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白木……”
身侧,突然传来一点拍后背的力道,双眼呆呆盯着脚底的排球馆地板的人倏然一惊,泛远思绪猛地回神。
“白木优生。”
听清自己的名字,受到惊吓的人条件反射性立即张口应声。
“在、在的!”
“……”
站在整齐排好的新生队伍前,拿着点名簿的人用写字笔圈完最后一个名字,视线从纸上抽离,投向结结巴巴匆忙应声的人面上。
栗灰色短发,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两簇白色挑染,身形高瘦、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匆匆抬起后又垂下,眼瞳颜色泛浅,光线折射下些微偏向翡绿色彩。
身体紧绷、神态慌乱,看得出来、十分紧张。
北平静移开视线,面朝着已整好队的一年级新生们,
“人已经到齐,十分钟后我会带你们去第二体育馆进行水平测试,现在解散,去换衣服。”
“是——!”
混在人群中,白木优生也小声地应了声。
想起刚刚拍在自己后背的那点力道,他迟疑了下,看向身旁,一个同样挤在那换衣服的栗子头若有所察。
对上视线,他高兴道,“噢!你刚刚居然敢在三年级的前辈点名的时候发呆,真厉害啊!”
没等白木优生反应过来,自来熟的人已经靠过来。
“没、没有的……”很显然不太适应与旁人靠这么近,白木优生犹豫着克制自己向后退步的冲动,
“刚刚,是同学你提醒我的……对吧,谢谢…”
“哈哈,不用谢,毕竟我们一个班,我是理石平介,以后也得多多指教啊!”
欸…欸?
一个班的……
白木优生顿了下,他是真的没有意识到面前的这个栗子头模样的男生是他的同班同学。
或者该说,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
从关东到关西,
距离东京526千米,开车需要四小时十七分钟,拥有大片大片稻田与土壤的丰硕之地,兵库。
风俗习惯、语言交流、生活环境,完全是与关东截然不同的氛围。
但这是他为自己能争取到的、最遥远的喘息之地。
没有人认识他、不会有人再那样叫出他的名……
“白木优生。”
字。
“……”
白木优生再次呆呆抬起脸,一瞬间感觉数道视线箭头般直直盯在他身上。
打量的、奇怪的、疑惑的、好奇的,混杂在一起,手心不自觉冒出冷汗,又黏又湿。
“我、我在…”
猛一回神,他才发现,在刚刚出神间,他已经跟着新生队伍们一起进入第二体育馆。
看周遭摆设与人群分布,正是在进行测试的模样。
“到你了。”
站在队伍另一侧的北翻过点名簿,不轻不重提醒,
“跟着前面的人走。”
“是、是!”
有了明确指令,白木优生立即快步跟上。
他心里对这位高年级的前辈有些抱歉。
因为自己的走神、总是给前辈的工作造成麻烦。
路过他时,捏紧掌心,一句‘抱歉’小声地被他说出。
又轻又低、近乎错觉。
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反应,就匆匆跟上前面的人。
北在低头看下一个人的名字。
声音很低,他没有错过。
平静念出下一个名字后,他才稍微转移视线看向在排队的测试处。
稻荷崎第二体育馆,新生测试区,
教练、监督,与排球部的正选们此时都聚集在那里。
扎根兵库的稻荷崎素来以其排球豪门、‘职业选手的摇篮’之称于关西地区出名。
资金充裕,设备完善,不仅有学校大力支持,还有校内管弦乐部的完美配合。
超高规模的排球部专用体育馆,空前绝后的部员人数。
更有慕名而来、源源不断的新生血液。
在稻荷崎,每年的新生入部仪式都是件大事。
满怀热血与梦想的新生们在社团申请表填写下‘稻荷崎男排部’时,就已经开始走上被教练们评析估计的道路。
“所以——我们到底要为什么也在这里陪着啊!”
二楼的观战台,
不耐烦的男声似是有点压低、怕是被谁听到般。
“要抱怨就大声点,白痴。”
他身侧和他模样一致、只有发色不同的人无情吐槽。
“哈——治你这家伙才是白痴……”
“……”
习惯了双胞胎每日拌嘴,眼见两人只是口头不遂、没打起来,三年级的尾白阿兰这才调转视线,看向新生们扎堆的地方。
不出意外,在各项数据收集完后、新生们就会被教练拆分汇入不同队伍,进行实战演练。
从而决定其后的位置与训练。
白木优生没有想那么多。
他只是按照别人对他施加的指令一步一行事,按部就班完成每一项数据测试,而后站到队尾、一个隐蔽、安全、不会被旁人视线注视的地方。
陌生的地方的好处就是不会有人认识他,不认识他自然也就不会靠近。
被淹没在人群里也没关系,反正他也已经习惯。
哪怕默默无闻地度过这三年,但能每天都摸到排球,他就很满足了。
测试没有花很长时间,填写好的一年级数据表很快被送到站在场侧的总教练,黑须法宗手中。
他惯性从下往上看,不漏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的球员。
“酒井上翔、山下直太郎、茨木大河、丸山佐助、早乙女丰,a队。”
黑须法宗点名,圈出几个人,再度开口,
“b队,理石平介、七川正宁、三河大辅、小田切正国以及……白木优生。”
视线落在最后圈出的名字上,黑须法宗合起名册,推着鼻梁上的眼镜开口,
“以上,其他人散开,给你们十分钟时间热身和讨论。”
“……十分钟后开始对战。”
在黑须法宗开口时结束斗嘴的宫双子终于转移点注意,望向被分成两队的新生们。
宫治没什么兴致,随意扫过几张陌生的脸就放开视线开始发呆。
宫侑则是单手托着脸靠在二楼扶手栏杆,向下看的视线转了一圈,倒是停在b队的角落,一道站在那莫名显得有些局促与格格不入的灰发身影。
“那边那个家伙……”
他慢慢眯起眼,咂了下舌没继续说话。
“你打什么位置,白木?”
