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解决问题
雨后空气潮湿, 从开了条缝的窗户扑进病房,和消毒水味杂糅在一起。
姜南青本就头晕,醒来后又悲又喜, 头更晕了。他窝在路蕴怀里,嗅着熟悉的味道, 情绪缓缓沉淀, 阖上双眼睡去。
听他呼吸逐渐绵长,路蕴手指抚平他皱起的眉心,低头吻他的额头,反驳很早之前的一句话:“胡说什么见色起意,那叫一见钟情。”
接着他放轻动作下床,顺手掖了掖被子,颀长的倒影越拉越长, 晃动着出了病房。
程宇早早等在外面,见门开了,起身迎过来:“路先生。”
病房里温柔神色荡然无存, 路蕴面部线条紧绷, 眉毛下压,目光凛冽, “去派出所。”
话落他便没停留一秒向前走去,程宇忙不迭跟上。
一路上路蕴没说一句话,眉头紧紧拧成个川字。
派出所所长提前站在门口, 见冷峻高大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忙不迭走过来, 搓着手道:“路总, 等您好久了。”
路蕴对他点点头,声线平稳毫无波澜, “张所长。”
张所长年近五十刚混上所长,年轻气盛时腰杆直不肯站队,眼瞧着同期爬上高位,不甘又轻蔑,前几年离了婚一夜之间似是“想开了”,站对了队,这不,立刻成所长了。
路蕴是来做什么的,要看什么人,早有人交代下来,张所长早有准备,伸出手掌指了个方向,“人关在这,您跟我这边来。”
路蕴抬步跟上,几人拐了个弯,进入一个栅栏门,门一打开才看清,四方狭小空间里一个发丝凌乱的男人垂头叉腿坐在地上,一只手被手铐和暖气管挂在一起。
他整个人看起来肮脏不堪,裤子上满是泥土灰尘,被手铐铐住的手被迫举高,指甲缝间塞满脏污。
路蕴率先踏进门里,张所长紧随其后:“路总,这就是姜毅国。”
听见开门声,男人倏然提起头,脸上一道深咖色刀疤被光影照亮。他猛地向前一扑,挣得腕间手铐铛铛作响,愤怒地吼叫:“让我见姜南青!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凭什么关老子!”
这过激反应让程宇下意识护在路蕴身前,路蕴纹丝未动,轻拍了拍程宇肩膀,“没事。”
他又朝姜毅国走近一步,光可鉴人的皮鞋停在满是脏污跪地不起的膝盖前,沉默着解开腕间袖扣,随后房间里响起“噗”一声骨骼撞击肌肉的声音。
姜毅国整个人歪向一旁,几乎跪不稳,重重吐出一口血沫。
空间里安静非凡,程宇很久没见过路蕴这副模样,但好歹见过世面,抱手站在一旁没动。张所长虽然胆怯,但分得清大小王,见路蕴不是真要弄出大事,也一声不吭。
路蕴手腕被后坐力震了一下,有些发麻,他转转手腕,声音深沉严肃:“还没结束呢,转过来。”
姜毅国肩膀发抖,哆嗦着转正身体,还没说话又被一脚踹在心口,若非有手铐拴着,此时大抵已经被踹到房间角落去了。
姜毅国挣扎着爬起身,两只手张开做投降状,喊道:“您……您是路总吧?我是姜南青的父亲,咱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都是那个沈齐柯!他主动找的我,问我想不想去找姜南青要钱!都是他!”
路蕴步步逼近,一手抓住姜毅国头发,拖着他往墙边走。起初姜毅国还在试图挣扎,却发现无法挣脱,一具早被吃喝/嫖/赌耗空的身体,怎么与年轻力壮的年轻人相抗衡。
“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他好过。”路蕴似虎的目光与他对视。
“我是姜南青他老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脸被抵在冰凉的墙面上,他奋力张开嘴喊叫,脖子梗着还在挣扎。
下一刻,姜毅国的头被拉开,然后又撞在墙上,发出咚咚的巨大响声,姜毅国只觉得自己头骨要被撞开了,濒死的危机感迅速涌上大脑。
撞击的动作终于停下,一只经络分明的手握住他的脖子,慢慢收紧。
肺部空气越来越稀薄,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就连听力也越来越差,周围的声音在耳朵里逐渐变为嗡鸣,他大口大口张嘴呼吸,一切都是徒劳。
忽然,脖子上的手松开了,松懈下来的力道让他脱力坠坐在地上。路蕴的声音响起:“知道这种感觉了吗?”
