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过去时】祸害
说完这句显得十分放浪的要求后, 容清杳拉住洛迷津的衣领,一点一滴往下。
埋进对方夏草般茂盛的长发里,玩弄着对方软软的耳垂。
再凑在对方耳边, 轻启红唇,清冷声线蛊惑而放荡。
“好不好?”
天生体质比较差, 容清杳从小就因为轻微的碰撞而很容易出现淤青, 又因为家里的床太硬, 睡一觉起来身上也会出现莫名其妙的淤青。
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会长衣长裤, 迫不得已要穿裙子,也会穿长裙。
她忽然想到之前在和洛迷津酒店做的第一次,虽然洛迷津温柔又笨拙,根本没用多大的力气。
但她的身上就留下了许多痕迹,斑斑点点,过了好几天才完全消下去。
去给洛迷津做家教的时候, 洛迷津给她的药就有化淤的效果。
“掐着……掐着做?”洛迷津心虚地移了移视线,不经意恍过容清杳修.长白皙的颈部, 淋过热水后那一小片肌肤微微泛红, 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因为今天有去公司工作的缘故,女人今天穿着严肃齐整的正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禁欲的好学生气息,素净温和美丽。
一点不像会和学妹躲在黑暗的酒店房间里,拥抱、热烈接吻、一遍遍索取又求饶、做到昏睡过去的那种人。
“嗯, 好不好?”容清杳跪在床沿,双手拽着洛迷津的衣领, 祈求的气音又娇又软。
本来她这些日子,一直克制隐忍着这样疯狂的念头, 怕吓到洛迷津。
可明天她们这次暑假工作实习就要结束了,失落空白的情绪如浪潮涌动,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样害怕失去一个人。
甚至都说不上是失去,只是见面的时间和频率,从一天二十四小时,减少到三天、五天,仅仅有五六个小时。
和之前的状态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但她却觉得连想一想事实都难以忍受。
明明她孤伶伶地过了很多年,怎么还会怕孤独呢?
自从妈妈去世后,她仿佛一个人生活在宇宙的一颗星球上,没人听她说话,她也从不放声大喊,因为她知道那样也无人在意。
她想要极烈极致的爱,暴烈的、无所顾忌的、矢志不渝的。
想要感受到疼痛、窒息、彻底的占有。
像是受到蛊惑一般,洛迷津着魔一样看着跪在自己身xia的女人,轻轻抚上女人脆弱纤细的脖颈。
她不敢用力,生怕会碰碎。
“洛迷津,占满我好不好?”
简单的低软腔调让洛迷津心口卷皱、软麻,她不想管什么感不感冒的,只想抱紧容清杳。
女人不轻不重地握住洛迷津放在她脖颈上的手,勾住压过来的洛迷津,忘情地拥吻,唇.舌纠缠。
容清杳的眼睫,被女生的潮息撩得发痒。
到后来,两人就算靠着床也有些站不住了,洛迷津将她抱回椅子上坐着,继续接吻,时不时由浅到深,再细细密密地啄,弄得对方揪紧她的衣领呜呜咽出声。
“还不够,”容清杳顿了顿,感觉氧气都被快汲干,将两人的距离分开,眼眸盈满令人心醉的绯红,“还想要。”
洛迷津双眼迷蒙,刚想扣住女人继续,就被容清杳抵在椅背上。
“学姐,怎么了?”她脸颊潮热,不是发烧,只是为女人今晚那一丝丝的不同寻常。
“你以前和我答应过什么?”容清杳红润的唇仿佛沾染露水的花瓣,神情却异常冷清,好似洛迷津答不出来,她就不会善罢甘休,“答错了有惩罚。”
答应过容清杳什么?洛迷津脑海里一时间掠过十几种答案,要单独再来芸城、要抱着容清杳睡觉、只准吃容清杳做的饭……
“我帮你计时哦,七、六、五、四……”女人浓密的长睫垂下,看似漫不经意地摆弄着洛迷津的银发,“时间要到了。”
洛迷津逆着光,双眼因极尽紧张而明亮无比,“答应过要听你的话。”
容清杳的掌控欲得到了少许的满足,她勾着洛迷津的手指,气音清冷,“答对了哦。”
“但你太慢了,不准动。”
“我哪里慢了?”洛迷津发出不服气的声音,气鼓鼓地撇嘴,“我都在十秒内答出正确答案了,学姐你耍赖,你怎么可以耍赖?”
女人俯身而下,解开两颗扣子的正装衣领松松垮垮,溢出湿热的气息,细长的锁骨下柔软雪白,一点嫣红像是待放的玫瑰。
“还敢狡辩,罪加一等,我叫你做什么,你做了吗?“容清杳坐在床边,微微冷笑着,刻意踩着洛迷津的小腿,来回晃动。
思忖半秒钟,洛迷津一下反应过来,本就烧热的脸庞更是染上一层烟霞。
“我怕会弄伤你,”她看了眼女人孱弱瓷白的脖颈,莫名回想着刚才触上去的感觉会有多美妙,又会留下多么明显的淤青痕迹。
洛迷津忽然感觉,这个看上去清冷淡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学姐,其实非常孤独,孤独又脆弱,需要极致暴.烈的爱,才能让她心的那一隅得到半分安宁。
就像是一种情与爱练习,容清杳将洛迷津的手牵过来,抚过自己的身体曲线,如轻羽般落在自己的脖颈上。
“试一试,再掐着我,别让我离开,”女人与洛迷津四目相对,湿润的唇微微上抬,
女人抱紧洛迷津,幻想着自己是青翠藤蔓上的玫瑰,纯真地献祭,不会有一刻的分离。
或许她的一生到现在是没有选择的不自由,没有足够的钱没有时间没有思想,很多事做了也不知为何而做,又或者只是为了功利为了虚无而做。
但洛迷津是她迄今为止唯一的自由。
本来非常安静的宿舍,在时钟敲慢十一下后,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样,突然就人声鼎沸起来,许多人在门外走来走去,还有开香槟的声音。
甚至还有人又来敲了敲她们两人的房门,像是喝醉了一样敲得砰砰作响。
她们暂时没有理会。
容清杳被洛迷津抱着下了床,踩在地毯上的腿很软,双手颤颤巍巍地撑在摆放着铃兰花的桌面上。
铃兰盛放,却因为桌面的摇晃,清雅别致的花瓣也跟着摇摇欲坠,刚浇过水的露珠挂在边缘,欲坠未坠。
“清杳是住在这一间吗?”外面有人说话了,言语里满是疑惑,“怎么没人来开门?”
另外一个人说话时磕磕巴巴,听上去似乎是喝多了酒,“是这一间,我记得的,402。”
“清杳,你睡了吗?快出来玩,就剩最后一天晚上可以狂欢了,别睡了!”
洛迷津一只纤长骨感的手正掐着容清杳的腰,另一只还在一刻不歇地“犯上作乱”,像是一场盛大到要人同归于尽的雨,让女人连慌乱告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银白色的月亮破云,风光旖旎的房间洒下一片如水的月光。
“洛迷津,别动,不然……”她毫无威慑力地威胁洛迷津,“有人敲门,要……要去。”
“不用管,”洛迷津把想要逃跑的容清杳拉回来,“学姐,她们敲不应门,很快就会走的。”
“清杳,别睡觉了,快来开门,一起去玩。”
“这么久不答应,这人不会还在学习吧,戴着耳机听听力之类的。”
由于之前就发生过这种事情,容清杳的室友顿时加大了敲门的力度。
“清杳,我的学霸,别学习了,你要把人卷死啊?刚工作完,你还在学习,给别人一条活路吧,大佬。”
容清杳大脑一片空白,被此刻强烈的节奏支配到双眼失焦,洛迷津只是轻轻蜷缩手指,女人的身体便又开始颤得厉害。
女人雪白细腻的背往前俯,想要躲开那种令人失神的刺激感。
月光照亮此刻所发生的糜丽的一切,容清杳看见镜子里自己的颈侧,素白肌肤下透着淡淡的红痕,是洛迷津刚才留下的。
女人精致的下颌贴上乌黑的发,细密的眼睫无力地垂下,狭长眼尾的泪痣若隐若现,晕着淡淡的胭脂红。
她们难舍难分,像濒临枯绝的雪蔓,缠绕、连绵、疯长……
门外的室友又等了五六分钟,见实在没人应门,不得不骂骂咧咧地离开。
那些人跟过来一起想要叫容清杳出去玩的人,也纷纷发出失望的叹息,有人还撺掇着大家再等一等,说不定容清杳就会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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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洛迷津就醒来了,双眸明润,带着久病后的湿润感,正在给容清杳轻轻揉着薄软的小腹。
想着昨晚的意乱情迷,学姐似乎甘当一只孱弱可欺的猎物,求饶又沉溺。
她低头近距离平视女人的睡容。又黑又浓的睫毛微微上翘,像是雪夜的苇荡,覆盖着清冷的泉。
看了眼时间,刚刚八点,洛迷津不忍心吵醒容清杳,只是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女人的双唇。
它们的形状太过诱惑饱满,嫣红湿润,引人遐思不断,干渴难耐,唯一虔诚地相触,才能解那一分的渴。
才开始四天的感情,如同一杯成分不明色泽瑰艳的鸡尾酒,酒精融合着耽溺、需索、真诚、自由,一饮而尽后续杯倒满,永夜般永不枯竭。
“学姐,该醒了,我们要去机场了。”洛迷津又等了十五分钟,虽然不忍,但还是叫醒了容清杳。
“洛迷津,我还好困。”容清杳软绵绵地回应。
“但是必须赶飞机了,同学和老师都快集合了,”洛迷津心疼地抱着女人,低声哄道,“吃颗薄荷糖,我们到车上继续睡好不好?”
这大概是容清杳生平第一次赖床,浑身无力到了一种靠意志力完全没用的状态。
穿好衣服的女人虽然目光散漫,但嘴唇红润肌肤素白,明净素雅,只要遮好那些淫.糜不堪的痕迹,基本看不出昨晚的一夜疯狂。
在洛迷津的帮助下,容清杳终于收拾好行李,能够体体面面地出门。
约定好九点到宿舍外的马路集合,她们终于赶在八点五十五分到达。
几个眼尖的男同学发现容清杳面有倦色,还想穿过人群过来献殷勤。
好在洛迷津人高腿长手也长,护着容清杳就往大巴车的后面走去,让他们扑了个空。
“小醋罐子,好聪明哦。”容清杳趁别人不注意,悄悄凑到洛迷津耳边,呼吸缱绻,“你吃醋的样子好可爱。“
洛迷津顿时开心不已,还故意板着脸训了一句,“是你太招蜂引蝶了。”
当大巴车穿过隧道,车内一片昏暗时,容清杳用地图遮住她们,跟洛迷津短暂而甜蜜地接了个吻。
“这个奖励喜欢吗?”
“喜欢。”
一个多小时后,她们就到达了机场。
洛知问来得很早,看见洛迷津和容清杳从大巴车上下来,抱着一大束向日葵和洋甘菊花束,拼命朝她们挥手,笑容灿烂明媚。
见状,洛迷津也跟着露出明亮剔透的笑容,唇角有淡淡的梨涡,转头对容清杳低声道:
“学姐,我去和知问打个招呼,你在这儿等我就行。”
容清杳刚想拉住洛迷津,说自己也一起过去好道个别,又想到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要是直接跟过去和洛迷津的妹妹聊天,肯定又会引来一堆人的议论。
于是,她只好握了握洛迷津的手腕。
“好。”
“诶,那是洛迷津的妹妹?洛家的二小姐啊?她们长得还挺像的,都是银色头发。”
“不是染的吗?”
“没,据说她们妈妈是混血儿,估计是遗传的银头发。你别说,她们两姐妹长得还有点像。”
有几个犯花痴的女孩子在一边笑嘻嘻地评价,“她们这长相都能直接出道了,和我们清杳组个女团绝对爆火。”
“切,我们系的学霸能去娱乐圈?清杳肯定会一路读研读博,搞正经学术,”容清杳的室友加入了八卦对话中,“而且你们以为洛家会允许自家孩子去抛头露面吗?”
“不对啊,为什么她们一个姐姐留在国内读大学,另一个人反而初中就到国外来了?不公平对待吗?”
还是容清杳那位消息灵通的室友前来解答了疑问,她左顾右盼,把这几个人拉到一边,清清嗓子说道:
“之前文艺汇演过来的那位岑夫人你们记得不?”
大家纷纷摇头,表示没有印象。
“我有次去导员办公室的时候,听见她和她老公在打电话,说什么原来洛家那个孩子有那种病呢。”
“哪种病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岑夫人没细说,但我猜测肯定就是因为这种病,洛大小姐的风评才这么奇怪的。”
这则八卦一出,听到的人神色各异,三三两两地散开来,小声嘀嘀咕咕起来。
洛迷津等带队老师下车后,才走到她旁边说明了情况。
“老师,我妹妹来给我送机,我想过去和她聊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老师对于她们洛家的情况有所耳闻,见洛迷津这么礼貌,又提前说明了情况,也就大方地准了。
“小同学,不要聊太久,误了登机的时间。”
“好的,谢谢老师。”
得到老师的允许,洛迷津顾不上其他同学的议论,直接飞奔到了洛知问身边。
“跑慢点,一点都不稳重哦,”洛知问戴着哆啦A梦的发卡,却故意装出小大人的语气,还踮起脚摸了摸洛迷津的脑袋,“给你花,我专门去花店挑的,但是没有我们两个养的花好。”
洛迷津抱着花,漂亮野性的眉眼都被花束照得更加明艳,“我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种。”
“或者你来L城找我?”洛知问挑眉。
闻言,洛迷津下意识回头望了望在人群中如鹤立的容清杳,“我会好好考虑的,主要是说服爷爷。”
“哼,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了女朋友,妹妹就得往后稍稍了啊。”
洛迷津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她就不过来了,我们在秘密恋爱,被那些同学看见好麻烦。”
“喔唷,你现在懂得人世险恶了?学会隐藏是好事,看来你的学姐把你教得很不错,”洛知问替洛迷津整理着戴歪的帽子,心中感慨这人怎么就是比自己高那么多。
“对了,迷津,爷爷那边,你要注意一点,每天监视你的人那么多,保镖、管家阿姨、佣人。还有爷爷认识的人也很多,学校里的、商场上的、政界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我会尽量注意不被发现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在这儿过得还不错啦,等高中毕业,我决定选一所音乐类院校,进修编曲作词之类的,以后我们就可以弹唱自己写的歌了,你打架子鼓我当主唱。”
“爷爷会同意吗?”
“我考大学选专业的时候,你都快毕业了,那时候我就靠你帮我说动爷爷了,”洛知问冲洛迷津眨眨眼,“姐姐帮妹妹,天经地义哦。”
“现在有个靠谱的漂亮姐姐接手你,我放心多了。”
“迷津,你的学姐好像很受欢迎哦,我看见你们那一车的男生都在看她,眼睛都不带眨的。在我们这儿,你学姐这种级别的极品美人,追求者能排到海底下。”
闻言,洛迷津抿抿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因为清杳学姐特别好,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
“你这个恋爱脑,没救了,”洛知问捂着脸摇摇头,笑得直不起腰,“但是看到你开心的样子,我也很开心。”
还记得她刚把洛迷津找回家的那半年里,为了办父母的丧事,压掉媒体的舆论报道,洛家整个都处在低气压中,各路亲戚天天来家里唉声叹气,爷爷也愁眉紧锁,好像洛迷津成了所有坏事的元凶。
思前想后,她带着洛迷津离开了家,两人在外面流浪了半年,睡仓库,吃便利店的过期食物。
虽然过得很差,但至少没有家人的无尽谩骂,当时甚至都做好就这样过一辈子,组个流浪乐队的想法了。
之后被爷爷送到国外读书这几年,她一直担心洛迷津适应不了没有她的日子,会有人欺负洛迷津,但好在这次洛迷津给了她一个惊喜。
“知问,不好意思,没想到你会来送我们,我都没带礼物给你,“容清杳从容矜雅地从那边走了过来,清冷面容噙着淡淡的笑意,“下次补上。”
“好啊,我超喜欢哆啦A梦的,”洛知问没有故作生硬客套,“下次见面可以送我手办。”
容清杳含笑点头。
“学姐,你怎么也来了,被同学察觉到肯定会困扰你的。”洛迷津一回头,发现同学老师大部分都进到机场里了。
“总得和知问好好道别,”容清杳面上一派温和淡然,“我说我过来买水,她们想去免税店购物,急匆匆地进去了。”
“容清杳姐姐,我家迷津就拜托给你了,她这个人脾气怪、人小气还笨,又很固执,要是她对你不好,你记得打电话给我,”洛知问看了眼时间,没有多说废话,“我周末不上课都能接到的。”
“好。“
和洛知问依依不舍地道别后,她们也到机场里换了登机牌,没等多久就有广播通知登机。
因为车上那个隐秘热烈的吻的缘故,就算飞机座位又和容清杳隔得很远,洛迷津也没有来时那么烦闷和不耐,反倒时而回味时而畅想她和容清杳的未来。
这份前所未有的快乐,从芸城蔓延到了回来的每一天。
她们每天都会发很多条微信,中午和晚上开着语音视频,各做各的事情,又或者一起学习,做英语卷子,对答案,给对方讲题。
偶尔洛迷津还会偷偷溜出来,在容清杳实习的公司楼下等她,两人一起去一家刚发现的宝藏小店吃午饭。
每次洛迷津都会带上家里的应季水果,放在精致的餐盒里切好摆放,再放上一束花园里开得最好的花,一起带给容清杳。
很多时候,她们都说着无关紧要的废话,沿着长满橘子花的河岸绕圈,洛迷津觉得这很打扰容清杳的工作和休息,但一向作息严苛规律的容清杳却说自己很喜欢,喜欢就不是打扰。
“想要一间屋顶是玻璃的书房,书架上摆满了好看的漫画,还有一台大电视和动漫光碟。”
“为什么?”
“有书有星星有动漫看,感觉可以一辈子不出门。还可以搜集很多很多明信片,上面都是各地的风景照片。”
很多时候,都是洛迷津在说,容清杳一直听,因为见面的时间太短,洛迷津时不时就会抱怨几次,之后又乖乖地等着容清杳。
“我们这个周六去游乐园玩一天好不好?”容清杳见洛迷津怏怏不乐又强装乖巧的样子,心里也闷闷的。
“可是学姐你还要学习工作,还是不要耽误你的时间了。”
“没关系,事情很快就做完了。”
“真的吗?”
“真的。”
于是,暑假末尾的某一天,容清杳提前完成了学校老师布置的项目和实验,买了洛迷津最喜欢的蜂蜜芥末味炸鸡和可乐,约定在游乐园门口见面。
因为是周末,游乐园的人很多,她们约定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容清杳提早到了一个小时,便决定先进去排队。
排队的人大部分都捧着鲜花或者更昂贵的礼物,只有她拿着垃圾食品,十分显眼的样子。
但容清杳并不在乎,直到手里的冰可乐从冰凉到常温,最后与手心的温度别无二致,她这才发现早就过了十点钟。
她略感奇怪,洛迷津一向都很准时,就算有什么突发事件,也会第一时间通知她。
她准备打电话给洛迷津问问情况,却意外看见年级群里的消息竟然夹杂着洛迷津的名字。
[原来迷津七段的身世这么离奇啊,看不出她竟然有病,不会传染吧?]
[自闭症哪里会传染啊,最多是发疯罢了,你没看报道里说迷津七段算是间接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啊,真是人伦惨剧哦。]
[怪不得她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去学校上过学,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嘛。也不知道害死自己的爸爸妈妈,是什么心理感受,看着还跟没事人一样,可怕哦。]
[亏我以前还是她的粉丝,想不到她竟然是个精神病,会不会突然打人啊,她打人杀人是不是不犯法?]
容清杳看得眉心紧锁,于是发消息问道什么报道。
立刻有人甩来一篇微博爆料,还附带了网上很多人看热闹一样的谩骂,这人还“好心好意”地劝容清杳别和洛迷津走太近了,万一惹出什么事故来,洛家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报道上面事无巨细介绍了洛迷津的自闭症,以及当年洛迷津的父母上山“落下”了洛迷津的事情。
有一种说法是洛迷津不乖到处乱跑,才走丢的,另一种是说父母有心将小孩丢在深山里,众说纷纭,成了津津乐道的罗生门。
容清杳立刻打电话给洛迷津,但等了很久也无人接听,又过了半个小时,她才收到了洛迷津的微信。
[积分第一的电子羊:学姐,我没事,明天,明天我就好了,你不用担心我。]
[积分第一的电子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搞砸了我们的约会。]
[积分第二的九尾狐:没关系,你在家吗?我能不能来陪着你?]
[积分第一的电子羊:对不起,学姐。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我有病的。]
[积分第二的九尾狐:不准说对不起,乖,我来陪你。]
看着短信里容清杳温柔又小心的口吻,洛迷津蜷缩在角落里,心里的愧疚悔恨铺天盖地。
手机上谩骂嘲笑看热闹的话太多,像是有无数怪石从天而降,好像会一拥而上将她撕碎,解析,曝尸荒野,供人欣赏。
她只想得到躲起来这一条方法,想要发短信给容清杳让她不要担心自己,却越发没了力气。
天渐渐黑了,坐在角落的洛迷津,因为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而身体麻木,却好像听见了楼下的响动。
这个废弃酒吧,除了猫猫狗狗,平常没有人会来,除非……洛迷津拼命想要起身,却身体麻木地摔在地上,费力地挪动。
“怎么摔了?”容清杳轻声叹息,将摔在二楼的洛迷津扶了起来。
星光满天,头上沾满露水和草叶的清冷女人像是孤独跋涉的旅者,圣洁温柔。
“学姐,你找到我了。”洛迷津呆呆地说。
“嗯,我找到你了。”容清杳笑了,“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洛迷津记得容清杳说自己不太认得路,那么女人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她只带容清杳来过这里一次。
果然,她只会给别人添麻烦,成为负累。
“学姐,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是不是找我找了一天?”
“我说过了,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容清杳重新买了炸鸡和可乐,撕开包装喂给洛迷津,“是不是一天都没吃饭了?饿不饿,先喝点矿泉水。”
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洛迷津感觉自己像个被聚光灯照射出丑陋之处的犯人,无处遁形,唯有接受判决。
而她确确实实对最喜欢的人都进行了隐瞒,罪无可赦。
“学姐,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说的,这样你就可以选择。”
容清杳给洛迷津倒好水,喂了过去,轻笑一声,“我选择什么?”
“选择健康一点的人,”洛迷津强忍着鼻腔的酸涩,告诫自己不能哭,不能以哭作为迫使容清杳心软的武器,“学姐,我一生下来就有病,自闭症,三四岁都不会说话,小时候见到人就害怕。”
“你告诉过我的,你说你有和猫猫还有花学说话。我觉得这很可爱。”
“不,不是这样的,”洛迷津不明白为什么事到如今,容清杳还对自己这么包容,这么温柔。
很多人在知道她的病之后,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虽然多数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像个没有攻击性的异类。
但他们都害怕这个异类会暴起伤人,所有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为什么容清杳还会凑上来?
“那是怎么样的?你可以告诉我。”
“我的一生就是一场解不开的谜团、迷障,会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爸爸妈妈就是被我害了的,就连知问也是。
如果没有我,她和爸爸妈妈应该是幸福的一家三口,知问不用小小年纪就远赴异国他乡上学,洛家也会被幸福笼罩。
是我害得知问没有爸爸妈妈,害得爷爷失去儿子和儿媳,奶奶也是因为爸爸妈妈车祸后,伤心过度去世的。”
那些报道里说得也很中肯,我的确经常闯祸,让大人头疼,不是一个正常人。一连有十几家学校都拒绝收我做学生,同学也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虽然我得其他精神病或者什么病的概率不高,但并不是没有。
可能哪一天就会毫无预兆地病了,害到更多人。”
“其实我有想过,爸爸妈妈是想回来接我回去,他们最后时刻是后悔了的,所以他们的车祸发生在上山路段。
我不怪他们,是我不够好。
他们有我这样的小孩,过得也很辛苦。”
“学姐,和我沾上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洛迷津说出这句类似结案陈词的话后,忽然微微笑了,像是等待审判的罪犯。
她想继续说学姐,你也应该离我远远的,却因为贪心而怎么都说不出口。
容清杳抱住了洛迷津,轻轻抚摸着女生耷拉着的银发。
长久的静默后,洛迷津听见容清杳轻声说:
“洛迷津,你赶不走我的。”
第42章 【现在时】秘密
密闭空间里, 洛迷津根本逃不开,任由容清杳为所欲为。
女人身上清洁冷冽的香气将她全身缠裹,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控得人进退维谷。
或许是身体本能, 也可能是洛迷津天生对容清杳缺乏抵抗力,她几乎沉浸在这个伴随着苦涩、占有, 甚至有些道德瑕疵的吻里。
直到两人的唇瓣发肿, 淡淡的血丝印在湿软的唇肉上, 尝到对方和自己的血腥味。
体会到容清杳周身散发出的强烈占有欲,洛迷津脑海中不断回放容清杳当年说过的话。
那种压抑的、发颤到近乎沙哑的声线, 由嫣红病态唇瓣一字一句道出:
“首先我是个固执的人,认定了的就不会改变,下定决心了,就必须要得到,不然这一辈子我不会停止争取。”
“但既然我做出了决定,就绝对不会放手,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洛迷津一直明白, 深深清楚容清杳是什么样的人, 女人为了一个目标,能够忍受自己去曲意逢迎,卑躬屈膝,纵使她不喜欢这样,也能为了野心而日久年深地忍受。
因此容清杳想要的, 就一定要得到,一丝一毫都不可以有偏差。
现在得到名望、财富、地位的女人, 唯独缺一个年少时的“承诺”,她自然要将这份承诺兑现。
“容小姐, 这也是你的手段之一吗?”洛迷津靠在真皮座椅上,静静看着容清杳。
她们曾经击掌为誓,永不分离,一切本就是她欠容清杳的。
“是的,”容清杳不准备狡辩、伪装或是欺骗,坦然承认这也是手段之一。
或许稍微有点激进,但自从重逢后,她已经等了太久,尤其在确认洛迷津和兰明雨只是朋友关系后。
想到这里,容清杳隐没在黑暗中的深邃双眼,泛起幽暗的红。
或许,她不是做不出来横刀夺爱的事情。
她终于承认,无论洛迷津和兰明雨是什么关系,她都会做到现在这一步,之后还会有更多步,直到洛迷津回到自己身边。
何况,她能看出来洛迷津过得很辛苦,否则也不会蹲在酒吧外的信号灯下,这个人过着来回奔波劳碌的生活,为了洛知问的病情一天比一天消瘦。
在她的设想里,洛迷津应该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或许人身没有那么自由,但至少不必为了钱为了生计发愁。
她深刻知晓为了钱发愁,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情,一旦想到洛迷津也过着这样的生活,便好似烈日灼心。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她再如何克制,也无法熟视无睹。
可能帮助洛迷津的方法还有很多,但她思前想后,还是认为最好的、最安全的,就是让洛迷津留在自己身边。
或许这听上去私心满满,但她已经别无他法,
“为什么?”洛迷津冷冷地发问,像没了发条的玩偶。
“你和我都清楚,”容清杳的声音很软很温柔,带着绵绵的循循善诱,“这样对你和知问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洛迷津攥紧了可怜的小手机,她想质问容清杳凭什么这样认为!
让她住到即将订婚的前任的家里,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滑稽荒谬的事情。
可能容清杳已经完全放下了,能够毫无芥蒂地释放所谓的善意。
甚至容清杳能够融入这个国家,所谓的开放氛围中去,认为偶尔喝醉了接吻拥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她不行,这辈子都不行。
容清杳听出洛迷津话里的委屈,顿时心变得更软,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激进,导致判断错误,行事过分。
女人轻声叹息自己的无可救药,原本就放软的声线更是如水般柔和,“洛迷津,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可以不在你面前出现,不打扰到你,好不好?”
洛迷津眼眶酸胀,温热的液体在眼眶打转,这个人对她越好越温柔,就会越提醒她,这个人已经不属于她了。
她觉得容清杳好残忍,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和别人订婚?
不,她不该忘记,是她辜负了容清杳,兰因絮果,都是自找的。
“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这样,你能做到不见我不打扰我,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来这儿找我?”
车厢里是长久的沉默,长到洛迷津从酸涩混乱的情绪中清醒,觉得自己怎么还是这么自我自私,别人给予无私的帮助,还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反过去质问别人。
不识好歹大概就是她这种人了。
强行压制掉那些汹涌的心绪,洛迷津正要开口向容清杳道歉,就听见女人轻轻喊了声自己的名字。
“洛迷津,对不起,是我太急躁,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这下轮到洛迷津沉默不语,她逼迫自己以平常心来看待容清杳,将所有幻想都连根拔除。
本来容清杳的人格魅力就足够高,在谈话中令人感到舒适、被重视是常有的。
如果因为这么明显的礼貌而想入非非,最后陷入痛苦边缘的只有她自己,落得自讨苦吃的下场。
“你的提议我同意了,我和知问都很感激你。”
“好,”容清杳静静地等着洛迷津的下文。
洛迷津站在小阁楼的窗边,夜灯吹乱她的头发,远处的霓虹灯闪烁,她脑中浮现出女人穿着婚纱的美丽模样,光影摇曳,影影绰绰,朦胧盛大。
画面在别人给容清杳戴上戒指时戛然而止。
那是别人和容清杳的世纪婚礼,而她只是为婚礼奏乐的配角。
醒醒吧,容清杳的幸福,你没有资格参与。
“我会尽快搬过去,”洛迷津的目光游移起来,像是一片被戳瘪的小气球,“那是你的房产,我没有权利将你拒之门外,你不用做到那么多。”
容清杳垂眸,掩住眸底的一分势在必得的晦暗,她推了推银丝眼镜,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她的电子羊就是这么个善良心软的小孩子,吃软不吃硬。
“但我希望今天这种事情尽量不要发生,我们分手了,你有你的新生活,我有我的,我不喜欢拖泥带水。”
车窗外霓虹灯的冷光,照得女人本就淡漠的面容更加矜冷,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下,显出几分无声无息的哀戚。
她强撑着快要无法留存的体面,清晰地回应:
“可以,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商量,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提出你的要求。”
洛迷津勾勾唇角,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得到容清杳这样客套又体贴的言语,好像她们从前任怨偶的关系突然变成谈判桌上合作的两方。
“可以商量的话,我的确有一个要求希望你应允。”
“是什么?”容清杳无所谓是怎样的要求,只要洛迷津离自己近一点,怎么都可以。
“容清杳,你现在给我提供的住所、知问的医疗费,还有其他杂七杂八、计划外的支出,全部的费用我都会记好,然后一点点还给你,我会去打工,尽量早日还清。”
好不容易咽下“非要和我如此生分”的话,容清杳咬着下唇,提醒自己她和洛迷津现在本来就很生分。
生分了七年。
除了一点一点瓦解冰消,她此刻别无他法。
“好,都可以,按照你的心意来。你住到离医院最近的那栋房子可以吗?我会让家政打扫干净房子,负责做饭的人有五个,你可以尝尝谁最合你的胃口,就留下来,全留下来也可以。”
“都可以,”洛迷津声音哽咽到只能再说出一句谢谢你。
“还有,你可以给房门换把新锁和新密码,”容清杳的声音越来越平静,“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联系我,一周七天,我会有三天和你住在一起,保证你的生活状态,可以吗?”
