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古代丫鬟升职记 > 120-130
    第121章 公主封王

    今日所见所闻给来自乡村的学子们超乎想象的震撼, 头一回坐上?四面不透风的车,头一回用香皂洗手,第?一次穿上?合身的崭新的学服,第?一次一日三餐都?是有肉的……

    太多太多了, 足以让学子们一下子就爱上?了书院。

    眼?见着他们兴奋不已, 竹清在会?议上?说道:“既然喜欢这里, 那就要努力学习,书院有书院的规章制度,第?一年是会?让态度不行的学子退学的。”

    如此警告过后, 她又说了入学需要注意的事项,随后散了,入学也就完成。

    *

    过了三日有消息传来,又有两个小国愿意献出国土归顺大文,大阳县的百姓们喜气洋洋, 仿佛这事与他们有切身的关系。

    竹清看?着邸报,说道:“这下朝廷的官员就不够用了。之前?那些无事待安排的同进士都?已经派任完了,若这两个国家也需要派任县令知州,那陛下可能开恩科, 甄选进士同进士。”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陛下划分州县时,一个州划分了三十?多个县, 所需的官员也随之增多。

    “你的意思是,陛下这个举动,与他想要女子科考有关系?”陆霜玉不确定地说道, 她不了解陛下, 也不了解陛下的手段。

    竹清点头,“看?着是这样?, 不过我也很久不曾猜测到陛下的心思,他越来越像个大权在握的帝王,心思深沉,不好琢磨。”

    “我之前?在京都?时发现,富贵人家的小娘子们跟以往一样?闭门不出,倒是那些平民百姓,家中女儿经常出门走动,有些很有能力一个月能挣几两银子的女孩儿,甚至当家做主,敢训斥老爹。”陆霜玉说,她感慨道:“出现了耕田、织衣的工具,男子能干的活她们也能干了,再有织衣,这样?的精细活也不累人了,可想而知,她们地位应该不同了。”

    大户人家最守规矩,怎麽可能因着几种推动发展的工具就让小娘子出门谋生?倒是百姓们目前?要糊口,所以也比较容易打破规则。

    “希望一切顺利。”竹清说,也不知何时才能听见女子科考的消息,只怕近几年还是难。

    *

    竹清当着两个书院的山长,日常事务自是很繁多,有时候刚处理好了晖桐书院的事,隔壁碧桐书院的堂长又寻过来,有事让她吩咐。

    “碧桐书院怎麽了?可是有学子闹起来?”竹清问堂长,“昨日我还听说有学子趁着放假去?了青楼,他不是家里有妻子有儿女的了麽?别告诉我他去?青楼只是看?看??打量我是那种好糊弄的人,他可有警告过了?”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堂长听完就心觉不好,他原以为山长忙碌,应当还不知道这件事,没成想她心里门清儿,如今还问起他来了。

    “回山长的话,赵福运已经被学长逮回来了,现在正关在戒室,我亲自去?训斥过他,想来他也知错了。”堂长说,赵福运身上?有秀才的功名,且才十?八岁,正是好岁数的时候,运气一上?来,考中举子、进士也有可能。

    “只是这样??”竹清轻飘飘地反问,短短的四个字听不出她的情绪,但堂长自以为了解她,知道她或许不满了,便赶紧找补,“我不敢擅作?主张,所以过来问山长,该如何处置。”

    “喔。”竹清想了想,说道:“重要的不是他去?青楼,而是他有妻有子还去?青楼,到时候闹出事来,怎麽处理?告诉他,他下课后都?去?抄课文,抄最近先生教的那本书,一百遍,要拿来给我过目。”

    “一百遍?山长,这个惩罚会?不会?过重了?他即将考秋闱,现在最要紧的事——”

    竹清停下脚步,打断了他的话,“甚麽是最要紧的事?既然要考秋闱,为何他还去?青楼?别跟我说只是消遣?哪儿有学子去?青楼消遣的?就是他自己不务正业,他能考上?麽?”

    堂长被问的哑口无言,最终也不想替他求情,而是顺着山长的话,说道:“是,山长所言极是有道理。”

    “还有,警告警告所有学子,如果再有人敢去?赌场青楼,发现了,一律在书院内张贴名字。”竹清摆摆手,让堂长去?传话。

    她有段时间没有关注过碧桐书院了,这会?儿进来一瞧,便察觉有些学子心散了,倒是女学子们态度一如既往的认真?,尤其?是在藏书馆的崔令意,放假了就在这儿待一天。

    “不累麽?”在崔令意抬头转脖子时,竹清突然出声,崔令意立马站起来,回答道:“山长,我,我不累。”

    “我喜欢读书。”她发自内心地说。

    过了一会?儿,她又有些沮丧,神?情闷闷不乐,似乎有甚麽苦恼的事。

    “有事?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当这个聆听者?”竹清说。她走到崔令意身边坐下,低头看?了看?她面前?的几本书,甚麽《博物志》《一州之内》《云游见闻》,皆是拓展视野的书籍。

    崔令意欲言又止,最终低声说道:“山长,我的父亲教我回家成亲,不让我继续读了。”

    “为何?你都?升入地支院了,不让你读?”

    “是,他说读那麽多书,我又不能像男子一样?科举,所以他觉得无用,让我早日家去?。”崔令意苦恼,内心激烈斗争一番,掀开遮羞布,与竹清说道:“山长,其?实我当初能来碧桐书院,还是因为父亲想要我在这里搭上?一些权贵子弟,后面见我没有动静,不想让我读,还是我骗他,让他再等等,我会?搭上?他们的,他这才让我继续。”

    提及这些手段,崔令意整张脸都?红了,对于她来说,这样?的做法无疑是让她可耻的,但是为了她自己,她又不得不这样?做。

    商人重利,竹清想,如果崔令意本身的价值比她婚嫁要高?,那她父亲肯定舍不得让她嫁人。

    “他给我找的未婚夫,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人,不过是他家里有些钱财,所以我父亲才肯推我入火坑。”崔令意冷嘲,“我一个姐姐嫁给了官老爷作?小妾,生下孩子一命呜呼,小侄子不过三岁,也没了。还有一个姐姐,被我父亲做主,嫁给了商会?的会?长的儿子,长媳妇不好当,她蹉跎自己,上?回她家来省亲,我发觉她竟老了十?来岁,与我浑然不似同龄的人。”

    竹清察觉到崔令意的害怕,她伸出手拍着她的后背,又听见崔令意彷徨无助地问道:“山长,您说我该怎麽做,我不想回去?嫁人,可是我违背不了我父亲。”她如今花费的银钱都?是父母给的,外头的产业纵然是她的,也被父亲派人看?管起来,她一现身,保管被抓住。

    “这事不好办。”竹清说,她能用身份压崔商人,但是这般强压,他的气肯定明里暗里撒在崔令意身上?。

    再说,古代把孝道看?得极重,崔令意如果敢不敬她的父亲,名声就容易毁了。

    “你们怎麽在这里?”闲来无事在书院内溜达的英山伯走进来,见了崔令意通红的眼?尾,又放轻声音,“可是有难处?”

    竹清长话短说,“她父亲教她回去?嫁人,这孩子不想回去?,想留在书院读书,又没有法子。”

    英山伯一听,便也坐下来,“这可不好办。”哪怕书院强行把崔令意留在这儿,但是总不能管她一辈子,再说,万一她父亲去?告官,书院也是不占理的。

    “我记得你读书极其?用功,在女学子当中排第?五,是麽?”能凭借用功就超越那些小娘子,崔令意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英山伯有自己的小心思,又问她,“离开了书院,你日后想如何做?”

    崔令意不解她的用意,老老实实回答了,“在书院读完书,我就去?边关走一趟,回来也经商,当个游商,终身不嫁,自有我一番天地。”可目前?的难题是,她要如何躲过嫁人这一关?

    “不错,有志气。”英山伯满意了,上?上?下下打量崔令意,越看?越觉得她好,便问道:“你可愿意做我的干女儿?认我为干娘,往后我对你的事自然可以插手,你父亲便也管不到你读不读书了。”

    竹清也明白了英山伯的打算,如果崔令意有了一个身份贵重的干娘,那对于她父亲来说,她的价值自然比嫁人要大的多。

    崔令意呆了一瞬间,“认您作?干娘?”她知道英山伯的身份,正是因为知道,才觉得这很难以置信。她不过一介商户的女儿,如何能得到伯爷的赏识?

    “愿不愿意你直说,同意了,我们便摆上?几桌,请些见证者来,那就名正言顺。”英山伯说罢,崔令意微微瞪着眼?睛,应了,“我愿意,干娘在上?,请受我三拜。”

    当即,崔令意跪地磕头,结结实实三个响头,英山伯拉起她,嗔怪道:“你也是,额头疼不疼?我看?看?。”

    “得了,现下我可就是个碍眼?的人了。”竹清把背靠在椅子上?,玩笑道:“你们亲亲热热,可把我忘记了。”

    “不敢忘。”英山伯轻柔擦拭掉崔令意脸上?的泪痕,“你可要当个见证,过几日我请喝酒,你一定要来。”

    *

    崔家,听闻了英山伯的结干亲的要求,崔商人内心狂喜,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祥,对崔令意说道:“你多出色,能得到英山伯的垂怜。”

    他原本想着再纵然这个女儿一两个月,到年底,不管她愿不愿意,都?不许她去?书院,在家里好好装扮,预备着新年与人相亲。

    不曾想,竟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能攀上?一个伯爷,可比嫁给其?他商人的儿子有益处得多。怎麽选,那定是不用想。

    “我们家自然是愿意的,难得她入您的眼?,不知结亲是个甚麽章程?可需要邀请好友?我这里有三五相识,也是亲的,要不要邀上?以作?见证?”崔商人询问。

    “不必了,见证麽,我这边有,再请几个先生,还有她相熟的好友,便好了。”英山伯端起姿态,淡淡地扫了崔商人一眼?,说道:“令意要读书,过于隆重的操办未免让她分心,简简单单就好。”

    “欸,是这个道理。”崔商人应了,看?向崔令意,又状似责怪道:“你瞧瞧你,在书院有了好友也不请回家来顽,是甚麽好友?得空请她们来。”

    “也不是甚麽大身份,有几个是京都?来的小娘子,家中是在京都?当官的。”英山伯替崔令意回答,轻描淡写间,倒愈发让崔商人不敢怠慢。

    “原是这样?。”崔商人不言语了,这倒是没有听女儿说过,有此等关系,竟也不利用上??

    几日后,认亲的席面一开,英山伯与崔令意就有了这辈子也无法挣脱的关系,竹清很欣慰崔令意能继续上?学,在她看?来,若是崔令意能一直保持好学的态度,往后前?程自然不会?小。

    *

    晖桐书院的学子们经过澡堂子好一顿搓洗,一个个白净了不少,穿上?学服一瞧,竟也有了一丝文气的气势。

    先生们在第?一堂课先是教他们认自己的名字,再之后便是认学堂墙上?的名句。慢慢地教导,也让他们学会?了不少。

    问题自然是有的,譬如就有两个孩子围在一个稍大的男孩身边,叽叽喳喳地说道:“狗蛋哥哥,你不是要与桂花姐姐成亲的嘛?为甚麽能来书院读书?先生都?说了,有亲事的不能来。”

    那时竹清正好路过,看?着那个叫狗蛋的孩子一脸紧张地左顾右盼,似乎有些心虚,声音略微拔高?,反驳道:“俺没、我没有,已经不作?数了,我奶都?去?了桂花她家,说我们又不是正式的结亲,就算不得了。以后你们可别提起这件事,知道麽?不然我回去?告诉你们的爹娘,让他们打你们。”

    被吓唬了一通,两个孩子果然有些害怕,连忙说“不敢了”。狗蛋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奶奶说了,往后他就是读书人,像桂花这种在村子里长大的农女,配不上?他。他以后,是要娶官小姐的!

    狗蛋没有发现身后站了两个人,一脸窃喜地离开了,竹清叹气,身边跟着的英山伯便说中了她内心的烦躁,“觉得不值?如果是我,我也会?怀疑自己,觉得自己做的不对。”费尽心思办书院,结果却让这种人读书,想想都?不值得。

    “也不完全是。”竹清摇摇头,说道:“对于那个桂花来说,说不得还是一件好事,这样?没有担当爱慕荣华富贵的人,以后可能误入歧途,实在不是一个好夫君。”

    “嗯。你如果不喜欢他,倒不如三个月后就让他退学,就说他态度不端正。”英山伯提议,她也看?不惯狗蛋这样?的人,实在是可恶。

    晖桐书院第?一个学期是三个月,从十?月份到十?二月底,这期间势必要淘汰掉一些不合格的学子,像狗蛋……也可能在列。

    “我这几日都?在看?他们上?课,能真?正安下心来学习的,不过十?几人,剩下的,要麽无所事事,要麽就是无法集中精神?,尚且不明白读书的重要性。”竹清有操不完的心,有时候怒其?不争,有时候又觉得这也正常。

    “再等等罢,他们在家里就是割草放牛,哪怕晓得读书呢?都?是长辈耳提面命,他们才有所了解。”英山伯说,晖桐书院的学子最小的才七岁,懂甚麽?

    不过比起三四岁便启蒙的世?家子,他们的确跟不上?。

    “欸……”唯一让竹清觉得欣慰的是,毕先生曾经与她说,有一个七岁的女孩子天赋很不错,作?词作?曲皆有灵气,好生培养着,以后也能出一个先生了。

    下响,陆霜玉来寻竹清,“我物色好了店面,作?一家胭脂铺子完全不是问题,就用你手上?的那些方子。”

    “好,铺面设计要按照我的想法,您看?看?,有隔间,能给每一个贵妇做按摩甚麽的……”竹清拿出图纸给干娘看?,其?实就是相当于现代的高?端美容院,服务一定要到位,让贵妇们觉得上?档次。

    “第?一次开,我们缓着来,目标人群是县令、县丞的夫人还有富商的夫人,她们肯定舍得花钱。”竹清与干娘嘀嘀咕咕,完善了这个赚钱的计划。

    她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到了这儿,才没有那麽多束缚。”在京都?时不管做甚麽事都?要顾及陛下与太后,生怕做错惹了他们不快。到大阳县就没有这些想法了,按照自个的想法来,她也赚些银钱。

    间接的也帮一些妇人找到工作?。

    *

    与崔令意有同样?遭遇的是上?官晚澄,她收到母亲的信,说自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家等不及要办喜事了,因着他祖母病重,需要冲喜,母亲问她何事归家完婚。

    “澄姐姐,这可怎麽是好?你要走了麽?”上?官晚音问,“可是要是咱们回了京都?,怕是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快活了。”她们今日上?课,还压了那些男子一头,策问题是澄姐姐答的最好。

    上?官晚澄拧眉,心里有了决断,又还没有下定决心,心完全静不下来。过了半响,她说道:“我写信给母亲,如果能延缓婚嫁时间就最好不过了,倘若不能……”她也不知该如何躲避,出身上?官氏,受了那麽多年堆金切玉的富贵日子,她总不能随随便便跟父亲说她不嫁。

    这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她嫁过去?,是联姻反过来促进家族兴旺的。事关家族荣光,由不得她自己胡作?非为。

    *

    十?月中,天逐渐转凉,竹清叮嘱了她干娘要穿多一件衣裳,又笑着说道:“晚点咱们吃锅子,我让夏衣去?集市买了羊肉还有牛肉,够咱们吃个尽兴了。有两头羊生了小羊,往后我们还能吃羊肉锅子。”

    “诶,这日子,够舒坦。”陆霜玉眯着眼?睛,由着竹清给她梳头发,待竹清说好了,她睁开眼?睛一看?,一个油光锃亮的福云髻就出现在铜镜前?。

    “不错,你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可不,没忘。”竹清又麻溜地替自己收拾好,两人一同出了院子,可巧碰上?英山伯,她神?色激动,不知有甚麽喜事。

    “我正在等你们,可久了。”英山伯嗔了一句,又不等两人问,便迫不及待地说道:“三日前?,陛下封了明文长公?主为璋王,震惊朝野。”

    “陛下封了自己的姐姐为王爷?”陆霜玉诧异,若是封的是兄弟,倒也无甚,可是长公?主,是女子,也难怪朝野震荡。

    “果真?麽?”竹清问道,“原因呢?该不会?,与万花典有关罢?”

    英山伯拍手,“不错。万花典之后,明文长公?主不是代替陛下出访被灭的两个国家麽?陛下直接说璋王对大文扩充领土有贡献,所以封了她为王爷。不过,下圣旨之前?,陛下应该没有提前?知会?朝臣,所以世?家们都?反抗,请陛下收回成命。”

    “只怕又要起风波了。”竹清说,陛下能强硬地下旨,就表明他手中掌握的权力已经到了不需要看?朝臣脸色的程度。但这不代表朝臣们会?轻易接受陛下的这道旨意。

    “是,甚至有古板的言官打算撞死在陛下面前?,以求陛下收回旨意。言语间说明文长公?主是女子,不可封王,只要赏赐金玉宝石便算了。”英山伯嗤笑,“他们这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地位不稳当。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为了维护自己,何曾站在高?处想过陛下的用意。”

    “或许,他们正是因为明白陛下想做甚,心中为此恐惧,所以才拼了命的反对。”竹清说,既得利益者当然不希望有人染指自己的权利,女子的地位一旦得到大幅度的提高?,他们现在所享受的一切待遇,都?将消失一大半。

    “不独是朝臣们反对,我听说,还有一些女子反对,都?是世?家的主母。”英山伯叹息,“她们长久在内宅,早已经把一颗心栓在夫君、孩子还有家族上?,却从未考虑过自己。”

    “我从前?,也是这样?的。”

    没有从那种大家族中脱离出来时,她也曾犹豫过,痛苦过。但是当她成了英山伯,成了能彻底掌控自己未来的女子,她才发现以前?委曲求全的做法有多麽愚蠢。

    “会?改变的。”竹清安慰英山伯,很明显,女子的地位在一步步提高?,不然那些男子也不会?反应激烈。

    这条路已经走了很远,哪怕还没有看?到终点,也不应该回头。说不定,明日就能到终点,或者是后日……

    竹清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办事的动力更加充足,她在大阳县,也合该作?出一番事业。

    第122章 北安州游学

    秋闱一过, 碧桐书院有四名学子考中举人,有两个名次靠前,同县的文德书院也不?差,有两人得中。

    这麽一合计, 光是大阳县, 就有六个考中了举子, 这个数量比其他县要多得多。

    碧桐书院放了炮,又向派发了糕饼果?子,连林县令都到了书院亲自向竹清庆贺, 乐呵呵的模样恍似喝了酒。

    天支院一下子少了四个学子,他们预备着过了新年就搭伙一起去京城,在那?儿领悟一下京城风景。

    十一月,竹清与陆霜玉在成?华县开的胭脂铺子正式开张,等挂了红灯笼张了红纸, 旁人就晓得,这里?又多了一家?铺子。倒是没有放鞭炮,只请了几个小娘子与妇人,都是培训了一个月, 只为了贵妇人们服务的。

    在靠近集住区域, 还另外开了一家?面?向平民百姓的铺子,里?头?胭脂价格不?贵, 便宜不?说,制作也比他家?的要精致。

    有了挣钱的铺子,竹清终于放松了一下, 趁着两日假期, 又带着女学子还有干娘一同前往正在修筑的大坝那?里?游学。

    陈学恒与上官晚澄瞧见了已经修成?的一部?分大坝,心情终于好了些许, “可不?算闷了,那?几日见天儿地看他们炫耀,烦都烦死了。”

    一开始她?们也为同窗高兴,苦读十几载,终于中了举子,可是他们当中正有一个往日里?油嘴滑舌喜欢惹事的,当着她?们的面?,很瞧不?起地说道:“我?进京参加殿试,说不?得就中了进士。你们在这里?读那?麽久,再过十年二十年,也不?能?科考,还是早日家?去嫁人,不?然成?了年老色衰的老姑娘,可就没有人要了。”

    当时?女学子们都气得不?行,陈学恒反驳他,“你这是不?满甚麽?我?们要是能?考试,还有你甚麽事?别忘了,你可是妥妥的最后一名,就这,还好意思炫耀?别忘了,在书院里?,每回考试你可都考不?过我?们。”

    “你这般打压我?们,是因为比不?过其他举子,才在我?们面?前寻找得意麽?真是让人不?耻的小人行径,你快些远离,免得脏污了书院。”上官晚澄也与陈学恒站在同一战线,齐齐骂得那?个举子面?红耳赤,羞愧地拂袖而去。

    可骂过他一场并不?能?让女学子们的心情好一些,像陈学恒等人还好,但是后面?晚来的官家?小娘子们便犹犹豫豫,想着要不?要家?去了。

    他讲得也不?错,她?们不?能?科考,又何必在书院里?读个三年五载?

    竹清正是察觉到了底下的风起云涌,才提前安排日子,把她?们带出来。她?们站的高,俯视下去,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如?同蝼蚁般的服役汉子,他们或搬或抬,又或者是几个人合力拉车。

    大河之水滚滚而来,他们很渺小,但是在这一刻,又显得那?麽有力量,以至于一行人都看得入了迷,舍不?得走了。

    “山长,我?们不?能?多瞧几下麽?”

    “既如?此,就不?下山吃东西了,咱们野炊,这儿没有树木,也不?怕燃了山火。”竹清拍板决定,旋即让人准备烧烤的各种材料,让小娘子们自己动手。

    陆霜玉看了她?们一会子,与竹清低语道:“她?们身上的骄矜之气倒是少了,可见在书院里?读书,磨了性子。”这里?的“她?们”说的是官家?女子,她?在京都时?见过其中的一两个,那?时?她?们可不?像现在,能?席地而坐,也能?任由烟火气在自己身边飞舞。

    “干娘这话算是说对?了,要是她?们到这里?一点改变也没有,那?岂不?是显得我?与先?生们废物?”竹清言笑?晏晏,“我?倒是希望,她?们能?在碧桐书院读久一点,哪怕多个半年,也是不?同的。”

    她?已经知道了上官晚澄家?中催她?回去成?亲,一旦回了京都,她?必不?可能?再回来了,现在所学所知,都成?为过往。

    哪怕再不?甘心,也只能?认了。

    但上官晚澄似乎不?想就此认命,她?给宫中的太皇太后写了信,还托竹清寄回去。后头?才与竹清说了实话,她?没有打算退婚,只是想借太皇太后来压一压未婚夫家?,晚一些成?婚罢了。

    如?果?到了成?婚之前,她?依旧只能?在书院读书,那?就算她?命里?无福。

    “干娘,寒假快要到了,到时?候你和不?和我?们一起去北安州?我?答应过她?们,带她?们去看看边防,戍边也经常考的,她?们必须亲眼所见,心里?才有数。”竹清解释完,又有些担忧地说道:“干娘您的身子……昨个不?是还膝盖疼?”