栅栏门重新被关上,路蕴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姜毅国这才彻底瘫坐在地上,有一种捡来一条命的感觉。
张所长亦步亦趋跟在路蕴身后,路蕴说:“今晚麻烦你了,张所长。”
“都是应该的,路总,有什么事儿您再吩咐。”张所长说。
到了派出所门口,张所长看着路蕴上车,目送车子开远才回身进了所里,进屋之前,他朝关着姜毅国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道也是倒霉,也真是活该。
他推开玻璃门,门前坐着的辅警抬头看过来,见是他,连忙起身,“所长。”
张所长摆摆手打算往办公室走,忽的他止住脚步转过身来,看向那个辅警,叮嘱道:“小院里那个人,在移走之前,你好好盯着。”
辅警不明所以,试探着问道:“所长,盯着是指……?”
难怪只是个辅警。张所长皱紧眉,“该给饭给饭,该给上药给上药,别让他有机会再犯事。”
原来是真正意义上的盯着,辅警忙不迭点头:“好的所长,您放心吧。”-
回医院的路上,静谧的车厢里,程宇的手机不住的震动着,手机屏幕就在路蕴眼皮子底下,“沈齐柯”三个字明晃晃的亮着。
这是他打来的第十个电话,先前几个程宇一个都没接。
路蕴斜了程宇一眼,又缓缓把目光挪开,沉声道:“接电话。”他要看看沈齐柯到底想说什么。
程宇拿起电话,按下接听的同时按下免提,沈齐柯的声音瞬间在车厢中响起,听起来很是急切:“程助理,阿蕴在吗?麻烦让他接一下电话,我有话想对他说。”
程宇看向路蕴,目光中带着询问。路蕴闭上双眼,拒绝的姿势很明显,于是程宇对电话说:“不好意思,路先生不在。”
“我打他电话没有人接,可以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程宇的语气一向公式公办,“抱歉,沈先生,路先生的行踪我无权向您报备。”
从前程宇对他不是这个态度,作为私人助理,程宇的态度取决于路蕴的态度,从前路蕴惯着他,愿意迁就他,所以程宇对他也有求必应,只要不涉及公司机密,路蕴行踪这样的小事,沈齐柯只要问,程宇便会答,哪像现在一样“无权报备”。
沈齐柯十分敏感,嗓音一哽,“那可以麻烦你见到他的时候,告诉他一下我在找他吗?”
程宇说:“好的沈先生,请问还有其他事情吗?”
沈齐柯说:“没有了,谢谢。”
挂断电话,路蕴脸色黑的仿佛能拧出墨汁,沈齐柯那晚在消防通道捅破窗户纸,他就应该有所警觉,相识这么多年,他对姜南青似有若无的敌意其实早有迹象,他只告诉姜南青小心沈齐柯,可没想到,沈齐柯会利用姜毅国,把事做到这个地步。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眼底闪过狠厉:“之前我和姜毅国的通话录音还有汇款记录,都在你邮箱里,找好律师告诉他我的诉求,让姜毅国下半辈子都在里面度过。”
程宇依言打开邮箱,看到了路蕴所说的证据。他点开录音细细听,又认真核对汇款记录,说道:“这个金额应该够他在里面过一辈子。”
路蕴了然于胸,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他又问:“之前让你收集沈齐柯的黑料,做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沈先生这些年,做过很多足够让他身败名裂的事情。”自从路蕴回国,程宇就跟在他身边,对沈齐柯可以说非常熟悉,在他的印象里,沈齐柯是一个笑容干净、性格内向的人。
对待猫猫狗狗都很有耐心,说话从没高过音调,永远一副温和善良的样子。
自从路蕴让他去查沈齐柯,程宇就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没人知道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沈齐柯到底在背地里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就好。”路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深深呼出一口气,“一件一件曝光,让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程宇迟疑了下,与他确认:“您确认吗?一旦发出去,这件事情就不能挽回了。”毕竟是有关沈齐柯,程宇还是希望路蕴再次确认,以免今后后悔。
路蕴没有犹豫,“嗯,去做吧,我已经给过他很多次机会。”
沈齐柯和他一起长大,情谊深厚,甚至就在去年这个时间,路蕴认为自己深爱着他,他订婚的时候,路蕴想只要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就好。
他容忍他,所以在看穿他的小心思时选择沉默不语,就算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选择给对方留足体面不去点破。
可这次不一样,路蕴没有办法替姜南青原谅他,他也不会替姜南青原谅。
这件事情沈齐柯做得高明,刚好那天剧组人员混杂疏于管理,他浑水摸鱼把姜毅国带进去,没惊动任何人,要不是李林回来的快,后果不堪设想。
路蕴唇线紧紧抿成一条缝,极端的想法不断地往他脑子里钻,要是李林再晚回去一会,姜毅国会不会把姜南青掐死?沈齐柯站在一边会不会阻拦?他是真的想让姜南青消失,还是只想看他受苦?