“好,”洛迷津垂着眼,碎发遮住眼睛。
她耳膜里持续不断地耳鸣,手机屏幕刚暗下去,又收到了容清杳发来的短信。
是言思的联系方式,包括电话号码、微信号、电子邮箱。
“这是我助理言思的联系方式,我有事的时候,会让她过去找你。”女人下意识想要摸摸洛迷津的脸,又很好地忍住了,只居高临下地说,“没问题的话,你明天就可以搬过来。”
“明天就搬吗?”洛迷津侧过脸,望着车窗外的夜景,“我还需要跟朋友说一声。”
“哪个朋友?”容清杳无声地勾唇,目不转睛地看着洛迷津。
“兰明雨。”
闻言,容清杳低低笑了一声,“打个电话说一声就可以了。如果非要那么麻烦的话,现在我就可以帮你搬过去。”
她略微探究地看着洛迷津,虽然亲耳听见洛迷津拒绝了兰明雨的表白,但这两人仍然亲密地走在一起,至少在她看来一起去电影院,一起回家,已经足够亲密了。
“我过几天会很忙,可能有些不方便,所以你越早搬家越好,”她放低声线,以退为进,料定洛迷津会心软,“如果只是朋友的话,你们晚些时候再聚,也是可以的吧?”
“嗯,好像是的,”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反驳,洛迷津只能小声同意了。
“你和你朋友周末如果想去清静一点的地方玩,我恰好知道几处人少僻静的生态园,可以陪你们一起去。”
“不,不用了,我和她周末很少出去的。”
容清杳温文尔雅地笑笑,“这样啊,那以后我们可以陪知问一起去。”
“陪知问?”
“嗯,知问肯定会好起来的。”
洛迷津沉默了,这些年她听过的安慰也不少,来自陌生人、医生的、朋友的,但容清杳说出来的,就莫名有种魔力,让她相信以后会变好的。
“已经快十一点了,你……”容清杳话还没说完,就被洛迷津打断。
“我先回去了,”洛迷津察觉到自己今天和容清杳的相处时间过长,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再见。”
“嗯,再见,”女人始终保持着优雅淡然,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中。
推开车门,洛迷津迅速下车,头也不回地望自己小阁楼走去。
容清杳看着洛迷津下车的背影,不断劝说自己要耐心,已经等了七年,再多等几天一周也是无伤大雅的。
**
小阁楼下面的路灯坏了,洛迷津抱着被子在窗户前坐了一晚上,凌晨的时候起来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
其实她根本没有多少东西,几件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一个24寸的行李箱加背包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熬到早上八点多,她正要打电话给搬家公司,就接到了言思的电话。
“洛小姐,你起床了吗?”
“嗯,我起了。”
“那正好,我在你楼下呢,容总让我来帮你一起搬家,麻烦你开个门我好进来。”
“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收拾好了,”洛迷津拖着行李箱下楼,留了张字条给房东,并用这个家的钥匙压在玄关的柜子上。
言思刚把手刹拉上,惊讶道:“你动作这么快啊?”
“嗯,”洛迷津本就不善言辞,对上言思这种有点自来熟的人更是感到局促。
见到洛迷津从屋子里走出来,言思急忙下车,走到洛迷津身边,还想帮忙提点行李,结果对方背一个包,提着行李箱,让她无从下手。
“你的行李只有这么点?”
蓬松的银发略微凌乱,熬夜后的双眼通红,不像是搬家去更好的地方,更像被迫离家出走的小猫小狗。
洛迷津神色平静,跟在言思身后往车上走,“这些年经常搬家,东西多了反而不方便。所以,这样最好。”
“那倒是,”言思打开轿车的后备箱,让洛迷津放好行李箱,再拉开后座车门,“洛小姐,你应该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带了玉米饼、香菇鸡肉粥,还有两个溏心蛋,你可以坐在车上吃一点,我开车还是很稳的,你上次也坐过。”
车后座放着一个十分干净整洁的帆布袋,想来里面就是言思提到的那些早餐了。
洛迷津拿起温热的帆布袋,问道:“这些饭……是她做的吗?”
反应过来洛迷津在问是不是容清杳做的早餐,言思绕回驾驶座,边系安全带边回答:
“不是,容总今天一大早就去工作了,还有出好几天的差。早餐是我自作主张在快餐店买的,味道一般,只能填饱肚子。”
怪不得今天早上容清杳破天荒叫她去外面买早餐给洛迷津,原来是早就料到这人可能不会吃她做的。
不得不说容总对自己的前女友还真是有够了解的。
“谢谢,多少钱啊,我转给你,”洛迷津神思恍惚,做什么都慢吞吞的,这才慢慢把早饭搁在餐板上,“还有,你吃了吗?”
“不用不用,都是容总报销的,我吃过了,冰咖啡和牛角包。”
听见言思这么说,洛迷津默默地计算着早餐的费用,记在了欠下费用的备忘录里。
启动特地开来的加长轿车,言思时不时回头看两眼洛迷津,发现女生很安静,只有在车辆经过自然风景时,才会抬头望向窗外。
看着看着会不自觉地双手趴在车窗上,像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孩。
“以后搬过去跟容总一起住,应该会方便很多吧?”言思费尽心思开始和洛迷津搭话。
“是吧,”洛迷津勉强笑了笑。
“对了,容总让我告诉你,你妹妹已经转到私人医院了,心脏的配型工作也在进行中,相信不久以后就会有好消息。”
“嗯,”洛迷津想到立刻要和容清杳住在一起,略感局促地抓紧了衣角,“帮我谢谢她吧。”
“你和她住在一起,你可以自己感谢她,比如做顿饭,一起看看电影,帮她一起插花什么的……”
洛迷津笑了笑,没有继续搭腔。
开出去一段路后,言思忽然把车停在一家颇有名气的私房菜馆门前。
“洛小姐,我刚想起来,容总昨晚头疼发作,没吃好也没睡好,我身为她的私人助理,还是得给她买点常备的药和饭菜送到公司去。”
言思说完这番话,特意解开安全带观察洛迷津,发现女生蹙了蹙眉,便垂下眼,一言不发。
什么!
她刚想出来的苦肉计竟然完全没有效果吗?
不是在小说里都很管用的吗?
这一路上她一直绞尽脑汁来着,想要观察出点洛迷津对容清杳不同寻常的地方,现在怎么感觉会无功而返啊?
“正好我看你没吃多少早饭,我们一起下车去看看菜单,一会你帮我提一提餐盒,我一个人提不太动,”言思不信这个邪,决定直白一点,料定洛迷津不好意思拒绝。
果然,洛迷津点点头,唇角的梨涡浅浅,“好的。”
这间私房菜馆的装潢设计都十分古典,山水花鸟雕梁,言思进去后立刻有熟悉的服务生要过来招待,被她用眼色制止了。
“洛小姐,你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随便点,我这边帮容总点些菜打包带走。”
“我不饿,你给她点菜就行,”洛迷津刚才喝了半碗香菇鸡肉粥,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言思拿起菜单,随手点了一碗山药茯苓粥、清炒时蔬、地三鲜、糖醋排骨、宫保鸡丁。
“再来个羊肚菌炖的鸡汤,要那么特别好的鸡。”
这家餐馆的饭菜量很足,光是鸡汤就装在一个干净的砂锅里,别的菜也分开装盘,有条不紊。
言思一计不成只好又带着洛迷津往药店走,一进门就报出了几种治疗头疼的药。
店员立刻应声去后面的药柜上帮忙寻找,言思用余光看向洛迷津,发现她似乎仍然无动于衷,只盯着自己的手机看。
难道说容总这位前女友对她,真的已经释怀了,真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当店员还在帮忙找药的时候,看起来一直在神游天外的洛迷津忽然开口,像在自言自语:“这些都是处方药?”
言思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洛迷津在问自己。
“对,对的,医生给容总开的,可以放心吃。”
“她需要长期吃药吗?”
虽然被叮嘱过不要乱说话,但言思还是委婉地提了几句。
“嗯,容总的老毛病了,从七年前就有了。”
“疼得很厉害吗?”洛迷津不由得提高音量,又反应过来是公共场合,急忙收敛起来。
“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容总这个人不爱说心里话,又很内敛。”言思清清了嗓子,“不如洛小姐你自己去问问她?”
良久没有回应,言思又悄悄瞟了眼洛迷津,发现女生又回到那种仿佛处于真空地带的安静状态。
但是这样看上去,洛迷津并不是毫不在意嘛,至少还用手机查那些药的作用呢,说明洛迷津并非对容清杳完全冷漠,看来两人应该误会重重。
得靠有心人的努力啊。
在等待店员收钱的过程中,言思连忙给容清杳发去汇报情况的短信。
[言思:容总,我已经接到洛小姐了,我们给你打包了饭菜,要不要我带她去公司,你们正好一起用个早午餐?]
没等言思抬头,容清杳的短信就回了过来。
[容清杳:家里已经打扫干净,你一会儿带她直接过去就行,门锁钥匙还有密码都让她选新的。]
不是,这怎么创造了机会还不中用呢?言思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按照容清杳所说的办。
她们回到车上,言思把饭菜和药放好,斟酌片刻,对洛迷津说道:
“洛小姐,现在我送你回去,家里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你放心那的环境很好。容总因为工作忙,暂时也不会回去。”
洛迷津的脸侧对着车窗外,声音变得闷闷的,“你记得提醒她工作忙也要记得吃药。”
言思挑挑眉,忍住了笑意,一本正经地回答:“嗯,我会原原本本地转达给容总的。”
轿车在市中心的一栋精美建筑前停下,言思领着洛迷津一同进门。
“洛小姐,你看环境不错吧,有很清静的花园,房间的采光也特别好,健身房、游泳池、小型高尔夫球场,一应俱全。是五百平米左右的大平层,周围的邻居也隔得很远,不用担心吵闹什么的。”
“请问我住哪里?”洛迷津谨慎地提问。
“当然是主卧了,”言思领着洛迷津往三楼的房间走去,推开厚重的樱桃木门,让洛迷津看清里面的陈设。
午后的阳光直直从落地窗里照进来,暖洋洋地洒在光洁的地板上。
风吹动薄如蝉翼的白色帷幔,卡通小熊图案的床单隐隐可见,窗外翠绿的树叶摇曳,哗哗地响。
走进去几步,能看见不远处隐没在枫树林里的银色摩天轮。
见洛迷津怔怔地看,言思就猜洛迷津是喜欢这里的。
“还有隔壁是书电娱乐一体房,电脑电视这些都有,隔音也很好。”
被言思叫到隔壁,洛迷津一下眼圈就红了,不得不埋下头用刘海遮住。
这间书房的楼上楼下是打通的,中央天井上是一扇巨大的天窗,中间镶嵌着磨砂玻璃,两边是漂亮的彩窗,上面落满了树叶和花草。
贴着书架的楼梯和平台高高低低,方便人在这个巨大的书架屋里爬上爬下。
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漫画书,像极了当年的美好梦境。
她口述,没想到会由容清杳在多年后执笔。
言思见洛迷津貌似适应得很好,便悄悄退了出去,之后的几天里,都由她接送洛迷津往返医院和这套大平层。
直到今天她去接洛迷津的时候,没看见人,又恰逢容清杳从国内返回,她只好先到机场去。
“容总,我之前去医院后没看见洛小姐,问了医生护士都说她早就走了。”
“家里呢?”容清杳刚下飞机就接到了言思的电话,身边是热情簇拥的影迷和粉丝。
“也没有,我打电话给洛小姐,但是没人接。”
那种要失去什么,怎么也抓不住的感觉,再次侵袭而来,容清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仿佛处在巨大的漩涡中
言思匆匆挂掉电话,从vip通道跑了过去,准备接容清杳回家。
好几个保镖将容清杳围住,与人群隔离起来,女人神情凝重,碍于身边全是人,无法发作。
回到车上,容清杳疲倦地揉揉眉心,让言思重新说明情况。
“这几天洛小姐在家过得都很规律,早晨去找工作,下午去医院看望她的妹妹。一日三餐也正常吃的,晚上还会游泳或是打保龄球锻炼身体。”
容清杳找出之前她存下洛迷津的电话,不假思索地发了三条短信过去。
[言思说你不见了,你在哪里?]
[为什么不接电话?]
[洛迷津,你就这么喜欢玩失踪吗?]
十分钟后,洛迷津打来了电话。
“我在离……你家不远的游乐园,没有要玩失踪。”
“好。”
“我刚才没注意看手机。”
“嗯。”
“我今天真的只是想去游乐园那儿散散步,没有要玩失踪。”
“嗯,我知道了,我派人来接你。”
电话里女人声线疲倦而疏离,令洛迷津联想到当初容清杳又要学习又要工作,累得在桌上睡着的脆弱模样。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女人已经挂断了电话。
劳斯莱斯上,言思扭过头去,看见后座的女人姿态端方,拇指滑着手机,穿着基础款的白衬衣,脸上架着一副银色半框眼镜,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
“容总,找到洛小姐了?”
“嗯,她在游乐园。”女人的声音又轻又细,好像下一刻就会在风中消散。
那种再次失去洛迷津全部消息的无力感,袭遍全身,让她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司机很快将车开到了游乐园,容清杳神思恍惚,脸色苍白病态,却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到了过山车的游乐项目前。
“我还以为你们情侣之间,会更中意摩天轮或者旋转木马之类的项目。”言思看了眼这个项目,觉得不是很符合容清杳平日里清冷禁欲的性格。
容清杳意兴阑珊,只淡淡说:“她应该就在这儿。”
“这间游乐园的过山车超刺激的,是那种雪怪主题的,过山车一边开,一边会有雪怪在后面追,还会做出破坏轨道扔雪球的行为,特别刺激。”
言思对着如巨蛇般游行的过山车如数家珍,回头看见容清杳苍白的脸色,不由得担心道:
“容总,你是不是又头疼了?医生开的药是不是又不管用了?要不你先回车上休息,我一个人来找洛小姐。”
夜空中,隐隐能看见纵横交叉的轨道上,一列列打造成钢铁模样的雪山飞车疾驰而过,在最高处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不用了,她就在那儿。”
容清杳看见洛迷津抓着过山车项目前的栏杆,过山车呼啸而过的光影投在她漂亮柔软的脸上。那双颜色偏浅的眼睛很深,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言思,你去送她回家吧。”
“容总,你不亲自过去吗?”
“不了,可能她并不想见到我。”女人看着洛迷津的背影,“我有事找锦徊和Scott,你带她回去。”
只要想到洛迷津就在属于她的那栋房子里睡着,持续七年飘摇无依的空落情绪就会好上很多。
她将远在月球的玫瑰,摘回了自己的花园,即便还只能远远地观察。
她说过她对真正想要的东西,尤其耐心。
言思呆愣地看着容清杳离开,总觉得有股阴谋的味道要暗流涌动了。
“洛小姐?”
“啊,言……言思,”
“洛小姐,我们走吧,还是你想坐一次过山车?”
“只是来看看,不想坐,”洛迷津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面露歉意,“对不起,我想趁着今天不用去酒吧表演,过来看看,但没注意好时间,下次不会了。”
言思回想起容清杳能够准确找到洛迷津在游乐园的方位,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猫腻。
**
tingkle tea酒吧里,Scott看着短信里容清杳对自己的安排,为难地问白锦徊。
“你说Qing有必要玩这么大吗?还把我这个朋友给卖出去了。”
白锦徊从电脑屏幕前抬头,摊手,“我最近读了点书,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
“爱情是勇敢者的游戏。”
“切,智者不入爱河。”Scott故意嘴硬道,“那你说Qing之后还会怎么做?”
“我只知道清杳肯定还有后招。”白锦徊看了眼时间,“你快去吧,Riddle现在肯定已经来酒吧了。你办不好这事,是清楚后果的。”
在白锦徊的威逼下,Scott万般无奈地出了包厢,直冲走进酒吧的洛迷津而去。
“好巧啊,Riddle,今天是你们乐队演出吗?”
洛迷津还记得自己在乐队里的哑巴人设,只是矜持地点点头,给予了淡淡的笑容。
Scott也不在意,只是特意说道:“等你表演完,来我的包厢一下,正好想和你聊一下订婚礼上那个demo的事情。”
因为洛迷津之前生病的缘故,聊demo的事情被搁置了一个多星期,现在碰上了聊一聊也很正常。
怔忡片刻后,洛迷津再次点头致意,表示自己演出一结束就立马过来。
正在这时 Mike也从吧台端了鸡尾酒回来,见状Scott趁机给洛迷津介绍了Mike。
“这是我朋友Mike,也是玩音乐,之前就是他推荐我来看你打架子鼓的。”
这位Mike是个金发碧眼的大帅哥,听见Scott这么介绍自己,立马露出大狗狗一样的笑容。
“Riddle,你好,你的架子鼓打得很有生命力,很特别。”
“那我们不耽误你上台演出了,Riddle一定记得演出结束来找我哦,”Scott和Mike勾肩搭背地往楼上的包厢走去,不忘给洛迷津留下喜气洋洋的笑脸。
洛迷津慢慢转身离开,耳边还听见Scott说什么“你好讨厌”,“晚上去谁那儿?”等等很像调情的话语。
虽然感觉这两个人的友谊有点奇怪,但这辈子不曾与多少人建立过深度关系的洛迷津,没有什么力气多想,努力摒除掉坏情绪,直接回到休息室换好衣服上台表演。
想到离容清杳的订婚日期越来越近,她表演时也心不在焉,草草与乐队合奏三首,再有两次即兴加花,便结束了今天的表演。
按照和Scott的约定,洛迷津很快就来到包厢门前。
透过门缝,她看见了Scott和另一个高大的金发帅哥亲密无间地拥吻在一起。
第43章 【现在时】嫁给谁?
洛迷津怔愣了半晌, 有种自己自己走错了的幻觉,她退后两步,重新确认一遍包厢号。
透过门缝, 能看见包厢的黑色大理石桌上放着还没吃完的鲟鱼子酱,薄荷利口酒的酒精味道蔓延不断。
背叛、愤怒、无法忍受, 混合着热血冲上洛迷津的大脑, 她双手颤抖着压住包厢的门把手, 几乎没有经过过多的理智思考,就冲了进去。
包厢里的两个人猛地分开, 一脸惊恐地看着洛迷津,随后恢复了镇静。
“Riddle,你来了,真准时,”Scoot发挥着自己在戏剧社演戏的经验,装作淡定地和Mike分开, 十分悠闲地靠在沙发上。
洛迷津的视线在这两人身上来回扫过,莫名让他们有种被X光扫过的冰冷感。
见洛迷津神情肃杀一言不发, Scott强作冷静地打开身后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 “我前几天看到一个很新奇的婚礼演出,觉得在碧蓝波涛的轮船上看着日落订婚,也会非常浪漫,你能不能做一版合适这种场景的demo啊?”
慢慢抿酒的那位金发帅哥Mike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个方案非常好, 乘船出海非常浪漫,做成海盗主题应该很有感觉。”
快被洛迷津的眼神杀死, Scott僵硬地移动脖子,扭动到面对Mike, 皮笑肉不笑地搭腔,“啊,Mike,你说得太对了,你就是我的小天才啊。”
“哈哈,可不是嘛,”Mike笑得脸都僵了一半。
“你不解释一下现在的事情吗?我还没有瞎。”洛迷津没有笑,只是冷冷地看着这对奸夫,原本野性十足的眉眼在愤怒情绪的加持下,显得格外威严肃穆。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不是都看见了吗?”Scott没敢转过脸去面对洛迷津,只敢对着Mike无所谓地耸耸肩,“还是来谈一下新的demo。”
洛迷津一把打掉scott递来的纸笔,眉目生威,“你和容清杳不是要订婚吗?”
“对啊,我们……”Scott紧张地喝了一大口酒,松了松领带,他哪里知道看起来闷声不响的洛迷津,凶起来是这么气势十足的,“我们是要订婚,怎么了?”
“看来不忠诚是你对待……”洛迷津一双温润清澈的眼睛里邪气横生,“是你对待恋人的惯常方式?”
Scott瞟了Mike一眼,撇撇嘴,“我哪有不忠诚嘛。”
洛迷津冷笑起来,“还是说你要和她取消订婚?”
取消订婚?
Scott心说哪里轮得到他作主啊,这不全凭容清杳这个心思深沉的女人嘛。
当初提出联姻的人是容清杳,要求放出订婚消息给媒体炒高股价获取利益的是容清杳,现在要他演这种渣男骗婚戏码的人也是容清杳,以后还要做什么他哪里管得了。
作为家族颇受长辈看好的孩子,社交场上超混得开的的公子哥,落在容清杳手上,只能是那女人的提线木偶罢了。
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
从始至终,他只是个拿钱听话办事的小可怜,幕后boss容清杳现在倒是成了令人同情的受害者了,黑心实在是太黑心了。
他为朋友两肋插刀,朋友背后插他两刀,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他何其冤枉,何其无辜。
“我们没有要取消订婚,至少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想出于利益考虑,我们是不会做那种傻事的,”Scott认真地分析了一会儿,觉得容清杳这个人利益为上,就算再重感情,也会等榨取全部利益后再说。
这段话落到洛迷津耳朵里,就变成了另一个意思,眼前这个雷森家族的人,似乎在用利益捆绑容清杳。
她不允许别人欺负容清杳。
洛迷津眉压下眼,浅色眼瞳像是燃着幽火,“你喜欢容清杳吗?”
“还行吧,”Scott在心里暗暗叫苦,他哪里敢喜欢容清杳,“Riddle,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是我雇佣的、签了合同的鼓手,我和Qing的关系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必须叫容清杳赔偿他精神损失费,谁受得了被Riddle这么瞪上几分钟,灵魂都要出窍了真的。
“喝杯酒吧,不要太较真,”Mike在旁边帮腔,说着不符合自己性格的话,但为了男朋友的朋友,豁出去了,“你喜欢什么样的酒,我刚好会调一点鸡尾酒,你可以随便点。”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们的关系有多复杂,但你们要订婚了……”洛迷津闭了闭眼忍住心口的酸涩,才继续说下去,“可能还会结婚,这就是你对待婚姻的态度吗?”
被洛迷津的眼神盯得太不自在,Scott低下头看着笔记本电脑,清清嗓子,“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你有意见吗,还是要和我聊一聊婚姻观?”
被迫成为反派,他也很想吐血,也就容清杳这个疯子能想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办法来。
Scott看着洛迷津一步一步走近,他下意识往沙发里缩了缩。
明明这个女生单薄得像一片纸,一吹就倒的那种,可那种危险的寒意不断从脊椎攀爬而上,让他感觉自己像被记仇的独狼盯上了。
“喂喂喂,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打人是犯法的,我可是练过跆拳道的,我是黑带哦,还有Mike,Mike在我身边呢。”
Scott一回头,这才发现Mike早就躲在角落里,装作透明人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逃不了一顿暴打时,意外发现洛迷津停了下来。
女生的长发在风中起落,她还戴着演出时遮挡光线的渔夫帽,衬得她一张脸如软玉般细腻,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帽檐下缓缓抬起,朝面前人注视过来,好似神魔附体,威仪具足。
“Riddle,你要做什么?别乱来。”Scott不得不护住自己的头部,避免毁容的可能性。
“Scott先生,请你不要伤害她,她是我的……朋友。”
“别打,别打……”Scott意外听见洛迷津含着几分哀戚的声音,他鼓起勇气抬眸,看见洛迷津那双眼睛后好似还藏着经年不散的悲伤。
他不得不后仰回避那样的眼神,害怕里面的愤怒和悲伤会把自己灼伤。
“不过是朋友而已,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Scott深吸一口气,继续履行所谓的“演员的修养”。
“你不怕我告诉她吗?”洛迷津幽幽地问道。
“你去告诉好了,”见洛迷津终于说到了重点,Scott继续若有若无地引导,保持一副嚣张的可恶嘴脸,“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给她,你没有她电话号码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洛迷津拿出手机的动作迟疑了,她担心容清杳受到伤害,女人已经被她伤害过一次,好不容易找到幸福,如果再次被伤害,又会发生什么?
而且Scott的态度这么嚣张,会不会其实他握着什么容清杳的把柄。
涉及利益纠葛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洛迷津清楚明白自己一概不懂,贸然出手只会弄得更糟。
“Scott先生,我希望你能主动向容清杳承认错误,并且离开她,她值得更好的。”洛迷津低下头轻轻地说,“她也需要更好的人,她是不应该被辜负的人。”
Scott这下终于断定,洛迷津其实很在意容清杳嘛,也就是这两人之间隔了这么多年,误会太多,谁也不敢走出第一步。
作为朋友,他还是很有必要帮一帮忙的。
“你怎么知道她是不应该被辜负的人?难道说你以前辜负过她?”
洛迷津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脸上也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她是很好的人,当然不可以被任何人辜负。请你善良一点,告诉她真相,主动离开她。”
说完这句话,洛迷津在昏暗中微微闭了闭眼,如果辜负真心的人会受到惩罚的话,她才是罪行滔天的那一个。
“如果我不离开呢?”
“或许你没有听过一句我们古文上的一句话,”洛迷津如远山的眉轻轻挑起,“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我只是庸人匹夫,但也有血怒。”
“不太懂,可以解释一下吗?”Scott哪里想得到洛迷津跟他拽上文的了,顿时懵得不行。
但他觉得酒吧里的传闻不假,Riddle这个人有点过于与众不同了,和面如观音心若蛇蝎的容清杳,真配。
怪不得能拉拉扯扯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
洛迷津顿了顿,神情倔强而不屑地笑了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还是不懂。”
“鱼死网破,懂吗?”
“这个我学过,你是说你会和我鱼死网破吗?”
“精致的瓷器和廉价的石头相撞,先碎的一定是瓷器,”洛迷津一双凛冽的眼睛最后定定望着Scott,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包厢外走。
“等等,Riddle,”Scott故意作出吊儿郎当的模样质问洛迷津,“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和我说这些话的?”
洛迷津停住脚步,侧脸冷白而锋利,“我说过了,她是我的朋友。”
看着洛迷津离开的背影,Scott忽然想到人生中第一次遇到容清杳的场景,那么可怕又那么优雅。
见面时,容清杳穿着红底高跟鞋的脚尖轻轻点地,说服一众风投大佬投资她们刚起步的公司。
女人分明纤弱无依,连西装都是租借来的,却毫不在乎那些蔑视的眼神,侃侃而谈有如神助,仿佛黑色湖水里独自盛放的带刺莲花。
酒吧包厢里一阵死一般的寂静,Scott和Mike面面相觑,连打电话告诉容清杳事情已经办好都忘记了。
“Riddle说她是Qing的……朋友?什么朋友?”Mike终于从角落的透明人状态复活过来,坐回沙发上舒了口气。
“藏在心里偷偷爱的朋友?”Scott擦了擦头上的虚汗,“有点看不透她到底对Qing还有没有旧情。”
“反正这种事情我不想再来一次了,我演不来坏人,而且她的眼神好恐怖。”
“视死如归,这个成语可以用在这里,对不对?”Scott摇摇头,感慨道,“平常看她不声不响,没想到性格这么刚这么帅。”
“我看她好像很生气,不会是去找东西好揍我们一顿吧,或者是去摇人了?她那个乐队里可是有肌肉男的,打起人来谁拉得住?”
Mike看向还在摇晃的木门,语气怕怕地问道。
Scott摇摇头,语气深沉,“如果换作是Qing的话,的确有这个可能。”
“但你没觉得刚才Riddle的表情很恐怖吗?吓死我了。”
“是很可怕。”
Scott极其认同地点头,他看洛迷津打鼓也有一年多了,以为这个人就是那副颓丧沉郁的厌世脸,哪里知道人家会有这种冲冠一发为红颜的震怒时刻。
“你看过动物世界吧?有一期大驯鹿被孤狼咬死了,小驯鹿回来看见后就是刚才Riddle那种感觉,不顾一切想要咬死孤狼。”
“你越说越玄乎了,等这事情完了,必须找Qing这个疯子要精神损失费,”Scott嘀嘀咕咕道,“长这么美,人怎么这么颠,感情的事她用美色解决不好吗?你就说,以她的长相,想要什么人不行?”
Mike白了Scott一眼,满脸嫌弃的样子,“呸,你以为谁都像你只看脸吗?没点内涵。以后她们俩有什么新动向了最好告诉我,我要第一时间追更。”
“能有什么新动向?”Scott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精神起来,“你别说,我还挺期待Riddle来订婚礼上抢婚的,肯定能搞出大新闻。”
“是新闻还是丑闻?”
