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觉得自己八成和许诗嘉八字不合。
好不容易说定的出差,结果一大早,许诗嘉就在作妖了。
林舒盯着他身边拎着的两个28寸的行李箱,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你要搬家呢?”
“没有呀。”许诗嘉表情无辜,“不是要住两晚吗?所以我才带了两个。”
“……”
行李箱按下不表,他身上新的风骚高定走秀款套装是怎么回事?
“你穿这样是打算去结婚?”
哪个律师穿成这样去尽调的?更何况他只是这个项目里林舒的副手。
然而许诗嘉一点自知之明没有,他还挺认真地回答道:“不啊,结婚我会穿更好的。”
“……”
林舒揉了揉眉心:“从你行李箱里拿套新的,纯黑的正装,把这套给我换了。”
然而许诗嘉不愧是擅长在林舒雷区蹦迪的男人,他竟然两手一摊,理所当然道:“我没有那种普通的衣服。”
没有那就去买啊!
林舒看了眼时间,离飞机登机还有一小段时间,于是强行拽着许诗嘉进了最近的一家hugoboss的西装店。
这牌子在林舒印象里是个不错的男装品牌了,然而却引起了许诗嘉的剧烈反抗。
“我不穿这个牌子,又保守又老气,而且容易撞衫……”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林舒面无表情地盯着许诗嘉,“没有老气老土的牌子,只有老气老土的男人。你不知道真正的帅哥,就算是块破布,也能穿出高定的效果?只有长得不太行的男人,才想方设法用名贵华丽的衣服包装自己,掩盖心虚……”
“我买!我换!”
果然,林舒话没说完,就被许诗嘉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你别说了,我不是那种需要包装的男人。”
……
林舒没对许诗嘉的话在意,然而等他换上经典款的黑西装走出来时,她还是忍不住愣了愣。
有些人天生是行走的衣服架子,难以否认许诗嘉身材确实高大挺括。
他穿那些奢华高定的时候像个纨绔花花公子,但换上了商务气质更浓的黑西装,抿唇不笑冷冷看向人的时候,就像是位难以取悦的上位者。
这套西装套在模特身上时林舒觉得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就是一套无功无过的商务套装,然而许诗嘉穿上后,像是赋予了这套西装灵魂,连价格看起来也像是翻了十倍。
确实挺帅的。
显然,许诗嘉也是这样想的,他看了眼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原来我穿这种老土的衣服也这么好看,下次应该多尝试尝试的,帅的人真是能驾驭任何风格啊。”
“……”如果这个帅哥别长嘴那就更好了。
好在不管如何,许诗嘉总算换上了看起来更像个出差律师的衣服。
可就在林舒认为一切都没问题之时,许诗嘉带着他的新问题出现了——
“经济舱?我们坐经济舱?”
他不可思议地比划着:“你看看这经济舱的尺寸,就那么大一丁点地方,怎么放得下我这双腿?”
许诗嘉当机立断做了决定:“我要升舱。”
林舒那种想翻白眼的感觉又来了:“你之前没出过差吗?每个案子的差旅费一般实报实销,没有哪个客户会给你实报实销公务舱头等舱的费用,按照惯例就是经济舱和二等座出行。”
许诗嘉露齿一笑:“没事,我自费。”
行行行,知道你家里有点小钱了。
什么资本主义做派?
不过很快,资本主义就败给了供不应求——
“不好意思先生,这班飞机的公务舱和头等舱都已经满员,没有办法再升舱了。”
林舒就看着许诗嘉从一脸狼王归来到最后像一条被痛打的落水狗一样,不情不愿地回到了林舒的身边,虽然嘴上没说话,但脸上却是骂骂咧咧的表情。
他一脸屈尊地坐进了林舒身边的经济舱位后,开始各种转换姿势摆弄他那双长腿调整坐姿。
林舒本来想小憩一下,愣是被许诗嘉的动作弄得无法入眠,她忍无可忍地摘了眼罩,瞪向许诗嘉:“你是猴子屁股吗?这么坐不住?”
结果许诗嘉的回答差点把她气死,这男的看了一眼林舒的腿:“我的腿要是和你的一样短,我当然就坐得住了。”
说完,还不怕死地对着林舒抿唇一笑:“有时候挺羡慕你们的,像我的腿这么长现在好无助啊。”
“……”
林舒知道管理团队是有难度的,也理解天浩里不少人是关系户,但从没想过能带到许诗嘉这种货色。
虽说年纪小,但她自诩自己行事较为成熟,情绪也比较稳定,然而这一切都在许诗嘉面前溃不成军。
她真的……好想打死他。
幸好他不是太子,得想个法子,让他赶紧知难而退,离职走人。
等他一走,就空出一个岗位,这样林舒也好顺势问人事要人,然后招聘个没背景但认真肯干的年轻下属。
在出差的飞机上,林舒就这么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最重最累的活,都让许诗嘉体验一遍,这种程度的毒打,就不信他这种公主还能承受得住。
而她的身边,一无所觉的许诗嘉像是一位刚经历痔疮手术的病患一样,好不容易调整到了一个舒适的坐姿,但一边坐,这男人还一边愁眉苦脸地揉着腰,像出演了什么了不得的苦情戏一般感慨:“待会到酒店我一定得要找个spa按按腰才行。”
“……”
忍一忍林舒,落地了就给他一顿结结实实的社会主义毒打。
**
只是让林舒想不到的是,等两人赶到客户帮他们约定的酒店,不用林舒动手,许诗嘉就结结实实遭了现实的一个大耳刮子。
他望着眼前老旧的四星级宾馆,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四星级?已经坐经济舱了,现在还要四星级?就这样消费降级,怎么拉动内需为国家gdp增加贡献?”