照样是自来熟的理石平介过来搭话,白木优生攥紧掌心,小心翼翼道,
“主攻手……这样。”
“诶?!”
理石平介惊讶了下,将灰发少年吓了一跳,白木优生颤颤,“是、不可以吗?”
“啊、没有没有,哈哈……我看我们俩是一个位置还有点惊讶…”
理石平介没说出口的是,他一直以为这个看起来有些怯懦胆小的同班同学可能是副攻或自由人的位置。
没想到竟然都是主攻手。
他又看了眼灰发少年高瘦身板与因受惊显得没几分血色的苍白脸颊、细瘦手臂上只附着层薄薄皮肉。
……嗯,无论怎么看都很脆啊,真的没问题吗?
无论有没有问题,十分钟转瞬而逝。
在这期间,白木优生只勉强记住了队友的名字,做完热身、并按照排列顺序承担起第一个发球的重任。
他握着球走到后场,能感受到全场的视线都扎在身上。
本该是紧张的,但是握起球时心就静了下来。
没关系。
发球只有他一个人。
冰凉的皮质触感,凹凸不平的缝线槽。
起步、跳跃、抬手、挥臂,做过千百次般的行云流水。
现在需要他发出一记好球。
“——咚!”
“——砰!”
看起来一掰就能折断的手臂拉出一道圆满弧线、手掌与排球接触定点抽击。
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堪称赏心悦目。
极响极亮的一声于耳侧炸响,疯狂旋转的排球以极为恐怖的球速重砸地面、狠狠反弹上墙壁。
球落地滚远,对面人没动,己方人也没动。
两分钟前还在以貌取人的理石平介大张嘴成‘o’字形。
场上,一时间没人反应过来。
毕竟,难度为lv.10的新手村,开局就是这么一个lv.40的杀器。
还是个其貌不扬、看起来唯唯诺诺,有些迟钝的瘦弱家伙。
冲击力一时有些过载。
观赛区的宫侑单手托着脸,微微眯起眼,尾音上扬,
“嘛、一记不错的大力跳发~”
“——吥”
计分的排球部员立即吹了声哨,宣告b队拿下一分。
理石平介望了望那记打得人措手不及的大力跳发,又望了望面色苍白、落地后缓出一口气的白木优生,半晌,才缓缓开口,
“白木,你原来是……这种重炮类型吗?”
白木优生一顿,以为是指责自己不提前说清,条件反射就要紧张道歉。
灰发少年攥紧衣角,声音低低,“抱、抱歉,是我没有提前……”
“开什么玩笑!你这也太超模了吧?!”
理石平介猛地一拍他后背。
其他人也是,炸开的话语一团团一簇簇拥挤过来,满含惊喜与喜悦。
有这么一个重炮在己方绝对是最佳优势,一时、b队众人有些喜气洋洋。
但白木优生陷在围过来的人群中,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陌生,现在他的发球能赚来得分,所以大家会开心。
但是很快,随着时间,他们就会发现他的真面目。
发现他只是个除了发球以外,一无所有的…吊车尾。
那个时候……
白木优生勉强配合笑着,呼吸逐渐沉重。
“黑须教练,那孩子就是……”
同样站在场侧的二队教练,大见太郎,终于想起了对这个名字与这个名字所对应的人感到眼熟的原因。
黑须法宗应了声,但他此刻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看向场内。
以为拥有了重炮就能获得压倒性胜利的b队随着局数进度向后推进,逐渐意识到哪里不对。
队内配合频频失误,二传给攻手的球永远打不出单独发球时的惊艳水平,除了防守勉强到位、其他根本就是马马虎虎,仿佛先前给出的‘重炮’印象只是错觉。
再一次的、在二传传给白木优生的球依旧只打出了个软飘飘的轻拍,并在被回击过后去接球时,猛地避开队友导致球落地的乌龙行动出现。
宫侑终于摁捺不住内心情绪,身体猛地向前倾,死死攥紧栏杆,
“不是、那家伙难道就这点东西吗,啊??”
宫侑深感自己被欺骗,不耐话语混杂着关西土语输出一通,
“这么轻飘飘的一记扣球,随便路上抓个三岁小孩都比他打的到位吧!”
“稍微也用点力气最起码对得起刚刚那个大力跳发啊,那么好一个直线扣球机会呃啊啊啊啊全浪费了!!”
相比之下十分冷静的宫治吐槽,“喂、太刻薄了你。”
“哈?我明明说得是真话好不好?!”
宫侑暴怒,直接就双手一压栏杆,喊道,“好歹再拿出更多——更多——啊!”
“……”
角名伦太郎默默转过脸,拉远点距离。
尾白阿兰与赤木路成对视,当即一人一半、拖着人往回拽。
“好了好了阿侑别喊了。”
“快点搭把手,马上教练就要看过来了!”
“阿治和角名也是,你们俩个别看戏了,快堵住这家伙的嘴。”
“唔唔唔唔唔——!!”
上面一团混乱,全无正经前辈模样。
“都下来吧。”
不高不低的男声响起,北信介离开新生队伍,站在那里微仰头平静道,
“马上要换人了。”
“哈——换人?”
好不容易解脱自己的宫侑周身怨气满满,但在北信介的气场压制之下只好独自插着兜撇过脸、没什么好脸色一个人嘀嘀咕咕道,
“谁那么倒霉要被换上去,反正我才不会配合这样的家伙呢…”
“……”
黑须法宗推了下眼镜,“侑,”
嘀咕到一半的宫侑:“……啊?”
“你去b队。”
宫侑:“……”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