    “老毛病了,不?碍事,一起去罢,我?也没有见过戍边。”陆霜玉把手搭上膝盖边,“都是积年的老病痛了,是当年刚进宫时?,被教导嬷嬷罚跪,寒冬腊月,我?在雪地里?跪了两刻钟,发了一场高热,腿也落下了病。”

    那?个时?候觉得不?容易,可一年一年的,竟然也熬过来了。尤其是有了竹清,日子变得鲜活,也就不?觉得难熬了。

    “好,那?一个月后,我?们一起去。”竹清说,她?搓着手。如?今愈发冷了,不?似北边的风霜雨雪扑鼻,南边的雨夹雪能?侵入骨头?里?,由内而外的冷。

    待竹清等人结束了两日假期回到书院后,毕先?生就来寻竹清,“不?少村子里?的村民都想往我们晖桐书院送孩子,山长,我?按照您的吩咐拒绝了他们,言明得等到明年。”

    “嗯,不?能?松口,不然他们就觉得我们书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反倒不?利于书院打出名气。”竹清也能理解村民们为何突然变卦,实在是书院的伙食太好,顿顿有肉,哪怕是早上,也有肉包子,还有豆浆油条,都是舍得放料的,可不?得胖。

    这读书是需要时?间才能?看出成?果?,但是长胖,一个月就能?分出不?同了。旁人家?去晖桐书院的孩子个个变白长圆,由不?得其他人心动。

    码头?上,王二王三正带着清风搬麻袋,这是个吃力气的活计,清风这样的小身板,累的够呛。

    不?过今日,他脸上一直带笑?,浑然不?觉得累,一上午过去了,领的工钱比往日多两个铜板。他珍宝似的把铜板放入麻布缝制成?的荷包中,再把荷包牢牢藏入怀中。

    “清风小子,今儿有甚麽喜事?瞧你高兴了一上午,怎麽了,有喜欢的人了?”王二笑?着替他仨个抢了饭菜,递给清风时?还交代他,“好小子,大口吃,这才是俺们爷们儿。”

    王三顾不?上别的,连忙扒拉起饭菜,狼吞虎咽般吃了好几口,才缓下来听哥哥与清风说话。

    “谢谢王二叔。”清风懂礼貌,想了想,说道:“不?是,俺是高兴妹妹在晖桐书院读书,前几日她?回来,脸上有肉了,也长高了。她?还与我?说,能?吃到红烧肉,蒜泥排骨,好些肉菜。”说着,他咽了咽口水,连忙吃了两口粗米蒸出来的饭。

    说起这个,王三也顾不?得吃饭了,连忙附和道:“可不?是可不?是,那?日俺儿子女儿一回来,俺差点认不?出来,乖乖,脸圆了一圈。伙食竟然这般好,他记性不?错,还与俺说每日都吃了甚麽。”

    烧鸡烧鸭都是寻常,在他们入学第十日,还得了羊肉,那?可是羊肉!羊肉价贵,不?是他们这种小百姓能?吃得起的。

    “这回老大可要别扭了。”王三嘀咕了一句,他们家?是兄弟多,正是一多才有烦心事,像大哥,自觉是长子,有时?也不?听娘亲的话,如?送孩子去书院,他就说孩子还小,先?不?送去了。

    他的孩子都九岁了,还小?不?过娘亲念着这是老大家?的独苗苗,也不?逼他。但是像他还有二哥家?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送去了。

    “俺早就与你说了,听娘的,总没错。”王二一抹嘴,已经吃完了。清风慢慢吃着,闻言也点了点头?,听王奶奶的,总没错。

    像这种家?长里?短,发生在不?少的人家?,也有到书院门口撒泼打滚,想要送孩子进来的,竹清教人一律打发了,又言明撒泼的父母容易生出撒泼的孩子,再不?讲道理,他们的孩子就不?收。如?此,才止住了那?些不?甘心的人。

    “山长,这有收支需要您批。”毕先?生领了一份单子过来,“按照您的吩咐,每个合格的学子都能?得一份年礼,一斤猪肉,两斤干果?,三斤花生瓜子。”

    “嗯。”竹清看了看,一共有四十一个人合格了,她?一边批一边问毕先?生,“不?合格的可以安排退学了,在假期前一日,跟他们说明。”因为是头?一回放假,所以假期比隔壁碧桐书院的学子们早了十日。

    “是。”毕先?生点头?,又问了好些问题,待得到竹清的允准后,才敢去办。

    雨噼里?啪啦打下来,惊到了一片的人,学堂里?,学子们张大了嘴,一个尖嘴猴腮的学子蹭的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先?生,您说甚麽?俺、我?怎麽会被退学?”

    毕先?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不?然呢?从你们进学堂的第一日,先?生们就已经告诉过你们,不?合格的人不?能?留下,下个学期,还要再筛选一次,你们可别放松了心态。”

    “至于你,王狗蛋——”毕先?生拖长语调,“骚/扰同学,考试不?合格,背后诋毁先?生,桩桩件件,可有冤枉你?你也不?必装无辜,车夫送你们回去时?,我?们先?生也会陪同,把你们的卷子与及格学子的放一起,保管让你们的亲人都明白,我?们书院可不?会随意退学学子。”

    言下之意,就是王狗蛋被退学,的的确确是因为自己的问题。除了他,还有其他被退学的懵了许久,来了书院两个多月,他们早已习惯这里?的生活,天冷了也每日能?洗上热水澡,还有顿顿不?缺吃食,偶尔还有糕点,学舍里?也很暖和。

    他们不?再长冻疮,有积年冻疮的学子还能?去领冻疮膏,生病了也有书院为他们抓药熬药,不?用他们花一个子。

    可先?生突然说,他们不?能?再读了?

    “看看你们的字,狗爬一样。进书院那?麽久,却一点长进都没有,现在就由各自的先?生领回学舍收拾行李,书院给的学服、书籍、洗漱用品等等,这些都不?能?带走。”毕先?生说罢,那?些面?临退学的学子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期望先?生能?收回决定。

    因着是第一回有学子被退学,竹清便也跟着去了大山村,这个村子有三个学子被退学,其中一个便是王狗蛋。

    上一回两日假期,孩子们就按照先?生的交代与父母亲人说了今日归家?,故而村头?的大榕树下站了不?少人。在看见驴车的时?候,一个脸上挂不?住肉的婆子拔着声音说道:“俺家?狗蛋肯定是好学生,上回他回来就说了,先?生教的都能?听明白,这回回来,肯定错不?了。”

    “看把她?能?的,就狗蛋那?德行,俺看够呛能?学好。”一个嫂子小声嘀咕,都是一个村的,谁不?知道谁啊,狗蛋那?种没心肝的人,怎麽可能?头?名?

    但是等竹清宣报完退学的学子的名单,那?婆子忽然大叫一声,“俺家?狗蛋是个好孩子,怎麽比不?上其他人?是不?是你们针对?俺家?狗蛋?”

    “再无理取闹我?们就报官了。”竹清淡声说道,只一句话就让王狗蛋他奶噤了声,不?再闹腾。她?看向村民们,说道:“我?们书院公平公正,不?存在针对?某个学生的现象。这是三名退学学子的卷子,这是合格学子的卷子,你们可以对?比一下。看完我?们就把卷子发给学子们,让他们带回家?。”

    不?消说,王狗蛋他们仨的卷子不?堪入目,即便大山村的村民们不?认识字,但是也能?看得出来,差别大着呢。

    有的人脸上挂不?住,当场就扯了孩子过来打,边打还边看向竹清,奈何竹清眼风都没有给一个。

    把所有学子送回去后,竹清等人就回去了。接着又要安排小娘子们去北安州,还有三位先?生要回京过年,该备好的车马礼品也该妥当。

    碧桐书院放年假那?日,正是下大雨的时?候,又冷又寒,学子们都受不?了,纷纷裹上厚衣裳,家?去了。

    书院门口停着不?少马车,有京都使人派来的,也有竹清安排的。京都来了信,那?些小娘子个个都得提前回去过年,不?得跟着竹清去往北安州,故而直到出发,也才十二个人。

    竹清、干娘、陈学恒等人以及护卫。护卫是镖局找的,身材精悍的女子,据说能?以一敌三不?落下风,常年跟着马队在外行走。

    “姑姑,萧大人不?回京都麽?”陈学恒以前见过萧扶风,不?过一个是官大人,一个是普普通通的无名之辈,所以没能?结识。

    “不?回,她?说京都没有她?在意的人,回不?回都不?重要。在北安州与相熟的人一同过年更添几分暖意,她?就不?走了。”竹清想了想,又说道:“还有,她?貌似有了喜欢的人,是一直跟在她?身边保护她?安危的护卫,曾两度救过她?性命。”

    “她?在信上说,若无意外,她?这辈子会在北安州渡过,哪怕死了,也要葬在那?自由的地方。”听完竹清的话,陆霜玉感慨道:“想当年她?前途暗淡,不?知多少人在背后可怜她?。如?今她?当了知州,轮到那?些人仰望她?了。”

    安州与北安州之间隔了几个大州,路上她?们坐马车、乘船、坐驴车,如?此兜兜转转,又不?巧,遇上了山匪。得亏一行人都不?是软弱无能?的人,很快便击退了山匪。

    “这儿距离宜州也不?远,怎麽会有山匪?”陆霜玉被竹清掺扶下来,异常纳闷地说道:“县令都不?管的麽?不?怕被告到京城,丢了乌纱帽?”

    “要麽就是陈年旧事,山匪盘踞数年,实在是难以解决,县令通常五年换一回,有些不?愿意处理这麻烦事。又或者有官员与山匪勾结,故而山匪嚣张。”竹清做了两种猜测。她?们在小客栈里?歇息了一日,复又上路。

    *

    北安州里?,萧扶风接到了竹清一行人,她?非常热情地招待她?们,一路上给她?们介绍景色,“这边是商业街,就是之前竹清你跟我?说的布局,我?直接用了,你看看,可成?不?成??我?不?重农抑商,有许多游商愿意到这边来,他们交银子租赁店铺,然后做生意,带动经济……”

    北安州早已经没有了荒芜的景象,放眼望去,游人如?织,两旁商铺大门敞开,里?头?客人不?少,你推销我?讲价,好不?热闹。

    萧扶风已经完全融入了边关生活,头?上戴着毡帽,把耳朵牢牢保护起来,身上穿着不?大臃肿的冬衣,她?还扯开衣裳,让竹清能?看见里?面?的羊毛衫,“暖和着呢。如?今羊毛衫也是我?们北安州的独特产品,多得是富贵人家?要。”

    制作羊毛衫也成?了北安州百姓养家?糊口的工作。

    “果?真不?错。”竹清赞了一句,又问她?,“你不?是说过,要打造北安州特色麽?我?瞧瞧,甚麽样子了?”

    “这边这边。”萧扶风拉了她?们穿过三条街道,一股劲道的香味扑鼻而来,她?指着一个大店铺说道:“看见没有?特色烤羊肉,与其他边关之地不?同,我?这儿的烤羊肉鲜嫩多汁,保管你们一吃就不?肯放过。除了羊肉,调味料也是一绝,其他地方买不?到。”

    “那?边那?边,赤焰马组成?的戏团,那?些来北安州游玩的人都是冲着戏团来的。”萧扶风说,她?手指着的那?里?正围着许多人,冲天的火光之中伴随着赤焰马越过火圈。竹清看够了,问道:“赤焰马不?怕烫?”

    “不?怕,赤焰马,当初就是生长在温泉热汤附近的马儿,耐火气,而且,我?们都会给马儿涂一层药,隔火的,别担心。”萧扶风解释完,问竹清,“我?以前不?是送了你一匹白色的赤焰马?经常骑麽?”

    “我?去了大阳县,哪里?来的时?间骑马?那?匹马还在京都,我?到时?让人带过来。”

    寒暄完,萧扶风这个东道主又带她?们去烤肉店里?胡吃海喝了一顿,她?对?陆霜玉很尊重,说道:“我?跟着竹清喊干娘,干娘,您多吃些,羊肉滋补,是上好的东西。”

    推杯换盏间,便到了深夜。

    好一阵儿歇息后,待第三日,萧扶风安排她?们观摩了一次士兵操练,以及模拟作战。竹清在一旁,趁士兵们换阵型时?,她?对?学子们说道:“都记住了?回去写一篇心得给我?,我?也会教先?生们出这方面?的题目,让你们好好练一练。”

    “知道了,先?生。”陈学恒带头?应和。

    萧扶风如?今是陛下的心腹,也知道陛下想要让女子科考,见竹清这般上心,不?由得笑?了笑?,戏谑道:“哟山长,可了不?得,往后培养出来,要是有人得中了,岂不?是成?了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恩师?”

    “我?算甚麽恩师?既没有真正授课,也没有教她?们策问策论,你可别忘了,我?不?通诗书。”竹清哀哀叹气,她?一听诗词歌赋就打瞌睡,唯有动手制作香料、毒药的时?候才精神?百倍。

    “怎麽不?算?你是山长,她?们在外面?行走也会叫你先?生,那?你就是她?们的先?生。你不?必妄自菲薄,这一番心血都会成?就的。”萧扶风宽慰她?,“先?前我?做知州,无数次彷徨不?前的时?候,不?也是你安抚我?开解我??你看看,当初我?到北安州,朝中的大臣们哪个不?是等着看我?的笑?话。可如?今,北安州成?了富庶的大州,每日都有百姓在这里?定居。一年交纳的赋税,在所有州中排行第六。”

    “几年而已,就已经第六了,我?很有信心能?夺得第一。”说这话时?,萧扶风意气风发,完全看不?出曾经闺阁小姐的神?态。

    “是。”竹清被萧扶风一顿疏解,心里?舒坦多了。

    “我?还没问你,要不?要在北安州过新年?我?们这儿会办篝火宴会,在空地燃起一个大火堆,围着火堆吃喝,然后载歌载舞。”萧扶风说,她?瞟向竹清,又故作不?在意般说道:“要是你忙就算了,我?也不?过是一说,不?要紧的。”

    “留在这。”竹清拍了拍她?的肩膀,“离新年还有几日,我?难不?成?在路上过年?左右我?带来的人无所谓在哪里?过年,就在这儿,感受一下边关的氛围。”竹清说,如?此就拍板决定,她?们到书院开学之前再动身回去。

    陆霜玉满脸含笑?,陈学恒她?们暗自激动,对?于北安州,她?们印象很好,当然想在这里?留久一些。

    在她?们的欢声笑?语中,除夕如?约而至。

    第123章 女子科举

    这个新年不太?平静, 大文内忽的传起了几种?新型发明的发明者?都是?女子,着实激起好一阵儿热潮。

    正是?大年初一,竹清她们在北安州内跟着人潮乱窜呢,就?听见了这个消息。

    “到那儿去。”萧扶风指了指能一览无余的高处, 上边有专人看守, 见了萧扶风, 便?让开?了地方。

    “终于能呼吸了。”竹清深深地吸气呼气,“我往日只知道边关的百姓身?高体?壮,今日被这麽多人一挤, 才觉得他们挺可怕的。这要是?再矮点,都能挤没?了。”

    萧扶风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随后说道:“习惯了就?好。对了,你便?是?那个研究出水车的人?”她看向?陈学恒,又说道:“你也没?说过这件事, 我还以?为你当真是?一个普通的学子。”

    “你们也知道,不让我们说。”陈学恒的手朝天拜了拜,萧扶风与陆霜玉就?明白,这是?陛下不让她们张扬。

    “不过之前在安州, 有些百姓知道, 只不过出了安州,也就?没?人讨论这些事情。大家只关注新的器具好不好用, 能不能增加粮食产量,哪儿会关注研究出这个东西的人是?谁,是?男是?女。”陈学恒早已过了觉得委屈的时候, 她潇洒地说道:“能造福百姓就?好了啦。”

    “真阔达, 我喜欢。”萧扶风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对着竹清说道:“我看碧桐书院已经硕果累累了, 瞧瞧,多出色。”

    “是?很出众。”竹清向?来不吝啬夸奖,被她一夸,陈学恒又高兴又羞涩,别过脸与其他学子看风景去了。

    竹清与萧扶风并肩站着,说道:“想必是?陛下扫除了大半的阻碍,终于忍不住了。”不然?这些消息哪里能在每一个州县传的沸沸扬扬呢?

    “我看也是?,这是?为以?后打?基础,根据我的想法,可能与高尚书还有苏丞相的倒台有关。他们两个一被清算,朝中敢反对陛下决定的臣子便?又少了。京官当中,有能力不赞同陛下圣意的大臣没?两个了,哪怕他们再不愿意,也只能追随陛下,让女子加入到科举考试中。”萧扶风也是?玩政治的,知道不少的内幕。

    竹清虽然?人不在京城,但是?人脉关系不少,也能猜到一二,她说,“是?,陛下在早朝上搬出太?祖之名?,言明太?祖开?国之后,下令女子可以?入朝为官,为何到了这会子,朝臣们却?反对?这些官员哪里敢对太?祖不敬?说太?祖的决定不好?所?以?,大势在陛下这边,说不定陛下很快就?会下旨,我们等着罢。”

    “如此便?最好了。”萧扶风想了想,问竹清,“你本事不小,如果真有那一日,你要参加科举麽?与我一样,在朝为官,也不必当京官,随便?去哪一个州县,风风光光的当官大人。”

    “你当了官,自然?就?不必在宫中如履薄冰,太?后……”萧扶风言语不尽,但其中关心之意明显。她也是?怕竹清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竹清虽然?救过陛下,也跟了太?后那麽多年,但是?终究是?用奴婢的身?份在他们身?边,他们高高在上惯了,有多看着竹清?

    “我不否认太?后对你很好,陛下也很信任你。但是?竹清,太?后对你好是?因着那些好都是?无关痛痒的,给你卖身?契,你有没?有卖身?契一样要伏低做小伺候她,让你当尚宫,也是?她的耳目之一……凡此种?种?,她对你好,不过是?想要你更加忠心她。”萧扶风说,“还有陛下,他心思谁也猜不透。你知道之前的齐侍郎麽?户部那个,是?陛下忠实的支持者?,从一个八品小官一直当到侍郎。去年他贪污,抄家流放,三?代不得科举。可见,他……”

    最后,萧扶风的声音几不可闻,竹清没?有听清她的意思,不过也能大概猜到,她笑了笑,不在意这些事情,萧扶风讲得是?没?错,但很可惜,她与萧扶风是?不一样。

    “你忘了,你有父母亲族,哪怕你不回去,这麽些年,你不也还是?教人准备节礼年礼送回去?如此才能躲过言官的抨击,没?有后顾之忧的当知州。”竹清摊手,“你有软肋,可是?我没?有,我甚至没?有成亲没?有夫君孩子,陛下不会放一个毫无软肋的人在外地当官。况且我可不会治理国家。”

    “要当好陛下心中的官员,前提是?有本事治理国家,再之后,要麽贪钱,要麽好美色,也算是?有把柄可拿捏……”竹清的声音不疾不徐,萧扶风不自觉听入神了,眼神复杂地说道:“竹清,你要是?能当官,说不得扶摇直上,作丞相。”

    她很清楚人心,也清楚甚麽时候露出甚麽样的一面。

    “我刚才说的,你觉得我有哪一个是?符合的?”竹清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之前陛下许诺,一旦女子能科考,就?让她入朝为少师。如果是?当少师,是?不是?至少要有一个亲近的人,能被当作软肋的亲近者??

    亲人麽,她是?没?有了。唔,情人?这个好像可以?试一试,要当官之前勾搭一个,不当少师了,便?一脚踹了。

    “你在想甚麽?”萧扶风一脸嫌弃,“看你笑得不怀好意。”

    “没。”竹清清了清嗓子,变得正经。一个少师,虚衔,也不需要如何谋划未来的路,且走?一步看一步。

    北安州的新年充满了热烈的氛围,家家户户门户大开?,这儿没?有小偷,他们是?不怕的。竹清走?在路上,被路人塞糕饼,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糕饼早就?冻的邦邦硬,也不怕碎了。

    “真是?热情好客。”竹清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来,她与干娘一样,怀里抱了一大捧糕饼。

    一转头,萧扶风还没?出来,人们正围着她,高呼,“萧大人萧大人……”然?后围着她载歌载舞,就?连三?岁的小孩子,也被父亲举在肩膀上,加入了这场喜气洋洋的欢歌当中。

    “干娘,跳麽?”竹清像个绅士,优雅地伸手,陆霜玉把手搭上去,两人手牵手加入了包围圈中,跟着人潮高呼,“萧知州萧大人。”

    萧扶风受尽了百姓的爱戴。

    这也是?为何她能一直当北安州知州的缘故,要是?换一个人来,指定没?有萧扶风这样的名?声。

    在书院开?学前十日,竹清带着陈学恒她们返程了,萧扶风与她约定好,下回再到北安州,她好好招待她。

    *

    书院内的帮工们开?始打?扫卫生,扫走?枯树枝,竹清交代道:“像这种?尖锐的树枝要砍掉,小孩子没?有定性,万一拿树枝来顽伤到了其他人就?不好了。”

    正月十八,晖桐书院与碧桐书院同时开?学了。

    竹清主要关注晖桐书院这边,她跟着毕先生走?进学堂,等学子们拿出寒假作业,她就?与几位先生一起检查作业。

    “你怎麽没?有做?”毕先生严厉地看着一个男孩,竹清抬头看去,她记得那个男孩不小了,十二岁,差不多是?学子中最大的。

    “俺,俺……”男孩语无伦次,毕先生又说道:“俺甚麽,说京话,来日去了外头被读书人耻笑口音,你岂不是?要怪到我们身?上?我们作为先生,第一堂课就?教你们说话,你们可要好好学。”她说罢,又拍了拍桌子,“李小水,所?以?你好生说说,怎麽没?写?”

    李小水吭哧吭哧地说道:“先生,回先生的话,是?我娘亲,我娘亲说作业做不做都无所?谓,就?带着我去走?亲了。”他没?敢说一听见娘亲这样说,他就?欢喜疯了,完全没?有想起来先生要检查作业。

    “定性不行。”毕先生说,三?岁看老,更何况,李小水不小了,十二岁,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这样的学子,别说考秀才,只怕连学好算数当个账房先生都难。

    “山长,如何处理?”毕先生询问。

    “记起来,这个月月假时你跟着去他家,与他亲人聊一聊,若他家人态度不成,你知道该怎麽做。”竹清没?有当着学子的面说退学,不过李小水不小了,也能猜到,顿时悲从中来,想哭出来。

    叔叔伯伯都说到书院里是?来享福的,他如果就?这样回去,就?会变成隔壁村王狗蛋一样,只能跟着他爹下地干活,累得跟头牛似的。

    竹清检查的这一列学子是?大山村的,每一个都完成了,她检查到最后一个,说道:“你的字要写的规整一点,我们不要求你们短时间内写字有风骨,但是?规整还是?要做到的,起码能让先生一眼就?看明白你写的是?甚麽字。没?有了纸张就?去领,这点不需要你们担忧。”

    “知道了,山长。”叫清云的小娘子应了,满脸笑意,她喜欢书院,能让她读书,先生们也很好。

    竹清走?到讲台上,看向?下面的四十一个学子,说道:“新的学期,希望你们更加努力。”也不知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坚持不住的,肯定不能再读下去了。

    不独他们,就?连家庭也是?书院考虑的重?点,像李小水那样,父母都不重?视的,觉得写不写作业无所?谓,这种?学子也很难掰正,便?也不能留下。

    她开?书院可不是?作慈善,如果这种?不重?视学习的学子都留下,那书院岂不是?乱七八糟的了?

