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个念头在清秋的脑袋里打了个旋,抛至脑后。
半夜三更去请外男,是不可能的。
她将殿下扶回了榻上,拿绸扇给她扇风,点了有益于养胎助眠的香。
本以为王女受情绪妊娠期的情绪干扰,可能会失眠,谁曾想她刚给殿下给拉上了绸被,殿下长睫一颤,已然睡了过去。
清秋:“”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隔日醒来,林以纾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将手探向自己的小腹。
平坦无比,手指下,甚至附了一层薄肌。
清秋见自家殿下跟个仙女画儿般靠在榻上,走上前,“怎么了殿下,还不舒服么?”
林以纾摇头,“昨夜我突然很生气,吓到你了。”
她梦到了明月楼的事,怒火中烧,活生生被气醒了。
也许是真的是妊娠反应。
但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
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林以纾看着窗外的晨光,心中松快了些。
清秋望向林以纾的腹部,“殿下,怀孕期间胎形是不显的,您倒不必太过担心。”
少女登上了宫墙高处,远眺人马,瞧见景寅礼后,不由地捂住小腹。
有的人的颜色阴沉而黯淡,上面扎着许多的气泡,甚至还有刀留下来的划痕,看起来千疮百孔。
见到王兄,她想将自己怀孕的事倒豆子一般倒出来,但身怀异胎无法说出口,这种心里闷着的感觉本来就不好受,王兄、王兄还不让她说完话。
林以纾:“这是钟阁老给我留下的蛊圣,可以解开任何的血契,解开血契的办法非常简单,只需要将我们二人的血取下,而后作法就行了。”
清秋察觉到自家殿下波动的情绪,走过来,安抚她,“殿下,放轻松,放轻松这都是因为妊娠,所有的情绪都是假象”
林以纾伤病好了后,又开始回踏云会上课。
林以纾略微颔首。
只不过她不能看到所有人身上的‘气色’,比她修为更高的,便看不到了。
景寅礼若有所感,他抬起头,精准地找到了林以纾,朝她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
少女的笑容柔美而纯净,她这么一笑,很少有人不跟着笑。
俗话说的没错,对着自己最亲的人,最容易将真实的情感暴露。
一旁守着的宫人眼观鼻、鼻观心。
宋灵儿:“殿下此次来,是想找知煜商量什么事么?”
少女闹别扭,将脑袋垂朝另一边,还是不说话。
这心中的苦闷、恐慌、委屈和眼泪珠子一起淌出来。
想起东洲,林以纾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林以纾:“!”
毕竟当下格局,东洲和天都的关系还不错。
远处突然响起风声,林以纾抬眼,发现一枚铜钱从天而降,“叮”得落在她的手间。
这些穴位自己按就够羞耻了。
曾经他觉得天都的王女身份再尊贵,勉强来的爱,是她配不上他。
看着殿下可怜巴巴的眼神,清秋很是心软,“呈铭医姑是这般说的,一切还是要跟着医姑的嘱咐来。”
清秋:“殿下,听说怀异胎的乳胀起来可难受,您得先将按摩的手法学会了。”
宋知煜:“只要不是敌人就行了。”
宋知煜瘦削的脸再茶雾中恍惚而辨明不清。
林以纾沐浴更衣看经书,没有闲着的时候还行,但一上了榻想开始休憩,景寅礼的笑就开始在眼前不断回放。
他晃晃手中折扇,朝林以纾露出一抹笑。
宋灵儿:“为何为何补直接将你的心思告诉殿下。”
少女一走,茶的雾气都浓了。
茶桌下,宋知煜承载桌上的手攥紧,少年的神色变了几变。
林以纾:“我肚子里不是空的么,也要这般么?”
宫人:“”
复金珩见少女垂着脑袋不言语,“怎么不说话。”
烛灯罩子中火星往外溅。
林以纾将盖子又盖回去,“不过‘枯荣间’之前在临阜王宫吞了另外一个蛊圣,一直没能消化完,休眠了,估计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
景寅礼:“走吧。”
行宫的宫门处,回往临阜的兵马浩浩汤汤,景寅礼坐在高头骏马上,位于队头。
宋知煜回之以笑,不过是苦笑。
清秋:“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反正他都要走了。”
现在不是欢声笑语,乐乐呵呵的时候。
有的人的颜色通透而明亮,随着晨霭、雾气的变化而变化,顺应世间。
林以纾抬眼。
‘枯荣间’在黑水中沉浮。
宋知煜:“那殿下不会不舍么?”