不能深想,路蕴曾经也拿酒瓶子给不知死活的烂人开过瓢,太明白热意上头的人惯性有多大-
车子在医院门口缓缓停下,路蕴快步回到病房,推开病房门,借着病房里明亮的灯光,他看到病床前站了两个人,一个李林,一个沈齐柯。
姜南青面无表情躺在病床上,嘴唇咬得发白,在看到路蕴出现在门口时,嘴角向下撇,下巴皱起来。
路蕴大步走过去,将沈齐柯隔开,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沈齐柯还没有说话,李林小声说:“还能做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呢?”沈齐柯脸色一白,看起来比受伤的姜南青还要虚弱,“南青,我好心来看你,你竟然纵容你的助理这样说我?”
话音一落,姜南青捂住胸口,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路蕴连忙把垫子放在他腰下,帮他拍后背顺气,姜南青小声喃喃:“头好疼。”
路蕴说:“你继续睡会,不用操心别的。”
他站直身体,转头看着沈齐柯,沉冷的目光如有实质,看得沈齐柯后背发凉,他开口道:“阿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姜毅国在剧组外面徘徊,我以为他是真的想见南青一面才把他带进去的,我也是一片好心啊!”
“别演了。”路蕴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是时候让沈齐柯受到教训,他怕在这里说吵到姜南青,“你跟我出去说。”
医院病房走廊不能大声喧哗,路蕴再次找到消防通道,靠在洁白的墙壁上燃了一支烟。
沈齐柯始终沉默,心里不断打鼓,不知道路蕴知道多少,但他终究没那么怕,在路蕴这里,他是有特权的。
路蕴狠嘬了两口烟,吐出大团白雾,这才开口:“你找我想说什么?”
沈齐柯愣了下,很快想明白刚才程宇应该是和路蕴在一起,“就是想问问南青怎么样,虽然我不是有意的,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所以我想来看看他。”
“你确实有责任。”路蕴盯着他的表情,没错过他一闪而过的错愕,“如果你不帮姜毅国来庆城,应该就不会在剧组外面碰到他了。”
沈齐柯有一瞬间空白,“我帮他来庆城?你在说什么?是姜南青和你说了什么吗?他说什么你都信吗?”
路蕴磕了磕烟灰,“姜南青什么都没和我说,但确实,他说什么我都会信。”
“你疯了吗?”沈齐柯看不出是哭还是笑,“他算什么东西?一个靠爬床换资源的鸭子,你和他睡了几觉就爱上了?”
“如果我再听到你骂他,我不介意让你这辈子再也说不出话。”路蕴冷冷警告。
沈齐柯泪流满面:“之前你像狗一样跟在我身边赶都赶不走,我说退婚来找你,你难道不该感恩戴德立刻飞奔回我面前吗?”