    一晃时间过得极快,到了五月份,竹清与干娘开?的店铺已经扬名?隔壁青州,甚至连知州娘子也得了空就?去铺子里做美容,有了知州娘子带头,不少有名?有姓的娘子们也跟随。

    竹清推出了会员制,获得一致好评。她们这些富贵娘子要的是?甚麽?不就?是?独一无二,不就?是?这份特殊对待麽?如此,脸上有光,又浑身?舒坦,再好不过了。

    晖桐书院的学子们已经显露出各自的个性,一部分不好学,只是?因为书院提供的优渥生活才跟着先生们读书;一部分则是?拼了命的看书,有不会的也积极询问先生,不管天赋如何,起码这一份认真就?已经让人侧目了;一部分则是?自己有心要学,又抵不住同窗的邀请,课下顽去了,导致几次月考越来越差。

    在五月份的月考出来后,竹清看了所?有的卷子,第一名?是?大山村的王立秋,第二名?也是?大山村的,与王立秋是?堂兄妹,叫王石头,第三?名?则是?……

    她带着卷子到了课堂上,与他们说道:“你们是?第一批来到晖桐书院的学子,先生们很看重?你们,有不会的,手把手教。”他们刚来时还不认识字,就?连练字也教了有段时间。

    “很快,书院就?会招收下一批学子,你们以?后就?是?启蒙一班的学子,新收学子则是?启蒙二班的。唯有达到要求了,才能到隔壁的碧桐书院升入黄支院。”竹清停顿了一下,等学子们都听进去了,又继续说道:“可别忘了,碧桐书院的黄支院,是?启蒙班,教的知识比我们启蒙班的要深许多,到了那边,你们才能初初领略科举的不易。”

    “还有,在晖桐书院读了五年依旧不能升入隔壁书院的,也作退学处理。如今,已经过了一年了。”竹清话音刚落,就?有不少的吸气声,学子们从满脸迷茫到惶恐,一副震惊回不过神的模样。

    他们只知道在这里读书,从来没?想过,要是?被退学了该怎麽办。如今被具体?告知了限期,他们便?恍然?大悟,还剩下四年!不管在这里学得多好,四年都去不了碧桐书院,他们一样要退学!

    给学子们上了发条之后,竹清又缓和了,说道:“当然?,你们也会想知道,在晖桐书院读书不用花银钱,那麽去了碧桐书院呢?要不要花钱?”

    成绩好的学子们听得聚精会神,一个个眼神亮晶晶,是?哩,他们想知道。

    “从我们晖桐书院出去的学子,读黄支院启蒙班的学子,一应开?销由我们晖桐书院负责,不必你们额外花钱。当然?,如果你们有人得中秀才,我们也就?不会继续为你们花银钱了。”竹清解释,秀才公不需要他们接济。

    “碧桐书院黄支院也是?有要求的,五年升不上其他学院,也不能读。”竹清一棒子让学子们冷静下来,原本限期是?八年,出了史成才那件事后,就?改为了五年。

    “我手上的是?你们五月月考的排名?,有几个答的不知所?言,所?以?不参与排名?。这几个不参与排名?的,等六月份月考下来,先生们会按照所?有月考的情况,安排退学的学子。一般而言,超过两次没?有排名?的,一律退学。”竹清说罢,已经有学子忍不住压力而啜泣起来。但是?她表情不变,晖桐书院的启蒙班教授的知识其实不算难,认真学还是?能得到一个好名?次的。

    有态度认真但是?资质太?差的学子,能留下读满五年,但是?五年一到,便?也只能出去找份工作了。

    六月底,第二个学期的最后一次考试结束了,竹清与先生们加班加点,给卷子批改好。随后竹清拿起笔圈了四个名?字出来,说道:“这些要退学,我记得这四个上课还会打?瞌睡?”

    毕先生点头,回答道:“是?,上个学期时他们还能听下去,这个学期稍微提高了难度,他们跟不了。可是?这才哪儿到哪?他们天赋不行,又难以?集中精力。”

    “嗯。”竹清没?说甚麽,毕竟新的一年,启蒙二班即将开?班,招收新的学子,源源不断有信血液,晖桐书院倒不了。

    如此,启蒙一班就?只剩下三?十七个学子。

    启蒙二班招收学子的事情竹清交给了先生们去办,她忙着碧桐书院的事,实在抽不出时间。

    *

    两年后,持续了三?年的朝堂风波终于平息,陛下下旨,科举不限男女,为大文广纳贤才。同时细化科举选拔的模式,在成为举子之后,开?“单科”,举子们可以?选择参与传统的考试,即考策论、策问、诗词歌赋、经义……

    而单科则不同,分成算术、土木工程、商论等等,针对性很强,为了选拔出偏科的人才。

    朝臣们退让了几步,陛下也让步,规定了单科出身?的进士不得入翰林院,直接去六部任职,最高职位只能任侍郎。

    而参与传统科考的进士,则入翰林院轮岗,最后入六部,优秀者?可作尚书、丞相。

    消息一出,引起天下人的躁动,碧桐书院与晖桐书院的女学子们都看不进书,满脑子都是?:我能科举了?能当秀才了?

    “先生,先生,山长。”陈学恒疯了似的跑过来,气喘吁吁,但是?眼睛却?闪烁着泪花,哽咽道:“我们能科考了,山长。”她忽然?抱住了竹清,激动不已。

    是?了,兜兜转转,十几年过去了,她们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进入考场,为自己挣上一份功名?。

    “先生,我们要参加明年的春闱秋闱麽?”陈学恒询问,竹清颔首,“要,我会与先生们商议,给你们在最后半年强化一下,争取考个好名?次。”

    两年过去了,在碧桐书院就?读的女学子们少了不少,能坚持下来的不过十来人,这其中竹清带来的陈学恒等人占了大半,她们没?有父母,不受影响。那些有亲族的小娘子们大多扛不住压力,选择回家嫁人去了。

    而能坚持下来的女子中,就?有上官晚澄、上官晚音,甚至这俩人也非常出色,教先生们上心。

    “山长,外头来了不少的百姓,想让孩子们入学呢,都等不及了。”夏衣进来禀报,“还有大河村的村民,也来了。”

    大河村的村民现下都快后悔死了,前两年跟着村长一起反抗晖桐书院,不让孩子们免费上学,本来迫于村长家的秀才公,他们才不得不答应。可去年,那个秀才公惹了事,被夺了功名?,这下子村长可压不住村民。

    “能收俺们的的孩子麽?隔壁大山村的王婆子那家子,几个孩子都是?在晖桐书院读书,听说大的两个,已经进入了碧桐书院,快要能科考了。”说这话的大娘悔得肠子都青了,晖桐书院真的不是?祸害百姓,他们之前咋没?发现?

    “你这消息都落后了,俺去大山村走?亲戚,听王婆子说,山长让她家的两个孩子明年参加县试,你说说,如果山长不是?又把握,咋会让孩子去考?说不定明年,王婆子家就?有秀才了。”

    此话一出,更是?引起一阵沸腾。你要说官老爷家出了举子,村民们也就?感叹一下。可是?要说同为村民的婆子家有了秀才,村长们可就?坐不住了。

    “咋还没?出来,俺还带了黄瓜来,想着送给山长。”

    “来了来了。”可惜出来的不是?山长,不过是?先生也行,失落的村民们收拾好心情,竖起耳朵听毕先生说话。

    “……山长的意思就?是?这样,你们不要着急,我们会到每一个村子里去招生,至于在镇上住的人也不要觉得区别对待,这回我们会商量好,扩大招生范围……”毕先生说了两遍,那些得到保障的百姓终于舍得离开?。

    这些年来女子研究出甚麽发明、璋王又办了甚麽造福百姓的事以?及北安州的萧知州带领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早已传遍了整个大文,故而底层百姓对于女子能科举倒没?有多大的反对,尤其是?那些贫穷的人家,恨不得自家女儿考中,提携家里人。

    启蒙班已经开?到了第三?个,如今要送孩子来读书的人家爆发式增长,竹清打?算再开?三?个班,以?满足需求。

    *

    勤政殿中,陛下正与臣子们讨论科举的事。

    “第一年女子科举,势必不会有多少女子考,那麽也就?不必每个县都派女官去监考,只能看报名?的人数以?及分布,再统一规定在哪几个县城安排考点……”保皇党第一个开?口。

    “陛下想派尚宫局的女官监考,可是?她们常年待在后宫当中,对科举之事毫无了解,如何能与县令一同监考?”有大臣提出质疑,这话倒不是?反对女子参与科举,只不过想打?压一下罢了。

    高坐于龙椅上的帝王淡声说道:“此事不算难,朕早已定了女子监考官,她曾在尚宫局担任尚宫,对朝廷运作了如指掌。后面又曾下到底层,在县里作山长,亲手培养了女学子。在朕的心目中,她就?是?最合适的人选。由她带领尚宫局负责女子考场的监考,各位大臣可有意见?”

    “陛下圣明。”他们心里嘀咕,也不敢提出别的意见。

    “既如此,朕会封她为少师,为正一品官阶,统领女官监考的各项事宜。”皇帝教大太?监去拿圣旨,又说道:“安州大阳县,就?定作其中一个考点。”

    第124章 贺归霖

    尚宫局内, 大?太监刚刚宣完陛下的口谕,女官们就已经面面相觑,没成?想前一个?尚宫走了几年,到头来还成?了她?们的上司, 并且比尚宫丁香的职位还要高——丁香都要听她?的呢。

    有好事的女官偷偷去瞧丁香, 发现她?面色平静, 丝毫看不出内心?所思所想;也有的女官在心?里盘算着能不能拉一下交情,毕竟口谕里说了,所有人在监考中的职位都由少师安排, 是得一个?轻松威风的差事还是得一个?辛辛苦苦的苦差事,全凭少师如何?看她?们。

    “都听见了?本官会挑选一些?人,制成?单子,再由少师过目,若无问?题, 咱们就定下了。”丁香高声?说,她?现在还不知道科考内里流程,还得恶补,自然没空跟想看她?好戏的女官们计较。

    “是, 听尚宫的。”女官们齐齐应道。

    巧司衣与黎司宝两个?人走在一起, 窃窃私语,“这又要遇上她?了, 你说丁香会如何??只怕担心?了罢,皇后下令换了她?的干娘,如今她?成?了咱们尚宫局上下的上司, 焉知会不会针对丁香。”

    哪怕不是丁香换下了陆霜玉, 但丁香是皇后的人,这就难以说清了。

    “咱们只管看着就行了, 万事有丁香顶着。”黎司宝说,开口闭口就是丁香,一点也没有尊重?。她?们这些?在宫里的老人明面上尊敬丁香,实际上是看不惯她?的。尚宫局由竹清一手组建,她?们习惯了在竹清的本事下生存,换了能力欠缺的丁香,总给她?们一种“丁香凭甚麽”的感?觉。

    *

    大?阳县,竹清手里拿着圣旨,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众人的恭贺,前来宣旨的人还提点了一句,“少师大?人,您的官服还要尚宫局加急缝制,然后才能送来,一时半会的,还没能拿到,请您不要急。”

    “我知道了。夏衣。”竹清看了眼夏衣,她?会意,上前给赏钱。

    拿了赏钱,来者脸上笑?容藏都藏不住,又说道:“因着是头一回女子科考,尚且不确定人数,故而?除了大?阳县是定为其中一个?考点,其他的州县还要看情况,少师大?人目前可以与大?阳县的县令商议如何?操办,有个?章程呈交给陛下。”

    “这是自然,多谢公?公?的提醒。”竹清颔首,记住了他的脸。

    待公?公?走后,先生们把?竹清围起来,有真心?替竹清高兴的,也有想要攀关系的。

    “恭喜山长,如今是少师大?人了,做了官大?人。”

    竹清抬手,“好了好了,莫要过于激动,该作甚作甚,散了罢。哦对了,为了今个?的好日子,厨房把?两只羊宰了吃,给咱们大?家伙都高兴高兴。”

    “谢谢山长。”先生们这回是真的乐呵,羊这种贵价东西,也不是他们随便吃得起的,要养家呢。

    竹清再次把?圣旨打开,仔细看每一个?字,她?身边凑过来两个?脑袋,是陆霜玉与英山伯。

    “看得出来,是陛下的亲笔。”陆霜玉说,她?感?慨道:“只怕圣旨早已写好,只是密而?不发。竹清,陛下还真是看重?你,让你负责这事。”

    “是信任,也是考验。”竹清缓缓吐出一口气,毕竟是第?一回,若是办得不好,少不得惹人非议。

    “兜兜转转,你又作大?人了。”英山伯也忍不住感?叹,从前竹清当尚宫时就已经足够风光了,这会子当少师,有了上朝的资格,那可是头一遭。

    她?忽然想到甚麽,说道:“欸,嘶,你是不是第?一个?拥有上早朝资格的女官员?璋王也能上朝,不过她?是以爵位得了资格,萧大?人是女官员,不过她?是地方官,平时不得随意上朝。”

    这般细数起来,竹清竟还真的是第?一个?!

    英山伯怪模怪样?地给竹清道贺,陆霜玉在一旁看着,眼神慈祥平和,她?拍了拍竹清的手背,说道:“又踏出一步了。”她?是了解的,竹清这几年为了碧桐书院还要晖桐书院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如今可算要见成?果了。

    竹清笑?了笑?,“虚衔,又不是甚麽实权官职,且去了早朝,也不过是一个?摆设。”

    “是不是摆设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站在那儿,替女子发言,这就够了。”英山伯没有上朝的资格,羡慕地说道:“我也想上朝。总得教那些?老学究瞪眼吹胡子,却奈何?我不得。”想当初她?封伯,就有不少酸腐的官员搁那批判她?的言行,说她?不守妇道出入青楼,又说她?整日泛舟游湖,丝毫不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则。

    “这不难。”竹清说,英山伯瞪眼,“怎麽不难?王爷与侯爷才能上朝,我还差了点,这一点,有可能一辈子也跨不过去。”没有大?功绩,陛下怎麽可能给她?封侯封王?

    “想不想要这个?机会?”竹清诱惑般问?她?,英山伯迟疑不决,“你憋甚麽坏心?思呢?我一看你脸色,就知道你打着甚麽主意。”

    她?可清楚竹清了,要想坑人时保准是这副表情。她?可不想被坑了,“你想让我做甚?”坑人的话,她?可以。

    竹清与英山伯耳语一番,嘀嘀咕咕之后,她?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是给她?一个?下马威,你若是办好了,我给你请功。”

    “好。”英山伯应了,半响,反应过来,“你教我帮你操办女子科考事宜?”

    “当然。”竹清说,她?干娘与英山伯两个是她信得过的人,帮着她?操办,过后她?就能给英山伯请功,让陛下给英山伯升一升爵位。

    英山侯,英山王。听起来就不一样了。

    “没问?题,一个?下马威我还是能做到的。我知道你们两个?都不好出面,你放心?,我给她?们一个?教训。”英山伯保证。

    竹清对干娘一笑?,丁香以及尚宫局内的一些?人是皇后的人,她?可不会给好脸色,办事归办事,只要事情办得漂亮,她?哪怕针对丁香,也没人会说甚。

    *

    碧桐书院内确定报名明年县试的女学子一共十二个?,竹清把?她?们集中起来,又请了李老先生与隋老先生来参与会议。

    “长话短说,对于县试,你们把?握有多大??考中秀才的几率,以及名次前排的概率,有多大??”竹清直截了当地询问?,“县试的考试只是小试牛刀,把?你们的本事拿出来看看。唯有考试名次靠前,才有可能得中举人,然后参与会试,在金銮殿上争夺进士头衔。”

    “进士,同进士,一字之差,命运也将不一样?。”

    竹清讲罢,十二个?学子皆沉默,皆暗自思量起来,她?们能到何?种地步?

    “两位先生如何?看?”竹清把?目光转向隋老先生与李老先生,这十二个?学子当中,正有他们的孙女。

    “按照以往的考试来看,你们当中的一些?人,考秀才,比较难,考上举人,非天时地利人和不可得。”说话的是隋老先生,他一向耿直,这会儿也是,丝毫不婉转,“别怪老头子我讲话难听,事实就是这样?。你们考试的卷子与男子的一样?,这是公?平公?正,也是难度。古往今来,多少读书人在科举一事上碌碌无为?”

    “真以往读了几年书,便觉得县试乡试的前几名是你们的囊中之物?了?”隋老先生嗤笑?一声?,“差远了,哪怕考秀才,也是不容易的。”

    学子们一个?个?低头,有的眼眶红润,想要哭了,她?们在书院里发奋图强读了几年,竟然这般不堪麽?

    “诶呀,隋老也不过是怕你们骄傲,反而?堕了名次,这才疾言厉色。”李老先生出声?安抚学子们,又说道:“以你们的水平,考秀才还是可以的。甚至其中一些?,挑灯夜读,高中举人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要苦读,这半年,都要苦读,你们可忍受的住?”李老先生捻着胡子问?,这些?小娘子都是他看着成?长的,也到了验证能力的时候。

    “先生,我们受的住。”学子们齐齐出声?,最难熬的前两年都过来了,她?们还怕甚麽?

    两个?先生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学子们的心?稳下来后,竹清又适时开口,“既然先生们都说了你们能考中,便要更加努力才行,从今日起,便不要出门了,看书考试。有甚麽需要只管同先生们说,先生们会为你们解决。”

    “好。”学子们斗志昂扬,待她?们出去后,李老先生问?竹清,“也就是说,我们的孙女儿也能在大?阳县考试?不必回原籍?”

    “不必,终究是报名的女子太少,回原籍,如果只有一个?女子报考了,该如何?监考?所幸这回就集中在几个?县开考。”竹清说,也不必担心?动身到考点的女学子们付不出车马的银钱。除了大?阳县,别的州县哪里还会有贫困出身的女子报考?

    李老先生点头,“这便不错了,不过,你得与林县令避嫌才是,不然外头的人怎麽看你们?你们一个?出卷子,一个?监考,未免不妥。”

    “先生的问?题,陛下已经想到了,这回考试,不由林县令出题,而?是由知州出题。想必两位大?人都很乐意。”安州的知州已然换了一个?人,他乐不乐意竹清不知道,不过林县令,肯定乐意,既避嫌了,又不用忙着出卷。

    说罢这件事,李老先生又说道:“竹清,这批学子当中,陈学恒最有可能考中进士。她?是个?不错的苗子,当初老朽收她?为徒弟,看中她?心?性坚韧,这麽多年了,她?没有丝毫堕落,日日温习功课。早已锤炼出来了,想必就能教人一睹她?的文采。”

    身为师傅,李老先生当然希望陈学恒高中进士,且名次越靠前越好,对于她?将来的仕途,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陈学恒。”竹清念叨这个?名字,当初教招娣的孩子骨瘦如柴,睁着大?眼睛求先生给她?改个?名字。学恒,学习持之以恒,她?的确无愧这个?名字的含义。

    “我当然也希望她?高中,不枉费她?这一路走来的艰辛。”竹清说,读书有多艰难呢?跟天下读书人竞争有多艰难呢?

    但陈学恒不怕,她?身体里自有一股火,愈烧愈旺,让她?变得耀眼。

    “除了陈学恒,上官晚澄还有上官晚音也不错。”隋老先生说道,半响,他再次开口,“崔令意还得努力。”

    “有劳先生们费心?。”竹清说,只要学子们能考出好名次,也就不白费这几年的苦。

    *

    “山长。”

    竹清刚忙完走出戒室,忽的有学子叫住她?,那学子快步到附近,恭恭敬敬地说道:“山长,下午好。”

    “是清云啊,有甚麽事?”面前的女学子正是当初头一批入学晖桐书院的学子,大?山村的许清云。

    她?顺利地从晖桐书院升入碧桐书院,又在碧桐书院内的黄支院读了一年半,在半年前升入地支院。论起天赋与努力,她?当属前列。

    “山长,我,我……”许清云往日只一心?读书,不太敢面对山长,如今有事来寻,脸因为羞涩而?透红,说话也支支吾吾,说个?不清楚。

    “有事就说,怎麽,是生活上有困难?”竹清还挺了解许清云,她?只有一个?哥哥,自从三年前她?到书院读书,家里负担轻了,她?哥哥能放开手脚去干,跟着镖局走马,也挣了不少钱,去年还翻新了房子,添置了不少必备品。

    听说她?哥哥现在已经在议亲了,对象是同村的桂花。

    “不是,是我自己,山长,我也想报名明年的县试。在书院读了这麽久,我还不知道自个?的水准呢。”许清云挠了挠头,“山长还有先生们照顾我,可是我也不能一味地需要你们的照顾,我想自己立起来。”她?想考取功名,如果她?成?了秀才,那麽就能立女户,也不怕旁人欺负她?。

    听完了许清云的雄心?壮志,竹清笑?着鼓励她?,“我相信你可以的,既如此,就报名罢,暂且试试。除了你,其他人还想参加麽?”

    她?也能理解许清云她?们的想法,贫家子总是要考虑更多,婚姻,奉养父母,将来,这三样?一直是她?们要解决的。

    今年年初,陛下下令,女子可开女户,寡妇、不想婚嫁的女子皆可独立出来,官府不会有任何?惩罚。上女户的孩子也可以正常科考,从事各种各样?职业。

    “有,王立秋还有王石头,他俩也想考。”许清云与他们是一个?村的,本来就熟悉,又是同窗,自然清楚他们的想法。

    “王立秋快要十五了,搁大?山村里,这个?岁数早已经成?亲,她?的亲戚来她?家,催她?爹娘把?她?嫁了。”许清云低声?说道:“他们想让她?嫁给她?表哥,她?表哥坡脚,找不到妻子。”

    她?的语气里满是气愤,王立秋读书那麽艰辛,如何?能让她?潦草地嫁人?

    竹清问?道:“她?爹娘答应了?”

    “没有,她?们家还没有分家,是王奶奶做主,但是等立秋再大?点,恐怕王奶奶也压不住她?爹娘。所以她?想科举,但凡能考出个?名次,她?爹娘就不可能随意把?她?许人。”许清云说道,“山长,可以嘛?”

    “可以,我会安排你们的禀保与互保,这些?你们不用担心?,我来解决。”竹清说道。

    虽然县试还要小半年才举行,但是竹清此刻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大?阳县内有意向报名的学子一共有十八人,北安州传来消息,那边有五十多个?女子报考了。

    为此,萧扶风还特意写信来告诉竹清,她?们那儿之所以会有那麽多女子报考,全都是因着女子们能上学,好学氛围高,故而?第?一次科考想试试。

    *

    七月中,竹清得了尚宫局寄过来的信件,看了安排监考的女官名单,名单很长,因着不确定考点有多少,正式监考的与备选的女官足有一百五十人。她?撇了撇嘴,“都是皇后的人。”丁香这是自己选的,还是皇后暗示的?