“控制媒体舆论,黑的都能说成白的。”Scott做了个“你懂的”的表情。
“行了,我们赶快走吧,我好害怕被Riddle杀个回马枪。”
半夜十一点,洛迷津又被乐队的吉他手拉过去临场发挥,弄一段小小的编曲,活跃场子里的气氛。
打鼓的时候,洛迷津没有戴帽子,一张冷戾颓丧的漫画脸惹得场下的客人频频往她这儿看。
好几位客人想要给她送花,得知她被一位名为“福克斯”的小姐包下了独家送花权,至少一年内别人都不可以再送。
这段表演的持续时间不长,半个多小时后就换上了别的乐队。
弹唱完几首歌累得不行的吉他手狂灌了自己一瓶矿泉水,缓过劲来,就开始八卦洛迷津。
“Riddle,你今天怎么了?遇到什么难事了,表演的时候你的表情可严肃了,迷死那帮只看脸的客人。”
洛迷津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问问别人,遇上前任被别人渣的事情,应该怎么做,快说出口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可以倾诉请教的人。
她只好摇摇头,仍然维持着自己的哑巴人设。
“没意思,对了,怎么晚上来接你的人换了一个,车也换了一辆,还是特别贵的限量版。你是不是被富婆包.养了?”
洛迷津想到容清杳带人把自己“送”到她别墅,再派一堆人做饭、打扫卫生,时刻关注自己的人生安全。
她现在衣食住行几乎全部依靠容清杳,好像的确和包.养的差距不大。
除了她不需要和“金主”见面,也不需要陪“金主”上床,完完全全只享受权利,不履行任何义务。
言思开车过来接洛迷津的时候,奇怪地发现原本一直沉默、郁郁寡欢的人,竟然变得怒气冲冲,表情愤怒不已。
“洛小姐,今天在酒吧的演出不顺利吗?怎么你有点愁眉苦脸,感觉不太高兴的样子。”
“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洛迷津终于发觉被言思一直叫洛小姐很别扭,“嗯,你可以叫我迷津,我妹妹都这样叫。”
言思嘿嘿一笑,突然觉得洛迷津也不是那么难交流相处的人,至少她和洛迷津相处的熟悉程度,比她上司要快得多。
嗯,何尝不是一种成功的体现呢。
“好啊,那我叫你迷津,你叫我言思,”言思边开车边笑开了花,决定晚点发短信告诉容清杳这件事,“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可以夜谈心事的那种朋友。”
朋友?
洛迷津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低头笑了笑,想不到她还能交到朋友。
知道洛迷津不太爱说话,言思没有像之前那样拉着她东拉西扯,只专心地开车,时不时更换车载音响里的歌,选择一些比较安静舒缓的。
车辆平稳行驶,自南而北,能看见长街两侧霓虹闪烁,街灯、路牌、Led灯牌,还有商厦前的水晶灯,流光溢彩。
离开酒吧这条街,灯红酒绿的意味也渐渐减弱,直到完全消失。
等耳膜稍微舒服一点后,洛迷津前思后想,终于找到不算特别生硬的开场白。
“言思,你和她一起工作多久了啊?”
“谁?”言思从后视镜看了眼洛迷津,发现对方的表情不算特别自然,“你是说容总吗?”
“嗯,”洛迷津别扭地缠着手指,觉得自己问得太刻意了点。
“我想想啊,快四年了吧,我大三实习的时候就做她的私人助理了。”
“那你应该很了解她了?”
言思打了两圈方向盘,转过一处弯,十分谨慎地说:
“一点点,只了解了个皮毛。容总这个人比较内敛,除了工作就是待在自己的空间,和外人接触很少,想了解她也没有多少机会。”
“除了在生意场上容总会比较健谈,其他时候就是种种花,做做饭,过老年人的养生生活,连饮料都不喝的,垃圾食品也一点不碰。”
也不是完全不碰,之前容清杳不就吃了好久的薯片嘛,言思悄悄想着,但没说出这个反常的例子来。
贴着车门往车窗外看,洛迷津的双眼映着这座城市的繁华模样,她想起还在学校的时候,同学老师对容清杳的评价都是乐于助人、温和健谈。
这七年里容清杳大概不再像年少时,那样需要伪装,至少不需要时刻伪装。
“那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上去有点冷冰冰的,但实际上心很好,而且很耐心,有同理心,”言思反问道,“你觉得呢?”
趁着洛迷津主动提起的机会,她正好为上司收集情报。
“嗯,她的心很好。”洛迷津声音沉沉的。
就是心太好太软了,当初才会被自己的一点伎俩感动,进而和自己谈恋爱吧。
在红灯前停住,言思哈哈笑道:
“你也这样觉得对吧?不过,之前经纪人给容总的粉丝做过一次调查,显示粉丝基本都觉得她很难接触,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之前有一次大型活动,还有的粉丝被容总的气势惊到,说话忘词忘得厉害。”
“但是喜欢她的粉丝应该很多,”洛迷津说话的时候无法迂回很久,立马又接上了最核心的问题,“她和那位Scott先生关系很好吗?”
“应该还不错,不然也不会订婚,但他们不经常在一起,”言思也就知道这么多,几乎全告诉了洛迷津,“最多有时候Scott会去剧组探班。”
“他们为什么会订婚,你知道吗?”洛迷津握紧手心,修剪整齐的手指几乎都陷进肉里。
言思觉得洛迷津很是奇怪,明明之前还表现得不怎么在意容清杳,怎么今天突然开始问起这个事情了。
难道说洛迷津想跟容清杳复合?
但是之前一点征兆都没看出来啊。
“好像是岑老爷子,也就是容总的父亲,牵线搭桥的,豪门联姻屡见不鲜。”言思耸耸肩,“Scott这个人虽然不管家族生意,但是他们家资金雄厚,正好能解岑氏集团扩张所需的燃眉之急。”
容清杳的父亲……洛迷津记得那是个称得上狼心狗肺的阴谋家,总是能做出最为有利的选择。
无论是抛弃妻女,决定联姻,又或是让容清杳回岑家,全都只因为有利可图。
“她是自愿回到岑家的吗?”洛迷津问出这个问题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界了,连忙说道,“这个问题不用回答,是我问太多了。”
“迷津,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问我这些啊?”
“也没什么,突然想到的,就闲聊一下,不然坐车很无聊的。”
洛迷津看似合理的解释让言思顿感怪异,反复纠结要不要把这种反常告诉容清杳。
但转念一想,容清杳也没要求过她监视洛迷津的一举一动,再事无巨细地汇报。
说句不好听的,她觉得容清杳更像个变态跟踪监视狂。
十七楼的办公室里,容清杳正在和经纪人商量下一部电影的档期和制作细节,白锦徊领着微醺的Scott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下部戏的导演对于台词的要求特别高,你想慢慢减少拍片量我理解,但是周导的戏不容错过。”
“我再考虑考虑,”容清杳单手转着新买的一只黑金钢笔,银边眼镜的金属链正好撞在钢笔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算你要淡出娱乐圈,也要留下点什么令世人记得的东西吧,”经纪人见容清杳沉冷的眸光微动,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容清杳的野心,“你的想法我很清楚,要么不做,要么最好。”
容清杳搁下笔,银色镜片后的眼睛雾蒙蒙的,叫人猜不出情绪。
办公室的敲门声已经响了第三遍,女人优雅起身,手心一枚黑色围棋隐没于袖口间。
“明天把剧本拿给我看看。”
经纪人笑开了花,开开心心地替敲门的人开了门。
“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好了,有人找你,我就先回公司了,到时候剧本发到你的邮箱里。”
白锦徊和Scott跟容清杳的经纪人打完招呼后,立刻关上门。
Scott开门见山,立马开始哭诉,“我差点儿要被Riddle生吞活剥了,你知不知道?”
容清杳摩挲着手心的棋子,意兴阑珊地笑了笑,“你喝多了吧。”
“我都是按你的方法做的,Riddle看上去很生气,你赶快去和她表白吧。”
“你喝多了,回去睡觉吧,”容清杳还是同一句话,“她本来就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换作别人她也会义愤填膺的。”
白锦徊帮Scott说了一句公道话。
“我也觉得你犯得着弄这么多事情吗?直接冲过去表白,要不上床也行啊。”
“因为我害怕。”容清杳轻轻拨动钢笔笔帽,来回开关。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还有你害怕的东西?”Scott大着舌头再次开启话唠模式,“你不知道,我和Mike两个人都被Riddle震慑到了,感觉她都要为你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
“是吗?”容清杳心下一失,又很快平复心绪,害怕过高的期望带来过高失望。
“你回去睡觉吧,烦得很你,”白锦徊嫌弃地把Scott赶出办公室,再回来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绿茶。
“清杳,你害怕什么啊?”
“害怕被拒绝。”
想到洛迷津不愿吃自己做的饭,不愿意和自己去私人医院,甚至不那么愿意见到自己。
容清杳觉得自己受不了,谁能忍受曾经对你炽烈如火的人,一夕之后变得冷冻似冰?
她已经远远没有当年带洛迷津穿越荒漠,去看极光的勇气,也没有主动表白坦诚相待的决心。
如果她说明了一切,洛迷津只是轻轻地笑原来是这样啊,那她要怎么办?
就算洛迷津不接受兰明雨,也不代表接受她,这样一来她和兰明雨并没有任何区别。
不被爱的人就是如此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万事喜欢谋定而后动,旁的事情,只有百分之一的胜率,你也敢赌。现在你却害怕了,”白锦徊下定论般说道,“清杳,关于你那个初恋你输得一塌糊涂啊。”
黑玉棋子在手心的触感微凉,容清杳的记忆回到那间废弃酒吧的屋顶,背景音是小猫小狗的叫声,细雨由神明慷慨降下。
用星星下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输了。
洛迷津还大方介绍星星成为她的朋友,自己却是第一个退场的。
说来也可笑,她这个彻头彻尾的输家竟然还余下星星、棋子、游戏机这么多东西。
“嗯,我的确输了。”
“那你之后准备怎么办?”白锦徊拍拍桌子,“Scott都配合你演戏了,你就不能告诉我一下你之后的计划吗?”
容清杳拨弄着钢笔笔帽,漫不经心地回答:
“让她在我的视线之内。”
“其他的你就别无所求了?”白锦徊拨弄着茶碗,“有时候觉得你挺绿茶的,有时候你又挺胆小的。”
内心的无奈到达了顶点,在她的印象里,容清杳并不是会为爱情要死要活的人,更不会为了得到一个人而提出什么演戏。
这样剩下的只有一个答案,她很爱那个人,爱到骨子里,爱到盲目。
她知道容清杳很爱初恋洛迷津,但没想到爱到了这个份上。
**
第二天是个星期三,兰明雨自从知道洛迷津和容清杳住在一起,就更经常过来陪洛迷津。
然而,她发现自己过来让洛迷津挑选蛋糕和咖啡豆的新口味时,每一次容清杳都恰巧在家里。
“呀,容小姐竟然也在。”
“兰小姐来得很准时。”
正在花园里翻阅剧本的容清杳,摘下银丝边眼镜,优雅温和地和兰明雨打了个招呼。
“没办法,谁叫洛洛的味觉超好,每次选的新品都在我的咖啡厅大卖特卖,我当然得来了。”
兰明雨今天穿着一身草绿色的荷叶连衣裙,清新淡雅,倒将穿着一身简约黑色西装的容清杳,衬托得禁欲严肃,令人不敢接近。
之前在医院,她就看破了容清杳的心思,现在更是不爽这个人无所不用其极,把洛迷津圈.禁在自己家里。
虽然这场恋爱里,她没有继续比赛的资格,但她绝不让容清杳太好过。
“明雨,我有事情想请教你。”
“说吧,我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早就看出你今天心不在焉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了一个有关别人的秘密,这个秘密无论告不告诉当事人,都会伤害到当事人,你会怎么选择?”
“什么秘密啊?”
洛迷津摇摇头,“不能说。”
“和容清杳有关?”兰明雨笑着饮尽杯子里的咖啡,“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我说对了,洛洛你根本不会撒谎。”
“那你会怎么做呢?”
“其实问题的答案在你问我的那一刻,你就已经知道了。”
洛迷津面色沉静,夕阳的光影落在她高耸的眉骨上,和她紧握着桌沿的指骨。
“那我先过去了,我们下次再聊。”
兰明雨无奈地笑笑,作为失败的情敌她肯定不够大度,但又没法去阻止洛迷津做什么。
也只能这样了。
洛迷津从三楼下去,没走两步就遇到了那只白毛狮子猫,薄荷糖这几天已经跟她混熟了,见到人就喵喵叫,用的还是夹子音。
“你不能再吃猫条了,你要减肥的。”
容清杳有特意嘱咐过她不能看见薄荷糖撒娇,就给猫条。
薄荷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洛迷津,又讨好地蹭起了裤腿。
“撒娇也没用,你主人现在在哪里?”
见没有猫条,薄荷糖一声不吭,翘起毛茸茸的白尾巴走开,引得洛迷津失笑不已。
再一抬头,发现薄荷糖离开的方向外,生长着无数蔓墙,绿得沉郁而通透。
女人正坐在院子里,穿着纯黑色的裙装,背部几乎没有什么布料,交叉系带型,深V领口,露出大片白到晃眼的细腻肌肤,清冷面容却有些苍白憔悴,像是一副瑰艳画卷的褪色边角。
洛迷津急匆匆走过去,为了减少交流时间。决定直接开口:
“容清杳,我有话和你说。”
女人缓缓转过身来,深邃眼窝里眸光湿润,怎么看都像是受了很大委屈的脆弱模样。
“嗯,你说。”
洛迷津深吸一口气,“Scott喜欢男人,我亲眼看见他和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抱在一起。”
容清杳微微垂眸,清绝美丽的脸上有种欲语还休的凄楚。
见容清杳丝毫不惊讶,洛迷津继续问道:
“你……你早就知道了?”
容清杳故作释然地莞尔笑笑,“嗯,我早就知道了。”
她眼眶泛红,看似更加委屈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洛迷津心里的疼惜和愤怒更甚,女人身上有一种隐忍的情.欲,时刻搓磨出痛楚,绷得越紧越痛,就越让人想要解救她,不惜搭上自己。
此刻的容清杳在她眼里,好像碰一下就会碎,如流尘一样消失,每一刻都是失控的最后一刻。
“就像你说的,我们虽然分手了,但还是校友。你觉得我能怎么帮你?”
“你想帮我?”容清杳眼角绯红,深v裙装下雪白起伏冷艳诱人。
“当然,”洛迷津掷地有声,“你绝对不能嫁给不爱你的人。”
“那你说,我该嫁给谁?”女人的嗓音又娇又哑,望向洛迷津的眼神楚楚可怜。
第44章 【现在时】醋醋醋
被容清杳的反问问懵了一刻, 洛迷津不由得皱眉,女人纤薄锁骨下的雪白肌肤太过惹眼,她又不得不转过头不看。
“我……我怎么知道你该嫁给谁, ”她背着手不断抿唇来降低自己的紧张感,“至少像我说的, 不可以嫁给不爱你、不珍惜你的人。”
“那我要怎么判断一个人爱不爱我, 珍不珍惜我?”
“容清杳, Scott做出那种事情,我想帮你, ”洛迷津握着小拳头,像是要冲出去咬死老虎的小狗,“他必须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那你要付出的代价呢?
容清杳差一点儿就要问出这么一句濒临失控的话,她清楚知晓自己有多渴望眼前这个人,渴望到无所不用其极,不惜让朋友帮忙演习, 也是有够荒谬的。
以前她看过书上一句话“世界是肥皂泡,是歌剧, 是欢闹的荒唐。”
那时她并不能理解, 因为她的世界充斥着困苦贫穷的现实,而现在她似乎拥有了常人不可企及的一切,却深感世界的荒谬绝伦。
她现在不就在这场闹剧的最中心。
“洛迷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女人有种步步靠近的不依不饶,洛迷津也是在周身盈满那种清洁干净的香气时, 才发现她已经被容清杳逼到了藤蔓墙角。
她迫不得已得见两根细带下,大片雪白肌肤, 曲线隐约起伏。
女人红唇微张,眉眼迷离地注视着自己, 有种欲泣未泣的娇媚,引诱着每一个人情难自禁。
“容清杳,你要不要先穿件衣服?”
“怎么了?”容清杳故作无知无觉的无辜,狭长妖冶的眼眸聚集着令人心醉的水光,她刻意半垂下眼,“你觉得我这样很不好看?已经人老珠黄,令人心生厌恶吗?”
洛迷津心跳如擂,看见女人轻咬着下唇,像是难过,像是难堪,白瓷似的锁骨与颈侧浮着被衣料摩擦出的泛红,让她眸光一暗。
于是,她急忙补救,“不是不好看。”是美得太过强烈。
“是吗?”容清杳强作欢笑,有种隐忍克制的昳丽,“你不用勉强自己安慰我的。”
“不是不是,我是担心你冷,所以才想叫你加一件衣服的,”洛迷津哪里知道容清杳现在敏感到了这个地步,一定都是Scott那个不干人事的死基佬骗婚搞的。
“容清杳,你特别特别好看,我说的。”
“不用特意安慰我,”容清杳淡淡地叹气,端得是冷艳优雅,倒让洛迷津越发心疼,觉得女人这么勉强,肯定是受了天大的伤害。
“不是特意的。”
“你冷的话,我们可以去房间里聊,我让她们准备你爱喝的果汁。”容清杳不动声色间就更换了概念,视线掠过不远处望过来的兰明雨。
她不想看到再任何人觊觎洛迷津,步步为营不过是为了把人紧紧绑在身旁。
“不,不用了,”洛迷津一想到要在封闭的空间面对穿成这样的容清杳,立刻想要拒绝。
和自己不曾忘记过的前任同处一室,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可是我冷嘛,”容清杳看似克制地轻轻勾了勾洛迷津的小拇指,很快就放开,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可不可以?”
美人这么要求了,洛迷津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只好乖乖跟在容清杳身后往楼上走去。
女人紧致如白瓷的脊背曝露在日暮的光线下,蝴蝶骨纤瘦性.感,两侧莹润曲线自腰间美妙凹陷,又向下逐渐饱满。
“你的朋友还没走吗?”容清杳漫不经心地发问。
“什么,你说明雨啊,她……”
洛迷津话音未落,兰明雨就从客厅走过来,言笑嫣然地对容清杳说道:
“容小姐,我正要离开呢,不要着急,我坏不了你的好事。”
最后那句话兰明雨的音量很小,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保证只有她和容清杳听得见。
“什么好事,我怎么不知道?”
“容小姐倒是很会伪装,滴水不漏运筹帷幄,略施美人计,把洛洛玩得团团转。”
容清杳假作与兰明雨握手道别,清妩一笑,“兰小姐说笑了,美人计什么的,也得看对方喜不喜欢,不然再美也不管用。”
“容小姐真是太谦虚了。”
“明雨,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在夸赞容小姐的表演入木三分绘声绘色,长得也活色生香美艳动人。”
洛迷津更迷惑了,不懂兰明雨平白无故夸容清杳做什么,“怎么突然谈到表演了?”
“在聊容小姐主演的新电影,”兰明雨对着容清杳挑挑眉,“对你的演技心生佩服,甘拜下风。”
“过奖了,“容清杳回以礼貌温雅的笑容。
“好了,那我就先告辞了,”兰明雨决定最后再给容清杳添点堵,便冲洛迷津眨眨眼,“洛洛,我们下次再约。”
“嗯,好的,你路上开车小心点。”
果不其然,兰明雨捕捉到女人眼底飞速闪过的一丝不悦,她便开开心心地走出了大门外。
见洛迷津还在发呆,容清杳心里酸酸的,“舍不得和你的朋友分开?”
“没,没有,你快去加一件衣服吧,”洛迷津目光躲闪并没有看容清杳。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来到平日里用来休憩饮茶的起居室,容清杳慵懒地坐在深红色的雪茄椅,神色恹恹的,别有一番风韵。
佣人早已经得了消息,此时正好送上鲜榨的草莓汁,容清杳只要了杯绿茶也不喝,反倒剥起了新鲜的桂味荔枝。
白色的果肉在女人白嫩的指.尖辗转,流出的汁液滴滴答答的,香气浓郁,像一种瑰艳迷人的暗示。
“你不用穿衣服了嘛,刚才不是说冷吗?”
容清杳眼底含着得逞的笑意,面上却不显,“进房间就不冷了,不用多穿。”
“啊,”洛迷津顿时僵硬得像是拼贴乐高小人,笑也不对不笑也不对,“你说得很有道理。”
“你说,我该怎么判断那个人爱不爱我?”
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洛迷津心里五味杂陈,苦笑道:
“我也不知道,只能排除不爱你的人。”
“怎么排除?”
“Scott那样乱搞的肯定不行,会弃你于不顾的也不行,不关心你的不行,不愿意花时间陪你的不行,不全心全意对你的不行……”
洛迷津还在细说各种“不行”,就听见了女人低低的温软笑音。
“这么多不行啊?”容清杳纤长睫羽如蝶翼轻颤,“那你说谁比较行呢?”
洛迷津抬起头诚恳地与容清杳对视一眼,“我不知道。”
容清杳心底一阵无奈,没好气地说:
“在其他事情之前,我想先问清楚,你为什么想帮我?”
女人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洛迷津的神情态度,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从重逢到现在,容清杳自问已经克服了种种障碍,按照自己原本的性格,被分手后大概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
这是她人生的原则,碎掉的东西再怎么拼凑也不会完整。
但她在再遇见洛迷津后这一切原则都不存在了,她就像已经赌输过、倾家荡产的赌徒,在碰上想要的赌注时,还会一掷千金。
费尽心思不过是为了证明她还有赌的资格。
至于筹码,她还可以一辈子可以慢慢耗。
她想,旧情复燃或许是一种变幻多端的公式,她已经证明了洛迷津不喜欢兰明雨,并且将洛迷津带回距离自己无限接近的位置。
只要证明洛迷津还有一丝丝眷恋自己,或者是怀念过去。
她就会有勇气解开这道公式。
洛迷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显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因为我还喜欢你,所以希望你过得幸福,不要所嫁非人。
这种话说出去只会让她自取其辱,同时让她和容清杳现在微妙的平衡点被全盘打破。
和容清杳以陌生人的方式住在同一屋檐下,已经是上天赐予的莫大幸运。
她无法承担打破平衡点的后果。
“不要说什么还是校友的话,我们学校那么多人,那么多校友你怎么不去帮助他们?”容清杳看似心不在焉地提醒,实则步步紧逼。
气氛僵持不下,唯有书房墙上的金属挂钟发出细微的咔哒声,表示时间的流逝。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一阵风吹开,接着走进来那只爱吃酸奶的异瞳狮子猫薄荷糖。
它瞟了眼洛迷津,然后旁若无人地优雅跳到容清杳腿上,安安稳稳地趴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洛迷津。
洛迷津看着薄荷糖,思绪不由得飘荡起来。
她想到和容清杳在废弃酒吧里,一起给猫猫狗狗喂饭,攒钱带它们去做绝育,去超市买打折的鸡胸肉给它们加餐。
她们还想等容清杳那个月的工资、和她参加小型围棋比赛的奖金都下来后,换一间大一点能封窗的房子,把猫猫狗狗接到家里来。
可惜,没能来得及。
不过那也好,它们不会拥有一个家后又很快失去。
见这两人默然无语,薄荷糖在容清杳腿上伸了个懒腰,拿尾巴对着洛迷津扫来扫去的。
猫毛糊脸的触感让洛迷津猛然回神,她紧紧皱着眉,深呼吸道:
“你……答应帮知问寻找合适的心源,我当然应该投桃报李。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是个挑不出错的回答,容清杳在心下感叹,七年时间,洛迷津已经蜕变到让她看不透了,分辨不出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假话。
其实,容清杳觉得自己早该放弃,早该在洛迷津背弃誓言的时候,就斩断所有念想。
可她就是无法停止抱有一丝侥幸,这个人至少真正爱过自己。
只要真的爱过自己,哪怕只有一点也可以。
她是个快要冻死的人,不贪心,有一点光和热就又能够存活很久。
“嗯,你的回答很好,”容清杳掩下失望失落的情绪,强撑着笑了笑。
洛迷津勉强笑了一下,“那我能怎么帮你呢。”
过了许久,容清杳拿起书桌旁的文件,忽然话锋一转,看似平静地说:
“我们可以签一个限时date的协议。”
这栋别墅的风铃管水晶灯很亮,光亮仿佛会让洛迷津的心思无所遁形,她清楚明白date这个词的意思。
不负责、不谈情、只谈感觉、只享受当下的“约会”。
她不明白容清杳这是想做什么,date这种东西怎么会适合她和容清杳?
其实在分开的这七年里,洛迷津独自一人在高塔里复盘过很多次,就像她复盘每一场围棋比赛一样——
企图找出破局的关键。
无数个日夜推演,她发现唯一的死局是自己。
追求容清杳的是她,说分手的也是她。
当初说在一起很久很久,永远不分开的人也是她。
还记得在日光大桥下击掌为誓永不分开,虽然她们只立下誓言,没有规定违背誓言的人会怎么样。
但洛迷津想来,对容清杳这样爱得决绝不留余地的人来说,恨也恨得决绝,忘也忘得干净。
违背誓言的人该吞一千根针。
她不知道是自闭症让她懦弱得像蜗牛,还是自己本性如此。
如果想要容清杳幸福,最好的方法是从一开始就不要招惹容清杳。
这一点已经做不到了,只能在往后余生引以为戒。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洛迷津眉心微折,等着容清杳解释。
戴着银丝眼镜清冷高智的女人,放下手中的文件,将微微发抖的双手藏在书桌下的阴影里。
“限时date协议是指,在我们双方需要对方的支持时,我们必须无条件赶到对方身边,紧急事件除外。”容清杳状似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薄荷糖毛绒绒的下巴,“随叫随到,平时同进同出,一起出席一些重要场合。”
猫咪舒服地喵了好几声,又拿尾巴扫了洛迷津两下,似乎在埋怨她的不主动。
“为什么要赶到对方身边?”洛迷津觉得这像一种比恋爱还紧密的契约关系,但看着容清杳一本正经的表情,好像又是自己想太多。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一点你应该能理解。”
洛迷津顿时恍然大悟,“你是说,我们假装情侣,报复Scott?”
“可以这样理解。”容清杳用十分学术的严谨态度给予了洛迷津肯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最好的方式。”
“不会太幼稚吗?”洛迷津非常怀疑,试探着问容清杳,“我觉得幼儿园的小朋友才这样做吧,假装和另一个人关系好去气自己……喜欢的人。”
想到容清杳以前说过她在爱情里从来都不理智,只会变得矛盾、冲动。
洛迷津心中充满苦涩,容清杳一直都没有变,对待爱情执着、坚定,甚至有一点极端。
只不过让她坚定的人换了一个。
她想问问容清杳是有多爱这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想的还不是分手,而是费时费力的报复。
但她不敢问出口,不想亲耳听容清杳说自己喜欢别人。
“是很幼稚,”容清杳眼睛深深,为了藏好心底的情绪,将腿上的薄荷糖抱起来,装作检查它的爪子干不干净。
“那么,限时是限到什么时候?”
“到订婚礼之前,你觉得可以吗?”容清杳双眸深邃,仿佛藏着层层叠叠的心事,
“到那个时候如果没有任何效……”洛迷津及时止住了自己要说的话,如果没有任何效果,那又能怎么样?
和自己喜欢的前任演戏,报复前任的未婚夫?
洛迷津觉得有够滑稽,滑稽到她心口微微颤抖。
“你不能选择取消订婚吗?”她忽然冲动问道。
容清杳握紧小猫的前爪,“那我和谁订婚?”
洛迷津躲避着容清杳的眼神,故作洒脱地笑笑,“肯定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比如?”容清杳抱着薄荷糖,身体略微前倾,颈侧再往下曲线雪白细腻,黑色布料包裹着似雪的柔软,暖香阵阵。
注视着薄荷糖的两只眼睛,洛迷津僵硬地靠住椅背,细长的手指绞缠,语无伦次地说道:
“你可以寻找别的青年才俊,我想肯定还会遇到你更喜欢、更适合、更好的人。”
容清杳没能忍住,慵懒地抱着猫轻笑一声。
不会了,再也不会,她根本不会喜欢别人,不管别人有多好,有多适合她,容清杳想。
“我说的不对吗?”洛迷津专注而真挚地看着容清杳,就好像真的很希望容清杳在其他人怀里得到幸福。
女人狭长漆黑的美丽眼睛浮起淡淡水雾,涟漪般蛊惑动人。
或许白锦徊说对了,还没释怀的人就她一个,在洛迷津身上犯的傻太多,于是再也没能聪明起来。
输,是注定的。
可她不甘心,不甘心和自己海誓山盟的人这么轻易地放下,她不允许,她偏要勉强,无所不用其极。
发现容清杳又是那副欲泣未泣,双眼氤氲水汽,紧咬下唇,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洛迷津顿时慌乱起来,想要扶助容清杳的肩,又不敢触碰,手足无措。
“容清杳,你是不是被欺负了,是不是Scott他们逼你订婚的。”洛迷津站在容清杳身边,一会儿换一个方向,又乖乖地蹲下来想看清女人的神情,像只关心主人的小笨狗,“还是有别人?是不是你那个父亲,岑老爷子?”
“没有,你不要瞎猜,”容清杳缓缓往洛迷津的方向移动了几厘米,如云的长发若有似无地撩过洛迷津的鼻尖。
“我不信,Scott已经是这种人品很差的人,你那个父亲……更不是什么好人,”洛迷津想到因为父亲的抛弃,容清杳童年和少年都过得很艰难。
现在容清杳长大成人了,这位“好父亲”就来把人接回家,不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怎么你还想为我打架,揍得他们鼻青脸肿吗?”
洛迷津刚想回答“我当然想狠揍他们,但那是小孩子的做法”,但她顿住了。
她那双浅色的漂亮眼睛黯淡了下去,同一时间容清杳也低下了头,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
大概是因为,她们都想起了那年容清杳在奶茶店打工被几个同村的学生为难,然后洛迷津当场打架的事情。
那是第一次有人保护容清杳,从小她就被灌输所有事情都必须依靠自己,谁都不能相信的观念,而她所见所听的一切也证明人心冷漠。
但那一天改变了一切,一个无人照顾的人被另一个人许诺以保护。
不,不仅仅是许诺,而是真的保护了她。
像她贫瘠无光生命里的奇迹。
“我其实想说,你如果遇到困难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全力帮助你,”洛迷津调整好情绪之后,用自己觉得更得体的话语表述道,“我已经知道打架不好了。”
“但是,谢谢你,我的心情好多了。”容清杳甚至想要抚摸洛迷津蓬蓬的银发,想要对方抱住自己。
如果她们丢失的那七年能够被找回,如果所有伤害都能被弥补,不,她不需要弥补,只想要这个人再一次爱上她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洛迷津这才发现,自己蹲在容清杳大腿旁的姿.势不太妥当,连忙露出小小的笑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不经意间又对上了容清杳的视线,女人还是那样看似温柔沉静的眼神,漫溢着疏离和氤氲感,却能够穿透人心,致命地勾魂摄魄。
即使她认真注视着你,但其实她的眼里根本没有你。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便你清楚她不看你不在意你,你也忍不住靠近,直到变为灰烬。
“那么,签名吗?”