路蕴没说话,冷眼看着他。
“我在沈家孤立无援,谁都能踩我一脚,我为了你退婚,可是连家产都放弃了。”沈齐柯精神快要绷断,语速越来越快,甚至有点混乱,“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他就是该死啊,他真的该死,就差那么一点点,那个该死的助理再晚回来一点,他就真的被掐死了……”
路蕴摁灭烟头,“你退婚只是因为发现,就算听话乖乖做一枚棋子去联姻,也没办法争夺家产,如果能和我在一起,最起码可以分享我拥有的一切。”
他低头搓了搓手背,那上面有干涸的深红色,是姜毅国的血,“我用文明的方法解决你,只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不想让她白庇护你那么多年。”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齐柯隐隐觉得这是一则预告,他看着路蕴离开的背影,心底慌乱越来越深。这时,手机在空荡的楼梯间响起。
沈齐柯接通电话,经纪人不知所措的声音传来。
“阿柯,你逼迫同公司艺人陪客的事情被爆出来了,现在热搜压不下去,网上舆论已经炸了……”
后面的话沈齐柯听不到了,他耳边一阵鸣叫,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第62章 杀青
沈齐柯所属的娱乐公司有他本人参股, 加之世家家世,使得他在公司颇有话语权。拓宽业务大多通过酒局,稍有权利或是钱财的男人大多愿意在类似场合获取一些心照不宣的“好处”。
娱乐圈就那么大, 资源就那么多,好资源像名品, 狼环虎伺。
面上他是沈家人, 背后在人口中他是不受重视的私生子,好资源争不过真正有背景的人,沈齐柯便胁迫公司艺人去陪睡,为自己换资源。
他意识渐渐回笼时已经躺在床上,护士在手侧站着,低头记录着什么,见他醒来, “醒了?”
沈齐柯没回答,拿出手机打开微博。
护士年纪不大,刚毕业没几年, 平时也追星, 虽然追的不是沈齐柯,但还是知道沈齐柯的。
眼前的沈齐柯和平时在网络上看到的不大一样, 惹得她轻皱了下眉,说:“医生说你没什么问题,就是情绪上受到了刺激, 休息休息就可以走了。”
手机屏幕的亮光打在沈齐柯脸上, 映出他仓皇失措的脸。
他不知道护士是什么时候走的。
十几个艺人一同发视频控诉沈齐柯, 其中有男有女, 每个人都可以清晰说出每一次的时间和地点,还有一个女明星放出了沈齐柯经纪人和她谈话的录音。
铁证之下, 就算沈齐柯的粉丝不离不弃相信他,网友也不打算放过他。
这件事情不能不作回应,就在公司准备好公关方案,沈齐柯同时准备进行回应,又一波爆料来了。
打骂身边工作人员,助理成立粉丝站,一年内不下五十次集资,每一分钱都进了沈齐柯的口袋。
连续一周,沈齐柯的名字住在热搜榜上,姜南青出院回剧组,康导愁眉不展,坐在导演凳上抽烟,脚边烟蒂扔了一地,见姜南青回来,他招招手唤他过来,“小姜。”
姜南青抽出一个矮凳坐下,“康导。”
“抽烟吗?”康导手摸在烟盒上问。
姜南青摆手拒绝,“不抽的。”
“我倒是忘了,你还是个歌手。”康导说,“也是,别把嗓子抽坏了。”
姜南青笑了下,“算不上歌手,我这实力在专业歌手面前不够看的,最多是个KTV麦霸。”
康导脸上紧绷的线条缓和了些,叹口气道:“有什么看法?”
姜南青不解:“什么?”
“沈齐柯。”康导正犯愁,当初他看沈齐柯演技还行,又带来不少投资,人也十分诚恳,便投了同意票,谁知是颗定时炸弹。
不过好在是拍摄时期爆出来的,要是拍摄结束再爆,片子能不能播出都是问题。
不怪他这么悲观,沈齐柯这次被爆出来的黑料不是小事,小道消息,相关单位已经介入调查,沈齐柯人是从剧组被带走的,他试图粉饰太平,想通过工作没受到影响稳定粉丝,可事与愿违。
姜南青缄默几秒,开口说道:“我只知道做错事该被惩罚,其余的不想过多评价。”
“这些事都是路蕴搞出来的吧?”康导吸了口烟,补充:“为了你。”
姜南青看着他,不知道应不应该承认。
康导说:“不用瞒我,小蕴妈妈是我朋友,那天他来剧组找你,要不是有我的吩咐,你真以为能骗过其他人的眼睛?”