    这几年皇子公?主越来越多,就说淑贵妃,膝下有两个?皇子一个?公?主,贤妃有一个?皇子,后封的良妃也生了一个?皇子一个?公?主,还是龙凤胎。

    偏偏皇后进宫多年,却一无所出。哪怕陛下与太后不催她?,她?自己都急得上火。但是越急,越生不了。于是她?对于手里的权力就握得更紧,竹清觉得她?已经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

    “划掉划掉,这个?也不要,这个?也不行……”竹清自言自语,提笔就叉掉了十几个?名字,等于打回去重?新让丁香选。

    “把?皇后的人划得不剩了。”陆霜玉在一旁看她?的动作,“你呀,也该留点面子给她?,不要这般直白。”

    “怎麽算直白呢?我可是站在负责人的角度看这些?女官,要不就是好吃懒做,要不就是口腹蜜剑。尚宫局愈发不成?样?子了。”竹清摇摇头,陆霜玉却说,“很正常,你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是一条藤的,小心?思多,聚在一起,便成?了大?心?思。”

    “左右也不是我管,只这些?人是不能当监考官,谁知道会不会惹出事。”第?一年,还是经她?的手,该严格就得严格。

    八月初,考点已经定下来了,共五个?。

    京城,安州的大?阳县,青州的成?华县,北安州的马丁县,宜州的鹊华县。

    题目不论男女,皆是一样?的。唯有考试的考棚,得分离开来,也算是避嫌。最后一年在大?阳县任县令的林县令便来请教竹清,询问?她?该如何?搭建考棚?

    “原先的考棚在城南,我已经教人开始修缮……”林县令把?图纸递给竹清,“要搭建新的考棚,这块区域可以利用起来。”

    竹清点头,“嗯,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还有修建完成?的图纸也给我一份,我到时候拿去其他州县。”竹清作为陛下钦点的负责人,接下来还得轮流赶往其他四?个?考点,监督官员们搭建好考点。

    “好。”林县令对竹清很是尊敬,他能不能往上走一走,就看这一回了。

    等大?阳县的考前准备全部完成?,核对无误后,这个?考点就算没有问?题了。拿到图纸后,竹清先去了京城,进宫面圣。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竹清穿着尚宫局赶制出来的官服,头发藏于玉冠当中,自有一股沉稳。

    “爱卿请起。”陛下亲自下来扶起竹清,问?她?,“竹清姐姐的棋艺有没有长进?不若与朕手对一场,解解闷?”

    “陛下让一让微臣。”竹清心?想,陛下这边下棋边问?话的方式还真是十几年不变。

    “听说,碧桐书院内的女学子都学的很不错?不输于男子?”皇帝漫不经心?地下了一个?白棋子,“都是竹清姐姐的功劳。”

    “微臣不敢居功。都是先生们教导有嘉,李老先生与隋老先生学识渊博,学子们受益匪浅。白老先生教学子们君子六艺,让她?们得以修身养性。”竹清没有否认前一句,倒是后面那一句,她?没有为自己邀功。

    “论功行赏,不过得缓缓。”皇帝说,“你开的晖桐书院不错,起码教天下人知道,百姓是可以教化的。地方官员紧缺,希望女子们得中之后,不辞辛苦去贫困的州县。”

    大?文的版图越扩越大?,需要的底层官员数额庞大?,上层贵族不喜去这种地方熬资历,正好给寒门子以及从这些?地方出身的女子官员,想必她?们能很好的建设一个?县。

    “待明年县试乡试考完,姐姐就回京城罢,母后也想你,想你常伴身边。”皇帝轻声?说。

    “啪嗒”一声?,竹清放下黑棋,“陛下赢了,多年不与陛下下棋,陛下棋艺更为高超了。”

    “微臣谨遵陛下圣意。”竹清说,她?懂陛下言下之意,太后即将还政给陛下,不再垂帘听政,她?孤独,需要她?。

    二则,既然女子能科举,那麽朝堂之上,总得有一个?位高的女性官员,以给天下人看,瞧,陛下博爱,能让女子身居高位。这般做,也能勉励踌躇不前的女子,激励她?们报考。

    当然,她?这个?少师也只是位高,权力是没有多少的。少师本就是教导太子的先生,奈何?现在没有太子,她?也就只能占个?位置,甚麽都做不了。

    不过竹清已经很知足了,她?三十多岁,在古代,这个?年纪已经走过人生的一半。从一个?小丫鬟,到东宫的管事,再到太后的掌事姑姑,尚宫,如今还能当上正一品的少师。

    这样?的升职道路,堪称坐火箭。

    “未免姐姐出事,朕特派了十个?精锐保护你,直至你回京。都是军队出来的,身手没的说。”

    竹清问?道:“陛下,不知有谁?”

    “领头的你也认识,归义大?将军的小儿子,朕今年初春才封他为常德将军。贺归霖。”

    第125章 开考

    年底, 竹清监督完四个考点的准备工作?,随后回到了大阳县,碧桐书院内很安静,学子们各自看书, 京都来?的几个小?娘子今年没有回去过年, 都留在书院内奋笔疾书, 跟头悬梁锥刺股差不离。

    于她们而言,明?年的考试是一个机会,能不能在家族中拥有话语权, 就看明?年了。故而她们也不敢放松,时常聚在一起讨论?问题。

    附近的几个州各有一两个大家族的小?娘子报考,被?分配到了大阳县这个考点。竹清从前听过她们的才名,据说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就是不知考试如何。

    临近年关, 浓郁的新年气息冲散了紧张的考试氛围,像陈学恒等人,也往外走走,放松放松。

    十二月二十五这日, 一艘大船靠在了码头, 被?安排过来?接人的英山伯下了马车,笑得一脸灿烂, “是尚宫罢?我们许久都不曾见过了,十几位女官也脸生。”

    丁香抿了抿唇,回答道:“英山伯在大阳县一住就是三四年, 我们自然少见。女官都是经过层层挑选, 不合格的不要,整个尚宫局不敢怠慢, 经过细致的查问,确定她们品行、能力都无甚大问题,才敢让她们来?监考。”

    “也是,这品行是最重要的,别因为自个不端而影响了尚宫局的名声,说出去难听。”英山伯附和了一句,又?说道:“天冷风大,尚宫随我去见少师大人罢。”

    “有劳。”丁香目光沉沉,在心里默念“竹清”,这两个字轻飘飘的,但是却压着她几年。打她进尚宫局开始,明?里暗里多少人将她与竹清比较,无一例外,都觉得她比不上竹清。

    竹清是一手打造尚宫局的人,论?功劳论?能力论?品德,样?样?无瑕疵,她那时不过刚进宫,如何比得上她?更不要说,在竹清当?尚宫时,太后因着前朝的事,把事情都放权给她。而皇后只能握着尚宫局,时时寻她过去问事,她很多事情都不能做主。

    无形之中,尚宫的权力被?压缩了。她无可奈何,只能在叹息与惆怅中接受了这个事实?。

    竹清,像魔咒一般缠绕着她。让她懂了那句,既生瑜何生亮。

    “少师大人。”

    “尚宫大人。”

    竹清与丁香客气疏离了一番,紧接着不带停歇,把许多注意事项告诉丁香。作?为尚宫,丁香负责青州成华县的监考,她只在大阳县停留几日,接受少师的叮嘱,然后再启程去成华县。

    等事情交代妥当?,竹清便教夏衣带女官们前去用饭歇息。英山伯适时凑到她身边,说道:“一别几年,丁香看着稳重了许多,就是脸色不好,像是长久都不得安宁。”

    “多思多想就容易累。”竹清刚说完,门就被?瞧了瞧,笃笃笃,干净利索的三下。她高声说道:“进来?。”

    门一开,进来?一个身着玄色大氅的男子,他身高腿长,肩膀似乎额外的宽。面若桃花,目似繁星,高鼻梁上还有一抹黑色的痣。他垂眸,看向?竹清,“少师大人,你该用饭了,晚了于身体无益。今个有炙羊肉,正?适合冬日吃,温补。”

    贺归霖一说炙羊肉,竹清倒感觉到饿了,她颔首,“我知道了,过会儿就去,你们先去罢,我还有事。”

    “陛下让我们贴身保护你,我们不能先离开。那我等你。”贺归霖转身出去,顺带关了门。

    英山伯在一旁,看看贺归霖的背影,又?瞅瞅竹清,一脸揶揄之色,“呀呀呀,我~等~你~”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真?直白。”

    “你干甚麽,谈论?正?经事。”竹清与英山伯说罢了,又?听见她蹦出一句,“他喜欢你啊。”

    “嗯。”竹清点头,在宫中刚见到贺归霖时,她就发觉了贺归霖对?她似乎有点不同,不过那时她还没确认。后面贺归霖带着护卫们护送她前往北安州,路遇土匪,她才发现了。

    “我记得他至今尚未婚配。”英山伯对?贺归霖印象挺深的,“他尚未及冠就敢跟着归义大将军上战场,先后经历过数十场战役,在对?战哈巴国的战役中一马当?先夺下对?方的旗,又?砍了主帅的头,赢得太漂亮,陛下就封他为常德将军。不足而立之年就当?上了将军,名声响彻京都。”

    不过这只是贺归霖出名的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除此之外,他似乎对?情爱之事毫无兴趣,他母亲给他找了多少大家闺秀,都不得他中意,为着这事,他家里人愁坏了。”

    英山伯盯着竹清的脸,说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不开窍,是没有遇见那个人啊。”她年纪不小?了,故而对于这些事情是不避讳的,眼?下也就直接说了,“你又?没有夫君,也不怕与他有了甚麽而被人指责,要不,与他发生一段露水情缘?”

    “你又知道了?”竹清不反感贺归霖,主要是他在这样?敏感的时候,恰好出现在她身边,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

    “我甚麽不知道。”英山伯倒没有继续说下去,过犹不及,没得反倒让竹清恶了贺归霖。她说道:“走罢,去吃炙羊肉,我饿了。”

    “走。”竹清与英山伯手挽手,身后跟着几个沉默寡言的护卫,打头的一人,视线牢牢落在竹清身上,半天没有移开。

    这个新年注定意义非凡,竹清收到了许多的信件,各种各样?的礼物?。其中几份是之前认识的寡妇们一起寄来?的,信上说,得知家乡能立女户,读书气氛浓郁,她们打算从边关回来?了,这几年做游商赚到了孩子的读书钱,预备让她们回到大阳县读书。

    竹清拆开礼物?,是几瓶护肤的霜膏。

    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竹清熟悉的人皆在她身边,干娘站在她左手边,英山伯在右手边,学子们扎堆抬头看满天空的烟花。

    *

    新年一过,气氛就焦灼起来?,无数学子们涌入大阳县中,籍贯在这里的学子有的住自己的房屋,有的只能租客栈,不消几日,客栈全部预订出去了。

    科举是一个处处费银钱的地方,竹清走在大街上,也见到了不少的女子。当?女子能科举后,她们的地位再一次上升,如今出门不需要戴帷帽、纱巾,可以大大方方地摆摊子。

    “郎君娘子看看这里,糯米粽子、红豆粽子、肉粽子,吃了粽子步步高升,高中高中……”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鱼跃龙门的摆件,买一个回去吃不了亏。上一个中了案首的秀才公?是买了我家的摆件,郎君瞧瞧……”

    街上热火朝天,而竹清带着女官们再次检查了女子们的考棚,确认无异样?之后就上报。女子考棚是在原本的考棚中扩出来?的,与男子那边隔了两面墙,绝对?不会相互影响。

    二月初十,才过丑时,考棚方向?立刻传出阵阵礼炮声音,这是提醒考生,该准备了。

    竹清要监考,早已与林县令他们在一处了,不能当?面给学子们加油打气,故而这个任务落在了英山伯、陆霜玉以及各位先生身上。

    “快起床快起床,赶紧洗漱,清醒清醒。”先生们挨个去叫学子们,待他们起床了,又?有人专门分早餐,吃罢后,毕先生提醒她们,“带好考篮子,我们已经事先检查过一次,没有大问题,但是现在,你们要再次检查一下。”

    “还有,进考场之前,都不要让考篮子离开你们的视线范围,去年就出过这样?的事,第一场考前列的考生在第二场被?发现了作?弊,纸条就藏在考篮子里,你们都得警醒着点。”毕先生这话倒不是危言耸听,那种自身没有本事又?见不得别人好的考生,甚麽下作?手段都能使出来?。

    “不要吃旁人递给你们的东西……”先生们絮絮叨叨,一众考生倒是不觉得烦,她们紧张,听先生们说话还能缓解缓解。

    距离二炮还有一刻钟的时候,竹清等人起身,对?林县令说道:“林大人,我先过去了。”这第一次女子参与科举,她得盯紧一些?。

    “那我们也动身了。”林县令示意大家准备,他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色,说道:“只盼着不要下雨。”考棚虽然经过修缮,但也是不遮风不挡雨的,这是为了磨练考生。有那年纪大的和身子弱的,一场考试下来?,去了半条命。

    “大人,大人。”还没等竹清几人走出门,便有公?人疾步走来?,神?色严肃地说道:“启禀大人,抓到一个把纸条塞在衣裳内里的考生,已经押下来?了。”

    林县令脸色变得难看,这抓到了作?弊的了,那考生大胆!他一拂袖子,“按照规矩,他终身不得再考,还有他的禀保与互保,禀保剥夺秀才功名,互保禁考五年。”

    在大文,作?弊是很严重的。惩罚也异常严厉,像禀保,好不容易考来?的秀才功名没了,几个互保禁考五年,五年后虽然能再考。但是来?日得中,到了官场上,也会因为识人不清而身上有污点,得不到重用。

    竹清已经到了考场里,她穿着官服,端坐于正?前方,看着一个个考生进来?,很多都是眼?熟的,唯有几个从隔壁州过来?的不甚认识。

    时辰一到,考试即将开始。竹清先是看了一圈,心里暗自数了数,不错,报名的三十五人都在这里。她开始点名,等考生交了文书之后,就分发一份密封考卷。

    等所有考生领到了考卷,竹清去大门处挂了锁,粘贴封条,随后才敲鼓,“咚咚咚”三下,考试正?式开始!

    才刚过半个时辰,竹清就听见了有考生打喷嚏的声音,估摸着是受寒了,她无声叹息,只盼着这位考生坚持住,接下来?还有四场考试,少一场都不行。

    县试头场考罢,监考官们便开始批卷子,竹清自然在列,她与林县令各坐一边,看专人糊名打乱卷子顺序,又?抄写完整,如此做罢,才把卷子递给考官们。

    “卷子不怎麽样?。”林县令才看了几份便摇头,县试多得是半吊子,只会文邹邹的酸文便想着能中。

    卷子是男女考生混在一起的,加之有专人抄写,看不出来?考生的字迹,竹清也不知道批的是哪个考生的,不过看了看卷面,她倒也赞同林县令的说法,“我这两份也是。”

    待批阅多了,就渐渐有作?答不错的。

    天色沉了,考官们略略吃了几盏子浓茶提提精神?,复又?开始批改。批改完要核对?考生试卷才能确定排名,后日又?要张榜,实?在是歇不得。

    像竹清、林县令这样?年青的还好,那种老大人,就撑不住了。第二日,专人核对?了考生试卷,没有大问题。

    林县令与竹清给考生们排了名次,前十名中有男有女,只在头名上,林县令与竹清发生了争执。

    “案首是个女子,是从未有过的事。”林县令看着竹清排的名次,最前面的名字有些?刺眼?。

    竹清淡淡地看了林县令一眼?,说道:“如今便有了。”她很了解林县令,知道他想往上爬,又?畏手畏脚,出头的事怕担责。

    “恐怕其他县也不会……”林县令忍不住多想,万一只有大阳县的县案首是个女子,那会造成甚麽后果?同僚会不会笑话他,觉得他迫于压力,压不过竹清才点了女子为头名?

    竹清收回目光,心中嗤笑,你看看,人就是很奇怪的。林县令可以为了政绩支持女子上学,但也可以为了政绩而反对?女子当?头名,皆因一个“利”字。

    “林大人,前五名的卷子我们已经反反复复查阅过,她当?案首是当?之无愧,难道还有别的考生能比得上她?如果不服,我们可以再把前十名的卷子拿出来?,一一细看,如何?”

    竹清不怕麻烦,就怕这些?官员不公?平,她刚说罢,三名女官就向?竹清低了低头,“下官等人紧随少师大人,不觉得排名有误。”

    “林大人呢?”

    林县令喉头发涩,也不敢多说,“少师大人,下官没有意见。”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张榜的时候。英山伯包下了离告示栏最近的云鹤楼,楼中坐满了碧桐书院的学子们。其中英山伯的干女儿崔令意也在,她双手搅弄着一张帕子,有些?焦急不安。

    整个云鹤楼弥漫着一股着急的气氛,没有哪个学子能够冷静下来?,能不能成,且看今日。

    “张榜了张榜了。”忽然,听见告示栏面前传来?一阵儿喊叫,即便有官兵在维持秩序,也难以让这些?激动不已的考生冷静下来?。

    “我考中了我考中了,二十二名,爹娘啊,你们且可以安息了。”一名头发半白的老者跪地,掩面痛哭,听见声音的富商们赶来?,见是一个老人,就走了,还以为能榜下捉婿。

    有一个中了,其他人便更加耐不住了。学子们探出头张望,心不在焉地说道:“怎麽还不回来?。”先生们派了身强力壮的护院去看榜,如今还没有消息。

    不多时,派去的人回来?了,他记忆力好,不待询问便麻溜地说道:“头名,头名是陈学恒,第二名第三名是……第八名是上官晚澄,第十五名是崔令意,还有……”

    “恭喜恭喜。”第一场榜上有名的都在相互恭喜,虽然还有四场,但是历来?第一场的名次差不多就能定了,一般不会有太大的变动。

    “贺喜陈案首,贵书院真?是人才辈出,竟一下子包揽前三。”云鹤楼的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酒楼就要出名了,他能不高兴?

    “为着恭贺,上的菜式酒水便不用付银钱了,权当?我的贺礼。”掌柜的对?陈学恒很是尊敬,还有四场,但陈学恒能得县案首的概率最大,以后考个举子定是不难,可能再过一段时间,这位案首就要变成举人了。

    陈学恒被?围起来?时还在发呆,这就中了头名?学了十几年,一朝得中,浑身好似在云中一般,轻飘飘的,有种不真?实?感。

    陛下下令,今年有女考生的县秀才名额扩充五个,即为二十五人,而其中,在第一场排在二十五名前的,碧桐书院一共有十八个学子,其中六个女子,剩下的都是男子。

    饶是就这,也足够让人震惊。

    接下来?,四场考试依次举行,卷子麽不难不易,比起第一场,多了“颂”与“论?”,考官们加班加点批改试卷。在开考后的第十六天,县试落下帷幕,最终排名张榜,县案首妥妥是陈学恒!

    轮不到其他人不服,此次考试一罢,考生们的卷子已经统一刊印成册,有不服的一看,心中那口气已然泄了。陈学恒被?两位老先生教了几年,文采用词精进,加之见多识广,所答皆是言之有物?,颇为深刻。

    县试一结束,竹清就把得中的学子们聚集起来?,让他们戒骄戒躁,还有府试院试,之后才能定秀才功名,且还有一段路要走。

    “四月份要举办府试,五月份有院试,哪一个都耽误不得,要想获得秀才这个功名,还要努力。”竹清环顾一周,县试的前二十五名最有可能夺得秀才功名,但也不是没有意外情况的发生。

    “是,山长。”学子们俱都平静下来?,想着今夜要读些?甚麽书。

    *

    既然还有府试院试,竹清也得监考,不过这一回,她的工作?轻松不少,女子里有资格参考的就六个人,她一眼?就能看完她们。

    竹清忙碌,她的干娘陆霜玉便暂时接过了管理书院的责任,安慰一些?在县试中失利的学子。特别是贫困学子,例如许清云、王立秋等女孩子,她们与男孩不同,本就顶着“嫁人生子”“谋生”等等压力来?读书,如今一考,没有考出名堂,便失落至极。

    许清云哥哥宽慰她,反倒是王立秋,沮丧得不行,跟陆霜玉吐心中的脏水,“我奶奶让我继续读,但是我娘,不止一次跟我说,让我早些?回去嫁人,说我再读下去说不定年纪大了,哪怕有了学识见识,也不好嫁。”

    陆霜玉搂着她,“你奶奶支持你便好了,不听你娘亲的,你看看你这回县试,合格了,也有资格去参与府试,这便很不错了。”

    “我娘亲不懂这些?,只问我能不考上秀才。”王立秋能怎麽回答?她总不能说,才读了几年,便想考秀才,她进晖桐书院时已经快要十三岁了,能在县试及格都是她很努力才得来?的结果。

    “别怕,如果你娘亲再逼你,你就与我说,我们让山长去你家谈话。”陆霜玉说,王立秋天赋差了点,读书也晚。不过所幸她家还没有分家,做主的是王婆子,那是个聪明?人,看得明?白。

    “先生,我家隔壁的寒霜要退学了。”王立秋说,“她与我同岁,这回也参与了县试,不过没有合格,也不能继续参与府试。她家里人觉得她大了,又?没有个名堂读出来?,让她家去议亲。”

    一想到寒霜昨夜伏在她的肩头哭,王立秋心口就堵得难受,她说,“寒霜不想回去,但是她爹娘说不回去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她还能去哪儿呢?没了家,哪儿也不能去,她只能应了。”

    也许这般一别,就很久才能再见,也许她日后也会像寒霜一样?,寥寥草草找个人嫁了,可是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她想要的麽?王立秋无可避免地想到,那日学恒姐姐中了县案首,是何等的风光。

    先生们都说,她这个名次,几乎定了秀才功名,日后有功名在身,便与她们不一样?。

    “你甘心就这样?回去?如果你成亲了,你的女儿也要读书,你的亲人会不会说,‘你娘读了几年,甚麽都没有读出来?,你也不准去’,这时,你该如何自处?”陆霜玉讲得很慢很慢,却让王立秋听进去了。

    她就像一只即将破茧的蝴蝶,在关键时刻,被?注入了力量,于是成功了,成了一只翩翩起舞、自由飞翔的蝴蝶。

    *

    四月的府试、五月的院试也陆陆续续落幕,碧桐书院共有十八名学子取得秀才功名,其中陈学恒两场考试皆是头名,小?三元!

    再没有比这更加风光的了,上官晚澄如今是秀才,也敢写信回家,与父母亲族说上一说,婚期再延后!她还要继续考试,乡试、会试、殿试,只要她还年轻,还活着,便一直考!

    碧桐书院好生出名了一番,鞭炮一茬接一茬,没有停过。无数人家都想把儿女送来?,教先生们忙碌了一阵。

    至于竹清,已经带着她的贴身护卫们,再次去往宜州,因着宜州科考出事了,其中一个女官被?指与中了秀才功名的女秀才有瓜葛——涉及到科举舞弊。

    第126章 有人想她死

    科举舞弊一事必得处理得漂漂亮亮, 不然教天下人怎麽看?女子头一年科举,在这般重大意义的事情?上,居然出了事故,会教许多?人质疑:科举不限男女真的正确麽?