还沉浸在女人的魅力中,洛迷津呆呆发问:“签什么名?”
“限时date协议,你不是说想要帮助我吗?这就是最能帮助我的了,”容清杳长睫轻垂,压下那一抹阴郁难明的渴望。
有“正经“的理由把这个人栓在自己身边,也是一种难得的进步了。
洛迷津一时不知道该拒绝,还是同意,抿着唇一动不动。
好在容清杳非常“善解人意”,安抚似的递给她一杯水,“喝点果汁,你可以再想想,我给你足够的时间,但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
女人的嗓音又软又柔,几乎没人能免疫,洛迷津接过水杯,轻轻点头:“好,好的。”
“现在十点了,要不要吃一点夜宵?我去煮一点。”
今晚得到的温柔关怀太多,洛迷津几乎生出她们两人还在一起的错觉,这样的感觉太过美妙,让人难以拒绝。
但她不敢再贸然接受更多,短暂的极致快乐,只会令人心存依赖,继而生发出不可实现的妄想。
“不用,我不饿,不要麻烦了。”
容清杳自顾自地起身,优雅地往书房外走,“吃一点吧,而且我饿了。”
听见容清杳说自己饿了,洛迷津原本坚定拒绝的心开始动摇。
“今天忙工作,晚饭都没怎么吃,”容清杳尾音变得低软,好像不陪她一起吃夜宵,就是什么大逆不道辜负美人的大事。
洛迷津妥协了,“好,好吧,吃一点。”
“真乖。”
容清杳听言思透露说洛迷津吃饭很少,胃口也很差,所以更想要做饭给她吃。
因为已经是晚上了,女人也没有大费周章,只是简单清炒了时蔬,菠萝咕噜肉和白灼秋葵。
在最后煮上鸡蛋后,她临时决定先去洗澡,再过来一起吃饭。
“洛迷津,七分钟后关掉天然气,你可以的吧?”
“啊,可以的,你去吧,正好换件衣服,”洛迷津此刻巴不得容清杳赶快离开顺便换身保守点的衣服。
洗完澡的女人乌发半湿,面容清冷而潮红,金丝眼镜晃动着冰冷的春光,清冷,松弛,带着淡淡的倦意。
容清杳自然而然地剥起了煮好的鸡蛋,特地将蛋白和蛋黄分开,蛋白放在自己的碗里,蛋黄放在洛迷津碗里,加上适量的槐花蜂蜜后碾碎,吃起来又香又绵密。
两个人同时怔住了。
还是洛迷津打破了沉默,“你还记得我不爱吃蛋白。”
“嗯,你是小挑食鬼嘛。”
这一次洛迷津没有反驳,只是用勺子舀起蜂蜜蛋黄,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吃慢点,你也不怕被噎住,”容清杳用玻璃杯倒了一杯温水,“喏,觉得噎就喝点水。”
“明晚有一场聚会,我需要你陪我去。”容清杳轻飘飘地说道。
“聚会?”
“嗯,Scott给他的小男朋友举办的,人不多,都是一些熟面孔。你不用担心。”
“哦,也行,”想到Scott,洛迷津心里的怒气未消,满口答应了容清杳。
“那跟我来,明天聚会的礼服你要试一下,”容清杳牵起洛迷津的手,拉着人就往楼上的衣帽间跑,根本由不得洛迷津说不。
衣帽间里,容清杳找出两套风格类似的裙装,清一色的曳地长裙,细系带,端庄典雅。
只要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她和洛迷津礼服上的胸针和袖扣是一对的。
不等洛迷津说什么,她就把衣服全都放进洛迷津怀里,“明天就穿这个,不可以拒绝。”
“可是……”
“没有可是,难道你改变主意,不想帮了我吗?”
洛迷津:“……”
“好,我就穿这个。”
“记得在宴会上要跟紧我。”
“嗯好,我也不认识其他人。”
第二天一大清早,洛迷津就被容清杳叫起来,美其名曰她不开心了,需要一些陪伴,一旦洛迷津表现出不乐意的迹象,女人就会暗自垂泪似的显出几分不刻意的难过。
直到去参加晚宴坐上车时,两人都一直粘在一起。
看着车窗外飞速流逝的烟花,洛迷津觉得自己在做梦,她好像变成那场烟花雨里的一只小萤火虫了,随着不断前进的时光,却不知道前方是否有人生的出口。
这次的宴会弄得十分安静惬意,没多少人喝酒,要喝也是低度数的红酒或者果酒。
白色衣服的侍应生端着白色的骨瓷杯,里面是是散发着蜂蜜果香的甜茶,金色的光晕漂亮迷人,雅致大方。
一旁搭配的骨瓷小碟里,是洒了点薄荷清露的巧克力饼干。
宴会上,一看见洛迷津,Scott就有些后拍地往后退,试图躲在白锦徊身后。
“你干什么?一个大男人还怕,这么胆小?”白锦徊对Scott一向得理不饶人,见此机会更是一刻不停,“人家今天能敲你闷棍还是怎么的?”
“你不觉得Riddle一看就是很会打架的那种人吗?”Scott躲在后面嘀嘀咕咕的。
“我真没看出来,她细胳膊细腿,除了个子高点,反观你一身腱子肉,小麦色皮肤,胆却这么小。”白锦徊故意比了个小拇指,表示自己的鄙夷。
“你那是没看见她的气势,要你看见也能吓腿软咯,再加上Qing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boss,我可怎么活啊?”
“就这么活呗。”
“你记得三年前,你和Qing的公司遭到恶意收购的时候,Qing是怎么做的吗?她完全是不要命的策略打法,对方要搞死她,她先不计一切代价,咬死对方。就算最后她一无所有,对方也元气大伤。”
Scott拉着白锦徊往边上走,顺带从餐盘上拿了杯香槟压压惊。
“Qing赌的就是别人比她更输不起,鱼死网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石头砸瓷器,”他把那个洛迷津说的话一股脑儿倒给白锦徊,“我觉得她们两个这一点很像。”
“啊,你在说哪门子东西?”白锦徊还在消化Scott用蹩脚的中文所输出的内容,Scott见洛迷津没有再看着自己,就又开始滔滔不绝。
“我觉得Riddle要是打起架来,也是那种顾不得自己受不受伤,但一定要把仇人揍个痛快的那种。你懂吗,这叫心狠。”
“你这么一说,也有点道理,我听清杳喝醉的时候说过,Riddle可是为她打过架的。”
“你看看,我说的什么。”
“行了,你别说了,”白锦徊看见有一个穿着妖艳大胆的女人直冲容清杳她们过去,她直觉会有事情发现,决定前去看戏,“我过去跟她们打个招呼。”
“那我呢?”Scott一脸愁容,还拽着白锦徊的衣角。
白锦徊回过头来,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你啊,你就自求多福吧,谁让你领的渣男剧本。”
Scott:“……”
这群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人啊。
这一边,容清杳正想带着洛迷津去阳台外的僻静处聊聊天,就半途被人截胡搅局了。
“清杳,你在哪里认识的这么漂亮的女生?”卫夏霜转向洛迷津,伸出手表示友好,“你好,我是卫夏霜。”
洛迷津看着对方伸出的手,迟疑了片刻,只是微微笑着,“我叫洛迷津。”
“你笑起来会有梨涡啊,好可爱。我叫卫夏霜,和你一样,都是玩音乐的。”
容清杳脸色微愠,碍于面子又不好立刻发作。这个卫夏霜之前给她的电影配过乐,算是小有名气的音乐人。
白锦徊见这两人一时不知道要怎么介绍,于是开口道:
“酒吧,清杳在酒吧认识的,这位漂亮的女生打架子鼓打得特别好。”
“那清杳不介意我从你身边借走小洛吧?就一会儿,一会儿我就会送她过来。”卫夏霜对洛迷津笑了笑,“能和你聊聊音乐吗?”
洛迷津刚想要拒绝,却徒生出一个想法,便点了点头,跟着卫夏霜走到一旁。
“Qing的计划根本不行啊,Riddle都快被别人抢走了,这个圈子明面之下本来就荤素不忌。”Scott又从角落里晃了过来,幸灾乐祸,“Qing平常不是很会聊天的吗?怎么不冲过去一起聊音乐,又不是不能聊。”
白锦徊目光沉痛地看着Scott,“你不知道,清杳哪里都好,样样精通,但她是音痴,之前报名去学架子鼓、编曲什么的,老师退钱给她让她学点别的。”
“真的假的,你别唬我,还真有Qing也做不好的事情?”
白锦徊阴阴一笑,“没错,没有人是完美的,清杳也不例外。难道你没发现清杳参加我们还有剧组组的局的时候,从来没有唱过歌吗?之前有部电影想请她唱主题曲,录了三天后大家都放弃了。”
“你别说,我的确没听过她唱歌,一句都没有,我还以为是她高冷不近人情的缘故。”
“清杳冷淡是冷淡,五音不全也是真的五音不全。”白锦徊看了眼脸色阴沉的容清杳,音量都放得很小。
“不会音乐也能聊啊,这种圈子不懂装懂的人可多了,她过去那边,自然能聊得上。Qing能言善道的,怎么偏偏这次就不行。”
“关心则乱,你不会不懂吧?”白锦徊无奈地叹息一声,“不然她至于这么麻烦吗?”
对于容清杳来说,爱一个人是敢于坦诚真实自我的,敢于诉说爱意的,敢于长久等待钟情一人的。
在旁人看来这是完全反资本主义、反直觉、反功利主义的,甚至是反容清杳这个人的。
不计算成本,不权衡利弊,为此付出巨大的时间成本,也为此辗转痛苦,但就是敢赌上一切。
这不是为了赌一个输赢,而是决定就此度过拥有那个人或者失去那个人的一生。
无法也不想改变自己的心,“宁可孤独着死,也不将就着活”。
“我只是随便打打架子鼓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洛迷津谨慎地回答卫夏霜的问题,时不时注意着Scott有没有靠近容清杳。
反观容清杳坐在一旁,神色淡然,看样子没有受Scott的影响,让她稍稍放下了心。
“你太谦虚了,能让锦徊夸赞的人可是很少的,再说你还是清杳带过来的人,我一向相信她的眼光。”
洛迷津不适应这样的热情,勉强维持着礼貌。
“小洛,我那边有很多优秀的编曲老师、声乐老师、乐器老师,你可以和她们多多交流。”
她们隐隐听出卫夏霜表现了对洛迷津的极大兴趣。
这时候,Scott偷偷在白锦徊耳边说道:
“你说Qing这次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给别人做了嫁衣?你看Qing的表情都差到快杀人了。”
白锦徊刚想反驳,就看见卫夏霜给洛迷津递去了名片。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可以给我你的吗?”
第45章 【现在时】你受过伤?
容清杳坐在不远处的长桌上, 一身黑色礼服衬得她温文尔雅,她坐姿端方,无声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牛排, 就连握住高脚杯的手势都优美得不可思议。
周围人来人往,她面容慵懒, 八风不动, 仿佛女王殿下孤高地端坐在大殿尽头。
这边的人一般都会准备两类名片, 一种用于商业场合,正经得不得了, 另一种适用于在酒后微醺交换,私人而富有情调。
戴着挂链眼镜,容清杳能清晰看清卫夏霜给洛迷津的名片属于后者,上面绣着三朵大红玫瑰,一如卫夏霜这个人张扬明媚,行动迅速。
说起来, 卫夏霜算是圈里特别爱玩的人,特别喜好音乐, 玩乐队、编曲编舞, 还有自己的工作室,人又长得漂亮,肯花钱,玩得开。
据说男女不忌,只要看对眼了, 不管对方什么身份都会卯足劲了狂追,鲜少有失手的时候。
容清杳在剧组的时候, 就亲眼目睹过她一个月撩过好几个人,别人进了她的房间, 离开,之后换成另一个人。
而且没有一个人会再来闹她烦她纠缠她。
简单总结,卫夏霜是个情场高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热情的时候极致热情,冷漠的时候一点情面都不留。
这样的人不适合洛迷津。
“清杳,怎么了,你还不过去?”白锦徊在容清杳身边坐下,单手撑着脸神情困惑,“还是说,你这个固执性子改变了,决定放手让初恋幸福,所以带Riddle来寻求好归宿?总裁高义,我等佩服。”
“卫夏霜不适合她,”容清杳垂下眼帘,鲜艳如血的葡萄酒将她的唇染得越发嫣红。
“那谁适合洛迷津,你吗?再说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合适?”白锦徊可是清楚之前容清杳是怎么把洛迷津“绑”回自己家的。
那动静闹得之大,搞得她以为是什么现代版的强取豪夺。
之后还让Scott配合演戏,她真是觉得这两人没多合适,还不如各自放手轻松一点。
自己适合洛迷津吗?
这是容清杳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在洛迷津说出分手的那一刻,她有给她们的恋情判决死刑,所以在最后关头,连问也没有问一句掉头就走。
在彻底失去洛迷津的消息后,她有过无数个后悔的日夜,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追上去,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能违背立下的那么多誓言。
会不会她追上去多问一句,这一切就都不一样?
但她回神得太晚,大概这就是要想拥有就必须先懂得失去。
不适合又怎样?
她已经万事顺遂,独这一件也要凭爱意强求。
不知道洛迷津说了什么,引得卫夏霜咯咯笑个不停,容清杳默然看着,本就冷淡的脸变得冷如含霜,眉间眼角又带上了一股偏执之气。
“清杳,你不会真的要搞霸王硬上弓这一套吧?虽然你已经搞过一次了。”
“不会,”容清杳望着洛迷津唇角因为笑容而露出的小梨涡,神情晦暗,“至少现在还不会。”
白锦徊没能听清容清杳后面的那句话,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幸亏你还是有点理智的,其实我觉得让洛迷津多接触接触人也好,她现在很需要钱,本身又有音乐才华,只需要合适的机遇就能一飞冲天。”
“她不喜欢接触别人,”容清杳幽幽地说道,心里的焦躁一如往昔,迷惘不知方向。
“还好吧,我看洛迷津只是有一点内向,说话有点慢,其他都很好啊,非常有个性。”
“我可以给她合适的机遇……”容清杳话未说完,就沉沉地叹气,眸光黯淡。
洛迷津大概率不会接受来自于她提供的一切便利。
“你在哪家酒吧打鼓啊?到时候我叫上几个朋友去给你捧场,”卫夏霜显然十分热情,喋喋不休地问东问西。
洛迷津不太适应这样的过分热情,但她一想到这是Scott的朋友,如果自己和Scott的朋友打好关系,或许能帮到容清杳?
这个想法可能又幼稚又愚蠢,洛迷津也知道自己对人情世故、人际交往完全不擅长,但她还是想做一些事情。
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
她借着喝水的动作,悄悄瞟了一眼容清杳。
女人端坐在长桌尽头,银色酒杯映衬着她的脸,有一种高智而冷淡的禁欲感。
这一下她看得很深很清楚,虽然容清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洛迷津清楚地发觉女人现在的心情很差,非常差。
她觉得这是属于她的“超能力”,很难读懂世界上其他人的想法和情绪,唯独能与容清杳感同身受。
记得容清杳开车和她一起来宴会时,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为什么会突然变这么差……
下一秒洛迷津看见Scott和那位金发碧眼的帅哥Mike走到长桌旁,跟容清杳聊了起来。
洛迷津瞬间想到容清杳不开心的原因,应该就是Scott邀请了Mike吧,大庭广众嚣张至此,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收回继续偷看的视线,洛迷津强迫自己看着杯子里的水,摒除所有坏掉的情绪。
卫夏霜抿了抿高脚杯的葡萄酒,恰巧发现了洛迷津收回视线的动作,顺便看了眼容清杳那边。
“Scott跟清杳也算是郎才女貌,不,郎貌女才了。不对,这么总结吧,他也就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才有资格和清杳订婚。”
洛迷津抬头望着卫夏霜,轻声发问:“为什么这样说?”
“本来和清杳订婚的应该是Scott的哥哥,但清杳当着两家人的面选了Scott,理由是他们之前就认识,有了感情,所以换了人。本来就受宠的Scott在家里的地位更是直线上升。”
[之前就认识,有了感情]
洛迷津勉强地陪笑,掩藏着自己内心越发强烈的苦涩。
自从住到容清杳家里,她有时甚至都开始幻想女人对自己还有感情,否则又怎么会这么关心她。
但听着这些人无心插柳时所说的真心话,她觉得自己有够自作多情。
就像当年和容清杳一夜之后,她就笃定别人也喜欢自己,于是有了后来的追求,或者用更贴切的形容叫做死缠烂打。
她总是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真心相待就会得到回应。
上次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而一个人的运气不会永远好下去。
“这样啊,是挺幸运的,”洛迷津神思疲惫,几乎快没有力气在椅子上坐好,她很想找一个没人的屋顶躺下,一直躺着就好。
“嗯,大家都说是Scott高攀了,”卫夏霜盯着容清杳看了一会儿,眼里满是叹息,“好好的美人干嘛想不开嫁给男的。”
后面那句话卫夏霜说得很小声,又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落寞,她是十分可惜,不过世上的美人还有很多,她才不会因此消沉下去。
“那你和Scott也很熟悉吗?”
“还行,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他的事情我基本都知道,就一天傻乐的人,对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特别在行。”
“你说,什么情况下,他们有可能取消订婚呢?”洛迷津低着头,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取消订婚?不太可能吧,这后面涉及了两家的商业版图,而且清杳应该也是真心的,不然她这么多年没有任何绯闻,独独同意和Scott订婚是为什么。”
洛迷津很想现在就站起来,马上离开这里。
“听说他们的订婚了请了好多人,有乐队表演,艺术家帮忙布置场地,还有什么海盗船、沙漠寻宝主题。”
她们还在闲聊时,Scott正好风度翩翩地端着杯酒走过来,笑容满面,“Riddle,你给我的demo我和Qing都听过了,我们一致表示很不错,到时候你在婚礼上打鼓的效果绝对很棒。”
“是吗?那就好,”洛迷津仍然盯着水杯,不冷不热地回答。
Scott貌似毫不在意,拎上一瓶新的葡萄酒,飞快地逃之夭夭。
卫夏霜从震惊中醒过神,继续和洛迷津聊天。
“原来清杳的订婚礼上的乐队鼓手就是你啊,我跟你说哦,清杳这个人特别挑剔的,对什么都要求做到最好,跟她合作电影之类的真的又痛苦又舒畅。”
洛迷津有点惊讶,她很少听见别人对容清杳的评价,这种新奇的体验给到她弥补某种缺失和空白的渠道。
于是,她尽力甩掉那种无力感,打起精神说道:“我没有觉得她挑剔,你跟她合作过电影吗?她在片场什么样啊?”
“我们也不能算合作过吧,只是她电影的主题曲我有操刀过。”卫夏霜边回忆边说道,“你别看她平日里待人接物都很温和,工作起来简直就是暴君,在片场的时候要求自己必须做到最好,十足的完美主义者。”
“不过有一次特别危险,我也是那次才知道学霸容清杳竟然是路痴的。”
“特别危险?”
“那个时候她刚拍完一部戏,立马开始拍下一部,之前的电影没播出,她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演员。有次拍完雪景戏,恰好出现了极光,她一个人跑去看了一晚上,差点被冻死。事后问她怎么不回来,她说她认错路了。”
“她为什么要去看……极光?”洛迷津猛地抬起头,质问道。
她之前就教会容清杳用星星和指南针分辨方向,虽然容清杳辨认得不算特别好,但肯定也不至于迷路了。
“我记得不太清了,好像是要和什么过去告别。我猜是受过什么伤,通过这种方法愈合伤口,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和卫夏霜的对话,给洛迷津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那里五光十色溢彩非凡,是她错过了毫无参与性的独属于容清杳的人生轨迹。
她的记忆力和想象力都很好,光是听这些只言片语的描述,就能想象出那个阶段的容清杳是什么样的。
“算了,我们别说他们了。来聊聊你和音乐吧,比如我随便起个调,你……”卫夏霜递了根筷子给洛迷津,“你敲这个桌子给我听听。”
洛迷津接过银筷子当作鼓棒,随意地转了两下,仿佛一道银色的光在指间流连飞泻。
“你是和哪位大师学的打架子鼓啊?”
洛迷津摇摇头,“在少年宫报的名,学了两年。”
“之后呢?”
“之后就随便自己打打鼓,偶尔练习一下,”洛迷津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周末和容清杳回到废弃酒吧,一个人学习一个人打鼓的场景。
那时候觉得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或许她生命长河的维度太窄太短,有意义的片段全都和容清杳有关。
“别的乐器你会吗?钢琴、小提琴、吉他之类的。”
“学过一点,只学过一点。”
在确证自闭症后,妈妈和爸爸一开始觉得她还有救,于是让她学轮滑、学高尔夫、学赛马、学钢琴、学大提琴,想用运动和音乐以及各种高雅艺术来拯救她这颗濒临堕落的心。
直到彻底失败,所有人的心血都被熬干。
“你想不想上台表演?我是说独立编词编曲出摇滚专辑或者单曲之类的。”
“我?我不行的。”
洛迷津一想到会有更多的人来看她的表演,认识她,她的神情立刻变得古怪而苍白,光洁的额角微微沁出薄薄的细汗。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不好意思,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卫夏霜诧异地看着洛迷津起身,姿态机械地离开宴会厅,让人摸不着头脑。
洛迷津站在镜子前,打开冷水龙头,手捧着冰水不断把脸浸在里面,直到鬓角的头发打湿。
不想回忆的记忆铺天盖地涌来,机场、人群,喧闹的欢呼声将她的声音掩盖,那个纤薄高挑的身影穿过安检口,融入白日明媚的光里,一刻也没有回头。
宴会厅里,Scott东张西望,生怕洛迷津是去抄家伙准备过来暴打自己。
“我真是搞不懂Qing有钱有颜,怎么在感情上这么被动。”
“当你不害怕失去的时候,就能随便玩转了。”白锦徊故意在容清杳身边喋喋不休,“要我说一份过期的感情,能有多值得?洛迷津要是能被卫夏霜勾引走,不就证明更不值得了吗?”
“我算算,我们联姻的消息放出去之后,公司股价翻了五倍,Qing你的身价暴涨,从经济利益来说你赢麻了,感情上值不值得我就不知道了。”
容清杳显然没有听进去这两个人的话,只是沉默看着重新回来的洛迷津,径直起身走了过去。
卫夏霜倒是一副悠闲的样子,“小洛,我刚才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当一个独立音乐人,玩玩摇滚。”
洛迷津攥紧袖口,维持着平静的状态,只是唇瓣没有血色,显得人格外苍白。
“清杳,你过来了啊,你真是会寻宝,你带来的这位小朋友又幽默又有趣,而且音乐天赋很不错哦。”卫夏霜以一种你挖到宝了的眼神看着容清杳。
在白锦徊看来,这不亚于表示“你的人很好,现在是我的了”,赤.裸裸的挑衅啊。
这不得把已经快疯了的容清杳逼得更疯。
“嗯,我的眼光一向很好,”容清杳重点强调“我的”。
“清杳,之前我给你推荐的好几个少男少女你都不喜欢,这次我又搜罗了新的来。他们个个都超粉你的,一听说能和圈里人搭上线,好几个都来悄悄问我,能不能见到你一面。”
容清杳就是太过古板正经,一副出家修道、没有凡尘俗世欲望的出尘模样,让所有想要靠近的人都望而却步。
久而久之,圈里传她性.冷淡的谣言愈演愈烈,前段时间还有#容清杳这才是真的两眼空空#的热搜。
热搜里面配的视频是,容清杳在公司年会上独坐高台,意兴阑珊看着舞台上演出的俊男美女,那眼神完全跟看花草石头没什么区别。
还有人特地把舞台上的表演换成骷髅架子跳舞,顺便评论说:你们不懂,要上点露骨的才行。
容清杳对那些毫无兴趣,面色阴郁地看向洛迷津,“我们该回去了,要准时上床睡觉。”
“这么早啊,”显然卫夏霜很有风度也很耐心,并不勉强留人,只是妩媚贴心地笑着说,“那我们的事就说定了哦?”
“说定了什么事?”容清杳眼睫微垂,似笑非笑地发问。
卫夏霜瞟了一眼容清杳,声线娇软,“是我和小洛之间的小秘密,清杳你就不要多问了嘛。”
洛迷津微微一笑,还是婉拒道:“不了,夏霜,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恐怕无法胜任的。”
“这也太可惜了,”卫夏霜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看着洛迷津,“我是不会放弃的。到时候还是可以约你出来玩吧?”
临走前,卫夏霜又对洛迷津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表示自己是不会放弃的。
容清杳立刻拽着洛迷津走得更快,坐上车后声音沉冷地发问:
“你今天和卫夏霜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吗?”
不能让容清杳知道自己都打听了什么,洛迷津笑了笑,“还好。”
这样的笑容落在容清杳眼里,演变成了洛迷津很满意卫夏霜,和对方聊得十分投机。
“卫夏霜在圈里是个有名的玩咖,你最好不要和她走太近。”
“嗯,我知道,我长大了有分辨能力的,她不是个坏人。”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坏人?”容清杳握紧方向盘,声线冷得能把人冻死。
洛迷津转过头望着容清杳,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怒气。
“就感觉啊,我又没什么可利用的价值,她要使坏又能使到哪里去?”
快被洛迷津的天真单纯给气死,容清杳失控地冷笑起来,车速也比来之前快了不少。
回家后,容清杳一言不发直接上楼回房休息,两个人莫名其妙开始了持续长达一天的冷战。
**
第二天下午,容清杳也没有主动和洛迷津说话,破天荒地一个人坐在花园里生着闷气。
大门的门铃响了半天,都没有人去开门,洛迷津只好从二楼下去打开了大门。
门外时提着一大袋零食和酒的白锦徊,她看见洛迷津也不废话,直白地问:
“小洛洛,清杳人呢?”
洛迷津本想回答不知道,但刚才她在二楼阳台有看见容清杳在花园里,于是怎么也做不到违心撒谎。
“她好像在花园里,你可以过去找她。”
白锦徊点点头道谢,正准备亲自过去,忽然转念一想,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故作矫揉造作。
“哎哟,过来的路上太累了,我得好好歇一歇,你帮我把这些东西拿给她吧,再告诉她一声我过来了。晚点我休息会儿再去花园找你们。”
“要不还是你自己去拿给……”洛迷津接过白锦徊递来的一堆白色药瓶,上面写的是主治偏头痛的药,还有一堆她看不懂的成分和专有名词。
“请问这些药都是她要服用的吗?”
“嗯,是啊,她总头疼嘛,遵循医嘱按时服药,一般都没什么大问题。”
洛迷津皱眉,一双清稚的眼睛布满深深的疑虑,“一般没什么大问题?可是一个健康的人怎么会需要吃这么多药?”
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白锦徊直接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装死。
“我又不是医生,你问这么多我也不懂啊。”
洛迷津等了一会儿,实在拗不过白锦徊,只好拿上药瓶,到花园里去找容清杳。
花园里的一角,能看见雕有山水花鸟的灰岩影壁,洛迷津穿过花火般绚烂的碎石步汀,看见许多只有在晚上才开的花。
昙花、葫芦、月见草、海洲常山,有种无声无息的盛大明媚。
她在蓝雪花和牵牛花丛中找到容清杳。
容清杳穿着超短裤和黑色吊带,正弯腰修剪花枝,形容慵懒苍白却风情万种。
薄纱般的阳光下,女人的肌肤白皙透亮,在黑色衣物的映衬下,如白玉泼墨。
白嫩的肌肤让人很容易发现她肘侧的淤青。
听见衣物拂过花丛的动静,容清杳直起身,在看见来人是洛迷津时,心脏快跳了一拍。
“洛迷津,你有事找我?”
“你的朋友白锦徊,”洛迷津想了想应该是这个名字,“要我把这些药瓶给你,她正坐在沙发上,晚点会来找你。”
“嗯,谢谢你,“容清杳接过药瓶,神情异常冷淡,再配上略微苍白的脸色竟显得有几分病态。
自从那天从Scott举行的宴会上回来,她们在车上不欢而散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越来越古怪,冷淡但事事有回应。
专属于她们两个的冷战特点。
洛迷津看见容清杳接过药瓶后,立刻把药放好,一点不想多谈的样子。
“那个,你怎么会需要长期吃药?”
在她印象里,容清杳整个大学都过得规律而辛苦,所以常常运动保持充沛的精力和健康。
以前容清杳的身体很好的,比较像病秧子的应该是自己。
但这些天,她经常在家里看见各种药,也发现容清杳常常面色发白,神情痛苦。
“没什么大事,就有时候会头疼,吃药缓解。”
“那你有看过医生吗?”
“嗯,有看过。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
两人同时语塞,不知道还能聊些什么,明明以前能够无话不谈,现在连说一句心里话都难于登天。
洛迷津绞缠着手,深呼吸了好几次,目光游移到天空各处。
天空很蓝,下午的日光减弱了很多,阳台上映着日落的八角窗很漂亮,像一副随时变换色彩的瑰丽油画。
“为什么有时候会头疼,你生病还是受伤了?”洛迷津直觉这里面有很大问题,便一直追问。
容清杳并不想多作纠缠,于是反问道:
“那你为什么没有继续下棋了?我以为你会一直下棋,把所有比赛都赢过一遍,然后再赢一遍又一遍。”
一提到下棋这两个字,洛迷津原本明亮的双眼,渐渐回避视线,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后来觉得下棋不好玩,就没有再下了,真的很没意思,我不喜欢了。”
“你说的真话?”容清杳不相信这样的说辞,洛迷津的生命里围棋几乎一直陪伴着她,怎么可能说不下就不下了。
洛迷津不知道该怎么撒谎,眉心也越皱越紧,就是开不了口。
容清杳也不解围,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等待她的答案,颇有一种不得到实话不罢休的气势。
直到有一只青色花纹的小蝴蝶从洛迷津眼前飞过。
“你怎么养这么多蝴蝶?”