“原来是这样。”姜南青说,“谢谢导演。”
康导:“不用谢我,小蕴和你在一起挺好。”
他沉吟片刻,补上一句:“起码像个人了。”
姜南青笑,把话题拐回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康导叹口气:“不出意外的话,沈齐柯的所有镜头都要重拍。”言下之意就是换人。
那天以后,路蕴没提再和他提过沈齐柯,只说了不会放过姜毅国,他从网盘里找出两张被殴打后的验伤报告扫描件,还有姜毅国发来的勒索短信截图,虽然每次他都会删除,但删除之前免不了截图以备不时之需。将这些都交给路蕴,姜南青心里舒服了,给最近迷上的新塔防游戏充了三组648。
沈齐柯出事他是知道的,先前在病房,他相信路蕴喜欢自己,但没想过路蕴会对沈齐柯出手。
换而言之,姜南青自己都有点讶异。
“有新人选了吗?”姜南青开了个玩笑:“谷雨?”
这个玩笑害康导笑了一下,“那还不如播不了。”说完这句,他又呸了一口破除,“好不吉利的话。”
剧组工作不会因为某一个人停滞,抽完这颗烟,康导站起身抖抖褂子,拿起扩音器,“各部门准备一下。”
姜南青脑后的伤好得差不多,只不过碰到时还稍微有些痛感,他把安全帽调松一个档,扣在头上试了试,有点痛但不影响状态。
新男主进组当天,官方出了关于沈齐柯的蓝底通告。
沈老爷子缠绵病榻依旧不改无情,沈齐柯进娱乐圈在他看来就是不务正业,丢沈家的脸,现今又出了这么多事,一夜间声名狼藉,这盼爹死争遗产的节骨眼上,沈家其他人断不可能伸出援手,沈老爷子也放出话去,说就当没有过这个儿子。
路蕴留在庆城陪了姜南青一段时间,公司有事不得不回去,走之前他留下几个人,姜南青认为他小题大做,可惜这次路蕴十分“独裁”,姜南青受伤频率太高,见面会被针刺,人在剧组安全也没有保障,只好人为增加保护力度。
姜南青又要反对,路蕴赶时间,直接打开转账界面,把手机扔给他,“自己输数字。”
前两天刚收了二十万,姜南青间歇性有骨气的没要,不过把手机还回去的时候,心里那点小皱巴已经平整-
原定年末杀青的戏份,因为沈齐柯出事,剧组临时换人,硬生生延长了一个多月。
一月份的庆城温度很低,姜南青在剧组手不离热水袋。
路蕴几乎每天挂电话之前都问哪天杀青,姜南青的回答次次都很含糊,医院打来电话说寻找到了匹配的肾源,姜南青请求导演把他的戏份压缩,提前一周回到江城陪南语做手术。
他刚出发去机场路蕴便得到了消息,毕竟安排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摆设。
南语在接到通知的第二天办理住院,姥姥姥爷年纪大了,姜南青没回去的时间里雇了一个护工照顾她,护工是熟人介绍,姜南青第一眼见到她,提着多日的心落回肚子,护工是个很干练温柔的人,姜南青进病房时南语正和她有说有笑。
南语脸色黑黄,肾脏的罢工,多次透析使然。
见姜南青来了,南语眯起眼睛冲他笑:”回来了?戏拍完了?”
姜南青把花放在床头,“本来去年年底就能杀青,遇上点特殊情况。”姜毅国的事情他没告诉南语,反正今后这个人会消失在他们的生活里,没必要说出来引她心烦。
“啊,我知道。”自从见面会有人刺伤姜南青,南语就很关注他的动态,“男一号塌房了,你们换人拍了。”
姜南青挑眉:“从哪学的词?”
“微博上看的。”南语说,“每天在家待着,你又忙着工作,妈妈只好从手机上看你。”
姜南青掏出手机打开微博,“妈你微博叫什么?”