    竹清是与丁香一同前往宜州, 陛下命她们两个调查此事, 务必要查个清清楚楚, 在秋闱之前查个水落石出,不然这一场秋闱,只?怕宜州的女子是考不了的。

    马车上, 丁香还在问道:“具体?是怎麽一回事?我相信尚宫局的女官不会作此事的,哪怕胆子再大,也不至于趟浑水。”问罢,她又看向竹清,见她垂眸不言语, 不由得急得上火。

    “原本好端端的,也不知怎的,忽的宜州内就大肆有风声传出来,说监考官之一的陈司计与秀才李一金在考试前曾经出入过一个客栈, 这才导致宜州的读书?人不忿, 纷纷猜测是陈司计泄露了题目,才让李一金考上的。”来接人的是同在宜州监考的黎司宝, 几日前,乍然一听闻此事,她与陈司计原打算找宜州知州澄清, 哪儿知事情?愈演愈烈, 到?这会儿,陈司计已经被关押在宜州的牢狱内, 若不能查清楚,陈司计想要出来,难。

    黎司宝的脸色非常差,眼下有大片的乌青,一看就是几宿几宿没有睡过。她能不着急上火麽,科举舞弊的罪名一旦安在陈司计身上,她这个司宝也免不了被非议,这个位置坐不稳。

    “陈司计果真与那李一金出入过同一家客栈?我记得监考官们住的客栈是不允许无?关人进出的,她怎麽进去的?再则,她顺利混进去了,又这麽恰好没有被你?们发现,顺利地泄了题目?”竹清这话就是不相信陈司计会那样做,那李一金与她无?亲无?戚,陈司计犯不上用抄家灭族的大罪来帮她。

    黎司宝稍稍振奋,“少师大人所言极是,我也是这样想的。陈司计住我隔壁厢房,但凡有个动静,我都能察觉到?。我很确定,那日根本没有甚麽李一金去找她。但是……”

    “但是甚麽?快说。”丁香急促地询问。

    “但是那日,李一金的确进了客栈,有一个伙计、一个厨子看见了。”黎司宝解释,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当?初是不是陈司计贿赂了这些伙计,才让他们密而不发。

    丁香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他们院试前就看见了,怎麽不说出来,硬要等到?放榜?”

    “说是只?以为是陈司计的亲戚,有急事来寻,万万没想到?,那是个读书?人,还考上了秀才。他们觉得对其他考生不公平,这才说了出来。”黎司宝皱眉,“宜州知州大怒,下令把守在客栈的官兵全?部下大狱,还有其他知而不发的人,一同获罪。”

    “他这个举动,岂不是把事情?闹大?”竹清忽然觉得不对,按理来说,官兵们放了无?关的人进去,的确该罚,可也不是大张旗鼓的下牢狱。

    “正是,所以宜州上下都知道了。”黎司宝脑子混乱着呢,她是有关人员,昨日从宜州出来迎接少师还有尚宫时,都遭了不少的白眼。

    丁香没有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虽然她认为陈司计不会引火烧身,但是……说不准李一金贿赂的银钱多?呢?

    竹清沉思不语,这事从上到?下都透露着一股诡异,假如陈司计没有做这事,那科举舞弊这个罪名,就是有人冤枉她,他们冤枉陈司计做甚麽?陈司计是一个后宫的女官,按理来说,与他们牵扯不大,为何要针对她?

    搞臭女官的名声?还是阻止女秀才考乡试?

    现下就像有一团迷雾,笼罩在上面,让她也难以很快的分辨清楚。

    马车摇摇晃晃,进入了宜州的地界。她们先去了衙门内,见到?了正在忙碌的宜州知州,贾大人。

    “少师大人,尚宫,有失远迎。”贾大人态度和善,且因?着两人官阶都比他高,他也不托大。他看着竹清说道:“少师大人,上座,今日下官事情?多?着呢,都是些公文。快,这些加急处理。”

    他吩咐完下属,又亲自给竹清倒茶,开始倒苦水,“少师大人,下官且有几日不得安生了,你?瞧瞧,这些就是考生们自发写的诉状纸,其中诗词歌赋俱都透露出对官府的不信任,唉……”

    竹清拿起几张纸来看,哪怕她不通诗书?,也能看出考生们的激愤,就差指着衙门说考试有黑幕,要重考。

    “他们还说其他女秀才也不是凭本事考上的?”竹清问,贾大人点头,“是极,毕竟陈司计这事……有一就有二,他们觉得是我们偏袒陈司计,要我们尽快处理。”

    “对了,我有一事不明。”竹清似乎在闲聊,看着诉状纸,漫不经心地问道:“他们看见了李一金进去,怎麽确定她就是去找陈司计的?客栈内住着京城派下来的学政等监考官,李一金为何不能去找他们?”

    贾大人低头,教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是店里伙计说的,因?着有生人进入,他多?看了几眼,亲眼所见李一金进了陈司计的房。”

    “我想见一见陈司计。”竹清表情看不出想法?,语气里不容置喙,贾大人说道:“少师大人请。”

    衙门的牢狱属实不是甚麽好地方,昏暗不说,客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腐臭味,让人生理不适。竹清弯着腰捂着鼻子,跟随贾大人走?到?了最里面的牢房,被剥夺了官服的陈司计正坐在里面的稻草堆上,浑身不着一丝首饰,但是精神头还算不错。

    “陈司计,少师大人还有尚宫来看你了。”贾大人识相地走远了,留出空间给她们说话。

    “少师大人。”陈司计猛然抬头,旋即起身冲到?竹清面前,隔着栏杆,说道:“能再见到?少师大人,满足了。”

    观她神色,竹清就知道她有些绝望了,“你?别担心,我会查清楚的。你?是甚麽样的人,我明白,入了尚宫局多?年,你?勤勤恳恳,从不作那些欺男霸女的事,又怎麽可能舞弊呢?”

    “我知道少师大人相信我,但是——”陈司计叹气,暼了贾大人一眼,沮丧地低声说道:“但是天下人不信,您看,贾大人着急忙慌就想给我定罪。”

    “看出来了。”竹清也低声说道,方才在上边,贾大人口口声声诉说自己的不容易,又说宜州考生联名写了诉状纸,无?一不是在表明,陈司计是有罪的。

    “不管他们,我们相信你?就足够了。”竹清拍了拍陈司计的手?,陈司计点头,“是。”

    既安慰完了,竹清就开始问正事,“那日你?真的见到?了李一金麽?”

    “未曾,那日我头疼,吃了药便歇下来了,门是我锁了的,单从外?边开不了。但是隐隐约约间,我察觉到?了窗户有动静,可是明明我把窗户也关了的。”陈司计疑惑不解,她猜测道:“莫不是有人从窗户进来,然后开了门,让李一金进来了。”

    如此,不正好应了店小?二的话,他看见了“陈司计”开门,还有他们两个寒暄的画面,也看得清清楚楚。

    “这事你?跟贾大人他们说过麽?”竹清又问道,如果窗户被撬开,外?面的窗沿肯定有痕迹留下来。

    陈司计摇摇头,“不曾,我信不过他们,故而有可能证明我清白的事,我也不曾跟他们说。”万一说了,他们毁尸灭迹怎麽办?

    “为了痕迹,我们得去客栈一趟。”竹清说,再多?的事就问不出来了,陈司计那日喝了药,昏昏沉沉,也不大清楚其他事。

    “少师,保重。”临走?前,陈司计依依不舍,她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倘若事情?不顺利,一定要有一个替罪羊,她就是那个顶包的人。

    除了陈司计,竹清还见了李一金,比起陈司计这个有官阶的人,她才中了功名,待遇明显差了。关的牢房还有老鼠跑过去,蟑螂遍布。她头发散乱,在竹清问她时,来来去去也只?说得出“我没有去过云升客栈”这句话,别的是一句也问不出来。

    竹清等人不敢耽搁,她带着丁香还有黎司宝出了衙门,贺归霖早已让人备好了马车,等几人上了马车,他翻身上马,在前面领路。

    贾大人一直送到?了门口,待看不见车影,他吩咐了下属,“去送信,她们去客栈了。”不多?时,一只?鸽子从衙门飞出。贾大人望着那鸽子,自言自语道:“别怪我,我也想活着。”

    竹清把事情?与贺归霖说了,又道:“如果想要从外?面攀爬进来,或许需要你?帮忙。你?的身手?,还可以罢?”

    “可以。”贺归霖看了她一眼,别过头,露出红红的耳尖。

    云升客栈已经被封起来了,贺归霖几步跨到?门口,撕下了封条,又推开门,先进去查看,见没有问题,便点燃了烛火。

    “进来罢。”他说,竹清几人进入,先是在一楼看了看,随后上了二楼,黎司宝解释道:“天字一号是当?时学政住的,四号是陈司计,五号是我。”

    于是她们先进了天字四号,里面保持了原样,甚至陈司计的行李还在,竹清看了几眼,那边,贺归霖已经打开了窗户,探出半个身子查看。

    他的视力很好,黑暗中视物也毫无?困难,过了片刻,他说道:“外?面有脚踩过的痕迹,可以通知人过来取证。看脚印长度,是个七尺四寸的男儿。”

    “你?还懂这个?”竹清问,贺归霖回答道:“看多?了就会了,没有人教我,我自己会的。”见竹清没有反应,他移开脸,像朵蘑菇一样,自闭了。

    “有了物证,还得找到?人证。那个李一金也辩驳自己没有来过云升客栈,那麽来这儿的是谁?举报的人又是谁?这些我们都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能还她们一个清白。”竹清在也探头出去看痕迹,她看了看痕迹的延伸,“这个人要麽是从二号房过来的,要麽是三号。”

    客栈后面是一处荷塘,根本没有藏匿的地方,而且窗沿很短很窄,哪怕有功夫在身,也难以长时间攀爬。

    “这就是一场陷害,不过目的是甚麽?”黎司宝咬牙切齿地说道,同时非常不解,陈司计是一个女官,不干前朝的事;那李一金家里也毫无?势力,父亲不过是一个穷酸秀才,母亲农妇,从头到?尾都不碍着旁人。

    “会不会是她们其中一个看见了甚麽不该看的?”丁香揣测,宫中也时常有这种事发生,不小?心撞破了他人的肮脏事情?,一段时间后死的不明不白。

    “如果真是那样,她们应该活不到?我们来。”竹清说,灭口也不难,难的是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她想着想着,忽然鼻子动了动,“甚麽味道?”

    “怎麽了?”贺归霖询问,竹清走?了几步,“你?们没有闻到??一股……油的味道。”

    众人吸了吸鼻子,连门口的护卫们也用力嗅闻,但还是没有察觉到?问题。贺归霖摇摇头,“我们的嗅觉不如你?,闻不到?。不过既如此,我让他们上上下下检查一遍。你?们四个,两两一组,去一楼……”

    这儿除了贺归霖之外?,还剩下七个护卫,刚才贺归霖命令了两个去衙门寻人来收集物证。

    “是。”护卫们下去了,打算一寸一寸检查。

    忽的,他们震声,“甚麽人!”

    “起火了!”正看向窗外?的黎司宝大惊失色,很快,一股浓烟往上吹拂,瞬间弥漫在厢房里。

    熊熊烈火瞬间从厨房的方向向四周围爆开,噼里啪啦,一楼似乎有助燃的东西,火势起来得极快。

    护卫们抓住了三个死士,已经服药自杀了,想问也问不了话。他们问贺归霖,“头儿,要不要把他们带走??”现在整个云升客栈的一楼都是火,周围的商铺没有一丝人气,外?面也没有人喊着要救火——就像他们这一行人被遗忘在这里了。

    护卫们也不怕尸体?,一人扛着一个上了楼,汇报道:“下面出不去了,火势太大,咱们可如何是好?”

    “跳下去。”竹清开了窗,一股浓烟袭来,是从底下一楼蹿上来的,她指着荷塘说道:“跳进去。”

    贺归霖点了点头,仔细看了看,对竹清说道:“里面有蛇,还是毒蛇,你?们先把尸体?抛下去,然后一个个跳。”说着,他拿出腰带里藏着的荷包,里头是驱蛇的药物,其他护卫们也跟着撒药在身上,还分给黎司宝她们。

    竹清摆摆手?,“我自己有。”她经常出门,便制了药自己带着,更?习惯用自己的药。

    “扑通扑通扑通。”药不够,尸体?便没有撒药,直接丢下去,瞬间,荷塘翻腾起来,无?数大大小?小?的蛇冒出头咬在尸体?上,让人不寒而栗。

    “好高,我,我……”黎司宝虽然在宫中见识不少,但是也没有直面过这高度,还要跳下去。

    “少废话。”眼见着护卫们一个个跳下去当?了先锋,竹清便把黎司宝推下去,丁香眼睛一闭,也坠了下去。

    火舌已经从走?廊两端蹿到?天字四号了,竹清能明显感觉到?一股灼热,她攀上窗户,又回头看了贺归霖一眼,伸出手?,“把手?给我。”她还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垫底,别到?时候轻易死了。

    “嗯?”贺归霖还以为她先跳,愣神之际,他被一把拉住,随后眼前一切事物翻转,片刻后,他接触到?了水面。粘腻的触感环绕在他的身边,那是毒蛇在游荡。

    下意识的,他强劲有力量的手?臂一圈,顺着竹清的手?把她拉入了怀中,然后齐齐浮出水面,朝岸边而去。

    这云升客栈的荷塘特意用围墙围起来,三面滑溜溜,只?有一处有门,偏生那门打不开,他们只?能徒手?爬墙。会功夫的护卫们还好,正摆弄着尸体?,预备提上去。

    倒是泡在水里的黎司宝与丁香,受惊一番,竟没有了力气,尤其是丁香,唇色逐渐变深,竹清一看就知道她中了蛇毒。

    好不容易,护卫们把她们两个也提溜到?了围墙的另外?一边,贺归霖便也揽住竹清的腰,短短几息,就越过墙面,到?了平地上。

    “该死的。”竹清吐了几口水,又看了看自己红肿的手?,忙不迭地找出药粉给自己灌了下去,“这是去蛇毒的药,你?们先吃了。不过,会有副作用。”

    吃了她的药,丁香的唇色果真没有那麽紫黑了,不过竹清皱眉,“只?盼着早点给她治疗。”不然丁香还是有性命之忧。

    云升客栈并不大,只?是偏僻,墙的后面是一条阴暗的街道,此刻人影绰绰,竹清身上发热,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一句,“命真大。”

    “防御。”贺归霖吩咐,护卫们围成半个圈,把竹清她们护在里面,贺归霖站在最外?面,逆着光。因?着身上衣裳尽湿了,身体?线条看得更?加清晰,宽肩窄腰,又有一股凛冽的气势,倒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散毒的药物吃了会导致发热,如今竹清站都站不稳,迷迷蒙蒙间,发现贺归霖与蒙面人打起来了。一股热气至体?内升腾,很快的,便冲散了她的神志,她咬着牙,丢出一个荷包给贺归霖,随后就昏过去了。

    *

    日上三竿,竹清缓缓睁眼,她盯着黛青色的纱帐许久,才逐渐回过神来,浑身无?力。

    “少师大人。”外?头的人听见动静,当?即把床帘拉起来,然后又询问竹清,“大人可要喝水?”

    她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净了脸,唇红齿白,一双长眼里俱都是担忧,竹清不认识她,便问道:“你?是谁?”刚开口,她就镇住了,嗓音沙哑,活像拉得断断续续的二胡声音。

    “我的嗓子!”竹清猜到?了是蛇毒的后遗症,就是不知道是过一段时间能好还是一辈子……

    那小?丫头机灵聪慧,懂了竹清的想法?,便开口说道:“回少师大人的话,奴婢叫春茶,是陛下下令要我还有春雨几人照顾您。太医给您把过脉,说养一个月左右,您的喉咙就不肿胀了,能正常说话。”

    “哦。”竹清松了一口气,待发觉房内就她与春茶,不免问道:“其他人呢?黎司宝如何?贺归霖呢?丁香,我记得她中了毒,很深,治好了吗?”

    春茶认认真真地一个个问题回答了,“常德将军领着禁军们生擒住了一个死士,有五个服毒,当?场就没了。所幸有活口,撬出了不少的东西。”她那会儿还在勤政殿伺候,听见了陛下大发雷霆。

    “常德将军还有其他禁军被蛇咬了,又与死士拼命,身上落了不少的伤口,这会儿还昏睡着,黎司宝无?大碍,与少师大人一般,躺半个月变好了。倒是尚宫,毒是解开了,不过迷迷糊糊间,没有管住嘴……”春茶没有说明白,但是竹清也懂了,这是说了不该说的?

    “现在是甚麽时候了?”竹清说,得了回答,她叹气,“一下子就过去十日了。”也是,一池子毒蛇,又有死士拦路,可不就是遭难一番。

    “少师,少师。”声音由远及近,是陈司计的声音。

    春茶听了,说道:“少师大人,您还不知道罢,这回遭了劫难,倒是一下子解了陈司计还有李秀才的难处。”她也不多?说,而是轻手?轻脚退出去,给两人留说话的地方。

    陈司计穿着常服,一下子坐到?床边,“您吓死我了,我天天都到?这儿来,就盼着您醒。”

    “如今苦尽甘来了,身上冤屈洗干净。”竹清看见陈司计,心里宽慰,倒是不枉费她费心费力。

    “你?们一出事,大家都知道了我们是被冤枉的,有人想要栽赃陷害,哼。”陈司计眼神凌厉,经过了这一场,她也坚韧不少。

    “人证物证都在,陛下震怒,命大理寺严查此事,钦差来了五日,发落了好一批人。后面上了刑,他们才吐出来,说想这是一个连环计,利用我还有李一金这件事,把您引到?宜州,然后放火烧死。”陈司计一说起此事便生气,“只?是线索到?这里便断了,查不到?后续。如果单是您与尚宫她们去云升客栈,说不定真的会被他们得手?。”

    看看,又是放火又是毒蛇,完了还有埋伏好的人,哪一个都不是好应付的。竹清一想到?毒蛇,浑身炸开一般,难受。

    她最怕没有脚的与脚多?的东西,其中毒蛇与蜈蚣当?仁不让第?一位,掉入毒蛇池子里时,毒蛇在身边翻腾,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谁会这般想要我死?”竹清喃喃自语,她也没有得罪人罢?

    第127章 废后,秋闱

    病了一场, 竹清老老实实躺了半个月。如今外头倒是不传科举舞弊了,只传宜州地?界不平静,连官大人?还有将军都差点折了命。人?心惶惶,老百姓还在想要不要暂且搬走, 万一祸害到他们身上可?怎麽办?

    陈司计陪着竹清散心, 竹清感叹道:“这事?沸沸扬扬, 却没个结果。”连大理寺都查不出来,只把事?慌在那儿。

    他们原本想着烧死她,哪怕跳水, 也还有毒蛇,没成想身边会?有陛下派出来的禁军保护,禁军都是从战场上见过血的士兵里挑的,个个儿好手。

    而且,如果不是刚好走了两个护卫, 他们搬来救兵,只怕她也要成为亡魂了。

    “势力不小,从我进宜州便开始谋划了。”陈司计说,说着说着, 她突然想到甚麽, “对了,常德将军晕厥之前还特意与?我说, 他们感谢您哩,您晕倒之前丢给他们的毒药,很是有用。就是有了迷魂药, 才能生?擒其中一个死士。”

    “我有一事?不明白, 他们冲着我来,为何弄出这麽大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 我被害了。”竹清自个琢磨,她若是死了,陛下会?不会?追究?若追究,这些人?有底气不被发现?麽?又或者?陛下不追究……

    竹清想着想着,又说道:“莫不是与?科举有关?”倘若有女子能参加殿试,并?夺得了一个不错的名次,入朝为官,她作为少师,朝堂之上唯一一个女官员,势必会?略略看顾刚入仕的女子。但?如果她死了,小官员还不得被他们玩死?

    又或者?,这是一次试探,试探她的能力,试探陛下的底线,太多可?能了,连竹清也不能一下子就拨开迷雾,探寻到真相。

    既如此,暂且先不想了。待她来日上早朝,说不定能发觉一二。于是两人?就去探望了嗓子沙哑的黎司宝,她后遗症不浅,还有腰肢酸痛,小腿浮肿等等,故而不愿意下地?走动。

    “你们来了,快坐快坐,陪我说说话,我可?闷死了。”黎司宝眼睛一亮。她们聊了一会?儿,言语间,黎司宝说到了丁香。

    “听说她醒了之后,就送回京城了,这是怎的了?”黎司宝看向?陈司计,这几日陈司计都在竹清那儿,她想找人?都找不到。

    “出事?了。”陈司计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完,又说道:“尚宫局要变天了。”丁香吐了好些东西出来,皆是这些年替皇后所作的不干不净的事?,其中还涉及到皇子公主。

    可?以想象,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我们被咬了都不会?胡乱说话,怎麽就她不受控制说了那些话?”竹清似乎想到了甚麽,问黎司宝,“丁香与?皇后关系不怎麽样罢?”

    黎司宝想了想,点了点头,“是不怎麽,特别是皇后屡屡插手尚宫局,后面丁香回椒房殿的时间就少了,大半都缩在尚宫局,有时候甚至几日不去椒房殿。”她与?皇后也生?了间隙?

    “该不会?是……”黎司宝瞪大眼睛,丁香该不会?是故意的罢?

    她看向?竹清与?陈司计,果然见这两个人?在沉思,陈司计说道:“丁香是皇后带进宫的,很难被他人?收买要挟,所以应该不是其他人?想要对付皇后。如果是她自己?,倒是说的通。”

    “也许是皇后不想让她活着了?”黎司宝也是个见惯了肮脏事?情的人?,猜测原因都是往最深的地?方猜,有甚麽比得上自己?的命?

    哪怕进宫前对天发誓要忠心主子,可?丁香进了尚宫局,当了几年威风的尚宫。这样的人?,她会?心甘情愿替主子去死?换作是她,她可?不愿意,少不得寻求一线生?机!

    三人?都这麽想,就是不知道丁香与?皇后之间究竟发生?了甚麽,能让丁香趁此机会?豁出去。如此一来,她倒也没了一个背主的名声,毕竟是中了毒,“不小心”才说出来的。

    然而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她们所想的那样,还得看接下来呢。

    “少师大人?。”春茶急匆匆走来,“护卫们都醒了,常德将军想要见您。”

    “我与?陈司计这就过去。”竹清说罢,看向?黎司宝,“你先养着,不着急下床。”

    “欸。”黎司宝点头应了,她对陈司计挤眉弄眼的,回来给我说说少师与?常德将军喔~~

    陈司计:……

    常德将军贺归霖半躺在床上,衣襟大开,胸口包得严严实实,伤口不少呢。竹清进来时,他正单手端着一碗药,一口气喝了,见有人?进来,满心欢喜地?抬头,随后笑了笑,唤了一声,“少师大人?。”

    “你感觉怎麽样?”竹清问了,贺归霖一答,“还成。倒是你,你的嗓子疼不疼?”他忧心忡忡,家里的库房里好似有一瓶治疗喉咙的药物,之前大医给的,待他等下写信回去,让家里寄过来。

    “还行。”竹清摆摆手,示意这不是问题,“倒是我连累你们了。”她叹息,人?情债,不好还呐。

    “这怎麽能叫作连累?”贺归霖满脸不赞同,“我们是陛下派来保护你的,你有危险,这是我们的责任,救你,也是我们自愿的。况且,你给我的药很管用,就是你的药,才让我抓住了活口。”

    “那也是你们功夫了得,才抓住了。”商业互捧过后,竹清与?贺归霖对视了一眼,随后莫名其妙都笑了。陈司计一脸懵:发生了甚麽,怎麽就笑了?

    “我那时还没来得及与你说里头有甚麽,你倒是迅速。”竹清当然也想抓住活口,在客栈起火时就已经想到了有人想要她的命,故而肯定要留活口。

    “我不知道那是甚麽药,左右我是挨个给他们用了,谁能活着便看运气。”贺归霖冷酷无情地?说道,似乎是怕竹清心里不舒坦,他安慰她,“他们运气不好,也不关我们的事。这种想要我们命的人?,死了也不值当你费心神。”

    “别愧疚,别难过。”他说道。

    竹清迷茫:?她哪里愧疚了?