“因为习惯了,“容清杳漫不经心地回答,让人摸不准究竟在暗指什么,“每年养一些,然后再把它们放回大自然。”
洛迷津沉默了,想起她们曾经花掉一半积蓄,就为了坐飞机去热带雨林,将化茧成蝶的蓝摩尔福蝶放回热带雨林。
日光、雨水、星子、雪野,贫困但自由,
女人把洛迷津从“看不见未来是因为看见了未来”的境地里彻底拯救而出。
“今天要拿出放归的两只蝴蝶不见了,我一直在找它们。”
洛迷津感觉这一瞬间,她们好像回到了曾经一无所有的大学时代。
但梦总会碎的。
“那我们分头在花园里找找吧。”洛迷津垂下眼,眼里的恍惚还未散尽。
“嗯,“容清杳把手机里两只蝴蝶的照片拿给洛迷津再次确认了一遍。
洛迷津随意选了个方向,一边寻找蝴蝶,一边想要拿手机查一查容清杳那些药的具体作用。
她记得自己依稀在妹妹洛知问的用药里,看过几项熟悉的成分,都是用来化脑内淤血之类的处方用药。
不严重是不会随意使用的。
还有那次白锦徊开车送她回家,车上也洒落过药瓶,白锦徊说是自己的,现在看来那些药应该也属于容清杳。
“找到了。”
“找到了。”
两人几乎同时发声,看见了站在一米远处的对方。
那两只小蝴蝶正躲在一株高大的南天竹下,那儿花草密集繁茂。
“它们怎么会躲到这里来?”
“它们好像在□□。”
洛迷津话音刚落,转头几乎撞上同样蹲下身子的容清杳。
两人的呼吸离得极近,容清杳一边肩上的吊带不知何时滑落,诱人的柔软曲线若隐若现,倒比这花丛还要香艳几分。
她的唇饱满嫣红,认真看你的时候,总给人一种索吻感,媚骨天成,欲说还休。
“你们躲到这里做什么?”就在这时,白锦徊拿着洛迷津放在客厅的手机也走了过来。
“看蝴蝶□□。”洛迷津诚实地回答道。
“小洛洛啊,卫夏霜发消息给你,连发了好多条,要约你出去呢。没想到你们两个关系发展得这么迅速,看来你们两个很投缘哦。”
白锦徊故意添油加醋,她既想这两个人重归于好,也想她们一刀两断,就是不要再藕断丝连不清不楚的。
这不是瞎胡闹嘛,容清杳以前为此付出了七年,甚至是健康和前途的代价,就不该再继续投入沉没成本。
这两人之间原本缓和许多的气氛,顿时凝固至冰点,白锦徊搅合完这一圈浑水,立刻识趣地迅速离开,任由气氛在尴尬和暧.昧中无限生发攀缘。
“怎么这么开心?昨天你还拒绝了卫夏霜,今天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容清杳语气冷清地说道。
洛迷津却答非所问,“我想起来了,那些药是给脑内有淤血症状的人用的,你究竟为什么要用?”
第46章 【现在时】当年迫不得已?
容清杳手里握着小药瓶, 看似轻松一笑,“之前有受过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愿意告诉我真话?”洛迷津好像忽然聪明了很多, 字字戳中容清杳的心事。
“这就是真话。“一部分真话。
容清杳始终语调沉稳温柔,让洛迷津无法找到更多漏洞。
她不想用过去可怜可怕的记忆, 来博取洛迷津的同情, 她要确定的……至少现在想要确定的是, 洛迷津还对自己有纯粹的爱意。
哪怕这爱意少得可怜,也不想它掺杂别的情绪。
洛迷津的手机又传来短信提示音, 落在容清杳耳中便觉得尤为刺耳。
“你现在挺忙的,和以前比,倒是更会交朋友了。”
不等洛迷津开口,女人又轻笑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卫夏霜约你出去共进晚餐?”
天渐渐黑了,远处白色的夹竹桃在夜色下犹如蓝紫渐变的火焰。
洛迷津还在阅读手机上的短信,并没有读出容清杳话里的醋味和隐隐威胁意味。
等她看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 才意识到容清杳离自己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近到自己抬手就能替女人穿上,或者脱下身上那件薄如蝉翼的黑色丝绸吊带。
明白容清杳大概是出于那种习惯性的保护心理, 不让自己和卫夏霜有过多的交集, 但她有自己的想法,不愿一直被保护在容清杳的羽翼下。
“只是过去一起聊聊音乐,很快就会回来的。”洛迷津想了想继续说,“我一个人打车去就好了,你不用担心的, 我和她不会有什么。”
“聊聊音乐?”容清杳双眸深邃,看似平淡地重复。
“嗯, 我晚上自己会回来的。”洛迷津能看见女人眼下瓷色肌肤上的隐隐青色,“你早点休息不要熬夜了。”
这话在容清杳听来, 便是另一番意味——洛迷津嫌弃自己碍事,恨不得她这个眼中钉早点睡觉别影响她们两个才好。
“我睡不着,失眠。”
洛迷津微显诧异地抬眸,“是不是因为你受伤……”
“她人真好,还说要给你买新的架子鼓,”容清杳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偏向嫉妒和委屈。
洛迷津后退一步,郑重说道:“我不会要的,无功不受禄。”
“有功就会受了?”
“什么意思?”洛迷津不太听得懂容清杳在打什么哑迷。
“没什么意思,”容清杳泄气般地回到石桌前坐下,一面恼恨自己的胆怯,一面生着洛迷津的气。
以前还在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这个人没做什么,就像发光的小星球,招惹各种妖魔鬼怪趋之若鹜。
不仅在大学里拥有众多追求者,就连在网上人气也高得吓人,一般出门上街都得戴上帽子,不然被认出来了又是一场风波。
“那我走了,拜拜,”洛迷津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追问。
“嗯。”
洛迷津欲言又止,本想告诉容清杳自己的想法,但又恍然记起她们不是情侣关系,说更多只会让关系更加尴尬。
她朝容清杳点点头,转身回到别墅里,换身衣服出去了。
容清杳端坐在原地,感觉自己宛如浮在水中央,下面是湖水最深的地方,距离有温暖灯光的岸边很远。
“我说,清杳,这算是对你家洛迷津的一种考验,她要是被卫夏霜的糖衣炮弹给勾.引走了,说明根本不值得你等她这么久,要是没有被勾走,不就更说明你们情比金坚,至死不渝。”
等洛迷津离开五分钟后,白锦徊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摘了朵花拿在手上,看着冷淡薄凉的女人独坐在花园。
“你怎么又回来了?”容清杳看着生态箱里的蝴蝶,神情凝重。
“我这……这不是听你说这朵叫马蓝的植物能做成板蓝根,我刚好感冒,想摘点回去。”
那朵其貌不扬的植物,在漆黑夜空下,有着如蝴蝶翩飞的优雅。
容清杳面无表情地看着白锦徊,“你直接去药店直接买板蓝根要快一点。”
“好嘛,刚才我在偷听你们说话。”见容清杳油盐不进,白锦徊终于老老实实承认,“喂,Riddle……算了,洛迷津真的又去和卫夏霜见面了?你就当作上天还在考验你们的感情。”
考验?
考验感情?
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哪里还需要考验?
容清杳冷冷笑了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就是找不到解题方法。
她不想伤害洛迷津,不想直接困住对方的人生自由,不想自己变成那样一个华丽精致的金丝鸟笼。
“难道我还能困住她不成?”
白锦徊深以为然地点头:“就算困住人,也困不住心啊。”
她不敢直接说出来,其实她觉得被困住的人不是洛迷津,是容清杳。
即便到了现在,她还是觉得容清杳应该果断忘掉过去,重新寻觅真命天女,不该把曾被虚度的青春继续。
“是啊,困不住心,“容清杳望着墙角生发的蔷薇,冷冷地自嘲。
可能洛迷津的心真的不在她这儿,从来也没在过,就像洛迷津爷爷所说的一样,她是洛迷津在人类世界同频的玩具,玩具一时太过好玩新奇,洛迷津欲罢不能。
玩具和玩玩具的人深陷自我营造的“爱情”中不可自拔。
但玩具总有被玩厌的一天。
发现容清杳的神情淡漠到了极点,白锦徊试探性问道:
“清杳,你是不是也觉得可以让这段感情告一段落了?”
可能因为在孤独一人的世界中徘徊得太久,时刻身处在无人问津的寒冷中,所以即使在七月最明媚的阳光中,女人周身的寒意都无法散去。
容清杳低头轻笑了一声,七年了,她和洛迷津之间到底还剩下了什么?
坏掉的游戏机、被磨损的棋子、一起喝过的汽水,还是漫天的星星?
她的孤注一掷也许会造成洛迷津的困扰和胆怯。
她也想过就这么放弃,也许就能让所有人解脱。
难逃的孤独一生,她本来也没想要过要逃。
只是从始至终,可能在爱情里,她都没有见过正确的榜样。
所谓的父亲没有教会她爱,妈妈没有教会她放弃。
“放弃吧又觉得有点可惜,毕竟你找了她七年,不曾有一天停止。但不放弃吧,又有点像傻子,主要是沉默成本太大了。洛家又不是什么普通家庭,各种消息都被保密得很好,你之前查了那么久也没什么收获。”
白锦徊自顾自地分析了很久,抬头一看容清杳已经不在原处了。
“你这人不爱听就直接走,脾气真坏。”
白锦徊吐槽完后,又长叹一声,想到七年前容清杳为洛迷津浑浑噩噩的半年,几乎耗去半条命,这世上究竟有多少人能承受如此破釜沉舟的爱意?
洛迷津会是那个例外吗?
白锦徊晃晃悠悠地回到客厅里坐着,就看见清瘦的美人披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上,骨相优美的脸苍白疏离,一抹病态的绯红缀在眼尾。
“你喝酒了?”她看见桌上加了冰的琥珀色液体。
容清杳掀了掀眼,将毯子裹得更紧,纤细如柳的腰线勾勒出婀娜迷人的弧度。
“喝了一点。”
“你又失眠了?”
容清杳紧闭双眼,面容憔悴,仿佛昏睡了过去。
白锦徊摇摇头,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
人类真是双标啊,可以在演讲或者劝导别人时赌咒发誓说人类不应该抛弃痛苦,却也免不了要混着一杯威士忌加药片来逃避现实。
**
几天后,洛迷津在酒吧演出结束,接到了私人医院的电话。
“洛小姐,很高兴通知你,你的妹妹洛知问醒了,现在身体状态良好,你现在方便的话,可以来医院探望她。”
静默两三秒后,洛迷津语调平稳地感谢医生,并说明了自己将在一个小时后赶到医院的情况。
“克莱尔医生,请问我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吗?要不要全身消毒什么的?”
克莱尔失笑不已,“洛小姐,你妹妹现在没那么脆弱。如果非要准备什么的话,你可以带一束她喜欢的花,吃的喝的就不要带了,病人现在饮食方面需要严格管控。”
“好,好谢谢你克莱尔医生,我会很快赶到医院的。”
洛迷津冷静地跟队友告别,换好衣服,因为言思跟着容清杳出差的关系,她一个人打车去了私人医院。
虽然是在雨季,但好像今晚老天开眼,短暂地停止降雨,让神智兴奋又恍惚的洛迷津顺利到达医院。
她在路过那家常去的花店时,进去买了一束普通的向日葵带给洛知问——
是她们最开始喜欢的那一种。
私人医院的走廊长长的,头顶白炽灯的光芒从右边来,从右到左,一层层落在寂静的夜色中。
光洁的地面映着长长的窗影和人影,人影有着长长的银发和衣摆,在夜风里来回起伏。
洛迷津刚走到洛知问病房所在的楼层,就看见医生在那边,似乎已经等了她一段时间。
“克莱尔医生。”
私人医院的主治医生克莱尔对洛迷津点点头,温和地说:
“这位家属,病人现在的情况趋于稳定,你可以进去看她,不过不要待太久,时间维持在一个小时内比较好。”
“好,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克莱尔医生,”洛迷津的银发有些凌乱,蓬蓬得像是夏草,微微遮住她优越的眉眼。
这里的病房打扫得非常干净,布置得也很温馨,有人天天更换花瓶里的向日葵。
一打开窗,就能看见远处波涛汹涌的蔚蓝大海,还有许多热带植物的花园,空气怡人。
躺在病床的洛知问身形单薄,整个人都比以前小了一圈,所以显得眼睛很大,黑黑的瞳孔很有神,因为治疗的缘故,头发剃得也很多,只有浅浅的白毛飘飘荡荡。
“知问,”洛迷津怔怔看着洛知问,很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洛知问歪着头,想要不吝啬地给洛迷津一个笑容,却因为身上缠然的医疗仪器太多而作罢。
“你感觉怎么样了?身上还痛吗?会不会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就知道你一来话就特别多,”洛知问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还行吧,就是动不了,躺了这么久,医生说我需要好几个月的复健呢。”
“没事的,我可以陪你,我已经很了解哪里有人少环境好的公园了,等你出院了,我就带你去。”
“好啊,那就拜托你了,”洛知问顿了顿才继续问道,“你这些年有回去看望过爷爷,给爷爷上坟吗?”
洛迷津怔住了,“爷爷”这个字眼在她的生活中已经淡出了很多年。
她低下头自嘲地说:“爷爷如果泉下有知,也不希望我这个孙女再去看她吧,毕竟他觉得我让他蒙羞了一辈子。”
洛知问无法反驳,无奈地说道:
“没事的,反正那个家我们本来也不想回去,彻底没了也不可惜。还能见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自从那年之后,我们也有七年多没见过面了。”
“幸亏那年见了一次,“洛迷津点头附和。
“洛家会败落到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早就有征兆,”洛知问语气十分凉薄。
能做出丢掉自闭症子女的父母,那个家庭应该早就腐烂到根茎了。
洛迷津低下头,不知该作何反应,洛家庇护过她,给她长达十几年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
也给了她如地狱一样的生活,就像是还债似的,得到了多少就要双倍奉还。
“爷爷生病去世后,树倒猢狲散,早就没什么人再关注我们洛家了,我们要是再想从军从政都很难了。”
“难道你很想去过那种位高权重尔虞我诈的日子吗?”
“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我根本适应不了。”
洛知问想点头,但插着管子阻止了她的行动,“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打架子鼓,有个在酒吧的乐队,每周表演四到五次,基本可以维持生活。”
洛知问心知肚明自己的治疗不会低,洛迷津的生活绝不会像她说得那样太轻松。
“打架子鼓,挺好的,等我病好了,也许可以加入你们。”
“好啊,我很想和你一起玩音乐。”
“对了,你和清杳姐怎么样了?你是不是还没找到她?”洛知问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等我好了以后,可以帮你一起找她,我受伤前记得她好像演过一部电影,进入娱乐圈了的……我们可以一起到网上搜一搜。”
洛迷津握住妹妹的手,故作平静地说道:
“不,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你不喜欢清杳姐了吗?”
洛知问有点懵,觉得不应该啊,洛迷津这人她了解,死脑筋的,认定就不会变。
等了一会儿,洛迷津知道自己无法逃避现实,“我见到她了,我见到她了,去年圣诞节前见到的。”
闻言,洛知问的眼睛一下亮了许多,“那你们,你们是不是和好了。”
“没有,她现在过得很好,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
“那很好,我当年我就看好清杳姐,聪颖过人又不失个性,那么刻苦努力,她不成功谁成功。真是太好……等一下,你是说你们没有和好?”
“嗯,没有。”应该永远也不会了。
洛知问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鼓励道:
“你和清杳姐毕竟分开这么久,分手的时候也很惨烈,想要和好肯定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但我对你们有信心。”
她完全不担心这两人的感情,当年那么艰难都爱得要死要活的,现在各方面都趋近于完美,物质条件也好了很多,又有什么困难呢?
她想,时间总会抚平过去的伤口,重燃爱火。
“嗯,是啊,她很完美,”洛迷津轻轻说,“所以她订婚了。”
洛知问疑惑问道:“订婚?和谁订婚?”
“别人。”洛迷津回答。
“别人?”
“对。”
病房里陷入深深的寂静中,只有医疗机器的滴滴声此起彼伏,让此刻不至于单调空白。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洛知问呼吸都快了几分,“清杳姐会和别人订婚?男人吗?可是你们不是……同性恋,喜欢女孩子吗?”
洛迷津点点头,复又低下头,似乎是有太多人告诉她容清杳订婚了,她也告诉过太多人这个事实。
都快麻木了。
她更加地讨厌现在的自己,敏感狡猾、孤单无望、患得患失,想要又不敢去争取的败者。
“当年她也没有谈过恋爱,未必只喜欢女孩子的,我想。”
洛知问感觉自己很有可能是在做梦,“我是不是在做梦?当年你们为了恋爱,被断掉经济住在哪种环境超差的老小区里,我记得那个小区三天停一次电,五天停一次水,就十五平米大,你都忍下来了啊。”
虽然洛家并不是一个多么有爱温暖的家庭,但洛迷津从生下来就没吃过贫穷的苦,当时她在电话里光是听都受不了那种生活。
可这两人挺过去了,有情饮水饱。
如果要问她见过有关爱情的奇迹,那她一定在心中笃信洛迷津和容清杳。
“还有,爷爷为了打压你们,不让你参加围棋比赛,比赛奖金也全部冻结,还派人去抓过你回家,你们不是都熬过去了吗?”洛知问记得自己当初就联想过那种亡命天涯、惊心动魄的场面。
“是啊,”洛迷津喃喃自语,忽然担心自己的状态会影响妹妹的身体,又马上打起精神来,故作释怀地说,“但都过去了,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可你们怎么会这样呢?爱情怎么会死去的?”
洛迷津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觉得:是等死的。
从希望、无望,等到绝望。
人生不是一篇童话故事,是真实的变化和复杂。
“没事的,知问,”洛迷津抿抿唇,“对了,刚才医生说你可以喝一点米汤,我去买一碗给你,等我回来。”
“诶,不用了,迷津你点个外卖也行……”见洛迷津落荒而逃的模样,洛知问几乎立刻明白了这人是想单独待一会儿。
过了十几分钟,洛迷津买完米汤回来,看样子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病房里的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容清杳,只是时不时聊起过往有趣欢乐的事情。
欲盖弥彰。
容清杳赶到时病房时,衣着光鲜,长发高高盘起,有种一丝不苟的禁欲感。
只不过连续几夜的失眠加上高强度工作,让她状态很差,狭长的眼睛透着绯红,面色苍白如纸,美得像是快要魂飞魄散的艳鬼。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洛迷津率先从病床边起身,来到容清杳身边,不太自然地说,“你也不用立刻过来医院的,先回家去睡一觉吧。”
言思跟在容清杳身后,因为赶飞机和倒时差,她也累得够呛,半路就感觉天旋地转,随时都能倒下。
“我们接到消息就从从国内坐飞机赶回来的,连续两天没怎么睡觉,饭也没吃好。”言思从善如流把一路的辛苦尽数告知。
容清杳微微平复着呼吸,没有说话。
“不行了,我去挂个号看看医生,我感觉自己快倒下了,”言思摸着自己的额头,连忙和容清杳说了一声,“容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我看你一脸病容的样子。”
反正都是容清杳给她报销,有病没病正好来个体检。
容清杳双眼漆黑,唇瓣异常嫣红,她轻轻摆手,示意言思赶快去看医生,“我没事,你去休息吧,辛苦了。”
“可你昨天都疼得……”言思在容清杳的眼神下,弱弱地止住了声音,“好,那我先过去了,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记住我随叫随到的。”
言思风风火火地从特护病房离开,房门阖上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洛迷津克制着关心容清杳的情绪,转而去整理花瓶里的向日葵。
“迷津,你去帮清杳姐买点吃的喝的吧,她喜欢的食物你都记得的,对不对?”洛知问特意支开洛迷津,想要单独和容清杳谈谈。
她相信容清杳同样也想支开这个单细胞生物。
“哦,好,”洛迷津克制地看了容清杳一眼,小声说,“我去给你买点清淡的粥和汤。”
“好,你注意安全,”容清杳目送洛迷津离开,很久才收回视线。
“清杳姐,迷津把现在的情况都告诉我了,不管怎么样,我和她都希望你幸福。”洛知问说话的语速很慢,有时候要想很久才能接上下一句。
“我知道,”容清杳心口无端发酸,这句话她已经听洛迷津说过很多遍了。
希望她过得幸福……失去洛迷津,她哪里还有幸福的可能?
“迷津她自己也是有心理准备的,清杳姐千万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你是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的,不用管她。”
“不用说那些话,我都明白,”容清杳轻轻在病床边坐下,百叶窗透进来如纱的光影,衬得女人病容憔悴却圣洁动人,“你先养好身体,其他事情都不用担心,好好休息吧。”
见容清杳神情有异,洛知问急忙用插着管子的手想要按住对方的手臂。
“等等,“她说完这两个字后不得不停下来呼吸,平复过快的心跳,和有些眩晕的大脑。
“嗯,还有事情吗?”容清杳本能害怕洛知问会作为洛迷津的家人,礼貌劝自己远离洛迷津。
毕竟当年那一场隐秘却轰轰烈烈的恋爱,并没有以好结局收场,而洛知问几乎可以算是洛迷津的初代守护者、头号粉丝那一类的角色。
“你别紧张,迷津她没有怪过你,而且也没有任何立场怪你、怨恨你,不是吗?”洛知问苦笑地说道,不管事实如何,都是洛迷津先说的分手。
这一点无法驳斥。
容清杳闭了闭眼,眸中满是隐忍神色,她宁愿洛迷津怪她恨她埋怨她,也好过现在的无动于衷。
可能这份感情,只有她从头到尾都想要天长地久不死不休。
“当初她和你分手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放下心里的担子,勇敢地奔向属于你的幸福。”洛知问插着氧气管,声音很小,眼睛里的光却能看出足够的真诚,“不要再被过去的羁绊束缚住了,你是很好的人,值得天底下最好的。迷津也是这样想的。”
容清杳眼前出现一片模糊的光影,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双眼蓦地睁大,瞳孔里满是难以置信。
“知问,你说什么?”
“你值得最好的,不要被不好的过去束缚住,放下过去,拥抱未来。”
女人清冷的面上浮着淡淡的红晕,唇瓣嫣红如血,眉心紧蹙,“不是这句。”
她害怕得都快不敢再问一遍,声音不自觉地发抖,“你刚才说她和我分手是迫不得已的?”
“嗯,是迫不得已的,你想想也知道,我们的爷爷是怎样一位独断专行的大家长,你们的恋情被发现后,他动用了一切关系拆散你们,我相信你已经领教过了。而且迷津是个傻子呆子,一根筋的那种人,不懂得迂回,怎么可能斗得过爷爷。”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容清杳神经质地重复,清冷削瘦的面孔越发苍白,如明镜的瞳孔像是破碎的湖面。
洛迷津爷爷对她说的话,每一个字她都铭记在心,实在太过刻骨铭心,又怎么忘得掉。
这样的封.建大家长当初还看似很好说话,很民主地给予她两个选择,大发慈悲一样施舍她这样一无是处的穷学生。
她当然不相信洛迷津会是见异思迁、玩弄感情的人,她爱她,她自然百分比相信她。
所以她那时候天天都在找洛迷津,去洛家、去学校、去废弃酒吧,去所有能想到的地方。
天天给洛迷津发消息,短信、微信、打电话,在游戏机上一夜一夜等待她上线。
洛知问有些昏沉,昏迷三年多的身体体质实在太差了,但她声音仍旧不疾不徐,十分舒缓。
“你知道就好,不要再在心里留下心结了。等你结婚的时候,我和迷津都会来祝福你的。”
“不,我想知道洛迷津迫不得已的具体内容。”纷乱的思绪让容清杳的头疼加剧,月光落在她瓷白的肌肤上。
“我在国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不用想也知道迷津肯定是迫不得已的,”洛知问觉得自己这样说,应该会让容清杳感到些许安慰,“如果你想了解的话,为什么不直接问迷津……”
她勉强说道:“迷津那个闷葫芦,估计也不会告诉你,你逼她也只会起反效果。”
容清杳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心口有什么灼热酸涩的情绪,要破土而出。
她陷入了两处极端,一种是洛迷津和她迫不得已分手其实一直爱着她,另一种是迫不得已又怎样,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
第二天洛迷津还要在酒吧表演,容清杳推掉了全部工作,特意如隔岸般远远地看着女生。
她很想问洛迷津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问过,得不到回答罢了。
如果洛迷津是有苦衷的,为什么不能在重逢的时候,就对她明说?
是不是已经不爱她了,所以也没必要说了?
爱或不爱本就是不由人的,不爱了连要个理由都是多余。
千万种猜测在容清杳脑海中浮现,撕扯着每一根神经,令她痛苦不堪。
她甚至想要冲上舞台,将那个还在肆意打鼓的人扯下来,让她们一一对峙,哪怕要撕裂伤口,碾碎体面,覆水难收。
也好过她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猜测,或侥幸幻想或绝望坠落得像个疯子。
旧爱,过往的海誓山盟,想让失去的东西重现是不是太过愚不可及?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运,眷恋痛苦过往,想要的东西总属于不愿施舍她的那个人手上。
容清杳居高临下的眼眸里藏着洞悉痛楚的迷茫。
今天打鼓的洛迷津有些心不在焉,一想到妹妹洛知问醒来了,就止不住地想笑。
这是她这些年来得到过的最好消息之一了。
如果不是没人一起喝酒,她应该很乐意浮一大白。
于是表演结束时,收到福克斯小姐的来信,她也显得比平常更开心一点。
[福克斯:这些日子太忙了,所以很久没有来酒吧联系你。]
[Riddle:没关系,你太客气了。]
[福克斯:你谈过恋爱吗?]
洛迷津敏锐地感觉福克斯的状态有点奇怪,问的话也比之前要过界许多,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如实回答了。
[Riddle:谈过一次。]
[福克斯:我想你或许能给我一些恋爱建议?该不该挽回一个可能不爱我的前任。]
[Riddle:我……我也不知道,对不起,在这一点上,我给不了你任何建议。]
[福克斯:没关系,是我病急乱投医,你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Riddle: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醒来了,这是我七年来最开心的事情了。因为她的病好了很多,我很开心,所以好希望所有人都开心。]
[福克斯:恭喜你啊,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Riddle:谢谢你,因为我需要在音乐上做一些决定,感觉你是个理智且有同理心的人,可能能给到我很多好的建议。]
容清杳还在思考洛迷津这一封信里的内容,是不是和卫夏霜有关,又马上收到了下一封信。
[Riddle:所以你愿意和我见上一面吗?在现实中,面对面那种?]
第47章 【现在时】绿茶
容清杳所在包厢的吊灯都重新装修过, 应她的要求,这里新增加了一排雕花樱桃木书架。
在收到洛迷津的回信时,容清杳正捧着那本《仿生人会遇见电子羊吗》, 刚刚读到第十页。
看完信的内容,容清杳立刻紧张起来, 措辞起合理的拒绝借口。
如果被洛迷津知道福克斯是自己, 是会被讨厌, 还是若无其事?
容清杳不敢冒险。
形形色色的憎爱、嗔痴、欲望,在她身体里流过, 痛得她刻骨铭心。
就连看书也不如往日那般认真,染上心事的她,如同被雨打落的山果,多一分封闭和消沉。
很快,洛迷津把给洛知问剥的瓜子放进干净的袋子,她洗干净了手, 却迟迟没收到福克斯的回信。
是自己太过唐突了吗?
洛迷津有点摸不准,她以为自己和福克斯的关系, 已经到了可以见面的程度。
她正要下笔重新写一封信, 表示道歉,说不见面也可以,是自己太冒昧了。
侍应生就拿着信封敲门进来。
洛迷津展开信纸。
[福克斯:抱歉,我觉得直接见面或许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你和我见面的话只会觉得很困扰很失望吧。]
洛迷津有些不敢相信, 福克斯字里行间怎么会显得这么自卑。
乐队成员的人还说过福克斯是位美人,社会精英范……虽然乐队那帮人天天喝酒玩乐, 估计根本没见过福克斯,一天天胡乱张口就来。
但她觉得自己和福克斯也算是朋友了, 是朋友就该多鼓励帮助对方。
[Riddle:不要这样说,你太妄自菲薄了,我觉得你诚实可靠,成熟又有见解,和你见面我怎么会失望呢?]