“南南妈妈。”
姜南青:“……怎么像身份认证似的。”
他用大号搜出来,随手点上关注,“后天做手术,明天要禁食了,今天有什么想吃的吗?”
南语靠在枕头上,“蟹黄生煎。”
姜南青削苹果的动作一顿,蟹黄生煎是家里没出事之前南语最爱吃的,县城南边有家做的特别好吃,蟹黄是大闸蟹现剥现剔,一个生煎十元,对于后来的南语来说变得稍有奢侈,哪怕姜南青近一年来转账不断,她也没有再去买过。
手术有风险,南语心里清楚,姜南青也有数,他起身,“我去给你买。”
南语拉住他,“你去什么?别再让人拍了。”
姜南青拉上外套,“没几个人认识我,放心吧。”
“谁说的?”南语拿手机给他看,“你粉丝很多。”
《东宫乱》播出后,姜南青确实吸到不少粉丝,所有社交平台账号粉丝上涨幅度很大。
母子俩正说话,身后病房门被人拉开,路蕴走进来,对南语颔首,“阿姨好。”
南语笑笑:“小路来了,你这么忙还天天来医院看我,真是麻烦你了。”
姜南青错愕地听他们说话,看向路蕴,“什么意思?”
路蕴坐下,“你以为能瞒住我?”
姜南青当然不指望能瞒住他,但他是怎么和南语自我介绍的?姜南青早预想过未来两人见面的场景,各种情况都预想过,但唯独没有现下这个场合。
姜南青说:“跟我出来一下,有话问你。”
路蕴挑了下眉,对南语说:“阿姨我先去一下,一会回来。”
走廊里,姜南青松开拽在路蕴袖口的手,“你……和我妈说过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你觉得呢?”路蕴没正面回答。
姜南青头疼,“你不会告诉她我们签过合同吧?”
路蕴沉吟,“好像确实说了。”
姜南青瞳孔一缩,“你告诉我妈你是我金主?”
路蕴嗤笑一声,“我说我是你老板。”
第63章 别害怕
心里有鬼, 听什么都不对味儿。
姜南青心虚地往病房里瞄了一眼,小声问:“什么老板?哪方面老板?你又在玩角色扮演吗?”
看他紧张得炸毛,路蕴忍着笑, “成天脑子里在想什么不干不净的?我说的是星悦娱乐的老板,你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姜南青耳根一热, “我妈肯定不会相信, 哪有老板亲自探望员工家属的……”
更别提他已经和南语出柜了,路蕴天天往医院跑,随便来个人看都不对劲,南语猜不到都难。
路蕴说:“不管信不信,阿姨看上去挺喜欢我的。你今晚在医院陪床还是回家?”
“回家吧。”姜南青说,“后天手术,明晚我再住在这, 今天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哦对了,快递寄到家里了吗?”
前几天南语入院, 他让李林准备了一些东西, 地址填的路蕴家里。
东西是阿姨帮忙签收的,路蕴有点印象, “应该到了,阿姨不知道该给你收到哪里,都堆阳台了。”
“好, 我回去整理。”姜南青想起正事, “你回病房坐回吧, 我回安海一趟。”
其实市里也有卖蟹黄生煎的, 但不是南语想吃的。
路蕴问:“回安海做什么?”
“我妈想吃蟹黄生煎。”姜南青打开叫车软件,“我回去给她买。”
“等下。”路蕴终于光明正大拉了一下他手腕, “我给私房菜打电话叫他们送来。”
“不用了,我妈就想吃那家。”VIP病房走廊很安静,除了医护人员几乎见不到其他人,姜南青没挣脱他的手。
路蕴没再提叫人送来,只说:“别打车了,让司机送你去,早去早回。”
“好。”姜南青左右看看没人,踮起脚飞快亲了路蕴一下,嘴里叮嘱,“进去别乱说话。”
路蕴忍了忍亲回去的冲动,看着姜南青钻进电梯里。
戴好口罩走进电梯,电梯门在眼前闭合,姜南青肩膀慢慢放松,后天南语就要做手术了,这是一家人期待很久的,可手术一定有风险,术后感染和排异反应是最难度过的关卡,他希望南语轻松地进手术室,因此不在她面前显露一点负面情绪。
下电梯前他拨通电话,对方接起,他说:“外婆,我一会回安海。”
“南南,带我和你外公一起去看看你妈妈。”老太太说,“她总说叫我们别跟着折腾,但我们怎么可能放心?”