    陈司计别过脸,嘴角高高翘起来,常德将军不会?以为少师大人?是甚麽仁慈的人?罢?方才少师大人?还与?她说,要是死士们在她面前被活捉,她高低也要拿剑挨个把他们戳上两剑,这样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这回轮到竹清与?陈司计笑起来,贺归霖摸不着头脑,怎麽了这是?

    说过这个,贺归霖又说道:“估摸着他们也不知道你身边有护卫,所以轻视了。”他们几个被派来,是暗中进行的。

    “这会?儿应该是知道了。”竹清看了看贺归霖,“你家里急坏了罢?”

    “我娘亲还想来看我。”贺归霖忧愁,“不过他们还是高兴的,毕竟这是立功了。”

    “你救了我,我又救了你。”贺归霖古铜色的脸上出现?一抹不甚明显的红晕,想起跳水之前竹清拉住了他的手,怎麽不算救他一命呢?“放在话本子里,这是,这是……”支支吾吾就是说不清楚,竹清也只当不明白,还故意问他,“这是甚麽意思?”

    “嗯?”竹清故作不懂,看贺归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整个人?松下来了,还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说起来,也是我连累了你们,这般,等我好了,必会?带着厚礼来谢你。”竹清笑眯眯地?说道,又与?贺归霖说了一会?儿话后,起身去隔壁瞧其他护卫。

    除了一开始离开了云升客栈的两个,其他人?身上各自挂彩,骨折的也有一个,看着可?怜极了。

    竹清也都一一说了,过后会?备上厚礼,挨个谢了。这般就不偏不倚,人?人?都有份。

    *

    且说宜州城内好不容易平息风波,但?是钦差大人?却愁住了,盖因线索断开,竟寻不到背后的人?。

    “大人?,不若我们就这般呈上去?”有那不经事?的人?出主意,“左右他们不是认了麽?”

    钦差白了他一眼,说道:“难道要我告诉陛下,是宜州城的通判害了少师还有常德将军?他们哪里敢对少师下手?而且也没有理由,不过是顶包罢了,身后的人?狠心,没想给通判一家活路。”

    “或许,他们也打量了陛下的意思,见了这结果,说不得陛下会?就此草草结案,不再追究。”先前说话的那人?讲得头头是道,“要是罪魁祸首是陛下重视的大臣,陛下会?为了少师惩罚他们麽?若来日他们得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处罚,回头来对付大人?您,这就不美?了。”

    是人?就会?有自己?的思量,更?何况是钦差这样常年在朝堂混的人??见风使舵最是厉害,这会?儿便也起了草草收手的心思。

    是了,哪怕查到了背后之人?又怎麽样,陛下会?愿意罚他们?更?重要的是,以他的势力,很难查出来,陛下为何不派一个更?有能力的大臣来宜州?会?不会?是,陛下一开始就知道,他查不出来的,换而言之——陛下已经知道了是谁要少师的命。

    如拨云见月,钦差大人?的思路一下子开阔,没错,定是这样!他心头一松,吩咐道:“如此,结案。”

    *

    八月中旬,这事?有了了结,但?竹清可?不相信通判害她,求甚麽呢?她与?那个通判无冤无仇,这个通判,是个背黑锅的人?。

    那会?是谁呢?她不太了解朝堂的派系,故而眼下抓瞎,只能等回京之后再慢慢查。只是还没等竹清想出个所以然来,忽的便听闻,宜州知州出事?了!

    是下了大狱准备押进京城的郑通判举报了贾知州,说这个贾知州不是真的贾知州,而是冒名顶替的。这下惊起了一片下巴,好些人?迷迷瞪瞪,不知他是甚麽意思。

    贾知州也已经一并?下了牢狱,他在竹清等人?离开衙门后通风报信,放了鸽子,这事?倒是让钦差查了个明明白白,所以他也没有逃掉。

    “到底怎麽说的?”竹清与?钦差不熟,问不了这个八卦。倒是同为朝臣,又与?钦差有些亲的贺归霖知晓了。

    他解释道:“郑通判背的刑肯定更?重,虽然大家都觉得好笑,毕竟通判谋害,知州报信,听起来没道理。不过就是这麽定的,对你不公。”他语气里有不赞同,与?钦差交涉了几回,却不得他改变调查结果。

    明眼人?都知道,郑通判是个替死鬼。

    郑通判自个也知道,可?是他不甘心,明明都是出了事?被推出来的人?,凭甚麽他一家下狱,甚至可?能九族都保不住。而贾知州,却能保住一家子?

    他不甘心!

    故而,他向?钦差捅了一件事?出来,是关于贾知州的。贺归霖慢慢地?说道:“他是在贾知州来宜州上任时便发现?了不对劲。他与?贾知州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觉得他与?从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但?那也是十来年前见的,所以只当是人?变了。”

    但?在宜州上任之后,贾知州却从不参与?同僚邀请的任何宴席,一心扑在政事?上,营造出了一副一心为民的模样。旁人?能被他迷惑,郑通判却不会?,盖因多年前见的那一面,是在青楼里。

    那还不是个普普通通的青楼楚馆,里头有赌场、吸食五石散的场所,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找不到的乐子。

    而那贾知州,正是左拥右抱在赌钱,偶尔的,还瞧了瞧五石散,不过倒是没有吸,显然怕影响了乡试。也就是那过后,贾知州便中了举子,后头成了孙山,有了做官的资格,也没等安排,便通关系安排去了地?方上任,做了一个小小的知县。

    “郑通判说,一个爱好赌钱的人?,不可?能收手,再说了,还有美?人?呢。他为了仕途不赌钱了,但?是美?人?他不可?能不好。而贾知州,后院中只小娘一人?,并?不多贪。”贺归霖说道,他看向?竹清,意有所指般,“现?下男子后院小娘数十人?也有的,所以郑通判觉得奇怪。”

    “后面一查,便发现?了他习惯与?从前有极大的改变,且查到了贾知州有个双胞胎弟弟。”贺归霖说到这,竹清已经有了猜测,“现?在的贾知州,是他弟弟假冒的?”

    这事?怎麽那麽熟悉?从前,她也处理过这样的一桩事?,还事?关秀女呢!

    “嗯。”贺归霖点点头,“是这样的,他们出生?之后,父亲便遇难而亡,母亲带着两个孩子谋生?不了,便想着带着孩子们改嫁。但?是孩子的祖父祖母不同意,因着改嫁之后,孩子不是他们家的姓了,后面一合计,就留下来了弟弟。一晃十几年过去……”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我和哥哥再没有见过。”贾知州这会?儿成了罪人?,面对钦差,他笑了笑说道:“大人?能想象到麽,我们重逢的那日,我在酒楼里打工,他在酒楼里过生?,一桌子菜就要十几两银子,而我,一日的工钱才十个铜板,那样的菜,是我一辈子也吃不起的。而他,随手便点了,菜还是我上的。”

    “一别数年,其实我与?他不大像了,他跟着娘亲去了富户家里养尊处优,而我,在村子里艰难谋生?,何其艰难。”多不公平啊,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内心是何其的不甘心。

    明明是同一日出生?的兄弟,一个成了公子哥儿,一个却为了碎银几两奔波劳碌。于是原本相似的脸就有了不同。但?是到底认出来了,贾知州说道:“他瞧不上我,不过娘亲听闻椰奶死了,我自己?一个人?,便让我住进了她名下的院子里。我从来没有见过那般的宅子,而这,不过是贾家富贵中的皮毛。”

    “他十五岁,考上了秀才,正是得意的时候,娘亲让他带着我读书,渐渐的,我比他念得好。”说到这,贾知州嗤笑一声,“没成想,我的天赋比他要好太多。”

    “生?气嫉妒之下,他没有带着我。可?我依旧能自己?读下去,先生?说我能当大官,他不乐意了,央了他爹,把我赶了出去。唉……也怪我年青,没藏好想法,被贾家老爷察觉了,顺水推舟之下,他赶走我,又屡次对付我,找不到互保还有禀保,我考不了县试。”

    等了许久,贾知州才又说道:“考中进士,他衣锦还乡,还专门来嘲讽我。八年了,我用了八年去模仿他,把他引到山崖下,顺理成章与?他换了身份。”

    钦差严肃着脸,“果真是命案!”这事?可?不小,得上报给陛下。

    “我没想到他内里不堪,竟然还去青楼那种地?方……不过也不亏了,当了十来年的官大人?,我这辈子,值当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宁愿富贵几年就遭殃,也不愿意一辈子在地?里熬日子,穷苦日子,他过怕了!

    也是因为漏了馅,才被人?抓到了把柄,他这才不得不帮着他们报信,想了想,他说道:“我不知道人?是谁,我们只用信件交流。”

    “嗯,本官知道了。”钦差说,如今一事?归一事?,反正贾知州是逃不了一个死字了,敢冒名顶替,断然没有饶命之理。

    *

    宜州风波好一阵儿,待竹清身子好些了,便收拾收拾,准备回安州了,秋闱即将开始,她要回去监考。

    “还是这儿舒坦。”竹清撩开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安州虽然没有宜州那般处处繁华,但?终归是她久住之地?,也不用担心有人?要害她。在这里动手,也得掂量掂量。

    “山长,山长。”甫一得知竹清归来,陆霜玉与?陈学?恒顾不上自身的体面,也顾不得书院内不得疾步的规矩,几乎前后脚便涌了出来。

    “没事?罢?我们听见消息都急疯了,恨不得马上去宜州,只不过英山伯劝住了我们,说我们去了,也是添麻烦,还引人?注目。”陈学?恒说,见竹清精神头不错,也就放心了。

    陆霜玉却拉着竹清上上下下看了个遍,长吁短叹的,“还好还好,命大。回头咱们一起去上香,再添一些香油,去一去晦气。”天知道她知道消息的时候,差点没有撅过去。

    “我这不是好端端的麽,没事?没事?。”竹清逐个安慰了,又教她们各自去做事?。接着便是问参与?乡试的学?子们情况如何,有没有乐不思蜀的?

    这段时间是英山伯在看着,她回答道:“那倒是没有,再如何贪顽也知道前途要紧呢。有两个去游学?了,还说要去京城瞧瞧,这不,还没有回来。”

    八月份就是秋闱,也得事?前做好准备,收收心。英山伯不放心,还特意去信催了催。

    一天下来,竹清受到了许多关心,连晖桐书院的小娃娃都捧了糕饼来看她,忧心忡忡地?让她养好身子。

    回了书院没多久,就有震惊朝野的消息传来——陛下欲废后。这已经是三天前早朝发生?的事?,如今才随着信件传到竹清耳朵里。

    猜到内情的竹清倒是不意外,倘若丁香的话不假,那必然影响到皇后,只要陛下不想保她,肯定不能容忍她继续当皇后。

    “不过,谢丞相不会?反驳麽?只在早朝上提出,却不是直接下旨,想必陛下也给了皇后机会?。”竹清摩挲着下巴,看着是给皇后机会?,倒更?像是给谢家机会?。

    当初高丞相草草下台,后头是皇后的父亲谢尚书顶了丞相的位置,到如今,谢家已然是鼎盛大族了,京城想与?谢家联姻的儿女不知多少。

    竹清想事?情比较深,她在想,废后是因为丁香的那些话,还是与?她遇刺一事?也有关系?又或者?,谢丞相已经做下了不少陛下不能容忍的事?。

    在揣度中,秋闱如期而至。

    这回碧桐书院参与?秋闱的考生?们一个个俱都紧张不已,乡试要考的知识比起县试府试要深不少,更?甚至有些题目很偏僻,容不得他们松懈。不少考生?在排队搜身时还念念有词,背着诗词歌赋,又有先生?教的各种知识。

    竹清已经坐在考场内,看着一个个女学?子走进来,人?数不多,只几眼,她就记住了所有考生?的脸。其中有她熟悉的陈学?恒、上官晚澄。

    待关了门,敲了鼓,乡试就正式开考。

    这回难度不是一般的大,陈学?恒看着卷子,静下心来慢慢写,她的目标是举人?,而不是争头名,所以不必为难自己?。上官晚澄也是一般的想法,不急不急。

    竹清看着她们的状态,心里不住的点头,对她们十分?看好,不出意外,她们能考中的可?能性非常大。

    因着中毒的后遗症,这几日竹清总感觉困乏,就监考一会?儿,已经开始困了,但?她得撑着。这麽一撑,就撑了九日。

    九日后,乡试结束了。

    考场里病了不少人?,有两个女子弱柳扶风,不够健壮,就是被抬出来的。

    竹清嘱咐了人?给她们找郎中,随后便去批卷子。

    第128章 谢党

    陈学恒、上?官晚澄以及李双双都考上?了举人?, 除了她们三个女子?,碧桐书院还有三个男学子?考上?了,不过名次都不算靠前,这次乡试卧虎藏龙, 解元是?打?小跟着祖父在京城居住, 上?国子?监的?学子?。因着户籍在这里, 才回来考试。

    他的?一首赞陛下圣明的?赋写的?文采斐然、词丽华藻,教人?一见?难忘。主考官见?之心喜,已经呈交给了陛下。

    碧桐书院一下子?出了六位举人?, 轰动整个大阳县,就连在安州,那也是?出了名的?。不少人?琢磨着要把家里孩子?送到碧桐书院,在书院好好熏陶一下。

    一连放了六卷鞭炮,又撒了喜钱, 碧桐书院的?热闹这才散去。成了举人?,便有了做官的?资格,竹清把六个举子?都喊到一起,又问?他们接下来预备如何做, “是?继续考, 还是?上?报,直接做个小官, 从底下开始熬资历?”

    如果要参加会试,这两个月就要预备进京了,她也不会在安州久留, 得进京。陛下给她赐了宅子?, 左邻王府右住权贵,妥妥的?富贵之家, 她得好好瞧瞧。再则,会试与殿试,也不需要她当考官了,她之后的?差事,还没有着落。

    也不急,先上?早朝,看看情况如何——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想要暗杀她的?人?。要让她逮住了,呵……

    男学子?们倒是?想都没有想就说道:“继续考,我要考进士。”读书十几二十载,为的?就是?堂堂正?正?的?当个进士,去金銮殿走一遭。

    竹清点?了点?头,把视线移到陈学恒三人?身上?,“你们呢?要继续考麽?”但是?说实话,除了已经读了十几年?书且天赋不错的?陈学恒,其他两个小娘子?想要考中进士,要麽磨砺几年?,要麽天时地利人?和,才能考上?。

    李双双天分差一点?点?,上?官晚澄读书还不够火候,各自有自己的?不足。

    “山长,我也想考,不过是?考单科。”李双双说道,她不想等几年?或者?现在就去做官,起码也得见?过会试是?怎麽样的?。

    “好,你呢?”竹清又问?,上?官晚澄倒是?没有多思索,直接就说道:“回山长,我想等个三年?再考,今年?就算了。”她族里也是?想要她厚积薄发,一鸣惊人?拿下好名次,再次替上?官氏扬名。

    “好。”既然说罢了,竹清就带着五个人?进京,只到了京城后,各自分开,有的?去找友人?合租,有的?住进家里买的?小院,俱都在为会试作准备。

    李老先生与隋老先生也回京了,他们的?晚辈没能考上?举人?,不过不打?紧,只要书院的?学子?们考上?了,也有他们的?一份荣光。

    回京后,竹清先去见?了陛下,陛下勤勉,见?她也不过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语,之前她遇刺的?一事倒是?按下不提,也不知是?何意。

    心里琢磨着这件事,竹清走出了勤政殿,菊儿早已等着了,“竹清姑姑。”她一脸雀跃,哪怕竹清已经当了少师,也依旧是?她的?姑姑。

    “菊儿。”竹清打?量着许久不见?的?菊儿,见?她愈发得意,也为她放下心。自从她离开了承乾宫之后,便是?菊儿当了那掌事宫女,她也打?算自梳,随后一直伺候太后。

    “太后娘娘一早就吩咐了我在这儿等您,就怕您出宫了。这些天太后可想您了,嘴里都念叨着。”菊儿说道。

    “果真?”竹清挑眉,心中门儿清,为何前几年?不见?太后想她,现在就想了?盖因太后在乡试前便还政于陛下,现如今,太后再也不用去上?早朝,也不能插手前朝的?事。可不就是?无聊了,需要一个熟悉她的?人?陪她消遣?

    不过她暂且还不能回承乾宫,得等到朝堂之上?有女子?官员站稳脚跟,才能退出来,回承乾宫养老。

    承乾宫里有孩子?读书的?声音,听着颇有些不愿,竹清问?菊儿,“可是?大皇子??”

    “正?是?,太后这些天抓大皇子?的?功课很?紧,大皇子?不敢耽搁,天天苦读。”菊儿低声说道:“先前太后忙碌,不得空管大皇子?,在二皇子?三皇子?开蒙上?学堂时,大皇子?却依旧在宫中顽。”

    竹清会意,大皇子?那样的?血脉,加之养在太后膝下,读不读书其实不打?紧,反正?也不可能碰到皇位,倒不如多陪陪太后。

    没了接触政事的?机会,太后似乎一下子?变得老了,以竹清的?眼力劲儿,能看见?太后耳边已经有了白?发,太后也老了。不过积威更甚,打?眼一瞧,能让人?心生尊敬。

    “奴婢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竹清行了礼,太后就伸手让她上?去,“快让哀家看看,你都没变,还像从前似的。”

    “太后倒是变了。”竹清言笑?晏晏,“乍一看见?,奴婢还道是?哪里来的?美人?,后头一想,也是?奴婢自个糊涂,这在承乾宫里的?美人?,除了太后还能有谁?奴婢该打?。”她抬手轻轻打?了几下嘴巴,惹得太后愈发畅快,心里的那点不虞也去了。几年不见?,她容颜不再,而竹清却容貌依旧,这让她不痛快。

    “快给哀家说说,这几年?在书院,都做了些甚麽。”太后兴致勃勃地想要听,竹清挑好的?说给她听,又说道:“哎呦,刚开始招生时,还有村民拿鸡蛋砸我们,道我们是?骗子?……”

    她讲得绘声绘色,太后有时屏气凝神地听,有时又开怀大笑?,连其他宫女也入了神,待听见?晖桐书院顺利开办之后,齐齐松了一口气。

    太后满面笑?容,亲昵地说道:“你呀你,要是?不当少师,去外头做个讲书先生,定能一举成名。”这说得跌宕起伏,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奴婢可不去,还得服侍太后呢。”竹清专挑太后喜欢的?话讲,去外边还是?留在宫里?她不甘于就那般走了,说甚麽也要陪在太后身边。

    眼见与太后讲得差不离了,又觉得她心情不错,竹清斟酌般说道:“太后,奴婢遇刺,不知能否向太后求一根人参补补?这手,现在还疼着呢。”

    “自然,菊儿,开了库房,去给你竹清姑姑挑个好的?,还有其他补品,一并选了。你们几个,跟着菊儿去罢,不必在这里伺候了。”太后吩咐了,其他人?便退出去,只留下两个人?。

    外面,菊儿正?领着人?朝库房走去,恰好碰见?大皇子?,“您慢点?,小心摔了。”

    “菊儿姐姐,皇祖母睡了麽?我写了字,给皇祖母看。”大皇子?聪明着呢,刚才听见?了皇祖母的?笑?声,知道她这会子?心情好,所以想去她跟前,求她放他几日假。

    “太后娘娘还没有歇下,不过正?有事呢,大皇子?听话,咱们过会儿再去,好嘛?”菊儿哄了大皇子?,带着他一同去库房了。

    正?殿内,听闻了太后的?话,竹清有一瞬间的?惊讶,“竟是?谢党?”是?了,暗地里害她的?,是?谢丞相一党的?官员,甚至说明白?了,谢丞相没有出手,可是?他肯定默认了这件事。

    也许对他来说,竹清不过是?稍微有身份的?蝼蚁,用她来当个警告,再合适不过了。所以,这锅安在他身上?,没错。

    “奴婢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竹清故作委屈,“倘若谢党一直想杀奴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奴婢又该如何做呢?”她暗想,看来皇后预备被废真的?不是?一件单独的?事,肯定跟谢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因为他们不想女子?出头,又借此试探皇帝,你是?他们的?一个筏子?。不过按照他们的?手段,当初是?想你死在云升客栈,伪装成失火,以此与皇帝抗衡。”太后冷冷地哼了一声,“当了几年?丞相,早已经忘了当初小官走上?来的?不易,如今为了利益,还想着从皇帝手中夺走更多。”

    皇帝与臣子?,谁强便能稳稳地压另外一个一头,谢丞相官居一品,又是?国丈,迷失在恭维与权力当中也很?正?常。

    “不过科举舞弊一事不单是?那麽简单,你死了,如果陈司计也在监狱中‘畏罪自杀’,恐怕整个天下的?考中了功名的?女子?都要蒙羞,严重点?,她们都要仔仔细细查过,才能继续科考。”太后说,名声有多重要?就是?孝顺的?人?,当官之路都比旁人?顺利许多。

    如果真的?有“疑似作弊”的?名声背在身上?,她敢断定,五个地方的?乡试都不可能有女子?能中举人?,更别提做官。

    谢丞相此举,是?想断了女子?们当官的?路,竹清笑?容隐匿,恨上?了谢丞相。

    “那……谢丞相可真是?大胆,竟然敢动考官。”竹清有些敷衍地说了一句,她心里想着事情,一时半会儿,分了心。

    “自称国丈,又收受贿赂,呵,谢丞相。”太后言语间冷淡,眉眼皆是?厌恶,显然也看不得谢丞相这般狂妄。

    “你受了委屈,哀家给你赏赐些好玩意,你还有甚麽想要的?,只管开口。”太后拍了拍竹清的?手,竹清也不客气,直说自己的?宅子?还空着,需要添补的?物件多着呢。

    从承乾宫出来的?时候,乌金西坠,染出了天际一大卷的?橙色云,竹清站那看了看,才与菊儿说道:“真好。”

    “姑姑,这样的?好夕阳,可是?不多见?。”菊儿说罢,听竹清聊起皇后,她想了想,低声回答道:“皇后娘娘如今幽闭在椒房殿,无事不得出。身边原本伺候的?贴身宫女,一律杖毙,不亲近的?也赶去了行?道,干最下等的?粗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后很?难有机会再复起了,废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丁香呢?”竹清又问?道,亲近者?杖毙,看来皇后背地里做的?事不少,就是?不知道丁香如何了。

    “她有揭发的?功劳,且在尚宫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陛下饶她不死,只让她去皇庄,一辈子?不许出,了此残生。”丁香清楚这事,陛下欲太后聊起丁香时,她恰好添茶。

    “她背叛了旧主,哪怕留在宫中,也不会有人?信任她。”菊儿说道,说罢丁香,又聊起后宫中的?形势,她说,“如今最得意的?是?淑贵妃,往下是?良妃,再之后是?熹贵嫔。”至于贤妃德妃,也只是?有着妃位的?荣光,论起荣宠,却是?没有的?。

    竹清了解完,就出宫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贺归霖见?她自己上?了马车,便收回手,有些懊恼地后退。

    “你要自己走路?还是?和车夫抢位置?”竹清坐好,看着懵懵的?贺归霖,伸出手,“上?来罢,如今过了时辰,京城禁止跑马。”

    “好。”贺归霖眼睛一亮,赶忙转头吩咐下人?把马儿牵回家,随后握住竹清的?手,跳上?马车。

    “我记得,陛下没有说你们甚麽时候便不用保护我了?你不用忙碌自己的?事吗?”竹清问?,身为将军,贺归霖已经很?忙碌才对罢?