出乎洛迷津的预料,这次福克斯的回信很快,还让人大跌眼镜。
[福克斯:谢谢你的安慰,其实是因为我最近脱发严重,不想见人,样子很难看。]
[Riddle:我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你不用有负担的。]
[福克斯:但我是,你长得太好看了,打鼓的时候很耀眼,就像永不落下的太阳,而我是见不得光的鼹鼠。和你见面我会感到很自卑,所以请你原谅我的小小自卑。]
洛迷津生平第一次遇到这么直言自己自卑的人,顿感有些手足无措,拿着笔构思好几次敢写下回复。
[Riddle:抱歉抱歉,是我太过分了,不应该贸然提出见面的请求,应该尊重你的想法。你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可以吗?其实我们就做笔友就好了。]
发完这封信,洛迷津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准备去私人医院的特护病房陪洛知问。
这些日子洛知问恢复得很不错,就开始吵着要吃新鲜现炒的薄皮瓜子,还要成都的花椒,多放大料。
她不得不想尽方法上网购买材料,然后自己炒制,再剥掉瓜子壳,装在袋子里给洛知问送去。
现在她大部份时间都待在医院里,和容清杳碰面的机会大大减少。
随着订婚期限的临近,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
酒吧走廊里灯火通明,强劲的电子□□过来,连地板都隐隐在震动。
白衣服的侍应生正好从另一间房出来,见洛迷津要离开,立马把手中的信递给她。
“Riddle,福克斯小姐给你的信。”
“我还以为我们聊完了,”洛迷津惊讶地小声自言自语,很快拆开信封。
[福克斯: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是我自己的问题。其实我也很想和你有更方便一点的联系方式。也许,我们可以交换微信?这样你有什么事可以更快联系到我,我的微信号是……]
洛迷津写下自己的微信号让侍应生送了过去,那间包厢的房门一开一合,隐约能看见绣着牡丹暗纹的旗袍裙摆下,女人的小腿肌肤如玉,线条柔美,带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美。
这样的人竟然脱发?还很自卑不敢和人见面。
洛迷津挠挠头,觉得十分匪夷所思,有种诡异的戏剧感。
有那么一瞬间,洛迷津对房间里曼妙婀娜的身影产生了某种熟悉感,她不受控地持续靠近门口,最终被侍应生挡住了去路。
“Riddle,这位客人要求保密身份和长相,没有她的允许,我们不能随意打扰她的。”
洛迷津记起自己的哑巴人设,没有出言询问,只是点点头转身走开。
侍应生出于好心,小声提醒洛迷津,非常郑重地说:
“Riddle,我劝你不要陷得太深,来我们酒吧玩乐的客人,能一晚上花那么多钱,非富即贵,还大部分都结婚了的,就是婚后寂寞玩一玩,不可能开花结果的。之前有个乐队成员也很漂亮,爱上一位有夫之妇后,两个人都很痛苦,最后还相约一起烧炭自杀了的。你千万别这样,把大好人生葬送了。”
洛迷津被这么一通感人肺腑的真心话吓到,急忙表示认同,也不好意思再朝门里观望。
心里觉得自己也是搞笑,每次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就觉得是容清杳。
**
私人医院里,经过这段时间脑部的术后恢复,洛知问已经能拆掉部分管子,除了心脏还会时不时不太舒服外,其他都很好。
那些医生护士都生怕她有任何问题,看顾得十分精心,让她有了种回到洛家的错觉。
她升起病床的靠背,略显虚弱地坐在床边,打开窗户吹吹风,看看远处的风景。
听见病房门被推开的声响,她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洛迷津过来了。
“知问,我给你带了新鲜瓜子,还有好多解闷的书,游戏机电脑什么的,等你出院了,我们再去……”洛迷津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只因病房里摆满了零食、水果,连床单被褥都换了一个样。
四周放的各种公仔形态各异,胜在种类繁多。
“你太慢了,人家清杳姐比你周到多了。”洛知问打了个哈欠,“我要是等你安排我,黄花菜都凉了。”
整间病房按照洛知问的喜好,全部变革一新,床单睡衣通通换成真丝的,晚饭也是清淡营养去水肿的,少碳水多维生素多优质蛋白质。
所有医生提醒过的注意点都被照顾得妥妥贴贴。
洛迷津:“……”
“楼下复健室的器械也都全部根据我的身高体重,重新调整了参数,在准备心脏手术前,会给我安排适合的运动和饮食,在找到合适的心源前让我调整到接受手术的最佳状态。”
“要不要我陪你,我应该能腾出时间来,”洛迷津立刻表示自己可以推掉面试来陪洛知问。
“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不用你陪我。”
“有人会陪你?你的同学,还是好朋友?”洛迷津想到前几天陆陆续续来看望洛知问的那一帮人。
“都不是,她们和我也就是点头之交,做做场面,是清杳姐会来陪我复健,然后我们约了午饭一起吃个营养病号餐。”
洛迷津眉心紧皱,话在嘴边转了好几个弯,委婉地表示:
“知问,你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她了?”
“不会啊,你想太多了,你们分手是你们的事情,我和清杳姐的友谊长存。她不对我好那对谁好?再说我的心源,还有手术这些之后都是清杳姐安排的,她当然会对我负责到底。根本不用你操心。”
洛迷津沉默地坐下来,拿起一个苹果削皮,再切成小块,放进碗里。
“我想了想,现在你也醒了,之后做心脏手术虽然风险也很大,但我会提前从她家里搬出去,找个你喜欢我也喜欢的地方住下。”
洛知问明白洛迷津的想法,表示了对姐姐的全力支持,“嗯,我都听你的,欠清杳姐的钱我们一起还。”
她又笑了笑,“前提是手术成功,我的排异反应也不大,这样我才能帮你还,不然你就自己扛吧。”
“我知道,”洛迷津一听手术这些字眼,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你紧张什么,没点出息真是,大不了我们就是阴阳两隔,几十年后你再下来陪我,我会等着你的。记得每年清明节给我上上坟,烧点游戏机电脑好看的电视剧什么的。”
洛迷津:“……”
“行了,”洛知问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而且她这个姐姐笨得很,一向不懂得幽默,“我开玩笑的,我会努力好起来,我们还要一起乐队演出,我记得的。”
“嗯,对的,你要记得,”洛迷津仍然情绪不高,但不想让妹妹看出来,于是努力地笑了。
洛知问自然一眼看穿她的拙劣演技,“我要睡觉了,身体还很虚弱呢。你回去吧。”
“好,”虽然嘴上回答好,但洛迷津还是再待了一会儿,等洛知问睡着了,才从医院离开。
言思已经驱车在医院楼下等她,这些日子只要言思不和容清杳出差,基本上都会跟着洛迷津。
回到别墅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容清杳,言思还特意解释说容总晚上要会岑家陪那位老爷子吃饭,所以很晚才会回家来。
或许因为这几天洛知问话里话外,有关她和容清杳的事遗憾太过浓烈,也间接影响了她。
明明之前她命令自己戒掉所有关于容清杳的梦境,现在却愈演愈烈,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过去的事情。
第二天是周末,洛迷津从私人医院回到别墅,准备再拿一些换洗的衣服,和新的书给洛知问解闷。
刚走进家门路过客厅,发现容清杳穿着一身芍药刺绣的白色旗袍,坐在沙发上,淡雅温柔。
怀里还抱着薄荷糖,猫咪似乎比容清杳更早发现洛迷津,从趴着眯眼睡的姿.势抬起头,伸了个懒腰,朝洛迷津飞快地喵喵两声。
引得闭目假寐的容清杳睁开眼,放开薄荷糖,半靠在沙发扶手上,腰肢软着,白皙的颈上坠着一枚粉钻项链,一片脊背裸露,像夜晚伏在礁石上的美人鱼。
“回来了?”
洛迷津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容清杳打招呼,“你好,我回来拿一点衣服,过一会儿再去医院陪知问。”
容清杳略微抬头望了她一眼,就在洛迷津刚走上第一阶楼梯的时候,她忽然开口说道:
“洛迷津,过来,坐在我身边。”
“有什么事情吗?”
“嗯,有事想问你,”容清杳勾唇一笑,目光幽深,她双手交叠,随意拢着毯子。
洛迷津从善如流地在沙发上坐下,双手交握在小腹前,显得有些拘谨。
“什么事?”
薄荷糖已经从容清杳身上跳下来,在两个主人之间跳来跳去,一会用小爪垫摸摸洛迷津的膝盖,一会又用额头蹭蹭容清杳的小腿,表示自己很想玩。
“你好贪玩啊,”容清杳软绵绵地俯下身,摸摸薄荷糖的头,引来喵喵的夹子音,她被小猫蛊惑,不得不起身拿了个球抛出去陪薄荷糖玩。
小球滚到了洛迷津脚边,她正好对上薄荷糖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只好弯下腰捡起球,抛给容清杳,让这只猫兴奋地在她们两人之间跑来跑去。
直到薄荷糖累得气喘吁吁,躺在奶白色大理石台阶上不肯动弹。
“薄荷糖它好像很孤单的样子,”陪玩了半小时,洛迷津额头出了点细汗,耀眼的银发耷拉下来,落在眉眼之间。
容清杳脸颊潮红,微微咳嗽了两声,“我平常工作忙,没多少时间陪它,它只能自己跑来跑去,最喜欢咬球玩,跟小狗一样。”
见薄荷糖躺着翻起肚皮,洛迷津忍不住揉了起来,惹得小猫开始兔子蹬。
“薄荷糖,”容清杳稍稍提高音量警告薄荷糖,它立马乖乖不动了,女人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太孤单的话,要找个合适的伙伴。”
洛迷津收回摸小猫肚皮的手,坐到沙发上垂眸看地。
容清杳本想直来直往,开门见山询问洛迷津当年究竟是不是迫不得已和自己分手的。
可一想到洛迷津就算有苦衷也不告诉的事情,她担心这么直接,反而打草惊蛇,便迂回道:
“锦徊说她前几天晚上去tinkle tea酒吧,看到了你表演架子鼓。”
“嗯,我现在基本固定在那个酒吧演出,其实,如果,那个你……想来的话,也可以跟朋友一起来看。”
“好的,有空的话,我会去的,”容清杳云淡风轻地笑一笑,“锦徊告诉我你很受欢迎,和乐队成员相处得也很不错。”
“还可以,他们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更爱喝酒而不是闲聊,”洛迷津靠近沙发靠背,无意识揪住金丝刺绣抱枕的长穗子。
“但你为什么会在乐队成员面前立哑巴人设,”容清杳起身拿起茶盏,给两人分别倒了杯龙井绿茶,水汽氤氲。
她一步一个问题,从容不迫。
洛迷津对于问题早有预设答案,答得十分自然,“你知道的我不爱和人相处,装哑巴反而更方便。”
“我听锦徊说好像是因为你之前得了失语症,有这回事儿吗?”容清杳没有隐瞒自己调查过洛迷津的事实。
实际上,这些年她拼命去调查这些事情,只不过洛家的保密级别太高,能得到的资料寥寥无几。
有太多怀疑得不到证实,洛知问作为人证,其实所说的东西,她当年一样怀疑过,苦于没有任何证据。
说白了,她们所有人都离洛迷津的生活太远了。
没想到容清杳会打听到这么多,洛迷津自然而然地紧张起来,手也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勉强磕磕巴巴地回答道:
“你知道我的情况,本来……就不太喜欢和人交流,有轻微的失语症很……正常。说不定以后还会出现其他的问题,很正常的,很正常。”
虽然洛迷津竭力掩饰自己撒谎心虚的小动作,但容清杳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身体往后缩,快速眨眼的几个习惯。
“是什么时候有的失语症?”女人微微倾身,玉肌如雪,那双略显淡漠的眼睛有种不依不饶的执拗。
就好像现在绝不后退的人,变成了容清杳。
洛迷津眨眨眼,貌似在认真思考容清杳提出的问题,“啊,应该是好几年前了,都是过去的事情,突发性的嘛,而且现在也已经康复了,就记不太清楚。”
容清杳面上波澜不惊,十分贴心地建议道:
“那么找个机会,给你安排一次全面体检,看看还有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不等洛迷津拒绝,女人便用话堵住了她的嘴,“体检后才放心,毕竟知问现在醒了,你更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来照顾她,你说对不对?毕竟知问之后还要做心脏手术。”
“嗯,是的,”洛迷津无法反驳,只能点头赞同。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抽个时间陪你去体检。”
“那个,容小……容清杳,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洛迷津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容清杳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
“你想要尽快搬出去住?”
心思被这么快看穿,洛迷津索性也不再扭捏,“是的,既然知问已经醒来,身体逐渐恢复,心脏手术在安排中,我也没有理由再和你住在一起。”
“嗯,“容清杳不冷不热地回了一个音节,示意洛迷津继续。
“你放心,所有的费用我都有记账,到时候我和知问会一起工作,连本带利地把钱都还给你。”
“看样子,你很喜欢我做你的债主,是不是?”
洛迷津讪讪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好像抛开她和容清杳的前任关系,人家尽心尽力帮助她和妹妹,她现在就想一走了之,显得很没人情味。
“是我想得不太周到,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都会尽全力帮你的。”
“是吗?那你和我签的限时date协议怎么办?”容清杳挑了挑眉,“假装情侣如果不住在一起,很容易被别人看穿吧。我想Scott现在正疑惑我们的关系呢,你狠心半途而废,不帮我了?”
“我……也没有那么快搬出去,你需要我的时候,我肯定也还在的。”洛迷津忽然鼓起勇气又问道,“你真的不考虑换个结婚对象吗?”
“又回到原点了,我换个结婚对象,换谁?”容清杳开玩笑似的说道,双眸一瞬不错地盯着洛迷津,“换成你吗?”
“好……好像房子不太好找,”洛迷津握着手机晃了晃,低头笑了笑,“更何况结婚对象呢。”
“是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帮你一起找找适合的房子吧,好让你安心还我的债。”容清杳站起身点点头,脸上满是善解人意的笑容。
“那我……”洛迷津还没说完话,女人忽然身体一软,晃晃悠悠地就要晕倒在地,她连忙冲过去扶住容清杳。
因为洗过澡的缘故,女人换了一身牛油果绿的吊带裙,细肩带,极衬身材与肤色,沉静似羊脂白玉。
那吊带本就松垮,洛迷津又急,长指按在女人睡裙前襟,随着力道一拨,里头粉嫩的雪团就差点儿被揉托出来。
“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晕倒?”洛迷津急忙撇开手,目光落在女人苍白的脸上。
容清杳勉强攀附在洛迷津怀里,轻轻喘息道:“不知道,一下头好晕。”
“先去沙发上躺一会儿,”洛迷津横抱起容清杳,放到客厅的软皮沙发上,“我打电话给克莱尔医生。”
她刚要起身去拿手机,就被容清杳拉住了,女人声软气弱,“不想看医生,不想去医院。”
“那要怎么办?”看着容清杳娇娇软软的模样,洛迷津心念暗涌,声音也比之前软了许多。
“喝点热水再吃点感冒药就好了。”
“可是你有可能生病了……”
“好不好嘛?”容清杳软声求着,光裸的脊背像是一匹泛着珍珠光泽的绸缎,偶尔点缀着不正常的潮红。
洛迷津别过脸去,想了半天,“可是生病了还是要去看医生。”
了解她就是这么个轴脑筋,容清杳直接发号施令,“好渴哦,想喝水可不可?”
果然洛迷津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我去给你倒。”
“想喝柠檬水,不可以太酸,”女人抱着真丝毯子,娇滴滴地嘱咐。
“那我加两勺蜂蜜?”
得到容清杳的首肯,洛迷津像小狗似的一溜烟儿跑去了厨房,烧水、清洗杯子和新鲜柠檬、切片,再加入两勺蜂蜜。
洛迷津落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又忙不迭地响起,是卫夏霜打来的电话。
容清杳冷冷看着手机屏幕,犹豫是接起来还是直接挂掉。
“柠檬只泡了两分钟,要再泡一会才有味道。”
洛迷津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女人匆匆忙忙想要拿抱枕压着手机,想要挡住电话铃声。
幸好这时候手机因为太久没有接通,而自动挂断了通话。
“可以,你能帮我再去楼上拿一下感冒药吗?就在二楼影音室里的电视机柜旁边。你找一找就能看见了。”
“我现在就去,”洛迷津不疑有他,风风火火就上楼去了。
趁洛迷津去楼上帮自己拿药的时候,容清杳把洛迷津的手机调成了静音,再整个人窝进沙发里,装出万事不知的无辜模样。
“洛迷津,我好像真的感冒了,有点难受。”
女人埋在毯子里,又压着好几个金线刺绣的抱枕,身子雪白细腻,有种金灿灿又浓墨重彩的苍白。
洛迷津看着泡好的冲剂感冒,又看了看容清杳倒在沙发上浑身无力的脆弱模样,有些艰难地问道:
“你还好吗?要不要我给你喂药,你有力气坐起来吗?”
客厅的百叶帘垂下,映出淡淡的树影,容清杳软绵绵地点头说好,“你喂我喝一下吧,头好晕。”
“也好,也好,我虽然没照顾过病人,但应该也没什么。”
容清杳暗笑洛迷津的语无伦次,表面还是一副无辜的样子,“洛迷津,那麻烦你了。”
女人头发浓密,蓬松柔软地堆在颈侧与胸前,莹润的肌肤与精致锁骨,在这蓬香气弥漫的乌云中若隐若现。
为了探一探容清杳额头的温度,洛迷津不得不撩开这蓬浓云,指.尖掠过对方温软的肌肤,带来触电的颤栗。
容清杳深知什么是以退为进,她用手撑着自己,蹙着如墨的黛眉,委屈地逞强道:
“这么勉强的话,其实我自己来也可以的,你不用担心,快去休息吧。”
洛迷津顿感自己要是直接走了,好像就成了铁石心肠、无情无义的人。
“没事的,我可以。”
别墅客厅里的光晕漫漫,洛迷津将容清杳虚虚抱在怀里,舀起一勺感冒药喂了过去,女人雾蒙蒙的眸子一刻专注,一刻失神,泣音破碎。
“好苦的药,不想喝了。”
洛迷津被容清杳带着哭腔的反应给吓到,她记得容清杳以前一点都不娇气的,吃药也不会嫌苦,更不会不吃药。
那时候她以为是容清杳成熟又坚强,实际上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孩罢了。
“你还是喝一点吧,喝完可以吃糖?”
“不要,我想喝粥。”
“那我去给你熬,你先喝药。”
“好吧,”容清杳故意做出不情愿的样子,实则是为了让洛迷津注意不到手机里的讯息。
没过一会儿,别墅的门铃急促地响起,洛迷津正在熬粥,疑惑地从一楼厨房走出来。
“周末还会有人过来吗?”
容清杳软绵绵地倒在沙发上,眼尾脸颊因为发烧而红红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不知道,我没邀请朋友来。”
“那我去开门看看。”
门外是穿得花枝招展的卫夏霜,见到是洛迷津来开门,脸上立马绽放出笑容。
“小洛洛,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啊?”
“你给我打电话了?不好意思,我在忙,没听到。”
“那你应该给我加个特别来电关注才好。”
洛迷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之后会注意的。”
“我把你之前给我的音乐小样,拿去给工作室的编曲老师看了看,她表示非常欣赏,想和你见面细聊。”卫夏霜自来熟地走进来,看见容清杳也在,不由得轻轻挑眉。
“清杳今天也在啊,不用去公司工作?”
容清杳抱着抱枕,轻轻“嗯”了一声。
“可以啊,我很荣幸,”洛迷津又皱了皱眉,“你们工作室的人会不会很多?”
“挺多的,加上我、录音、乐器、编曲、编舞、舞美、视觉、灯光摄像,有十几个人,怎么了吗?”
“见面的人可以让人少一点吗?我不习惯和很多陌生人在一起。”
卫夏霜直接笑出声来,语带宠溺地说:
“当然可以了,我会全程陪同你的,不用太紧张。”
“谢谢你,”洛迷津低下头,感觉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
似乎看出洛迷津的心思,卫夏霜摆出毫不在意的语气安慰道:
“你不用有思想包袱,有特殊天赋的人,总会有一点和常人不同的癖好的。我之前遇到一个编曲很厉害的人,那才叫难伺候,喝水必须用温度计量着四十五度,不然他喝了就会拉肚子。够神奇吧。”
洛迷津摇摇头,觉得卫夏霜有点过于包庇自己了。
“对吧,清杳,你也觉得小洛洛在音乐上很有天赋吧?”卫夏霜转头询问窝在沙发上,形容憔悴绝艳的“病美人”。
“嗯,她很有天赋,很招人喜欢。”
“你看,清杳都这么说了,”卫夏霜继续游说洛迷津,“你现在就和我去一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现在就去?”洛迷津眉心紧锁,下意识回头望向容清杳。
“没关系,你去吧,我没事的。”容清杳握着细瓷杯耳,看似大度乖巧地看着洛迷津。
“清杳,你怎么不叫你的助理言思来照顾你啊?”
“她休假了,”容清杳一张素白清丽的小脸,还勉强自己起身给卫夏霜倒茶,“我病得有点厉害,只能用绿茶招待你了,还请多多担待。“
卫夏霜接过容清杳递来的龙井绿茶,整个人都有点懵。
在她眼中,容清杳一直是个身居高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种撒娇卖乖的模样,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清杳,你确定你真的没事吗?”
“没关系,你的事情更重要,不用管我的。”
女人通情达理地说完话,又剧烈咳嗽起来,身形娇弱,面容惨白,因为吃了药的关系,唇瓣湿红,懂事大方中带着娇媚和诱惑,令人心神恍惚。
洛迷津站在两个女人之间,看向容清杳的目光里盈满淡淡的心疼。
“我没事的,只是发烧而已,我一个人,”她垂着浓密卷翘的眼睫,声音细弱短促,“能照顾好自己,你们走吧。”
第48章 【现在时】亲吻
“清杳, 你病得这么严重的话,需不需要我帮你叫医生来?”卫夏霜喝了一口茶盏里的绿茶,只觉得茶香四溢, 清新扑鼻,让人无法忽视。
“老毛病了, 叫医生来也没用的, ”容清杳淡声回应, 好似并不在意自己的病,“再喝一盏绿茶吧, 这几天天气太干。”
事实上,她现在的确头疼欲裂,连呼吸都不是那么畅通,但她不达目的不罢休,不会让卫夏霜一而再再而三地带走洛迷津。
想来人类的同情心还是很好利用的,尤其还在她如此“懂事”的情况下。
“洛迷津, 你和夏霜去聊你们的工作吧,晚上我会给你亮着灯的。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事的。”
她没有看向洛迷津, 指尖转着那一只小小的绿茶茶盏, 面色绯红偏偏坠着无辜懵懂的神情,像是折了羽翼的幼鸟,纯净得让人心生怜悯。
洛迷津皱着眉仔细凝视容清杳,转向卫夏霜抱歉地说:
“夏霜,我们还是另外约个时间吧。”
虽然已经猜想到了结局, 但卫夏霜还是不免失望,只能维持着应有的社交礼仪。
“嗯, 我看也是,清杳还是需要有个人在身边照顾, 毕竟生病了嘛,又不愿意看医生,只能有人陪着了。”
“谢谢你理解,”洛迷津再次表示了歉意。
卫夏霜手心捧着温烫的绿茶,皮笑肉不笑地表达着对容清杳的关心。
“但我觉得还是要言思也过来一起照顾,更妥当一点。小洛她一个人又没当过谁的助理,也不是谁的女朋友,照顾不过来怎么办?”
“嗯,但是言思休假了,不能剥夺合法权益,对不对?”容清杳冲卫夏霜微微一笑,憔悴的病容反倒更有种美艳动人的感觉,“所以我才让洛迷津跟你去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卫夏霜咬牙切齿,又不得不赞同,“说得没错。不过可以叫Scott过来,他是你的未婚夫,更应当起到照顾未婚妻的责任,对不对?我打电话给他。”
这句话一出,客厅里的两个人同时脸色微变,容清杳形容沉冷不少,只淡淡地说:
“他很忙,不用告知他。”
“我一个人能照顾她,”洛迷津说出口后才发现自己好像反应过大了一点。
“哟,清杳,难道你们未婚夫妻还闹别扭了吗?”卫夏霜打趣了一句。
容清杳只笑了笑,并不想作答。
卫夏霜又转向洛迷津,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声音也变得娇滴滴的,“小洛,我刚才和你说的,你一定要好好准备一下,工作室的那位老师真的很看好你,这段时间也正好有档期可以制作专辑。”
洛迷津抿抿唇,“嗯,我考虑一下吧,以我的水平出专辑有点天方夜谭了,你太抬举我了,夏霜。”
“哎呀,不要妄自菲薄,你的乐感很好,又有酒吧演出的经验,我陪着你练一练,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这样太麻烦你了,”洛迷津始终客气地婉言。
“不会啊,是你就不麻烦的,你也知道我很欣赏……”
卫夏霜话还没说完,就被容清杳虚弱的咳嗽声打断,女人咳得面色潮红,狭长漂亮的眼睛泛起一层水雾。
洛迷津连忙去厨房给容清杳加了一杯热水过来,关切地问:“你还好吗?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不要,不想去医院,讨厌医院,你又不是不懂,”容清杳娇嗔地睨了洛迷津一眼。
见洛迷津下意识地点点头,轮到卫夏霜摸不着头脑了,“什么意思,小洛怎么会懂你不愿意去医院的原因?”
容清杳的声音有气无力,偏偏笑得温柔,“是小秘密。”
卫夏霜抬头看向洛迷津期待得到答案,洛迷津低下头并不想回应什么。
她不明白容清杳重提旧事是为了什么,简单说一句讨厌医生就可以了。
“想去楼上睡一会儿,”容清杳气弱地闭上眼,病美人似的惹人疼惜。
听出这是容清杳的逐客令,卫夏霜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搞不懂这个要订婚的女人,现在是想做什么。
之前容清杳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角色,出道娱乐圈,一炮而红,之后立马野心勃勃地扩展商业版图,投资、联姻、收购,无所不用其极……
现在不会是功成名就了,就开始追求点什么自己的喜好了?
“夏霜,我送你出去吧,我们下次再讨论出专辑的事情。”洛迷津心焦于容清杳的情况,也不给卫夏霜继续沉思的时间。
“好啊,希望下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清杳的病已经完全康复了。”
容清杳撩起眼帘,漆黑的眼瞳映着雪野似的冰冷,语气却是温雅柔和的,“承你好意,我也希望。”
于是,在洛迷津送卫夏霜出门的这段时间里,正在家里追剧啃无骨鸡爪的言思收到了容清杳的短信。
[容总:言思你后天不用来上班,继续休息一周,任何事情都不用管。]
[言思:可是三天后你不是要去参加星光之夜,走红毯吗?我要是不陪着你去,不得不被经纪人姐姐削死,她肯定会用电话狂轰滥炸我的。]
[容总:有人会陪我去,你安心休假,经纪人那边我帮你搞定。]
言思从瘫倒的姿.势弹了起来,立刻回了句“谁陪你去”,但迟迟没有收到容清杳的回复,她恍然大悟容清杳这是让她不要当电灯泡,暂时“被迫”继续休假一周。
洛迷津在别墅外送走卫夏霜,回来的路上,脑子一片混乱,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应该从一开始就远远逃开,远离容清杳的。越靠近只会越难过。
调整好心情,洛迷津重新踏入别墅里,容清杳还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一如以前那样,在出租屋狭小破旧的沙发上,等她比赛回来。
这样的错觉太多太密集,足够摧毁人的理智。
“你怎么没上楼休息?”洛迷津走进客厅,没有和容清杳对视。
“嗯,我现在就去,”容清杳取下毯子,吊带睡裙被风吹起,薄薄的衣料下,绵软的曲线一览无遗。
她试着站起来好几次,始终不得章法,怎么都站不稳,只好委屈地自言自语:“头好晕,看不清路,怎么办?”
洛迷津站在原地,两人无声地僵持几秒后,还是她败下阵来。
“我抱你上去。”
“好,太感谢你了,“容清杳在沙发上坐好,抬头仰望着洛迷津,“你现在力气比以前还大一点,抱得好稳哦。”
“是你瘦了,”洛迷津偏过头去,把衣袖扯长挡住胳膊和手,尽量减少和容清杳的肌肤接触。
察觉到洛迷津的小动作,容清杳在心里哼笑一声,假装自己并没有发现,只是将脸埋在洛迷津的肩窝与颈侧,浅浅地呼吸。
女人的身体柔若无骨,纯色吊带裙下肌肤赛雪,散发着一蓬又一蓬如雪的香气,温香的鼻息在洛迷津颈侧轻拂。
洛迷津心念飘忽不定,就好像自己又分裂成了不同时间段的人,温香软玉在怀时,是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看清冰冷现实,她就立刻坠落在失去的雪地上。
不存在逃生之路。
容清杳乖乖躺进被窝,见洛迷津转身要走,她又故意要哭不哭地叫了一声,“你这就走了?”
“啊不是,我去看看粥熬好没有,两分钟后就回来。”
“回来之后呢?”
被容清杳喑哑性.感的声音问到半懵,洛迷津试探着反问,“你还想要什么吗?”
“我想听故事,还有天太黑了睡不着,会头疼,”容清杳浓黑的睫羽垂下,渲染出一片昳丽清冷的阴影。
“我去看看粥,然后找本故事书给你念,”洛迷津难得放纵自己陪在容清杳身边,像每一个临上断头台的人那样,在前一晚尽情。
容清杳从被子里伸出一截皓白的手腕,拿起床边的书,“就念这本《夜莺与玫瑰》吧,你不用去找了。”
“嗯好,我很快回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洛迷津几乎没能离开容清杳的卧室,每次稍稍想出去透个气,都被女人用各种各样的手段留在身边。
最后不得不趴在床边睡了一夜。
**
到了第二天,洛迷津也被容清杳缠得毫无其他时间,除了去医院陪洛知问的几个小时之外,都和容清杳待在一起。
她从医院回来,就听过来打扫卫生的阿姨说容清杳在后花园等她。
担心女人大病未愈就在外面吹风,她只好沿路找了过去。
这栋房子的后花园大得不可思议,绿荫掩映,还营造了从高山草甸到湖泊山色的风景变化,蜿蜒曲折的小溪流水潺潺,夕阳下起了薄薄的雾气。
洛迷津并不是很熟悉后花园,她平常最多在另一个小花园里转一转,因此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容清杳。
女人围着一件灰色针织衫,脸色看着苍白,精神却比昨天好一点。
“那个,你怎么不在房间里休息?”
“太闷了,出来散散心,”容清杳看似十分自然地拽住洛迷津的手腕,“跟我来。”
洛迷津想要挣脱开来,但女人的手心温软热烫,让人一点也不想放开。
“好。”
“你之前不是说薄荷糖一只猫在家很寂寞吗?这是给它新找的玩伴。”容清杳带着洛迷津沿着步道一路散步来到后花园的深处。
淡色的天光下,一匹纯白色小马,正在咬着地上嫩绿的草尖,听见人的脚步声后,欢腾着小马蹄,嘚嘚地跑了过来。
“它们的会不会体型不太匹配?”洛迷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名小伙伴,眼里简直在发光。
这匹小马的白色皮毛油光水滑,淡金色的鬃毛在头顶和颈后随风飞扬,蓬松而顺滑。
“应该不会吧,薄荷糖很乖,不会咬小马的,而且它是小母马,脾气性格也很温顺,以后还会长高长大。“
“那可以骑吗?”
容清杳看着差不多和洛迷津一样高的小马,思索了一会儿,“应该可以,或者等它再长大一点,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学过赛马?”