姜南青正有此意,否则也不会打这通电话。南语不喜老两口折腾,硬是让他们待在家里等自己出院,可姜南青知道,这对老两口来说是一种煎熬。
“好,外婆。”姜南青走到医院门口,司机把车停在正门,他拉开车门上车,“我给你们订酒店,手术的时候再接你们来医院。”
外婆忙不迭道:“好好,我现在收拾一下行李。”
姜南青说:“不着急,我刚从市区出发。”
去安海的路上,姜南青终于有时间看微博,他把准备好的杀青自拍发上去,然后就切到网页,搜索“换肾手术”相关来看。
安海很快就到了,车稳稳停在生煎铺门口。
姜南青戴上帽子下车,发现这里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一间小小的铺面,两个眼熟的阿姨坐在门口桌前,桌上摆三个盆,一个装螃蟹,一个装蟹肉,一个装蟹黄。
她们手上操作熟练,掀开蟹壳,用工具一丝不苟地挑出整块蟹黄。
姜南青收回目光,走进店里。看起来店里简单翻新过,墙面被粉刷成姜黄色,桌椅看着有八成新,从前的黑板菜单被替换成了电子屏,蟹黄生煎也从十块钱一个涨价到十二块一个。
这个时间不是饭店,店里食客不多,姜南青很快拎着两盒生煎回到车上,他对司机说:“去淸唐街。”
接上两个老人,司机便往回开,外公坐在车里仔细打量内饰,清清嗓子和司机搭话:“司机师傅,您怎么称呼?”
司机愣了下,说:“您叫我小郑就好。”
“小郑。”外公点点头,打听道:“你是公司派给南南的司机?”
小郑说:“小姜先生有需要时可以叫我。”
外公抚着真皮座椅面:“这车是公司的车?”
小郑打下转向:“是的。”
外公没再说话,一家人一路安静到酒店楼下,姜南青拎着行李将他们送进房间,“房间带双人早餐,明早八点半之前都可以下楼吃饭,我妈妈那边你们不用担心,后天手术之前有人来接你们。”
想起手术,外婆泪眼婆娑,忍不住担心道:“手术会顺利的吧?你妈妈还很年轻……”
“放心吧外婆。”姜南青握住她的手,轻拍着安慰,“医生是全江城最好的,我们要相信医生,也要相信我妈,肾源都等到了,我们很幸运。”
老太太忍不住叹气,女儿年纪轻轻就得了病,每隔几天就要去做透析,眼见着她脸色越来越不好,做父母的却无能为力,只能尽可能的为她多赚些医药费。
姜南青也跟着叹了口气,“别这样外婆,我妈会好起来的,明天你们在周边逛逛,想去医院就过去,这里离医院很近,走十分钟就到。”
“嗯,会好起来的。”外婆擦擦泪水,“我带了今天中午包的饺子,你一会带回医院去吧,晚了就不好吃了。”
姜南青说好。
离开前,姜南青留下一小盒生煎,“这盒是鲜肉的,你们爱吃。”-
回到家收拾好东西,姜南青用最快速度回到医院。
病房里,路蕴坐在一旁支起电脑办公,南语躺在病床上看手机,护工阿姨坐在病床前帮她捂输液的手臂,输液液体很凉,这几天南语不知道输过多少袋液体,留置针所在的那边胳膊又凉又麻,动都不敢动。
姜南青开门进去,把生煎放在床头,“没休息会?”
“不累,等着你回来吃晚饭。”南语刷了下抖音,“买了多少?我想多吃一点。”
“六十六个,想吃多少都有。”姜南青把床边桌支起来,对护工说:“阿姨吃晚饭了吗?也一起吃吧。”
护工笑着拒绝:“刚下楼去吃过了,你们娘俩一块吃吧。”
姜南青说:“您回家吧,今晚我在这陪着就行。”
雇主有这样的要求,护工自然乐得答应,将一些照顾人的注意事项给姜南青交代清楚,放心离开了,“南姐,我明天早上给你带早点过来,还是老样子?”