    贺归霖摇摇头,“事情还没有了结。”他没有说明白?,但是?竹清一下子?就懂了,她若有所思,“喔。”

    “再者?,我是?自愿跟陛下请命的?,除非你不想看见?我了,不然我不会走。”贺归霖坐的?正?直,余光却瞄着竹清,在等她的?反应。

    竹清突然笑?了笑?,“你一个将军,之前没出事,他们不知道就罢了,如今京城都知道你给我当护卫,不丢脸啊?”

    “不丢脸。”贺归霖摇摇头,“我,我……求之不得。”

    竹清抬眸看他,就短短一会儿,他的?脸就红了,不明显,倒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曲起,看得出紧张。

    “你几岁了。”

    “快要二十八了。”

    “有没有小娘,红颜知己?”

    “没有。”

    后知后觉的?,贺归霖总觉得这番问?话很?耳熟,好似他那个经常出入青楼的?表弟会在他耳边叨叨,他就会这般问?那些伺候喝酒的?姬女。

    “喔。”竹清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靠在软枕上?,闭上?眼睛歇息。

    贺归霖欲言又止,只觉得心中有蚂蚁在爬,为何这般问?他,又为何不继续问?了?他看着她眼下淡淡的?乌青,长长的?叹气,从暗格里拿出一张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少师府坐落在清净之地,是?个五进的?大院子?,亭台楼阁、瑶池玉林皆是?不缺,竹清使?了人?来打?扫,包括护卫们,也已经到位了。

    夏衣迎了出来,“大人?,已经布置妥当了。还有护卫们住的?院子?也安排妥了,只是?不知贺将军住哪儿?”贺将军身份贵重,按她猜测,大可能是?自己一个院子?。

    贺归霖目光落在竹清身上?,并不言语替自己争取,只是?暗含期待,竹清如芒在背,咳嗽了一声,说道:“住我院子?的?东厢房。”她转过身,询问?贺归霖,“贺将军,既然陛下说了你们要贴身保护我,我这个安排,你觉得怎麽样的??”

    怎麽样?他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似乎要飞起来了,贺归霖听见?自己磕磕绊绊地说道:“好,好。”

    明明在战场上?他是?说一不二的?,何时试过这般断断续续说话?

    “还不去准备?”竹清看了夏衣一眼,夏衣应了,“是?。”她不理会秋衣挤眉弄眼的?示意,又问?了好些问?题,这才离开。

    竹清与贺归霖走在少师府内,贺归霖忽然说道:“其实,如果你想知道京中情况,可以问?我。论解毒医术,我不及你,但是?朝堂情况,我还是?略知一二。”

    “愿闻其详。”竹清与贺归霖坐下,聊了蛮久,从他口中,竹清得知如今朝堂风波再起,以谢丞相为首的?谢党狂妄嚣张,谢丞相的?儿子?、皇后娘娘的?亲弟弟,便在京城中纵马伤人?。对于不是?同派系的?官员,他们极尽打?压,在朝堂上?搅起腥风血雨。

    若不是?皇后没有儿子?,只怕谢党还不止这些行?径呢。

    “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竹清说,谢党,已经发展成党派了,也难怪他们如此大胆,她还没入朝堂,也没碍着他们,他们就拿她杀鸡儆猴。

    “如果来日上?早朝,你不要与他们起争执。”贺归霖担忧地拧眉,“从前就有这等事,一个言官在朝堂上?反驳了谢党的?政见?,下了朝,被人?拖到胡同里一顿暴打?,去了半条命。他们狠着呢,一颗心已经没有了善良。”

    “我知道了,说到上?早朝,你住我这儿,来日上?早朝,我们是?一同出门还是?怎麽样?说出去恐怕没人?信,到了早朝上?,可能会被人?嘲笑?。”竹清说。

    贺归霖回答道:“不碍事,我不上?早朝,等你下了朝,把事情告诉我即可。他们瞧不起武将,我有个哥哥在早朝上?,当个代表就好,我去不去都可以。”他还不想去呢,文官总是?冷嘲热讽,明明打?天下的?是?他们,可一轮到他们去管理州府,他们就抖起来了。

    “成。歇息罢。”竹清说,她起身往容秋院走去,这是?少师府内最大的?院子?,假山环绕,流水潺潺。因着干娘在安州替她管理书院,她便住了这最大的?院子?。

    贺归霖一直看着正?房的?灯火熄灭,这才去休息。

    *

    第一回上?朝,竹清起得很?早,夏衣帮她穿好了官服,又说道:“大人?,贺将军已经起了,他教小厨房做了粥,想让您吃了再去。”

    正?说着贺归霖,他便来了,先是?敲了敲门,又问?竹清,“吃一点??已经放温了,正?是?入口的?时候。早朝不知多久,仔细饿着五脏六腑。”

    “成。”竹清喝了,味道还不错,“这瑶柱粥熬得入味。”

    “我的?手艺。”贺归霖接过碗,“以前在军营,也经常自己熬粥炒菜,厨子?做的?不好吃。”

    竹清没说甚麽,趁着夜色出了门。马车车辙碾过平整的?道路,缓缓朝皇宫而去。

    路上?,碰见?了王爷的?马车,驾车的?车夫解释道:“大人?,那是?璋王,住咱们隔壁的?。”

    “哦。”竹清点?头,“璋王也是?每日上?朝,不过也是?不管事,只是?去听,了解发生了甚麽大事。”

    “大人?想要办乔迁之宴,也得请上?璋王呢。”秋衣说道。

    “再说。”竹清说,她算是?看着璋王长大的?,但是?不算亲近,如今更是?仅仅认识而已。

    因着是?少师,所以竹清站的?还挺靠前,前面就是?两位丞相,左右是?尚书,一抬头,便能看见?皇位。

    果真如贺归霖所说,谢党很?是?嚣张,其锋芒无人?敢接,右丞相林丞相只是?老神在在地站着,不参与他们的?唇枪舌剑。他们在争论要不要大肆推行?轮作,安州的?成华县轮作有显著效果,已经被当作功绩呈交到京城。之所以能做考点?,也是?因为这个功劳。

    “陛下,各处的?情况不同,黄豆与稻子?轮作可能仅仅适用于成华县,如果贸然用到其他州县,恐怕百姓不信任,又逢天灾,便可能颗粒无收。”

    “此言有理,且种了黄豆,稻子?与小麦便不够,百姓们吃甚麽呢?反倒要怨上?轮作,这倒是?不美了。”

    早朝像菜市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竹清垂着头,耳边是?纷纷扰扰的?声音,忽然,皇帝开口了,她前面站着的?谢丞相往右边走了两步,离开队列回话。

    谢丞相说道:“启禀陛下,微臣觉得几位大人?所言甚是?有道理,轮作之事不宜操之过急,且需要缓一缓,不若就采纳许大人?的?意见?,选几个小县出来……”

    意见?是?谢党提的?,谢丞相不过是?组合了一番,言语中,其实是?不赞同轮作。

    在谢丞相说罢,陛下说道:“此事不急。朕再想想。”竹清明显看见?,谢丞相身形微微顿了顿。

    “林丞相有何高见??”被问?及的?林丞相也不过是?车轱辘话来回说,总之都是?辞藻华丽的?废话,半点?用都没有。

    说完轮作,又有官员提及废后一事,在此事上?,大部分官员还挺统一的?,他们只知道陛下突然把皇后幽禁,还不清楚内里,都觉得废后不妥,因为皇后没有犯大错。

    倒是?清楚自己女儿作脏事的?谢丞相还为她说话,“陛下,皇后娘娘入宫几载,一直行?国母之责,上?孝顺太后,下照顾皇子?,纵然无所出,却也不能轻易废弃。”他明白?陛下不会把皇后做的?事说出来,皇室也要脸面,故而他把原因安在了七出之条的?无所出上?。

    “是?,谢丞相说的?不错,后宫的?任何皇子?公主,都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嫡母岂能因为没有嫡出就被废?断然没有这样的?道理。”

    “是?麽?”皇帝淡淡地反问?,“无所出也罢了,朕终究不是?无情的?人?。可皇后,却妄想插手前朝之事。联络前朝官员,意图逼宫。”

    陛下话音刚落,整个大殿一片沸腾,谢丞相不可置信地抬头,这样的?罪名安在他女儿身上?,整个谢家都会完蛋。

    “陛下,皇后娘娘怎麽可能……”他下意识地反驳。

    竹清听着这话,点?点?头,既然不能把皇后做的?丑事说出来,就另外给她安一个罪名,正?好这个罪名还能问?责谢家。

    陛下,想要动谢家了麽?

    第129章 搜集证据,绯闻

    下了早朝, 竹清耳朵终于清静了不少,她正准备走呢,却见刚刚跳得最欢的官员从?她不远处走过,看了她几眼, 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随后哼了一声便走了。

    竹清等他走过, 也哼笑,蠢货,看不清局面呢。方才?虽然陛下没有直接废后, 但态度愈发明确,待陛下下定决心,这个官员焉能还能当个京官?

    “少师大人。”身后,璋王款款而至,她眉眼间少了几分柔弱, 多了坚毅与?果敢,真应了那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璋王殿下。”竹清与?她寒暄几句,又约了过几日一同去上?香。

    告别了璋王,竹清一转头, 就看见了贺归霖正在?马车旁边靠着?, 旁边还有一个长相与?他有些相似的男子,那男子似乎苦口婆心地在?劝他, 奈何他屹然不动?。

    “你出来了。”贺归霖笑了笑,他旁边的男子转头,面色虽然不好, 但还是有礼地自我介绍道:“我是霖哥儿?的二哥, 文毅侯。”

    这麽说,竹清就认得他了, 他凭借军功封侯,偏偏科举时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如此就不得不教人感叹一句,文武双全?。

    “有礼了。”竹清点了点头,文毅侯对弟弟说道:“想明白了,今夜便回?来罢,给?你留门。”表面上?是说给?贺归霖听,实际上?……他希望某个人识相点。

    待他走了,贺归霖才?说道:“我哥没有别的意?思,怕我长久住在?你家,败坏了你的名声。”

    “是我的名声还是你的?”竹清摆摆手,自个上?了马车,独留贺归霖看着?空荡荡的手掌心,兀自难受,明明来时还让他扶下来了。

    “还不快点上?来。”等听见这句话,他一扫郁闷沉重?的心情,三?两下便上?了马车。

    待回?了少师府后,竹清有正事与?贺归霖谈,她想抓住谢丞相的把柄,为他的倒台添砖加瓦。

    “我观陛下态度,想必不会容忍他太久。既如此,我也该给?他一份回?礼,不然对不起我受的伤。”竹清脸上?没有了笑意?,凭甚麽谢党看她不顺眼就可以下杀手?礼尚往来,她也该还礼。

    “你有甚麽好想法。”贺归霖点头,“我会配合你。有谢党在?,我们武将地位一低再低,他们瞧不上?我们。”别看他们好似很风光,但他们舍出一身血肉才?换来的功勋,谢党却轻描淡写地带过,随后坐在?高堂上?指点他们。

    想谢党倒台的人,绝对不止一个两个。

    “我记得你昨天与?我说过,谢党之前在?并州一带贪污腐败的行径被某个官员参了一本,只是后面没有切实的证据,故而不了了之,后面那位官员也告老还乡,这事就就再也没有人提。我的想法是……”竹清细细地讲述,不放过任何一个小方面,待说完后,她又说道:“纵使这件事查清楚,拿到证据,不能完完全?全?让谢丞相倒台,但也够他喝一壶了。”

    贺归霖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嗯,可行。哪怕一时之间奈何不了他,但也能拉下几位谢党的官员。倒台是一瞬间的事,但在?那之前,就需要一点一点的事情去磨他们。”

    今日参他们贪污受贿,明日参他们草菅人命,零零碎碎的事情加起来,也足够伤了谢党的元气。

    商定过后,贺归霖便离开了,竹清询问夏衣,“学恒她们确定不来我这儿?住?她们两个小娘子,恐怕会遇上?危险。”

    “不呢,她说还没有会试,未免让旁人觉得她们攀附您,故而暂且先住外边。上?官小娘子替她们找好了住处,还有两个护卫,大人也不必担心她们。”夏衣回?答。

    竹清“嗯”了一声,旋即有些许无聊,正想着?要不要出门去,忽的就有门房的老爹来报,“启禀大人,有位自称是您的好友的小娘子在?门口等着?,说是叫菊儿?的。”

    “快请她进来。”竹清吩咐了,不多时,菊儿?的声音由远及近,“姑姑。”

    “你怎的来了?宫里事情不多?”竹清询问,又抬手阻止了夏衣倒茶的动?作,“我来泡茶。”

    菊儿?忧愁地说道:“承乾宫里多得是嫔妃出出入入,聚在?一起吵得跟甚麽似的。平日里不见她们来,如今倒一个个前后脚就来了。都等着?讨好太后呢,太后有她们伺候,便不需要我了,我就随意?出宫顽一顽。”说是顽,其实不过是顺了竹清的习惯,隔三?差五出宫去市井瞧瞧物价,回?去后跟太后说,太后不愿意?做那不了解民生的人。

    “为了皇后的位置?”竹清挑眉,菊儿?点头后,她又了然地说道:“中宫之主的名称当真诱人。可是皇后,不还是没有被废弃麽?她们不怕皇后不会被废,事后找她们算账?”

    “这点子害怕哪儿?等抵得上?诱惑?再者,孝敬太后原也是她们该做的,任谁也挑不出错误来。”菊儿?说罢,看着?竹清低声说道:“我今个来,是有一件事告诉姑姑。”

    “甚。”竹清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由得拿起茶杯掩盖住笑意?。

    “丁香被送走之后,尚宫局没有了领头的人,偏偏其他人的能力不足以服众,故而太后想要您回?尚宫局,重?新担任尚宫的职位。”菊儿见竹清还穿着?官服,又说道:“但是按照我来看,姑姑穿这个官服,比尚宫的官服要威严一些。而且,尚宫麽,也终究不是那麽好当的。姑姑如今是自由人,又何必回?去趟浑水?”

    竹清仔细思索,明白菊儿?是真心为她筹谋的,心里熨帖,“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回?去当尚宫的。”她当尚宫、少师,也不过是体验一番罢了,对她来说,在?一个职场干久了,不划算。

    从?后宫到前朝,她这个少师的职位也当不得太久,竹清对菊儿?说道:“我虽然是自由人,但与太后签了雇佣协议的,还得回?去伺候太后呢。”她出宫当山长,现在?回?京当少师,太后没有阻止,但她也不能得寸进尺,就不回去承乾宫服侍太后了。

    再说了,太后这麽大一座靠山,为何不继续靠着?呢?

    “这样?也好,姑姑您得太后的疼爱,回?了承乾宫也不担心缺少甚麽。”菊儿?欢喜,又觉得竹清能屈能伸,她真心实意?地敬佩,“姑姑,您真的好厉害。从?承乾宫出来,去偏僻地方呆了几年,然后一跃成为少师大人,将来不作少师了,又回?去服侍太后。姑姑,不怕旁人说闲话?”

    当过了前朝官员,真的能再去后宫当个奴婢麽?

    似乎是看出了菊儿?在?想甚麽,竹清毫不在?意?地回?答道:“我能有今日,靠的是太后与?陛下的赏识,倘若没了这份赏识,哪怕作丞相,位置也是摇摇欲坠的。”在?职场混呢,首先看明白自己跟着?谁,又明白除了能力之外,也要得上?司看重?才?能有出头之日。

    “我如果不当少师,也不提回?去伺候太后的事,顾自生活在?外面,你猜结果会如何。”那不就跟谢党一样?了麽,恃宠而骄,看不清未来。竹清意?味深长地问菊儿?,“要麽被人欺负,要麽缺衣少食一辈子。”这都不是她想要的。

    “再说了,雇佣协议还在?呢,我们要做个有诚信的人。”竹清不反感回?去承乾宫,甚至还隐隐期待呢,到底是她生活了几年的皇宫,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

    说是伺候太后,可也不过是做些轻省的活计,再陪太后说说话,如此就过去了一日。

    “丁香怎的敢背叛皇后?”竹清细问,菊儿?便回?答道:“是在?谢家的老子娘病了,因着?那几日谢家忙着?办喜事,不许下人请郎中,硬生生熬没了。她就那一个亲人,而且,我观她与?皇后越来越生疏,只怕早就离心了。还有,皇后身边陪嫁进来的宫女,两个都没有好去处,可能她也是怕。”

    “她倒是不在?乎了。”也许是皇后逼得她没有法子了,也许是因为心中愤恨。不过她们不是丁香,谁也说不清。

    “大人,外面有学子想来拜访您,带了自己的文章来请教您,说是从?安州出来的,与?您是老乡。”门房老爹又来了。

    竹清皱眉,“不认识,赶出去。”

    门房老爹应了,转身去办,倒是菊儿?不明所以,“姑姑,怎麽不见他吗?”

    “不见。我自从?在?安州乡试当了监考官之后,考生都能对我称一句恩师,可那也不过是客套罢了,我连他是谁都不认识,如何能让他进屋。再说了——”竹清摇摇头,“在?会试之前上?门,大概率是攀附关系。他到处钻营自然没有问题,但是不能影响到我,我可不想名声有瑕疵。”

    想到这,竹清就觉得等下得吩咐府里任何人,不得收这些考生们的文章,她一个也不会看!

    “还有一件事,我方才?从?宫中听见了姑姑的闲话。”菊儿?犹犹豫豫,“说贺将军这样?的身份住在?少师府,与?您有着?不一样?的关系。”

    特别是一个男未婚女未嫁,那贺将军身份贵重?,自己也不是没有地方住,如何就要住在?少师府了?

    “这件事的确是个隐患,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竹清说道,“我孤身一人,倒是不怕这些闲话,再说了,陛下也不会放任他一直住在?这里。”若是边关再起战事,贺归霖就要上?战场了,也住不久。

    “姑姑心里有数就成。”菊儿?点头,她在?少师府用了午膳,是鲜嫩的羊肉锅子,吃得她满身是汗。又舒舒服服地沐浴完才?离开了少师府。

    贺归霖到晚上?也没有回?来,竹清却不慌不忙,她出主意?,贺归霖负责去办事,分工合作而已?。

    有一说一,她当这个少师其实有些无聊,还不如之前当山长来得快活,也不知大阳县那边怎麽样?了?

    大阳县,一尊金子塑造的金身像落成,这是城中富户崔家出钱打造的,就是那个出了一个女秀才?的崔家。

    崔令意?抬头,对金身轻轻唤道:“山长。”

    在?她身后,不少碧桐书院的学子们都带了东西放在?金身面前,一些百姓便拿了自家的瓜果来见山长。这位刚来大阳县时无人认识的女子,在?离开大阳县之后,却名满整个安州。

    “快来摸一摸,沾点文气。”有妇人拉着?孩子挤到了最前面,虽然这位山长自身没有功名,但不妨碍她教出了众多才?子,可见本事不小。

    *

    贺归霖沉着?脸回?了少师府,刚回?到院子,却不想竹清还没睡,在?亭子里抬头看月亮。

    “回?来了?”竹清问,“原本还想等你一起喝酒。”她听闻贺归霖被家里叫回?去了,便直觉他今夜应该不会回?来了。

    “怎麽喝这样?多的酒?”贺归霖三?两步踏上?石阶,见桌上?已?经空了两个酒壶,他拧眉说道:“喝酒伤身。”

    “你家里人让你回?去?”竹清有些醉,但只是微醺,她看着?神色微微僵硬的贺归霖,问道:“他们不想让你继续呆在?这儿?罢?”这也是很现实的事,终归于名声无益。

    “下午有急报传来,倭寇要犯沿海了,我估摸着?会把你派出去领兵打仗,贺归霖,不若你就趁这几日,回?家住,与?他们聚一聚。”竹清提议,“你一个人就算了,家里小娘子该如何自处,名声这样?的东西我不在?乎,你不在?乎,她们难道也能不在?乎?”

    贺归霖住在?这儿?,染上?这般的桃新闻,可想而知归义大将军的夫人还有她的两个儿?媳妇有多生气。外人可不会管贺归霖是奉陛下之命才?住在?少师府,也不会管他与?少师之间到底是不是清白。

    他们只会说,这俩人肯定有甚麽不清不白的关系。

    “少师府有九个护卫已?经足够了,你不用留在?这里,去做你该做的事。你是大将军,合该有你自己的责任。”竹清劝他,她也没有想到贺归霖到现在?都不想离开。

    “你赶我走。”贺归霖低头,声音里有一丝委屈,“可是,我,我——”

    眼一闭,他下定决心,说道:“我中意?你。”是了,第一回?在?姜家遇见她开始,他就喜欢上?她。但彼时,她是宫中的红人,而他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没有了将军府公?子的身份,他就是一介白身。

    “……所以我去争军功,拼了命地活着?回?来,就是为了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喜欢你。”贺归霖耳朵尖红红的,他五感很敏锐,能听见寂静的夜色里,有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

    许久没听见竹清的回?应,贺归霖睁开眼睛,却正好看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里有笑意?,蹭的一下,他的脖子也红了,火烧火燎一般。

    “过来,喝一杯?”竹清斟酒,贺归霖顺着?她白皙的手看去,才?发觉石桌上?共有两个酒杯。她不是独自一人喝酒,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想要两人对饮?

    *

    天光刚亮,竹清迷迷瞪瞪地睁眼,又准备去上?早朝了,她坐起来,看见身边被吵醒的贺归霖,“你不用上?早朝,再睡一会儿?,今天不用送我了,好好休息就成。”

    贺归霖脑子刚刚清醒,扯了扯被子,露出布满了抓痕的健壮胸膛,竹清见状,在?他饱满的胸肌上?捏了捏,然后才?下床。

    夏衣等人很快进来替竹清换衣梳头,竹清收拾妥当,又交代贺归霖,“记住昨晚我们说好的,你今日就回?去将军府。”

    左右他们还能见面的,也不拘泥于一时。贺归霖懒懒地应了,“知道了,你早点回?来,我给?你煮粥。”他喜滋滋的,没有半分不乐意?。与?竹清有了关系之后,他心里就安定了,住在?外边也心甘情愿。

    这次的早朝同样?无甚特别的地方,竹清听着?听着?就有些神游,忽然,她听见了自个的名字,一下子回?过神来。

    “……微臣要弹劾少师与?常德将军两个人不知检点,尚且都没有婚嫁便住在?一起,成何体统啊陛下,传出去外人岂不是觉得咱们大文朝的官员生性风流?”

    竹清腹诽:你们私底下出入青楼楚馆时可没有人说你们风流?还是组队去的。如今有脸弹劾她,真真是不要脸!