“小时候他们送我去学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不太愿意让我出门了,”洛迷津察觉到自己和容清杳,太像老朋友追忆往昔了。
“你现在想继续学的话,随时都可以。”
小马围着两个人赚钱,马蹄声清脆响亮,有种可爱的笃笃声,停下来后又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两人,懵懂又机灵。
“它长得好像神话里的小马,全身洁白,背生双翅。”洛迷津孩子气地形容它。
容清杳却忽然怔住了,她们的家里曾经放着一对羽毛翅膀,是在夜市上十五块淘的义乌小商品。
廉价、洁白,有一个挂钩可以搁在墙上。
洛迷津说那是属于她们梦想的翅膀,相信自己会飞向自由,而容清杳会飞向想去的更高的地方。
那时候她以为自由和更高的地方密不可分,哪里知道不过是“千里共婵娟”,身隔千万里,心灵不相通,只不过和这颗星球上的数亿人一样,能看见同一轮月亮。
她注视着洛迷津变得流溢着光彩的眼睛,微微笑着说:“它还没有名字,你给它取一个吧。”
洛迷津发现自己在容清杳身边太容易变得开心了,这是一种需要戒断的瘾。
“它就叫小马好了,有了名字反而是一种束缚。”她静静想了想,如果起了名字的话,自己会更无法离开这里的。
“嗯,听你的,”女人的声音漫在风中,有种奇异的、明亮而静默的温柔。
“我好喜欢它,可是之后不能经常来看它。”
容清杳眸色渐暗,“你可以把它寄养在我这里,常常来看它。不过,它很认人,很久不见也许就不记得你了。”
“那要怎么办?”
“天天照顾它最好了。”
某一个瞬间,洛迷津只看得到容清杳清冷的、似乎要融入月光的面庞。
女人似乎并不想强迫洛迷津,很快转移了话题,“洛迷津,能陪我出席一个活动吗?言思休假了不能来,我身边也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
“出席什么活动?”
“在国内的红毯,很无聊的东西,但有时候不得不去,两天左右就回来了。”
“你会站在聚光灯下吗?很闪耀的那种?和我以前看电视的时候一样。”
“会,那儿的灯很闪很明亮。”
“好,我陪你去。”洛迷津答应得意外顺畅,她还没见过容清杳那么闪耀的模样。
虽然她的人生充满缺憾,但能减少一点是一点。
**
洛迷津专门去医院和洛知问说了这件事,妹妹也特别支持,直言自己要在医院里看活动直播。
于是,她们乘坐专机回了国,落地后就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容清杳在这边也有购置房产,不出意外地又是有落地窗、花园、蝴蝶等等元素的装潢。
这次的红毯因为天气原因,设置在室内,巨大的淡青色花瓣舞台将近二十米,周围用薄纱做出金色海浪的形状,鼓风机一吹便有了波涛起伏的美丽效果。
中间的签名板大概七米,一旁摆放着各位赞助商的广告牌logo,媒体摄影区呈现半圆形,力求全方位摄像,主持人也在那儿等待,方便各位来宾进行签名合影和采访。
大概下午三点,洛迷津和容清杳来到红毯现场,远远就能看见现场的轨道摄影机、直播设备安装就绪,整个红毯内外人头攒动,都在等待这一场盛宴。
黑色迈巴赫秉承着一贯以来的尊贵、低调,车辆还未停下,洛迷津就听见场外人潮人海的呼喊声,层层叠叠的灯光与人影汇合,比肩银河里的星光。
坐在前排的经纪人已经打量过洛迷津很多次了,从震惊到平静再到现在的十分坦然。
她能多说什么呢?
容清杳有钱有势有地位,再怎么任性她也管不了。
就算闹出绯闻来,人家也有相熟的媒体可以花点钱压下来,万一人家就是好这一口,喜欢在订婚前玩一玩呢。
而且说不定哪天这位容小姐就抛下娱乐圈的一切,下部电影都是她好说歹说才劝着人演的。
人家不演了,回家还要继承亿万家产……真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她只感叹当初她觉得容清杳看人家的眼神不清白,真是想对了。
这一双慧眼看透太多了。
蓝牙耳机里她已经跟主办方的人沟通过好几遍了,由容清杳第一个走红毯,然后和主持人聊一聊生活近况以及拍电影的打算,也算是给粉丝影迷的福利。
毕竟除了看看电影之类的,他们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容清杳。
“清杳,主办方确定你第一个走红毯,先有一个抽奖环节,送给现场观众一点纪念品,之后和主持人聊一聊,有人会引你去第一排就坐,”经纪人从副驾驶转过头来,“问的问题无非就是你的订婚礼,未婚夫那些事,还有一点有关电影的,你好好回答,不要搞出幺蛾子。”
虽然容清杳在社交场合一向游刃有余,知分寸情商高,但她就是心里跳得慌,觉得这人太反常了。
红毯顺序暗含玄机,咖位、流量、国民度,是否有大爆作品,是否有高奢代言,常驻电影、电视,还是综艺?
以及与主办方的亲疏程度,时尚表现力等等,都需要综合考量。
毕竟现在容清杳获得的奖项一骑绝尘,国民度也不低,第一个走红毯更是代表这个奖项的认真程度。
“嗯,我清楚,”容清杳给自己经纪人一个安心的眼神。
经纪人瞟了眼洛迷津,客气礼貌地问道:“要给你这位朋友安排一个好位置吗?媒体区那边的座位很舒服。”
“不用了,她不习惯这种场合。”
“好,”经纪人不由得多看了这两人几眼,心想你知道她不习惯这种场合,还要带她来?
这不有毛病吗?
但是,她不敢说出来。
“别担心,外面人太多,在车里等我就好,”容清杳一身繁复的裙装,美艳动人,她的手轻轻与洛迷津的手重合一秒,又即刻分开,像一种礼貌的安抚,“我会很快回来。”
“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洛迷津倒是适应良好,毕竟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容清杳身上。
她不用再做人群里的焦点。
今晚的领奖礼,容清杳穿的高定十分出彩,抹胸款、高腰线,黑色裙摆层层叠叠,曲线饱满而性感。
走在红毯上盛放星光,台下人瞩目她,目光流转之间火热交织。
摄像头特意在女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那是一张绝不允许人们忽视的脸,淡漠锐利的双眼轻挑,冰肌玉骨,轮廓锋利,清冷倔强外暗含一丝妩媚气息,眼神干净得像雪。
今晚容清杳的黑色丝绒礼服裙是掐腰的,肩带很细,衬得细腰如柳,恰好还做的是金发造型,美艳不可方物。
现场的抽奖机已经准备好,容清杳在旁边站定,转动手柄,十几秒后带着号码的兵乓球从轨道里掉出来。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实时转播的弹幕已经疯了,大片大片飘过,几乎布满整个屏幕。
[是清杳,容清杳啊啊啊啊!!!]
[我女神今天美炸了,是什么神女下凡普度众生。]
[姐姐踩我快踩我,我要跪在姐姐面前给姐姐递鞭子。]
[各位我已经词穷了清杳姐姐今天好漂亮好冷漠好杀我呜呜呜好神圣不可侵犯。]
[姐姐能不能今天就娶我,我已经躺好了。]
[姐姐!!别抽奖了抽我!!]
最后这条弹幕一出,后面一溜烟儿整齐地全是复制,霸屏了一分多钟。
来到红毯尽头,容清杳签完名又和各路人马合完影,便和主持人按照流程,在摄像机前客气地聊起来。
主持人也是专业的,笑容恰当得体,“我们清杳今天真是美得不像话了,这一身衣服低调大气,听说上这颗顶级鸽血红宝石胸针是你选定的切工和色彩的主石。”
容清杳笑了笑,谦虚地点出都是品牌方的设计师操刀提供的造型指导。
“记得清杳当年第一次携作品来这儿,也是一身高贵大方的礼服裙,这么一晃都过去五年了,”主持人话锋一转,落在了个人感情上面,“听说清杳好事将近,要订婚了,有没有想要和我们分享的恋爱经?能够给粉丝们提供参考。”
容清杳垂眸笑了笑,“经验我是谈不上,每个人的人生都没有标准答案。只是如果你能确定那个人就是你的一生所爱。”
她抬眸注视着远方,“那么千万不要放她走。”
“哇哦,”主持人夸张地笑起来,“所以清杳这是确定找到自己的真爱了,才要告诉大家珍惜眼前人吗?”
“嗯,我很幸运,在很久以前就找到了,”容清杳语气淡淡,像是说着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所以才要赶快订婚把对方留住哦,没想到我们清杳是这么深情专一的人,”主持人正好提出更劲爆的问题,“不过不知道清杳会不会担心,自己的真爱,会因为你的工作内容而感到吃醋呢?比如你今天穿得这么漂亮性.感。”
容清杳:“……”
女人难得被问住,竟然还卡顿了一秒,弹幕那边又开始疯狂刷屏。
[亲爱的老婆我不吃醋,我超大方的,选我选我,我真的不吃醋。]
[老婆超漂亮的,我爱看。]
[我去,清杳好像真的在考虑对方会不会吃醋,啊啊啊好温柔救救我救救我,我好嫉妒。]
[天呐,为什么我感觉女神恋爱会超级温柔包容啊?我以为女神是高冷不理人的那种]
红毯场外,洛迷津推开车门走出去,感受到了现场的热烈气氛。
容清杳的经纪人叫住了她,“洛小姐,你不是要在车上等清杳吗?这边人很多,你要小心点。”
“我不会跑远的,”洛迷津轻轻地回答,“我就是想看看她。”
她见过容清杳年少的样子,爱她的样子,离开她的样子,意气风发的样子,想要多看看容清杳实现梦想的样子。
星光熠熠闪耀璀璨的样子。
她慢慢往那间华丽堂皇的大展厅走去,站在角落里,透过透明的玻璃窗看向最高处。
台上,容清杳微微笑着,像是在回忆什么。
“现在的她,可能不会吃醋了,因为她长大了,很成熟稳重,分得清私人生活和工作……”
主持人继续追问容清杳,“万一人家是假装大度,实际上很有占有欲,非常爱吃醋,你会怎么办?”
“那样更好,“容清杳用十分轻熟温柔的声线说道,“无理取闹或者变得大度成熟都好。”
只要你回到我身边。
弹幕静止了一瞬间,又持续疯狂:
[嗷嗷女神好苏我要和她结婚!]
[救命她为什么这么完美!]
[和容清杳恋爱,我愿意少活十年!]
[我愿意少活二十年,选我选我。]
[这也要卷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清杳有点悲伤的感觉?]
洛迷津站在最角落的地方,脸上带着明亮纯净的笑容,望着光芒万丈的女人于人群簇拥中,美丽端方,好像已经得到了这世界一切美好的事物。
相信每个人都想将最好的捧至她眼前,供她挑挑选选。
很开心能与容清杳相识于微末,更有幸见证女人如今闪耀如明月。
那几年见不到容清杳的时候,她的愿望也仅仅是再见她一面,也不用说话,就让她远远看一眼她的背影也好。
如今,她还能见证女人成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鲜花、掌声、名利、财富,甚至于爱情。
她应当觉得没有遗憾。
女人的笑松弛温雅,让人如沐春风,回答主持人的话明晰坚定,抑扬顿挫,落地有声。
流程继续下去,陆陆续续还有其他明星上台,主持人依旧风趣幽默地热场,发挥着八卦功力,让现场的沸腾不至于在容清杳落座后降温。
洛迷津在窗外又站了一会儿,以为还要等几个小时才能见到容清杳,便慢慢退回充满保护色的黑暗里。
她没走几步,突然心有灵犀似的于黑暗中回头,看见容清杳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泛蓝夜空中散落着星子,红毯灯光不时照亮树云暗影,容清杳提着裙摆,华丽的黑色大拖尾裙摆犹如盛放的虞美人。
“洛迷津,你怎么出来了?”
这是容清杳唯一期待的颁奖典礼,不是为了高朋满座欢声笑语,更不是因为权势地位纸醉金迷。
而是想告诉这个人,她已经足够努力了,努力到能与洛迷津相爱了。
倘若那天,她没有被情绪、自尊左右,而是把想说的话全都一字一句说完。
是不是会有不同结局?
她想说她不分手。
“我想看看……”洛迷津这一次没有选择撒谎,偏浅的瞳眸一片憧憬热忱,“想看看你。”
暖灯的光芒笼着女人的侧脸,让她微蹙的眉、玉色的鼻、花瓣的唇,都染上一种病弱的素净。
“好看吗?”容清杳轻轻问。
“好看。”
经纪人从另一边冒出来打断了两人的“含情脉脉”,她一边左顾右盼生怕有媒体的镜头出现,一边举着一把黑伞将两人罩住。
“有什么回酒店再搞行不行,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提前离开红毯就算了,被拍不也麻烦?”
“好,回去再说,”容清杳也自知不妥,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附近的酒店房间,洛迷津看着容清杳两秒,慢慢才移开视线,“你刚才喝酒了?”
“一点点,递来的香槟,礼貌性喝的。”容清杳始终盯着洛迷津看,目不转睛。
洛迷津终于感到一丝尴尬,转过头问:“那你是真的醉了,还是装醉?”
“装醉。”女人偏偏捧着洛迷津的脸,把人掰正对着自己。
“你先休息吧,”洛迷津勉强维持着镇定,“我现在去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很快就回来。”
“等一下,洛迷津。”
“怎么了?”洛迷津已经走到了门口,脸色微红地回头。
窗外,雪松、南天竹、桉树,被攀缘植物缤纷环绕,树影斑驳,玉兰花的箔白大叶迎面晒着月光,半开其间的雪色花瓣,皎如月与象牙,漾着清新淡雅的草木香。
然而,房间里却好安静,安静到心脏在鼓膜处狂跳着想要造反。
“洛迷津,你过来。”
“你还好吗?见女人唇色红得不正常,洛迷津担心地摸了摸对方的额头,“你又发烧了吗?我去拿体温计给你……唔。”
第一次,容清杳刻意在清醒状态下,毫不犹豫地吻上洛迷津的唇。
第49章 【现在时】纵情
酒店房间的加湿器, 似乎感应到有人进了卧室,尽职尽责地亮起暖灯,喷出一股一股带有橘子香气的水雾。
女人漆黑双眼如雾似蔼, 洇着熏染酒意的水汽,她不管不顾地吻了上来, 鼻音黏软, 更像是被强迫的那个。
今晚的月色很淡, 阳台的菱形窗没有关好,有温热的夜风涌入。
只不过是轻轻一吻, 女人全身迅速发红,衬着瓷白的肤色,如同早春生发嫩芽的渐变玉兰花。
一想到被洛迷津进入,就好像服用没有副作用的止痛药。
因为容清杳身软神迷,站也站不稳,洛迷津推开她的力道并不没有太大, 于是显得毫无作用,更像是在摩挲女人娇软细腻的身体。
“容清杳, ”推不开容清杳, 洛迷津不由得低声喊道,她是见识过这位“醉鬼”的威力的,丝毫不敢大意,“你喝醉了,别这样。”
果然只有喝醉了的人会说自己是装醉, 或者根本没醉。
“我怎样?”容清杳湿漉漉的眼睛抬起,轻轻与洛迷津拉开几厘米的距离, 又再吻了上去,贴着对方的唇角轻笑, “这样是哪样?”
醉鬼是不可理喻的,也是完全不知道害羞的,洛迷津呼吸着女人馨香洁净的气息,咬牙说道:
“我不是你未婚夫,请你分清楚。”
容清杳攀缘着洛迷津的肩,朦胧狭长的眼认真而专注地凝视她,尔后折腰跪进她怀里,吟声气喘,嫣红的唇与她若即若离,软软呢喃道:
“我知道,我分得很清楚。”
“你是洛迷津。”
“你知道?”洛迷津语带疑惑,被迫倒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嗯。”
“那你应该马上站起来,不要……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想起重遇那天的吻,容清杳就解释为醉后的玩笑,现在又要怎样?
旧事重演,故技重施,等到第二天再一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半真半假地生活。
到时候容清杳或许去订婚,结婚,还能重回正轨好好生活,可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
接受容清杳要订婚的事实,看着日期一天比一天接近,就已经耗尽她全部力气了。
可能这都怪她自己不坚定吧,说好远离容清杳,只用远远见证女人的幸福就可以了。
可自己就是不知足,太过贪心,偶尔还敢生出几丝自欺欺人的幻想。
“我没有在开玩笑,”容清杳轻轻捧起洛迷津的脸,意外看见对方眼里的湿润,“怎么哭了?”
明白跟一个半醉不醉的人讲道理是不可能的,洛迷津偏过头去,神情冷淡,紧皱着眉说:
“没事,太困了而已,我没哭。”
如果上天眷顾令时光流转,回到过去,她的委屈她的不开心她的任性,她全都会说给容清杳听。
她知道容清杳会理解自己,会包容自己,会……爱着自己。
但现在她什么也不能说。
其实她了解容清杳,这个女人就是很心软的,见不得别人痛苦,会下意识散发一些美好的温暖,但她必须清醒地拒绝。
“你为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话了?”容清杳看上去比洛迷津还要委屈,双手紧紧拽着洛迷津的衣角,清冷的面容倔强又悲伤。
一如分手的那一天,容清杳也这样无声哀求过她,她不曾理会。
因为懦弱,因为瞻前顾后,因为害怕,因为恐惧于失去,于是后退了,选择错误,后悔一生。
她以为自己很拉风很厉害,其实只是自以为是的小丑罢了。
洛迷津想要要放声大哭,又想迎上去紧紧地拥抱女人,但是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缺乏勇气因而错失一切的人。
凭什么为容清杳的喜怒哀乐而感同身受,又凭什么拥抱女人呢?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总在关键的时候畏惧退缩,有时候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见洛迷津不愿说话,容清杳倒也不逼迫她,只是轻轻将她抱住,像给猫猫顺毛一样,抚摸着洛迷津那头质感极好的白毛。
“不想说就不说了,以后再说好不好,我不逼你。”
又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话,温声软语温暖怀抱,洛迷津恨不得永远沉溺,她好想把容清杳藏起来,就像藏那些心爱的、只属于她的东西一样。
可是她心爱的游戏机还是被发现了,被砸烂踩碎。
从此她悟得一个道理,无法保护就不要奢求拥有。
“容清杳,谢谢你,”洛迷津闻着女人柔软发丝儿上熟悉的香味,感到一阵满足,“但我要走了,放开我吧。”
原本心绪平静许多的容清杳,在听到洛迷津说她要走了,要求放开她时,心里的防御机制即刻启动。
清明不再,随恨意与恐慌上涌的是与生俱来的占有欲,女人垂下的眼眸不透光,脸色逐渐苍白,嘴唇却被咬得血红如玫瑰花瓣。
病态的失控在所难免,她贴着洛迷津的耳廓,一心一意清晰地问:“你很想走?走去哪里,是不是再失踪七年?”
“没有……你别闹了,”洛迷津收回被容清杳反复把玩的手指,却不想女人遽然起身,细软的腰肢轻折,勾了一瓶樱.桃味的朗姆酒过来。
容清杳身上的浴袍在拉拉扯扯中,早已松垮不堪,顶峰嫣红一点的雪团时隐时现,偏偏她自己似乎毫无所觉,只是拨开酒盖,饮下一大口。
本来想灌给洛迷津的酒,被容清杳自己不小心全喝了下去,她的眼神只余一秒清明,又依上去要洛迷津吻。
容清杳被洛迷津咬破嘴唇,疼得泪眼汪汪,却还不顾一切地迎上去,怨恨又仰望她,
相爱太短,遗憾太长。
“喜欢我吗?”虽然她知道洛迷津现在不太清醒,但能得到一句不清不楚的爱慕,有足够她愉悦开怀。
“不说话?”见洛迷津缄口不言,女人拍掉她的手,“不准碰。”
发现洛迷津很“听话”地收回手,一点都不碰她,女人又发出有些委屈的呜咽,半真半假地拍了洛迷津几下。
“你没一点良心。”
“嗯,”洛迷津不敢太用力,房间里的瓷器、玻璃制品很多,她生怕容清杳会受伤,“所以你更应该远离我。”
“还喜欢我吗?”女人唇角口腔满是酒液,双眸间风雨如晦,葱白的掌尖毫不示弱地捏着洛迷津的下巴。
她想通了,人是会变的,人怎么会不变呢?
生活的锉磨,名利场的媚上欺下,岁月的变迁,分离、重逢,都会让人面目全非。
但没关系。
樱.桃味的烈酒被迫灌入喉咙,洛迷津条件反射地吞咽,从口腔到胃升起一路的灼烧感。
她酒量不好,晕眩几乎一触即发,只能模模糊糊听见女人娇软又凛然地反复质问“还爱不爱我?”
容清杳攀援着洛迷津的肩膀,她反过来搂住女人的腰,分不清是谁更急切,更主动。
黑裙紧紧贴在身上,容清杳眼见着酒液浸透,几乎透明了。
这样的亲吻,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走钢索,可谁都顾不了了。
趁着洛迷津酒醉,她心底的幽暗和欲望无限生发,忍不住想要进行“奖罚问答”。
她推倒洛迷津,跨坐在人家身上,俯身而下,时不时轻轻描绘对方的唇形,惹得洛迷津想要翻身而起,又被她镇压。
“你别动,”醉酒的音色附上喘息喑哑惑人,女人好似发出充满掌控欲的命令,“我要这样。”
“可是,你,我们现在?”
酒精的作用令洛迷津大脑昏聩,只能依靠本能行动,她想要贴近如雪般冷冽清香的女人,却在得到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后又被推开。
“我问你答,懂吗?能不能做到?”
洛迷津双眼迷蒙,反应了很久也没理解过来,只是见和自己说话的人是容清杳,便自然地放松点点头。
这种来源于深处的、天然的信任,令容清杳灼热沸腾的心绪稍稍降温。
“洛迷津,你这七年有没有交女朋友?”
“没有,“洛迷津像个有问必答的乖宝宝,睁着一双明显醉意上涌的绯红眼睛,脸上的梨涡随着笑容渐渐扩大。
每次喝过酒,洛迷津就会变得话唠起来,平常闷声不吭的人,也能侃侃而谈,就是睡得很快,所以容清杳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不给人任何休息机会。
“有没有喜欢或者暗恋过别人,”女人俯下身,声线清晰凛冽,太有种主场性的掌控感,“除了我之外的。”
“你之外的?绝对没有,十几年前没有,几十年后也没有……”
“真乖,“容清杳捏着洛迷津的下巴,奖励似的细细吻过对方唇角,声线微哑,透着一股慵懒的餍足之感,像是坏事做绝后的欢愉心情。
前面的问题其实都无关紧要,洛迷津没有喜欢过别人最好,就算喜欢了……抢回来就好了。
然而下面的问题藏了太多的情绪,不甘、愤怒、伤心、刺痛、迷惑不解……
“那天和我说分手,是迫不得己的,对不对?”
“哪一天?”
“七年前的那天。”
醉得比刚才深了些,洛迷津定定看了容清杳许久,意识有些迷蒙。
“那天啊,雪好大。”
“嗯,距离现在2642天前,1月1号下午6:17,那天正好下着大雪,你用一通电话对我说了分手,”容清杳冷静地点明时间地点,“当时我正在我们家里,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我们说好要一起过周末。”
洛迷津听见“用一通电话对我说了分手”,眼里出现几秒沉痛的情绪,不知怎么地,忽然主动拉过容清杳,试探性地吻了吻,又发狠压了上去。
她们同居的时日不算很长,因为被断掉经济来源,过得非常拮据,也非常快乐。
吻过对方太多次,每次都抱着有今朝无明日的抵死心态去厮磨去贴合去相迎。
那对于热恋中的人是一笔甜蜜过头的经历,却在日后分开的巨大空洞中,绞得人心发紧,绞得人在日久年深的日子里,难以呼吸。
今天得以重温旧梦,看着对方潮热的脸、朦胧的眼,认真地、固执地看着,失而复得好似近在眼前,像是重新找到自己的锚。
容清杳眼底盈满涣散与舒服,嫣红的唇开开合合,似引诱丝邀请,“像以前那样,掐着我做。”
这一刻,她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恋痛,眷恋疼痛带来的真实和存在。
像是入魔一般,洛迷津握住了女人细长如玉的脖颈,轻轻按压着,感受到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肌肤下跳动。
容清杳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来电显示是经纪人,大概又是有关今天红毯的那些事情,要不就是商谈下一部电影的进展情况。
“你不接电话吗?”洛迷津疑惑地问,“打电话的人很急的样子。”
容清杳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想要凶洛迷津一句,谁料到说出口的声线软绵绵,毫无威慑力,“你这样,我要怎么接?“
手机铃声坚持不懈地响过四遍,终于歇了下来,最后垂死挣扎地显示两条短信,就再无声息。
被容清杳这样充满冷然控制感的身体反应,所取悦,洛迷津慢了下来,大脑亢奋高昂。
容清杳正处于不上不下的点,茫然地睁眼看向洛迷津漂亮野性的侧脸。
“唔,这样难受,求你……不要,动一下。”
对方不为所动,女人被难受得逼出了眼泪,眼尾湿红一片,声线也越发喑哑,雪白薄弱的身体自己小幅度动起来。
能看见洛迷津骨感偏长的手指,一时尽数隐没,一时重见天日。
见洛迷津还是呆呆的样子,容清杳气鼓鼓地说道:
“不准动了,我的奖罚问答还没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洛迷津乖乖住手,一双明净清澈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容清杳。
“什么问题,”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容清杳问了什么来着?
“你别想逃避或者打哈哈,我的情报来自于知问,她说你是迫不得已和我分手的,你承不承认这一点?”
洛迷津怔怔地看着容清杳,点点头又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故意不想告诉我?”
“没有啊,”洛迷津看见容清杳眼睫上坠着剔透的泪,习惯性地低头抚去。
“不准看我,”容清杳拿手挡住洛迷津的眼睛,不曾想这一动又被撞到最深处的某个点,热流涌动,“拿出来啊。”
喝了酒的洛迷津反应很慢,完全没有要拿出来的意思。
“还有,洛迷津,你的手腕怎么会有伤疤?”
“伤疤?”洛迷津抽出手仔细端详了很久,皱着眉细细思索,给出了让容清杳无语的答案,“只是不小心伤到了。”
“你……你认真一点,怎么会……唔……被伤到的?”
“就不小心的啊,”洛迷津睁着无辜的眼睛,觉得自己回答还挺认真的。
容清杳突然有点后悔给洛迷津喂那么多酒了,可是不喂酒这人又会逃跑,喂了酒这人又变得呆呆傻傻的。
无解了还。
“是别人弄伤你了吗?”
下一秒洛迷津整个人都凑过来,甜甜地喊了一声学姐,就令女人瞬间软了身子,缜密的思绪不复存在。
她像是破碎的、奢靡的,无药可救,堕入深渊,于酒色情.欲中浸透的雪夜玫瑰,同时又仿佛清冷出尘不染尘埃的雪莲。
纤薄分明的锁骨染上潋滟的色彩,她背后红得妖冶,没有人能拒绝情.欲的遐想。
“洛迷津,不可以。”
当然之后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可怜求饶,容清杳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女人纤细的腰在冲撞下微微颤抖,好像轻易会黑折断,白皙的蝴蝶骨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翩翩起舞。
到了最后,天已经微微亮了,容清杳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情况,想要好好说话是不可能的,是她的失策。
清晨雾气漫漫,透过窗帘的一丝缝隙能看见阳光在其间穿梭,四下都静默而安宁,让人想要把一整天都挥霍在此。
“清杳,你醒来没有,我有事找你,”经纪人敲门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浅眠的容清杳彻底清醒过来。
女人给还在熟睡的洛迷津盖好被子,匆匆披上睡袍下床,到客厅给经纪人开门。
“清杳,你昨天怎么回事不接我……”经纪人话还没说完,人就彻底呆住了。
只见容清杳睡袍领子微敞,露出如玉的脖子和锁骨,遍布薄樱色的痕迹。
几处小小的淤青更是有几分凌虐的脆弱美感,在女人似雪的肌肤上十分显眼。
作为成年人的经纪人,一眼就看出,这是经过了何等刺激剧烈的情.事后才会留下的。
怪不得不接电话,换成谁都接不了吧。
“昨天怎么了?”容清杳略显困倦,声音也轻飘飘的。
“清杳,你……那个……注意一点,”经纪人面色惊讶,一双手在脖子和锁骨之间指来指去。
又连忙示意容清杳进门去,别被暗处的狗仔拍到了,到时候就是惊天丑闻,三金影后婚前偷吃,谁承受得了。
容清杳倒是神色淡然,甚至有种不知疲惫的餍足,眼角眉梢尽是妖冶风情,她拢了拢衣襟,轻描淡写地问:
“这么早,有事吗?”
“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哪里早?”
容清杳这才看了一眼正确时间,昨晚她被洛迷津折腾,不眠不休了一夜,心脏发紧,荷尔蒙和多巴胺第一次慷慨分泌,让她身心愉悦。
七年过去,对于这种事情的记忆已经久远到只能在回忆里找寻,原本觉得自己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也不觉得自己会上瘾。
可不过就这么一夜,她骤然沉沦,食髓知味,从禁欲到纵欲,都不需要任何过渡就转变。
从大学时代后,她孤身一人远走他国,进入名利场,踏入娱乐圈,不断向上爬,左右逢源,不曾有一日懈怠。
身处那样乌烟瘴气的圈子,男男女女投怀送抱的绝不会少,温柔小意的、精英优秀的,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她不是没见过更好的皮囊,或是更优秀的人,多得是极尽手段勾引她的人。
但她还是无法动心。
长达七年空窗期的前提条件下,在昨晚酒精推动不管不顾,极尽缠绵时,她于那些浓郁的感受中,有过几息分神。
那几息里,大脑清楚地传达着信号,并不是高.潮有多快乐,而是“和这个人才如此快乐”。
但话说回来,她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已经七年了,洛迷津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生疏,在醉醺醺的状态下,竟然还更加无师自通。
她的腰,她的腿,每寸肌肤,脆弱的脖颈仿佛都成了那人掌下的玩物。
“没注意到时间,昨天太累了。”
经纪人干巴巴地回答:“这一点,还是看得出来的,年轻人挺厉害,你招架不住吧。”
“我只比她大两岁。”
“重点不是这个吧?”经纪人微笑。
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维持了半分钟,经纪人才重整旗鼓,以专业的口吻说道:
“你之后还有几个活动,不要被拍,不要被发现,最后不要太不知节制,你想怎么玩我都无所谓。制片人和导演今天想约你见面,你看你腾得出时间吗?”