“而且这种偏僻郊区的四星级,正常情况下根本达不到真正四星级的水准,所以撑死就算个三星级!”
自己一个堂堂的五星级男人,竟然沦落到住三星级酒店!
许诗嘉快气坏了。
最可恨的是,这该死的酒店一共就两层,大概因为房间少,酒店建得又早,竟然连个电梯也没有!
许诗嘉看着自己两个28寸的行李箱,再看看楼梯,只觉得自己那刚被经济舱蹉跎了一路的腰,更难受了,简直是天要亡我。
别说许诗嘉,就是林舒也有点讶异。
她来天浩前,原本说好原退休合伙人的案源会一并留给她,然而实际是,好的案源早就被天浩的几个年轻合伙人瓜分的七七八八,这个并购的尽调案,也是林舒眼疾手快才拦截下来收归己有的。
本次尽调的对象是个调味品工厂,出差前林舒就知道地处市郊,住宿条件恐怕有限,但这未免确实是有些过于有限了。
负责对接的调味品工厂员工一脸不好意思:“抱歉两位,郊区这边都是工厂,对高档酒店没什么需求,这就是我们这儿最好的酒店了。或者你们要觉得不适合的,我们可以去住市中心的宾馆,就是稍微离工厂有段距离……”
“多长距离?”
“开车单程要两个小时……因为这一带附近都是我们这样的工厂,出入的都是大货车,所以路上车况并不好,有时候还会堵车……”
林舒的客户是一家方便面上游企业,有意图想并购这家调味品工厂,给出的尽调时间很短,林舒驻点在这里的时间只有三天两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翻阅调味品工厂成立以来所有的组织架构、人事工商、运营模式经营成效、资产负债、安全事故、知识产权、劳动诉讼等全方面的资料,审阅查明这家工厂所有存在的法律风险,再出具尽调法律意见书,以便她的客户最终评估分析是否进行并购。
如果住到市中心的宾馆,那么每天来回就四个小时,三天下来要浪费整整十二个小时的工作时间,林舒这个案子是在和时间赛跑,哪有那么多空。
她当机立断拒绝了工厂员工的好意:“不用了,这里凑合两晚就行。明早八点我们入驻厂区开始工作,麻烦您这边准备好资料。”
做律师要能做到合伙人这一步的,就没有不能吃苦的。
只是林舒能吃苦,不代表她的同行人能吃苦。
林舒的话像是给许诗嘉敲响了他人生的丧钟,他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想死”。
**
准确来说,许诗嘉其实没有想死。
因为死字不吉利,他只是不想活了。
他原本以为坐经济舱已经是这辈子自己人生的低谷,然而没想到这一趟出差真是历劫来了。
林舒竟然放着市中心的酒店不住,要住这种破地方!
这四星级酒店显然因为客流量不高,平时疏于维护,很多设施都老旧了,穿梭其中的服务员,也多是上了年纪的阿姨和大叔,一个年轻人也没有。
林舒瞥向了许诗嘉,对方正脸色难看地揉着腰,看着来往上年纪的服务员:“网上一直说老龄化老龄化,我以前不信,现在我是信了。”
只是虽说服务员上了年纪,但服务态度倒也热情。
大概是见他带了这么大两个行李箱,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叔便自告奋勇上前:“我来帮你提到房间去。”
只是就在林舒以为许诗嘉会摆出少爷做派顺势让人家提的时候,许诗嘉却摇头拒绝了:“不用,我自己来。”
他说完,一手提着一个28寸的行李箱,在林舒面前步履轻松矫健地提上了二楼。
提完,这男的连口气都没带喘的,又一路走下来,朝林舒伸出手:“你的行李箱。”
“什么?”
他没好气道:“我帮你提上去。”
说完,他径自抢过林舒手里的行李箱,提上了二楼。
?
这身体不虚啊?
这腰也挺好啊?
大概是林舒眼神里的意思实在太明显,许诗嘉也感知到了。
“你那么看我什么意思?”
“你这身体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坐经济舱那么多事。”
结果不说还好,一说,许诗嘉还来气了:“我要纠正你的错误观点。我只是比较矜贵讲究,但矜贵讲究不等于体虚,我的身体好得很!脆弱的是我的心灵!”
“……”林舒没忍住,“你一个男的……”
结果没说完,许诗嘉就打断了她:“男的怎么了?!你别性别歧视,男的就不能脆弱了?”
