,江修临吓得赶紧劝道:“你针还没挂完呢,别乱动。”
万辞执意要下床回去,却在掀开被子的那一刻顿了一下。
江修临知道她顾虑什么,直接说:“你的医药费和住院费我都付过了,不用担心,你因为我受的伤,我肯定会负责到底的。”
末了,他又补充道:“……你的裤子,是护士姐姐帮你换的,还有卫生巾……我帮不上忙,只能去超市买了一些不同长度的。你放心,你的裤子还有内裤……都是我新买的,之前的护士姐姐帮忙收拾好了,回去的时候我会记得拿着的。”
这一段话说完,已经用尽了江修临的全部勇气。
他面庞慢慢浮上绯色,活像个熟透了的大苹果。
眼睛也不敢和万辞对视,江修临低着头,手指不安地扣着。
他也不过就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虽然面对这种事要比同龄人镇定的多,但还是有些无措。
万辞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她听江修临的话又坐回了床上。
“谢谢。”少女说,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输液针,抬起脸说:“这些费用一共多少钱,我会还你的。”
一提到钱就这么生分,仿佛钱就是两人之间相隔的分割线。
江修临抿了抿唇,声音闷闷道:“还什么,你救了我,这些就当我报答你的了。”
万辞静了两秒。
当时只是下意识怕他摔坏才出手挡了一把,没想到这家伙如此重恩,已经把报答挂在嘴上了。
这个词眼太过郑重,万辞不敢当。
她伸了伸手,不容置喙道:“一码归一码,账单给我看一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亏的。”
江修临不乐意了,“你要是真想偿还我,就多帮我提提成绩吧,谈钱多伤感情。”
万辞盯了他半分钟,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
她知道,依江修临的性子,是不可能告诉她治疗费用了。
逼问无果,万辞只好等着输液结束,然后喝完了江修临买的鲜肉粥。
又是叫救护车又是住院治疗买粥买衣服热水袋,真不知道这个少爷是怎么一个人处理完这些繁琐复杂的东西的。
万辞逐渐对江修临刮目相看。
输完液,万辞执意要回去。
见她确实没有大碍了,江修临没办法,只好办理了出院手续。
快到学校的时候,远远就能听见围墙里的欢呼声。
冬运会仍在热火朝天地进行,无人在意他们两个去了哪里。
打过针之后,困意袭来,万辞忍不住想要眯一会儿。
于是,江修临带着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