    唰的一下,不少目光落在?竹清身上?,隐晦的、直白的,仗着?她看不见,她身后的目光跟针一样?刺过来,教人浑身刺挠。

    朝堂之上?有了女子,先是璋王,后是少师,不过除了一些偏执的官员,其他官员大多无视她们两个。一个只有名头,插手不了朝政;一个空有官职,但是太子还不见人影,她教不了太子,所以也不用放在?眼里。

    但这并不代表这些官员不会抓住机会来讽刺竹清,左右只是上?下嘴皮子一翻,如果能让竹清丢掉这个少师的职位就更好了。

    “是极,陛下,微臣听闻常德将军夜晚还进出少师府,实在?是有违规矩道德,长此以往,女子岂不都学了去,学着?少师夜半与?男子相会?”

    瞧瞧,官员们可现实了,明明是贺归霖去的少师府,明明主角是两个人,可他们只是抓住其中一方的女子来说事,话里话外,都是竹清勾引了贺归霖,两人这才?作出此等羞耻的事。

    “少师,可有要说的话?”皇帝捻着?珠子问。他居高临下,正好看见前面的竹清,“几位大人所言,你觉得如何?”

    事关自己,竹清可不能高高挂起了。她出列,斟酌词句,说道:“启禀陛下,此言微臣不同意?。因着?某些居心不良的人,陛下担忧微臣的安危,才?让常德将军领着?几个士兵当了少师府的护卫,一则,他这是领了皇命,是一丝不苟地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哪怕陛下没有立即派付其他任务,他也没有随意?对待这份差事。二则,微臣与?常德将军同为官员,皆为大文为陛下分忧,有着?同僚的情谊,常德将军居住在?少师府,也是为了保护同僚,这是至清至纯的情份,哪里就是曾大人所说的不成体统呢?”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停顿了一下,竹清才?继续说道:“况且,几位大人怎麽知道夜半上?门就是不清不白?难不成大人们深更半夜不睡觉,还去少师府趴墙角了?陛下,既然常德将军是您派来的,微臣可不敢让他受委屈,在?少师府内寻了一个好院子让他居住,平日里也不常叫他做事,微臣与?常德将军私底下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接触。像牛大人所言,常德将军在?宫门口接微臣,也是因为常德将军担忧微臣再次遇刺。这正是说明了常德将军尽忠职守,是个为陛下尽忠的好将军。”

    “于公?,常德将军谨遵陛下的圣意?,绝无半分私心。于私,又心地善良纯和,这实在?是……”

    官员们神情从?惊讶转变为麻木,这少师不是个女子麽,还是个无甚贵重?出身的女子,怎麽说起话来这般长篇大论?

    “陛下!”忽然,沉思中的大臣们齐齐打了一个激灵,她怎麽突然提高了声调?

    正纳闷呢,他们就听见这位少师说道:“陛下,微臣此前一直以为常德将军此举是遵从?陛下的口谕,故而微臣也没有提出要常德将军避嫌。不过既然几位大人都觉得这样?不妥,不若就让常德将军家去,只余下原本的九位护卫,微臣定会善待他们。”

    等等,甚麽叫他们认为不妥?既然常德将军是守皇命而为,那他们觉得不妥……

    竹清刚说完,曾大人便出列道:“陛下,按照少师大人所言,微臣以为有些道理,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少师府又没有长辈,就这般住在?一起可能不妥,不如让常德将军搬出来,只在?上?值时保护少师大人……”

    这就是典型的墙头草,两边不得罪。

    接下来还有头铁的,好一顿叽叽呱呱,也被撅回?去了,不过不是竹清,而是贺归霖的二哥,文毅侯,他虽然心里不喜竹清,但这些人骂他的弟弟,他总不能当作没听见。

    好一阵儿?,陛下才?开口,“朕竟不知道,爱卿们对朕的旨意?有质疑。”

    此话一出,方才?说的欢的大臣们内心一突,陛下这是生气了!

    “常德将军不负皇命,朕就赏赐他,刚进的贡品碧波琉璃盏、朱雀衔珠宫灯、六扇开合苏绣屏风……”皇帝一样?样?说着?,明显对贺归霖喜爱至极,又怎麽可能责罚他呢?

    “除此之外,少师在?大阳县几年,为大文开办书院、带动?百姓,实乃佳话,也有厚赏,珐琅彩雀大口瓶一对、掐丝镂空红玉宝石镯子一双……”长长的赏赐也足以看出少师大人简在?帝心。

    竹清出列谢赏,借着?动?作,她余光瞄到曾大人以及牛大人,看他们面色苍白,手似乎在?抖动?,这会儿?倒是知道害怕了。

    正想着?如何摆放陛下的赏赐,就有人官员有本启奏,“启禀陛下,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娘娘却妄想议论朝政……微臣奏请陛下废后!”

    大殿安静了一瞬间,随后热议如沸。

    竹清仔细想了想开口的人,貌似是高家的人?在?谢丞相上?位后,贤妃的母家高家苟延残喘,被谢家屡屡打压,这是终于要奋起反抗了?

    第130章 进士

    竹清原本想着早朝应该就这样过了的, 没成想这位高大人如此勇猛,高家被打压得不成样子,他是大理寺少卿,一个从五品的官职, 在京城这样高官云集的地界, 他并不出挑。

    甚至对比之前高丞相还在时的呼风唤雨, 如今的高家面子里子都没有了,所以,这位大理寺少卿敢直白地请奏, 属实是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正如同竹清所猜测的那般,高大人也是被逼得没有任何办法了。谢党紧追不舍,让高家元气大伤,如果他不想办法反抗,只怕再?过个几年?, 京城就没有高家了。而且,族里商量过,会试即将来临,他们高家有两个后生文章不错, 要是正常参考, 定能榜上有名,得一个进士。

    但如果谢党还像现在这般势大, 保不齐两位后生就落榜了,导致高家青黄不接,这可不成。眼见陛下想要废后, 干脆他就站队一回, 只望着陛下看在他这一回识相,能起用高家。

    “陛下, 微臣不是妄言,证据便在殿外。”高大人显然有备而来,倒愈发让人好奇,他有这麽能耐,连证据都能找到?

    “传。”皇帝看了看谢丞相,笑着说道:“朕很?想知道,高大人的证据是甚麽。”

    有人捧了轻飘飘纸进来,两侧官员们皆抻长脖子去?看,大太监把?纸呈给陛下,高大人就出声解释道:“陛下,这是微臣截下来的信件,是送到谢丞相夫人名下陪嫁院子里的,除此之外,还有从院子里送出来的两封,字迹绝对作不得假。一个是谢丞相的字迹,一个是皇后娘娘的字迹。”

    太后寿诞时,皇后为了表达孝心,还专门?提了一副字,所以高大人知道,这就是皇后的字迹错不了。

    眼下还不知道信件写了甚麽,但是谢丞相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这高维安如此信誓旦旦,该不会……顿时,他身体小幅度地摆动了一下。

    台上,皇帝淡漠的声音传来,“国家军机、官员升降名单、豢养私兵、后宫密事。这三样,样样不是普通的事情?,谢丞相,你可有辩驳的话?”话到最后,语气里竟然蕴含怒意。但如果这会儿谢丞相抬头,就会发现陛下脸上都是笑意。

    豢养私兵?这个罪名可比养死士要大多了。竹清想到刺杀她的那些人,都该死!

    方才接收到了谢丞相的意思,当即,便有谢党的一个官员出列,“启奏陛下,微臣觉得……”

    “你是谢丞相吗?”皇帝轻漫地问,那官员顿时跪地不起,谢丞相心道不好,立即跪在地上,回答道:“陛下,微臣绝对没有写过这样的信,也绝对没有与皇后娘娘互通有无,身为臣子,微臣每日只想着如何替陛下分忧,断不可能把?前朝与后宫牵扯在一起……”

    他字字珠玑,皇帝脸上却没有任何动容,谢连声是他一手提拔的,目的就是与其他势大的官员抗衡,没想到他心大了,已经逐渐变得跟前几位丞相一般,自私自利、藏污纳垢,可恨!

    在他的纵容下,谢党发展得极快,也让他发现了朝堂之中?原来有这样多的蛀虫。合该全部清理掉,给其他有上进心的有志之士腾位置。有志之士不拘于男女,在他眼中?,没有男女之分,只有“有用的”和“没用的”。

    皇帝这麽想,也不说话,于是朝堂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命大理寺卿即日起查办。”谢丞相听见这话,深深地吸气。

    “退朝。”

    不久,大太监跑到大理寺卿以及高大人身边,说道:“两位大人,陛下让你们去?勤政殿见驾。”

    竹清看了看,随后便走了。

    朝堂果真复杂,真不是她轻易玩得转的,过个几年?,就不作这个少师了。毕竟她都三十多岁了,迈着三十五去?的,怎麽着也该享受美好日子了罢?

    回到少师府时,贺归霖还没有走,他正与夏衣几人摆早饭,有粥、包子、糕点、油条以及豆浆,皆是竹清喜好的吃食。

    “你回来了,快来吃。”贺归霖拿帕子来给她擦了手,又给她舀粥,“我?想着你应该差不离是这个时候回来,粥与豆浆都是刚刚好入口的。”

    “好喝。”竹清喝了几口豆浆,甜口的,再?看贺归霖,他的豆浆里掺了酱酒似的东西,是咸口的。

    她就喝不习惯那个味道。

    “对了,今日早朝陛下说话让你……”竹清说罢,又道:“可不正是刚刚好,你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搬走了。”

    “可我?以后想见你怎麽办?”贺归霖像只大狗,委屈巴巴地低声说道,看起来需要旁人去?哄。

    竹清想了想,“半夜翻墙?只要你提前与我?说,不要被人看见就好。”

    *

    私底下调查谢丞相的事还需要时间,竹清这段时间算是很?清闲,偶尔去?陈学恒那里瞧瞧,要麽就是与干娘通书?信,信上说崔令意给她塑了金身,大阳县的百姓们争相去?摸,以此为孩子摸来文气。

    竹清沉思,她也没有亲自教过学子,顶多是带她们游学,怎麽会给她塑造金身。或许来日得空了,她要回大阳县一趟。

    悠闲的日子一日一日过去?,直到贺归霖的人查出了谢丞相贪污的证据,这还不止,顺藤摸瓜牵扯出谢丞相的儿子,自称是小国舅的谢文清私开盐矿的事。

    “你要如何添把?火?直接把?证据交给大理寺?”完事后,贺归霖玩弄着竹清的手指,他说,“大理寺如今查谢连声查的慢,似乎有意拖慢速度,证据去?了那里,保不齐被谢党的人拦截下来。”

    “当然不。”竹清眯着眼睛,手摸在他的腹肌上,说道:“这样的证据,当然是给他的死敌比较好。我?总觉得,之前高维安在朝堂上参谢连声的证据,不像是他自己找到的。”

    “也许,也是‘好心人’给的。”竹清说,越想越觉得像养蛊,一家势大就让敌对的一方拿证据立功。

    “如今陛下态度不明,高维安想要继续赢得圣意,就得继续加注意点筹码。我?是乐于助人的好人,当然要给他送点东西。”竹清笑了笑,至于因?为这些证据,高维安高大人会不会被谢党的人报复,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了。

    “党派之争你要参与麽?要这份功劳的话,你可以把?证据递交上去?,就不给高维安了。”竹清问,待听见一句“不要”之后,她就点头,扯了被子盖住两个人。

    *

    十一月,皇帝派任文毅侯与常德将军领兵前往福州一带平定倭寇叛乱,其中?出动新式海船八艘,俱都配备了大炮,意图不小。

    十二月中?旬,天?已经很?冷了,竹清把?干娘接回了少师府,预备两个人一起过年?。

    十二月十九这一日,大理寺少卿高维安在朝堂上递交了一份证据,其中?涉及的方面不多,可条条都是重?罪,特别是涉及到私盐贩卖。

    大理寺卿转头看了高维安一眼,心中?情?绪复杂,他们大理寺都没有查得清楚,这个高维安到底得了哪路神仙的帮助,进展这般快?

    看完了证据,皇帝的视线在臣子们的身上扫过,“高大人尽心尽力,不错。”一句话,就证明了他相信高维安提交的证据。

    在谢丞相跪下求诉的时候,陛下还在思量到底是哪个臣子参与了这件事,不然就凭高家残存的势力,是断不可能查到这个份上的。

    “谢文清私开盐矿、私吞修筑大坝的钱款、谎报轮作的数据以及强抢民男,谢连声,你这个当父亲的,别跟朕说你毫不知情??”皇帝冷声质问,旋即,不给谢连声机会,便点了几个人彻查此事,又说道:“谢连声禁足于谢府,无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大理寺卿多日差不清结果,即日起贬去?幽州当通判,大理寺卿一职由大理寺少卿高维安接替。”

    一时间,朝堂上百人百相,谢党一派的官员各自担忧,尤其是平日里走得最近的,暗道天?要亡他,原大理寺卿则是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口喊要完了。至于最大的赢家高维安,笑容当中?更有担心,皆因?附近的谢党官员无不对他怒目而视。

    第三日,就听说高维安大人不小心从高处跌落,伤到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要修养个几个月。第五日,又传来高维安的两个儿子一个中?毒太深一个于市集当中?被误伤,砸破了脑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来自于谢党的报复。竹清决心要更加低调,她可不想性命有忧。

    这个新年?不算热闹,比起之前在大阳县齐聚的新年?,少师府内只几个人,连陆霜玉都说,“想念在大阳县的日子了。”

    新年?刚过,谢丞相一事就有了结果。谢党所作的恶事罄竹难书?,洋洋洒洒写满了二十张大纸,墙倒众人推,这些去?调查的官员便连仆人买菜不给钱都写进去?了。

    陛下环顾大殿,这个不得他信任,那个心思颇多,待看见竹清时,他点了点头,竹清姐姐倒一如既往忠心耿耿,而且之前谢党的官员想要害她。于是他就下了圣旨,命少师与兵部尚书?一同去?谢家抄家。

    “微臣领旨。”竹清心里有数,谢党要完了。

    谢家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沉寂,终于迎来了开门?的时候,只不过在看见官兵的那一刻,谢家的女眷们直接哭了出来。

    竹清站在前面,看着官兵们押着谢家的人出来,她说道:“谢家所有人押入刑部牢狱,签了活契的仆从待转卖。”

    他们被剥夺了衣裳,还在下雪呢,一个个冻的瑟瑟发抖,竹清命令道:“把?我?们带的衣裳给他们穿上。”入牢狱的人也是有冬衣穿的,不过脏脏臭臭,不是甚麽好衣裳。

    谢连声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一夜白头,他呆呆地看着官兵搜家,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意,忽的,耳边传来一句“谢丞相”,他抬头,是竹清。

    “喔不,现在不能叫谢丞相了,得叫罪人。”竹清嘲讽似的说道,“作恶多端,恐怕连地府都不收你。”

    “竖子。”谢连声骂道,竹清说道:“知道你气急攻心,也不能这样骂自己。当初你的人要杀我?,这都是报应啊。干嘛这样看我?,难不成罪人不知道?”

    谢连声当然知道这事,那是追随他的某个官员做的,他本身也看不起女子,便觉得此法甚好。甚至在听见竹清没有死的时候,他还惋惜地说了一句,“命真大。”

    于他而言,竹清是个女子,而且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陛下与太后信任她?哪又如何,她要是死了,谁会为她讨回公?道?

    “你想我?死,我?也想你死。”竹清轻描淡写,“抄家灭族,你应得的。”不只是谢家,当初追随他的官员,一个都跑不掉。

    女眷们不复从前的体面奢华,一个个一身素白,头发散乱,簪的钗环、戴的玉镯皆被暴力地抢走。

    竹清看向?了有几面之缘的谢夫人,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去?谢家为即将成为皇后的小娘子量身,那个时候的谢夫人纵然眼里有高傲,但也是有礼的。而如今,疯疯癫癫。

    谢家覆灭之后,追随谢连声的官员们一并被清洗,亲近者抄家,不算亲近的便贬去?偏僻的州县。

    二月时,谢家上下一百三十口人被推出市集斩首,同日,陛下下旨废皇后,废后迁居幽宫,永世不得出。

    经历了一次大清洗,朝堂上清净了许多,陛下点了几位官员当会试的主?考官,因?着这次参与会试的女子不过六人,便不打算另立女主?考官,不过还是需要尚宫局的女官前去?搜身、监察。

    会试重?要,一切与考生有亲的官员皆回避,不得涉及。

    福州传来喜报,常德将军击退倭寇,陛下大喜。

    “少师大人,太后娘娘请您去?承乾宫一趟。”正在少师府里与陆霜玉对弈的竹清放下棋子,“干娘可不许收这棋盘,等我?回来,咱们再?继续。”

    上门?的小宫女竹清不认识,也就没有与她寒暄,而是自个琢磨太后寻她所谓何事,跟菊儿说的那样,让她兼任尚宫?

    承乾宫里,太后抱着汤婆子,看了竹清来,也不叫她行礼,而是招了招手,让她坐在她身边。

    “太后万福金安。”竹清还是周全了礼数,“太后不叫奴婢行礼那是太后亲近奴婢,可是奴婢岂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

    “就数你最懂事。”太后说,“近来朝堂无事,哀家觉得,你要不要回尚宫局担任尚宫?除了你,哀家不放心旁人。”

    “太后,尚宫局乃是皇后娘娘掌握的,奴婢去?了,少不得被排挤。她们知道奴婢是您派去?的,不敢为难,可也不会多信任。再?说了,奴婢不想您与未来的皇后娘娘有间隙。”竹清把?话挑开了说,“太后您就等着陛下与未来的皇后娘娘孝敬您,少操些心麽。”

    这话很?亲昵,太后听进去?了,叹气,“哀家倒是想不操心,可又怕继后也是这一般的。你不知道,废后刚入宫时还算看得明白,可在宫里久了,人心是会变得。要麽变得阴暗,要麽变得疯癫,废后便是如此。”尤其是多方压力下,她自己就能把?自己逼入绝境。

    “容奴婢多问一句,太后属意哪位娘娘当皇后呢?奴婢好提前准备一份贺礼,免得皇后娘娘觉得太后身边的人不懂礼数。”竹清嘴甜,倒哄得太后笑了,指尖戳了戳她的脸,说道:“你这个妮子,就等着这个。”

    “哀家看皇帝,似乎是不打算立继后了。后宫中?,唯有淑贵妃最得宠,可惜身份不够。”太后说,不立皇后也无事,只怕没有嫡子,未来为了太子之位,后宫又会起风波。

    “如果真的不立继后,尚宫局可就没有人管了。”太后斜睨着竹清,“到时候你是回来还是不回来?”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竹清斟酌几番,说道:“太后,陛下信任我?,才让我?去?大阳县做了几年?山长培养了许多人才,如果会试有女子得中?,可能入朝为官,陛下也不放心她们,少不得要奴婢继续做一两年?少师,为她们保驾护航。起码不能让她们傻乎乎的被欺负了,对不对?”

    “待她们能安安稳稳在朝堂立足之后,奴婢就不当这个少师了,回来陪着您,到时候您让奴婢当尚宫也成,当个闲人也成。”竹清说,如果真像太后说的那样不立皇后,这个尚宫倒可以做。

    “哀家不提,你便不回来了?”太后又问,竹清于是又哄她,好不容易哄完了,伺候了太后歇息。竹清转身把?菊儿拉出去?,“太后今日怎麽了,有些小性子。”

    “没人陪,陛下要大皇子跟着其他皇子一同上学堂,太后心里不得劲。”菊儿解释道,竹清了然。

    接下来几日,竹清经常进宫陪太后,为的就是把?几年?空缺的情?谊给补上。在等待中?,会试结束了。

    这回会试萧扶风也很?关注,因?为六位女考生当中?,有两个来自北安州。最后六人当中?一共两人得中?,分别是陈学恒还有北安州的管乐弦。而单科中?,共有四位女子参考,李双双中?了,来自宜州的一个小娘子也中?了。

    她们便可以参与殿试,最终定下名次。

    次结果不由得让人侧目,女子竟然也能考出好名次?下意识的,一些官员莫名有些恐慌,若放任下去?,以后朝堂岂不是有女子了,她们也能开口争取权力?

    寿仁宫中?,已经年?老有些力不从心的太皇太后听闻了结果,她有些失望,“晚澄没考上,澄娘啊澄娘……”她喃喃自语道:“哀家还想着她重?振上官氏的兴荣,会不会哀家做错了?”

    自从在八年?前隐隐猜到陛下的想法之后,太皇太后便写了信回上官家,教他们好生教养小娘子们,让小娘子们与哥儿一同上学。

    之后碧桐书?院招收女学子,她又赶紧安排了上官氏出挑的五个小娘子去?读书?,上官晚澄不想早日完婚,也是她开了口。在可以科举后,她也非常赞同她们报考。

    上官晚澄已经是举人了,只是太皇太后仍旧觉得可惜,如果这回也中?了,能入殿试,那该多好。上官氏已经沉寂了十来年?,还得是小辈出众才能让上官氏扬名。

    “咳咳。”太皇太后咳出了血,宫女立即让人传太医,待听见一句“不必了”,小宫女还着急呢,“太皇太后,您就让太医瞧瞧罢。”

    “不用了。”太皇太后看着那鲜红的血迹,说道:“哀家早就知道活不长了,又何必折腾?早晚都是要死的,舒坦点死才好,老是喝药做针灸,真苦。”

    她这个病是当年?留下的,年?轻时不觉得有甚麽,但是老了身体压不住,各种病症就都涌现出来。

    *

    殿试是陛下亲自出题,考生们按照会试的名次依次落座,文武百官就站在考生们的后面,一个个屏气凝神,皆等着贡生考完,这一届的进士同进士也就能定下来了。

    天?阴暗下来,开始下雨了,倒春寒料峭,竹清被吹进来的冷风冻的一哆嗦。有守着锣鼓的小太监等候着,时辰一到便敲鼓,殿试就结束了。

    这回的三鼎甲都已经及冠,有一个榜眼已到而立之年?。陈学恒与管乐弦皆是进士,不过名次不算靠前。反倒是李双双,因?为单科考得知识不多,她名次更加靠前,是第三名。

    不过单科出来的进士含金量明显比传统科考的进士要低,而且陈学恒与管乐弦还要去?翰林院走一转,随后出来便能扶摇直上。

    而李双双却不能,所幸她很?阔达乐观,“我?能考上就已经心满意足,哪怕一辈子呆在工部,我?也不介意,总归是有个地方能让我?凭本事立足。”

    “那你加油。”竹清鼓励道。她无限感慨,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有了好的去?处,而她,也逐渐年?纪大了。

    高中?的陈学恒与管乐弦能衣锦还乡,回去?祭拜祖宗,而单科出来的进士们便不行,少了这个流程,直接进六部当官员去?了。皆是从六品七品的芝麻小官做起。

    陈学恒早没了亲人,故而留在京都,光明正大地住进了少师府。

    这也是陛下授意的,在殿试结束之后,陛下就把?竹清召去?勤政殿,与她说,“你在朝堂再?呆两年?,两年?之后,她们历练出来了,朕就放你去?荣养,不必再?忙活这些事情?。”

    竹清应了,毕竟她是真不适合朝堂,不可能呆一辈子。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过了两个月。

    福州的将士们一路打过去?,不仅打跑了倭寇,还炮轰他们的老巢,常德将军请令,修整军队,攻占倭寇的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