“……”林舒,冷静,打人是犯法的。
努力心平气和后,林舒还是道了谢:“辛苦你帮我提上去了。”
“哎,那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的,可是这种场景下,如果我不站出来,还有谁站出来呢?”
结果林舒一感谢,许诗嘉还演上了,他一脸被迫上岗被委以重任的无奈:“如果我不提,就只能那个服务员大叔提了,你看他都那个年纪了,我内心尊老爱幼的良好道德让我没办法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只能自己忍着委屈,把行李给提了。”
“……”
“何况。”许诗嘉转头看向林舒,“你点名我陪你来出差,不就是想让年轻力壮的我,替你干这档子事吗?”
虽说是这个道理,但林舒总觉得许诗嘉说出来气氛就变得怪怪的……什么年轻力壮,什么这档子事……
林舒板起脸:“你正经点说话。”
“我还不正经啊?”许诗嘉很气愤,“我都这么正经过来出差,住这种酒店了!”
说起这,许诗嘉的语气都怨恨起来了。
等到了二楼刷卡进了房间,他才发现房间里面比外面还简陋……
那灰扑扑的墙面,老旧的床单,还有已经褪色的地毯,无处不昭告着一种天要亡我的气息……
忍无可忍,他把林舒拉过来,指着自己房内的条件对峙:“实报实销,也没说要住这样的酒店吧!就这还至尊豪华山景大床房呢!”
这条件是有点艰苦,但作为上司,面对许诗嘉的质问,林舒是不可以退缩的。
“你看,这墙面是现在最流行的高级灰,床单老旧,说明洗的多,新的布料上也会有甲醛,洗这么多遍,那肯定是没甲醛了!安全得很!绿色!环保!”
“本身现在旅游都流行去郊区,因为市中心太闹了,郊区既安静,商业化也没那么重,还保留着很多原始纯生态。”
“你为什么不能调整心态,把这次出差,当成是一次涤荡心灵,为自己灵魂找到归宿的机会呢?”
林舒一边睁眼说瞎话,一边走到窗户边,她径自打开了窗:“而且,郊区的酒店虽然档次不是最高,但能给到纯正的山景房。”
“在荣市,用这种价格你住山景房最多看到个假山,但在这里,你想象一下,只要打开这扇窗,映入眼帘的是……”
“坟场。”
许诗嘉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远山,以及远山上一排排的坟头。
林舒抿唇一把把窗户关上了。
许诗嘉阴阳怪气道:“心灵确实都涤荡了,也找到归宿了。”他指了指山上的坟头,“人的最终归宿,都在那呢。”
“……”
“先不说坟场,这是什么?!”许诗嘉视察一般在自己房里走了一圈,突然瞪着墙壁中间的一扇门,“房间中间这儿怎么有扇门?”
他推了一下,然后竟然推开了。
林舒也愣了愣,跟着他往门对面看去,才发现门推开后的对面,竟然是自己的房间。
这竟然是两间连通房!
而且这扇连通的门上甚至都没有门锁!
林舒看着自己对面的许诗嘉,这男的要是虚的不行还安全点,现在看来体力好得很。
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是自己下属,谁知道是人是鬼?
林舒此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和许诗嘉住连通房,这绝对不行!
**
虽然林舒当机立断要求换房,然而事情却不如她想的顺利——
“抱歉林女士,今天我们这儿有几家人家正好结婚,大批外地亲友过来,导致周边的酒店都订满了,我们也没有空房给您换了,为表歉意,我们给您一张代金券,欢迎您下次再来。”
这次来的“很好”,下次肯定不会再来了。
林舒交涉无法,回到二楼,准备和许诗嘉约法三章,却不见许诗嘉的踪影。
片刻后,对方才姗姗来迟,手里拎着一串大铁链和几串锁。
见林舒眼神疑惑,他微微一笑:“我刚去不远处的超市买了锁和铁链。我和你毕竟男女有别,连通房还是不太妥当不太安全。”
看着许诗嘉正直的眼神,林舒心下有些羞愧,人都是多面的,或许自己对许诗嘉存在诸多误解,他能考虑到这一点,主动买了锁,至少为人是绅士的。
林舒看着许诗嘉拿着锁走进了她的房间,一边往门上挂锁,一边还抬头对林舒灿烂一笑:“锁就锁在你房间这侧,钥匙拿在我手里,这样大家都安全。”
大家都安全?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不过不管怎样,许诗嘉主动避嫌买了锁,肯定是自己多心了。
只是很快,等许诗嘉回了他的房间,林舒就意识到,自己没有多心。
门的对面传来了移桌子的声音,最终,那声音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连通门的背后。
许诗嘉,在自己房里,连通门的那侧,搬了个桌子,堵住了门。
“……”光上锁还不行,还堵个桌。
这哪是主动为了林舒的安全避嫌啊。
这他妈是防林舒呢!
这一刻,林舒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天凉了,这许诗嘉不能留了。
留他在团队,她怕自己被他气的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