“第一我不是在玩,第二今天应该可以。”
经纪人咽下了“你都要订婚了,这还不是在玩”的话,转而平静地嘱咐:
“那过两个小时后,我让司机开车来接你过去,我也会去的。你在车上应该还能休息一会儿,保持好状态。”
“嗯好。”
“你最好换一件高领的衣服,全身都遮严实点。算了,一会儿我亲自帮你选。还有我得告诉化妆师,给你化得冷艳点的,别被人看出你一脸春心荡漾、差点儿被人干死在床上的样子。”
容清杳:“……”
“看不出那位平时不声不响的,还挺能干大事的,”经纪人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见容清杳脸色发沉,她倒是快乐了一点。
和经纪人在客厅聊了一会儿,她再回到卧室看见洛迷津已经起床,衣冠不整地在不大的房间里忙来忙去。
“你在做什么?”
洛迷津心虚地顿了顿,“我点外卖。”
“你缺什么东西吗?”
“你走路的姿.势不太自然,我想起来昨天晚上你喊了很多次……疼,”洛迷津垂着头,乱蓬蓬的银发盈着淡淡的光影,“所以想给你买点药。”
容清杳乜了洛迷津一眼,刚才还不觉得,现在身下隐隐的酸疼和痛楚都冒了出来。
“等一下,床单呢?”
“床单……床单我拿去洗了。”
“为什么要现在洗?”
洛迷津:“……”
这还用说吗?
刚才一醒来,她就发现那张床单上有多斑驳、狼藉,简直是湿透了又湿。
房间里郁塞着淡淡的令人耳热的情.色之气,更使得洗床单这一举动像是一种欲盖弥彰。
她们像是初尝禁.果的学生,昨晚有过一次后就无休无止地继续。
容清杳低下头,稍显苍白的脸上有种静思的迟钝,眼睫上仿佛还染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你是不是该请个中医调理一下?”洛迷津缩在角落,弱弱地发问。
“调理什么?”容清杳盯着洛迷津。
她又不是失忆,只是借酒发疯罢了,本来想全力压制洛迷津,让她乖乖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哪里会想到自己最后累得神智不清,屡屡昏睡过去。
“也没什么。”
“你昨天晚上……”容清杳冷哼一声,因为羞耻,身体泛起一股空潮似的痒,“说了很多糟糕的话,你还记得吗?”
虽然那些算得上dirty talk的话,令她羞耻不已,但现在说出来好像更让洛迷津承受不住。
算是她扳回一成。
显然洛迷津残存了些许记忆,正想支支吾吾地解释,苦于找不到好理由,半天说不出话来。
“行了,“容清杳暂时不想为难她,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先吃午餐再说。”
今天是雨过天晴的好天气,天空被水洗得干干净净,像苍郁的宝蓝色长绒毯,风吹远处的草野吹来,浩荡又温柔。
她们订的餐送过来之后,洛迷津就坐在餐桌上,埋头苦吃,不敢和容清杳对视。
“吃慢一点,还是小孩子吗?弄得到处都是……”
讲完这句话,容清杳自己先愣了,尔后脸颊的颈侧都烧了起来,泛着胭脂色的薄红。
昨晚洛迷津也说过同样的话,就在这人一路流连而下,任由自己怎么求饶都不肯罢休的时候。
最后洛迷津被喷得脸上到处都是,唇瓣、鼻尖、手指都微微往下滴水,湿漉漉的眼睛看过来,还非要说是她容清杳弄得到处都是。
她气不过反了句嘴,就被迫尝到了自己的味道。
洛迷津往后靠着椅背,目光游移。
女人半咬着唇,脸上染着薄绯,幽幽地瞪着洛迷津,“你做什么?”
“不……不做什么,就是看一下时间,”洛迷津把手机从口袋拿出来,给容清杳看了一眼。
女人的长发在清风中漫卷,“怎么,昨天晚上那么勇敢,今天就敢做不敢当了?”
“我哪有,明明是你先亲……”
“嗯,你还狡辩,”容清杳惯会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昨天晚上后来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洛迷津:“……”
“洛迷津,你这么会,是不是这七年都有在别人身上练习?”
容清杳得理不饶人,刻意在“别人身上”加重了语气,表情也沉冷不善。
“没有,我昨晚……”洛迷津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的别扭和委屈到了极点。
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偷.情,但如果能把容清杳偷走就好了……
容清杳慢慢地给洛迷津剥虾,有一种匀缓、不紧不慢的耐心,赏心悦目令人移不开眼。
睡袍松垮到肩下,露出黑色的小吊带,黑色细带摇摇欲坠,肌肤白得耀眼。
她肌肤莹润,有如上好的青白釉瓷,反复烧制,呈现出被疼爱后的最美色泽。
看出洛迷津的不安和惶恐,容清杳软下声线,“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聊一下。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不过我要先处理很多事情,处理干净了再过来找你。”
“嗯,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你会乖乖等我的,对不对?”
洛迷津勉强点了下头,心思早已漂得很远,思索着怎么减少和容清杳的见面时间。
“一会儿会有车送你去机场,你可以先回去照顾知问,最多不超过一天我就回来了。”
“能不能让我先冷静一下?”
“不能,“容清杳冷声拒绝,再冷静下去,估计人又跑没影了。
被容清杳安排的人送回L城,洛迷津立刻就去私人医院见洛知问。
“你怎么了?一副纵欲过度的颓废样子?”
被妹妹看出端倪,洛迷津整个人如惊弓之鸟一样,瞬间挺直身体,反驳道:
“你别乱说话,我只是没睡好而已。”
“我本来只是试探一下你,没想到你这么紧张,不打自招,说说吧,你这几天晚上都和谁在一起鬼混?”
虽然不想承认,但鬼混这个词的确十分精准地形容了她和容清杳现在的关系。
“别说这些,”洛迷津开始转移话题,“我是来和你说,过几天我准备从她家里搬出来。”
“你找到合适的房子了?”
“嗯,有小院子的那种,两室一厅,有厨房,到时候添置一点餐具和电器,就能自己做饭了。”
“你自己做饭?”洛知问深表怀疑,以洛迷津的自理能力来说,她担心自己会食物中毒。
“我能烤面包、煮泡面、熬粥,炒西红柿鸡蛋还有青椒肉丝。”
“可我记得你没煮熟过一次饭,”洛知问毫不留情地拆台。
“你可以吃泡面。”洛迷津垂着眼又问,“知问,你想回国吗?我是说等你的身体彻底好了以后。”
她想自己总不能待在这里,最后和容清杳演变成见不得光的偷.情关系吧。
“好啊,这个国家我早就待烦了,东西又难吃,天天都是黄油抹面包,吃得人都不想活了。
“行了行了,那你把要搬家和想回国的事情提前告知清杳姐了吗?”
闻言,洛迷津的手不自觉颤了一下,那种被湿软包裹,收紧的感觉有如实质,耳边也断断续续响起女人受不住时的求饶低吟……
“喂,你这么心虚做什么?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洛迷津低着头,没有否认,换做是七年前,她一定充满勇气,可是现在她只有无尽的矛盾,每次遇到事情,就像只蜗牛一样躲在自己小小的壳里。
“我会找个时间告诉她的。在这之前,我得再挣点钱才行。”
**
一天后,容清杳刚回到家,发现只有言思坐在客厅里。
“容总,”言思的声音小小的,有种心虚的感觉,“那个,洛小姐不接我的电话。”
“什么叫不接你的电话?”
“我送她回来后,她突然说想吃那家不送外卖的私房菜,然后我就出门帮她买,回来之后就没看到她的人。”
见容清杳脸色沉了下去,言思试探性问道:“洛小姐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没有。”
“难怪你回来的时候心情还很好。”言思这句话无疑是雪上加霜。
容清杳看见桌上用旧报纸包着一束青葱翠绿的花草,有金银花、夏枯草和几枝桔梗花,还配艳红色的野浆果,有种随性自然的清新气息。
“这是什么?“
“洛小姐回来后去花园摘了之后,亲自配的花,送给你,说是能帮你降火。”
“降火?”容清杳怒极反笑,显得凌厉冷艳至极。
言思锁在沙发角落,感觉洛迷津这次只能自求多福了,她从没见过容清杳这么生气的样子。
此刻,正在卫夏霜工作室的洛迷津,收到了容清杳的短信,通篇只有三个字。
[接电话。]
下一刻,女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在哪里?”容清杳的声线压抑着某种危险的怒意。
洛迷津没回答,卫夏霜就在不远处喊道:
“小洛,快来试音了。”
电话里,容清杳沉默片刻,尔后笑了出来,尾音娇媚。
“我还当你是做什么去了,原来是交朋友啊。”
属于容清杳的那一点不悦如此刻暮色下的薄雾一般,若隐若现,但洛迷津敏锐地捕捉到了,女人气息微沉,那种身居高位的气势不自觉散发,虽然有所收敛,但仍旧足够让人噤声。
“容清杳,我……”
“洛迷津,我生气了。”
“没这么简单,”容清杳冷冷又平静地说,“洛迷津,明白吗,没那么快结束。”
第50章 【现在时】取消订婚
说完这番话, 容清杳并没有犹豫,语气越发坚定地说:
“你在卫夏霜那儿吗?”
“嗯,是的。”
“好, 没关系,”女人强行令自己的口吻显得淡然, “你等着我。”
“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洛迷津听清了容清杳的话, 在间隙的思忖后, 给出了她静思一天的结论。
她不知道容清杳究竟在想什么,或许是Scott的背叛让女人失去了理智, 才会做出这么多令人误会的事情。
“为什么,和我见面会造成你的困扰吗?”容清杳心口的怒火奇迹般平息下来,她想听听洛迷津还能说出什么。
洛迷津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许许多多人走来走去,脚步声说话声混合,像处在另一个世界。
“容清杳, 那个date协议我不应该同意的,是我昏头了, 你的感情问题要怎么解决是你的事情, 我不该多加干涉。”
洛迷津觉得是自己太不自量力,见不得容清杳受一点点委屈,差点儿把自己搭进去。
就当她胆小自私懦弱吧,越靠近容清杳她就越疼,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 疼痛的频率和程度实在太多太深了。
请原谅她怕痛,所以逃避吧。
“洛迷津, 我不是说过让你等我回来吗?”
容清杳不清楚洛迷津在误会些什么,误会自己变成了随便的人, 不负责任地上床,寻欢作乐吗?
“嗯,没什么大事我们也不用见面的,”洛迷津笑了笑,“你有你的事情,我也有我的。”
想到卫夏霜对洛迷津的殷勤,容清杳眉心微敛,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濒临崩塌。
一遇上有关洛迷津的事,她就容易感情用事,被嫉妒、疼痛和长久的不信任冲昏头脑。
“是指你和卫夏霜有事吗?”
洛迷津对容清杳的质问感到困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情绪理解一直都有问题,她无法理解容清杳的所做所为是出于什么目的。
自己和卫夏霜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和容清杳的关系不大吧。
“我不懂你在问什么,”洛迷津的语气满是疲惫,“容清杳,等所有事尘埃落定了,我和知问应该会回国,回到以前的城市生活。”
“为了避开我?”容清杳摩挲着手边的暗金钢笔,面孔隐没在昏暗光线下,目光却灼灼。
即便只是隔着电话,洛迷津心虚低头,下意识地翻动眼前的乐谱,眼神空洞失焦,她又撒谎了。
“不是,我本来到L城就是为了知问的病,现在她身体好了很多,我们自然要回……家。你放心,我不会和你失去联络的,所有费用我都会按银行利率一点一点还给你,甚至更高的利息也可以,我会慢慢还。”
“继续,还有呢?”容清杳伸出手指触一触窗外偶尔飘过的雨丝,讳莫如深。
“或许哪年冬天,我还会和知问一起来L城旅游,我们还可以像老朋友一样聚一聚,聊聊天。或许那时候我……”
洛迷津想说自己可能会完全放下容清杳,能够坦然面对女人和别人的幸福婚姻,但这个想法转瞬即逝。
不管怎么欺骗自己,她都明晰自己做不到。
容清杳踱步来到院子里,苍白瓷色的脸在夜色与月光下穿行,她的肌肤有种玉石般的晶莹质感,仿佛触手生寒。
凝散质感的月光反射在湖面上,映出她此刻的深思、纯净和哀念,好似在看电影胶片下滤镜模糊的走马灯。
曾经有过的那种强烈的、失去的感觉袭击了她,或许是她错了,是她太犹豫不决,攥着可笑的自尊心,被它拖着拉着,徘徊不前,把感情走曲折。
“洛迷津,你很爱独自做决定,再直接通知别人,是不是?”
即便容清杳没能问出分手的真相,但以她对洛迷津的了解,绝对有很多隐情。
她会弄清楚全部隐情,包括洛迷津为什么不下棋了,为什么手腕上会有伤口,为什么没有结婚,为什么会消失七年……
被说中了行为逻辑,洛迷津一时无法呼吸,容清杳没有说错,当年也许就是她的一念之差,害得她们分离七年。
她觉得那是最能保护容清杳的方法,事实上也似乎达到了效果。
容清杳在那之后,在国外念了研究生,通过努力有了回报,人生理想得以实现。
如果容清杳当年跟着自己一起反抗爷爷,她相信爷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洛迷津,容清杳放弃半生的努力和毕生的理想,哪里值得呢?
至于她在机场没能赶上容清杳出国的飞机,不过是命罢了。
世上哪有事事如意呢?
她认命了,认输了,让容清杳幸福美满就好了。
“容清杳,没有我,你也一样能幸福美满的。你可以选择更美好的人,”洛迷津觉得或许是容清杳强势的、容不得半点瑕疵的性格在作祟。
目睹妈妈自杀的打击过大,容清杳的内心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那种潮湿一生,永恒处在下雨天的感觉,让她需要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才会得到几分心安。
所以,容清杳需要洛迷津留在身边,不可以超出控制,这是一种意义上的圆满。”洛迷津,你不过是在自以为是,”容清杳微微闭着眼,认真地说道,“从一开始到现在,你以为你做的决定对我来说很好,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不等洛迷津回答,继续道:
“但我说过没关系,我会慢慢教给你,怎么样做决定,怎么和我商量。”
她突然想起同居的那段日子里,洛迷津很爱喝自己做的酸梅汤,在她们的出租屋里,厨房很小很简陋,用刚发的工资买来市场剩下的几斤杨梅。
把一颗颗果核去掉,放进锅里煮,雾气缭绕的时候,不分彼此地亲吻,酸梅汤更像是酸梅酒,袅袅的热气在记忆深处蒸腾着自己。
那时候,她也很心疼,心疼洛迷津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被迫与家人断绝关系,切断经济来源,不得不跟着自己吃苦受罪。
洛迷津的爷爷洛安邦甚至动用人脉,让洛迷津无法参与官方的围棋赛事,不仅无法赚取奖金,就连之前放在银行卡的奖金也全都被冻结。
于是,她拼命学习、工作,准备本校的研究生申请,光明的前程就在眼前,她擅长将百分之一的可能,逐渐变为百分之百。
她好好工作,洛迷津也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
就像她当初表白时,所说过的话,她不后悔,她会努力带洛迷津离开那样令人窒息的泥潭,她坚定不移。
所以,她也不准洛迷津后悔。
洛迷津怔住了,容清杳没有说错,她没有考虑过容清杳会怎么想,只是害怕容清杳受到伤害,就自顾自做了决定。
“对不起,你说的很正确,当初都是我的错。”
“谁对谁错,早就不重要了。”
这时候,洛迷津那边又有人来叫她,是卫夏霜的小助理。
“Riddle,你的电话还没打完吗?老师那边已经等了十分钟了,一会儿还有别的行程,你要快一点哦,而且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和容清杳打电话忘记了时间,洛迷津连忙道歉,“我一分钟后就来,不好意思。”
“容清杳,先这样吧,下次再联系。”
女人看着面前泛起薄雾的小溪,轻轻地说:
“洛迷津,我有话和你说,你要在那边待三天对吗?”
不等洛迷津回答,她慢条斯理但坚定地道:
“你等我处理完一些事情,会来找你当面说清楚。最多一天,不,半天,我就会赶过去。”
洛迷津心下一惊,“容……清杳,你要和我说清楚什么?”
容清杳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沿着小溪一路向上走,四下是一片微凉的寂静,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院落里的草甸,再靠得近些,才能听见哗哗的水声。
钩花铁制路灯的光很亮,溪水反光,水面像是镀了一层银。
她抬头时,才发现今晚不仅月亮很亮,星星也很多,恰似当年洛迷津教她用星星下棋的那天。
那匹小马的马厩就在不远处,它站着睡得很香,长长的睫毛披阖下来,夜风拂动那团白色的鬃毛,绒绒的很可爱。
被容清杳踩在草屑上的动静惊醒,它睡眼朦胧地望过去,发现是熟悉的主人,乖乖地被牵出来,喂了几口喜欢的草料,立刻撒欢似的在月光下嘚嘚儿地跑来跑去。
一回头发现女人并没有跟上来,它又走过去看她。
这个人又不开心,用草料骗它开心,还不陪它玩。
它睁着天真懵懂的眼睛对容清杳左看右看,没有像之前那样狡黠顽皮地犯蠢来推搡主人,而是低下来,用头拱拱容清杳的手背,企图哄人类开心。
小马的触感很暖和很毛,容清杳抱住了它矮矮又毛毛的身体,这一下它也一动不动了,任由女人抚摸自己的头。
直到它感觉脖子那一块有一阵濡湿的热意,弄得它很不舒服,但感觉人类好像有点异常,它懂事地没有挣开。
“你说,我该用什么才能把她留下来?”
“会不会告诉她全部,她也不屑一顾呢?”
“如果她拒绝,我又能怎么办?”
就好像一见钟情,一晌贪欢,从此之后,再无退路,都是她一厢情愿。
洛迷津是她生命里的伤口,而她希望今生都无法愈合。
她的命运是一场无限的赌博游戏,被无常主宰,被混乱充斥,只有拼尽全力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于是,在过去的年月里,她更多只是等待着,等待高朋满座、群星闪耀时,属于自己的那束光穿过汹涌人潮,奔向她。
结果发现这是行不通的,似乎她的命运注定了,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去争去抢去夺,才有一丝微渺的可能。
她可以让她再爱上自己一次。
今晚的月轮灿烂如银,容清杳放小马回去睡觉。
自己独自一个人回到别墅,浴室里佣人已经放好了热水,香薰蜡烛燃着小小的火苗,散发着橡木苔、风信子和迷迭香混合而成的香气,高贵温和。
铺满玫瑰花瓣的水中,容清杳放任自己载沉载浮,陷入满池的愿与愁,好像在一场混混沌沌的梦里。
**
洛迷津挂完电话从走廊进去,卫夏霜正笑意盈盈地在等着她。
“小洛,你还好吗?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没什么,就是一些私事。”
卫夏霜探究地看了洛迷津两三秒,她刚才有隐约听见洛迷津喊了几声“容清杳”,猜测应该是那边打来的电话。
她状似不经意地笑着说:
“其实你和清杳打好关系是非常正确且聪明的做法,虽然岑家内定的继承人是那位少爷,上上下下的人都看不上清杳,尤其是岑老爷子,但那位少爷实在不成器,我想他的把柄应该都被清杳握在手上了。”
“那她会有危险吗?”洛迷津控制好面部表情和声音,又重新组织语言,“我的意思是,岑家那么复杂,她应付得来吗?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她不是不相信容清杳的能力,但为女人担忧成了本能——就像刚才容清杳所指责的,她总想独自做出自己认为对容清杳好的决定。
卫夏霜一面观察洛迷津,一面笑道:
“放心啦,清杳肯定能搞定的,她和白锦徊两个人老谋深算得很,我总觉得过不久岑家说不定就要易主了。”
“太夸张了吧?”虽然洛迷津对这种事情一知半解,但想也知道一个老牌权贵之家,不会那么轻易易主。
“不夸张,清杳应该准备了很久的,一个不被所有人看好的私生女,一鸣惊人的戏码可不少见。更何况她是那种连自己和爱情都可以出卖的狠心人啊。”
“她不是,”洛迷津过了会儿,才咬咬牙说道。
卫夏霜还在感叹容清杳的狠绝,没听清洛迷津的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夏霜,我很有可能过半年或者一年就回国了,我会辜负你的这番好意的。”
“回国?这么突然。”
“嗯,到时候我妹妹的身体好多了,我们两个都很想回到小时候生活的地方,这里毕竟不是家。”
“那也没事的,音乐又不像爱情那样会被距离打败,你放心录歌就行了。”
卫夏霜工作室里的编曲和音乐老师,在看过听过洛迷津的演奏后,纷纷表示只要经过系统训练,发行单曲、专辑肯定不在话下。
深夜试完音,卫夏霜表示要送洛迷津一起回酒店,顺便聊一聊。
结果她们刚刚来到走廊上,就看见了楼外漫天绽放的烟花雨。
这儿的音乐工作室在临海不远处的高楼上,即便身处如此静谧的楼层,也能听见四下里人们为这场烟花的欢呼和喧闹。
能看见大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蚂蚁一样聚集在一起,不约而同地仰首,观赏夜空里繁花摇曳的一幕。
每一道靠海的栏杆前都挤满了人,高台上商店门前也都人头攒动。
许多人在这个周末的夜晚,举起手机,驻足,惊叹,为这突如其来邂逅的浪漫。
烟花在夜空中闪耀消逝,再次闪耀,仿佛滚烫地烙在观赏者的视网膜上。
“我安排的烟花,是不是很好看?”卫夏霜站在洛迷津身边,微微抬头一瞬不错地望着她。
“嗯,很好看,”洛迷津站在玻璃窗前,并没有侧身回看卫夏霜。
烟花炸开的声音很响,连玻璃都有轻微的震颤,她时不时伸出手,以指.尖相触,细长骨感的手指在夜色映衬下几近透明。
烟花持续放了三分钟,最后一簇玫瑰色的烟花升上最高空,绽放出有如天鹅绒质感的爱心,再一缕缕缓缓散去。
“你好像并没有觉得特别好看?感觉你应该看过比这更美的风景,”卫夏霜软软地笑了,像撒娇似的,“这些烟花的图案其实是我设计的,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很惊艳呢。”
她觉得洛迷津真的很特别,以往她想要钓这样看上去就很纯经验很少的小年轻时,烛光晚餐、烟花、邮轮、钢琴曲,这些东西百试百灵。
唯独这个人不管看什么都很礼貌、客气,有着恰到好处的欣喜,和眼底无法忽视的厌倦。
就好像已经见识过世界上最美最好的东西了,再看见其他的,怎么都入不了眼。
“没有,我觉得你设计得特别好看,”洛迷津回过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只是我们站的位置不对。”
“位置不对?”
“这样美丽的、转瞬即逝的东西,是给人以憧憬和向往的,要站在很远,很低的地方,可望不可即,才会很珍惜。”
卫夏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以前她想约会的对象喜欢站在高处,喜欢触手可及,喜欢把握一切。
“我还以为俯瞰会让你觉得很有安全感,”卫夏霜毫不掩饰自己有认真去了解过洛迷津,“以后我约你一起去看极光的时候,一定会选一个低一点的地方,带你看最美的极光。”
洛迷津莞尔,看极光啊,她试过很多次,却唯有在那次快冻死的时候,极光才最美丽。
除了那一年的极光,她的生命中不会再有更美的极光。
这一点,不用证明就笃定。
“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快要到达幸福的那一刻。”
洛迷津留下这句话,平静地往电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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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睡,容清杳打给白锦徊,询问Scott在哪里。
“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你打他电话呗。”
显然白锦徊才刚刚起床,整个人都很迷蒙,睡眼惺忪的,反应不过来。
“我打过,他和他的管家都不在服务区。”
“等等,我想想,昨天他男朋友Mike跟我说Scott好像出海玩去了,在游轮上,可能船开太远没手机信号。”
“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港口吗?”
“嗯,最早也要今天下午三点吧,大概,花花公子这段时间憋坏了,不得浪得起飞。”
闻言,容清杳眉心微折,“太晚了,我打卫星电话给他,船上应该有。”
“等一下,清杳,你是不是一晚没睡?”从容清杳略带沙哑的声音中听出端倪,白锦徊紧接着问道。
“嗯,昨晚在想一些事情,”容清杳心不在焉地回答,同时发短信给言思,让她找台卫星电话来。
白锦徊彻底清醒过来,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眼床柜上的闹钟,才刚刚六点十分。
“……”
“清杳,我记得你前两天去参加一个颁奖典礼,半夜就起来化妆搭配衣服,算起来这两天你睡了几个小时?”
容清杳静了一瞬,状似在思考白锦徊的问题,“四五个小时,我记不清了,这个不重要。”
“哪里不重要?你脑子受过伤差点儿就死了好不好?你不怕熬夜熬成白痴吗,你睡不着就吃点安眠药,赶快睡一觉再去找Scott。”
“不行,我要立刻找到他,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一刻都不能耽误。”
“难道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比你身体还重要?”
容清杳笑了笑,“是比天大,不解决我睡不着。”
白锦徊拗不过容清杳,起床穿好衣服鞋袜,无奈地说:
“你在家别动,我来找你,帮你开车免得你疲劳驾驶。”
“不用,有言思……”
“闭嘴,我不亲自看着你不放心。”
“那……多谢你了,”容清杳轻声道。
“不用谢我,你多活几年别再整妖蛾子,我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白锦徊说完话,任劳任怨地起床,洗漱穿好衣服,开车过去接上容清杳就往清晨的港口赶去。
阴天的海港,浓云盖住阳光,浪声温柔,就是时间太早,鬼都看不见一个。
她们又等了一个多小时,Scott的超级游艇才缓缓靠岸,白色船体巍峨错落,周围还停着许多龙骨帆船和其他游艇,桅帆鳞次栉比。
容清杳只简简单单扎了个高马尾,额前垂着几缕头发,看上去青春洋溢得像是大学生,除了脸色苍白得跟艳鬼一样。
“Qing,稀客啊,怎么想到来我这儿?喝酒吗?”Scott穿得跟只花孔雀一样,举着酒杯站在甲板上迎接白锦徊和容清杳。
白锦徊白了一眼这个玩得没边的花花公子,丝毫不客气地说道:
“有什么吃的,赶快送上来,为了找你我们连早饭都没吃。”
“别急别急,有通心粉、意面饺子、墨鱼面、海鲜烩饭……”
“来只烤鹅,香煎扇贝,还有猪肘子,配酸一点的酒。”白锦徊毫不客气,直接开始点餐。
“大清早你吃这么油腻?”Scott刚想转过身跟容清杳好好吐槽白锦徊的食量,莫名发觉女人精神恍惚,心事重重的样子,“Qing,怎么感觉你怪怪的,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我有事和你商量。”
“哦,好,我们进三层船舱里聊吧,那边视野好,”Scott一边吩咐侍应生让厨房上菜,一边嚷嚷着继续开船出海。
“不要开船,聊完之后我就下船。”容清杳目光淡然,“有要紧的事。”
Scott面露惊诧,表情也受到感染,逐渐凝重起来,“Qing,到底什么事情这么紧急?”
“我们的订婚礼,取消吧。”
Scott脑子“嗡”地一下炸开来,他缓了好几口气,才说道:
“Qing,你还记得的吧?我们的订婚礼本来就是假的,只是走个流程,骗骗家里的老家伙,牟取利益,现在就差最后一点了。我们本来就不会有任何关系,我可是连订婚戒指都特意在地毯上,买的三块钱的假货。”
“嗯,我全都清楚。”
“既然你清楚,那你现在是做什么?临时取消婚礼,不是聪明的做法。你明明可以等订婚礼后,皆大欢喜名利双收的。”
“虽然是假的,但我也不想要这样,总觉得不够好,”容清杳眉眼沉静,吐字有序,“抱歉,是我犹豫太久,给你造成了不便。一切损失都由我补偿给你。”
“也没什么损失,我现在富得流油,但是,”Scott想起白锦徊和自己聊过说容清杳喜欢谋定而后动,所以现在万事俱备了?
他就说这些年以来白锦徊和容清杳,一天天“鬼鬼祟祟”地在一起,聊的都是什么散股、股东、收购收买什么的,肯定没憋好事。
“我会估算你的损失后,给你报价到你满意为止。”
Scott微微发愣,又看见了女人眼神里的狠劲,那种对权力地位充满侵略感的,略带挑弄的不屑与不耐。
以前他在初出茅庐的容清杳眼中常常看到,这些年女人收敛锋芒,越发温和优雅不可揣摩,让人想要深究。
这让Scott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不由放下手中的酒瓶,拿出小方巾擦擦脸。让自己精神点。
“Qing,你是有必须取消订婚礼的理由?这也太突然了。我们两的商业合作,你在娱乐圈的事业、影迷粉丝,还有岑家人,你那个父亲和弟弟都不是省油的灯。”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行吧,反正你现在羽翼渐丰了,我猜岑家也奈何不了你了,”Scott左看右看,摸不准这个决定容清杳究竟有没有深思熟虑过。
“嗯,我会让人发公告放消息给媒体,很快就会天下人皆知。”容清杳目光清透柔和,“你要做好准备,到时可能会给你造成很多不便。”
看出容清杳眼里“我已经准备好了”的潜台词,Scott还尝试着弄清楚情况。
“你搞这些这些都是因为Riddle对吧?”
“因为她,也因为自己。”
“等等,可是Qing,你确定Riddle还爱你吗?你不是害怕吗?”
容清杳在游艇甲板上停住,蔚蓝色的大海波澜起伏,她回眸笑着摇摇头:
“我不确定。”
“那你还果断要取消订婚礼,感觉不是很划算。”
“我不想等了,不想再当胆小鬼。”
Scott还想再说什么,却看见容清杳微笑的表情。
那张清冷美丽的面容上,盈满少女奋不顾身的爱恋、纤细而脆弱的神态。
好像即便有这么多年无望的等待,时光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沉重怨怼的不堪痕迹。
当女人思念年少的初恋时,她仍然是轻盈灵动的神情,唯有全然的坚定与眷恋,没有积年的余恨。
“Qing,你会不会太冲动了?你取消订婚礼,就要去找Riddle,追回她?”
“对,其实,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再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