南语笑笑:“谢谢你,老样子。”
护工又看向姜南青,“小姜吃什么?我一起带来。”
姜南青说:“和我妈一样就行,谢谢您。”
护工摆摆手:“谢什么?你家给我发工资呢!”
护工离开后,姜南青扭身看向一直默不吭声办公的路蕴,走过去伸手戳他,“过来一起吃饭。”
路蕴敲下回车,最后检查了一下文件,才将电脑合上,跟着姜南青走到床边。
餐盒保温效果很好,盖子掀开,热气带着水汽一同冒出来,六十多个生煎装了四层,买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姜南青倒觉得买多了,“不会吃不完吧?”
路蕴说:“确实有点多。”
“我头一回迷信,”姜南青笑了笑,“不是都说六六大顺?”
路蕴一时忘情,拉住他的手,“会顺利的。”
姜南青一僵,低头去看南语,路蕴也反应过来,下意识便想解释:“阿姨……”
南语表情很平静,甚至还挂着笑容。
“行了,一个大老板天天在这陪我,你们公司福利也太好了。”南语看着路蕴,“南南去年夏天和我说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就是你吧小路?”
去年夏天?
路蕴挑眉看向姜南青,只见他一脸局促说道:“快吃生煎吧,一会该凉了。”
南语笑,“小路坐过来一起吃吧,我不能吃太多,你们两个多吃一点。”
六十多个生煎,南语吃了五六个就住筷了,姜南青拍完戏后面还没有行程,这下吃东西放肆了些,却吃了不到二十个便觉得有点饱,也跟着放下筷子,留路蕴对着剩下满满两层生煎瞪眼。
“要不一会带回家吃吧。”姜南青看他努力往嘴里塞的样子不忍心,“别吃撑了,晚上不好睡觉。”
路蕴塞进嘴里一个,强调:“六六大顺。”
“那我再吃几个。”自己迷信却要别人受罪,姜南青很心诚地捉起筷子,又吃起来。
吃到最后,姜南青觉得蟹黄顶到嗓子眼了,才真正放下筷子,摆手认输:“不行了,我吃不下去了。”
他看一眼盒子,里面还剩七八个,心安理得仰靠在椅背上,“剩下交给你了,这叫福根儿。”
“福根。”路蕴好像是头一回听见这词,重复了一遍又说,“我确实有福气。”
姜南青莫名秒懂,看了一眼南语,拍他一下,小声说:“能不能收敛点?”
路蕴正要说话,南语先捂嘴笑起来,“不用,我看你们这样我也挺高兴的,像看偶像剧一样。”
姜南青小时候她就爱看偶像剧,那会吃过饭就匆匆忙忙守着电视,准时调台,把几点几分进广告都研究得透透的,这个时间段还能切台看点第二顺位的剧。
后来家里欠债太多,南语重新出去工作,每天晚上很晚才能回家,偶像剧之类的自然离她远去,不过生病后时间倒是多了起来,可她没有从前的心态了,再看也是意思不大。
吃过饭,路蕴打算离开了,对南语颔首告别,“阿姨,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您。”
“你工作忙,不用天天来看我。”南语目光中透露出对他的满意,“你们好好的就行。”
“妈,我也下去一趟。”姜南青耳朵发红,下意识解释一句,“我下楼扔垃圾,马上就回来。”
南语对他眨眨眼:“去吧,我今天的液都输完了,可以晚点回来。”
话是这么说,姜南青依旧不放心她一个人在病房,路过护士站时对值班护士说:“我下楼一会,麻烦您帮我看着点二十床病人,非常感谢。”
“好的,您放心吧。”护士非常尽职尽责,“有什么问题我会第一时间联系您。”
医院里不方便说话,姜南青跟着路蕴上车,车门一关上,两人便亲在一起。
太久不见面,哪怕每天都打视频电话,但也抵不上见面的一个拥抱或是一个亲吻,车厢里响起啧啧的水声和低低的喘声,半晌,他们才分开。
路蕴抱着姜南青,感受着他细微颤抖的身体,将他拥得更紧。
“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