鲜衣怒马的少年,永远不必自省卑微,遇到喜爱的姑娘,直接就迎上去了。
这人身上怪事较多,却没有对她做过任何有害的事。
林以纾也觉得自己‘结丹’后,有了些许变化。
根本放不下。
清秋无奈,“殿下,如若您不愿意学,要不然找个枕边人,让他帮你学”
宋知煜愣了愣,“来找我?”
暂时为友。
三人先是喝茶,聊了些北境和踏云会的闲事。
她发现怀孕确实对她的情绪影响太多,她平日没有这么多情绪波动,今日变脸变得都快能演一出戏了。
清秋事无巨细,无论饮食、衣着、熏香、心情都替王女一件件地考虑着。
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年的嘴角不明显地翘起。
林以纾又翻了个身,拿起本符修的经书,不愿再看那些穴位。
宋知煜:“往后我就不是殿下的炉鼎了。”
隐藏的危机不知道什么到来。
复金珩一身寒气,走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身玄锦的缘故,脸色别衬得有些沉。
林以纾:“来找你。”
他踏入正堂的时候,林以纾已然和宋灵儿面对面地坐在茶桌前,言笑晏晏。
体悟万物,才能修万物。
她不下去亲自送景寅礼,是为怀胎之仇。
这厢林以纾已经念上了清心咒。
花草、玉器、檀木、廊檐的铃铛每个东西上也都有不同的颜色,或充满生机,或暮气沉沉。
宋知煜伸出手指,将手放在玉罐上,最终只是叩击了几下,“倒是厉害。”
宋灵儿惊讶地望向宋知煜。
林以纾:“知道啊。”
林以纾:“我找到解开血契的办法了。”
她手指点向小册子,“您看,殿下你可以喝酒。”
林以纾:“我不喜饮酒。”
她狠狠地瞪着复金珩,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
林以纾:“他知道自己对我做了什么事么,他还这般笑。”
宋知煜:“殿下今日来宁央殿作何?”
林以纾:“我”
宋灵儿:“不知他与我们合作,到底是何居心,总不能是来帮宋家的。”
林以纾:“你凶我!”
林以纾“啪”得将手中书放下,“我学!”
将士问,“少君,还不走么?”
“停停停。”林以纾翻着身脸红,“我知道了。”
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切都是假象就怪了!
将士:“少君,你在对谁笑。”
宋灵儿:“这要多亏殿下托呈铭医姑给我开了几副药,喝完后,确实感觉好多了。”
清秋:“油炸的东西殿下不能吃的。”
他文,“怎么解开?”
沉默,是今夜的磐封。
林以纾欲言又止。
宋知煜:“大概还要多长时间这舍利子会醒过来?”
听闻是赫连子明派人从东洲送来的。
没曾想,茶桌下都被攥出手印儿乐,宋知煜竟然克制住了自己身上快要贲张而出煞气。
清秋:“殿下,他也不能知晓啊。”
此话落下,茶桌旁突然沉寂下来。
景寅礼:“再等等”
明明让她变成这幅模样的不是王兄,她怎么还能对王兄如此撒泼呢
宋知煜:“我不是说地位。”
“净心如水轻波漾,浮云不染心自安。”
她结丹了。
窗外,山峦隐现黄昏的金缕光。
赫连子明的铜钱?
少年墨一般的眸子盯来。
“禅意满怀心境静,清风细雨任飘零。”
林以纾让哭意挥散了些,眼泪珠子终于不往外蹦了,她掩面在王兄怀中哽咽。
茶被煮过太多遍,只剩下了涩。
清秋又道,“如若吃了,虽然对王女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会加深妊娠反应,譬如小腹会更加沉坠,譬如胸部会渗透更多的初乳”
上苦无殿的剑修之课,她坐在一旁看到靶子里多了许多傀儡人。
快些走。
宋知煜的脸上出现犹疑,“殿下知道今日景寅礼要离开么?”
说起这个,眼泪珠子又有些止不住。
复金珩面色一寒,他抬起林以纾的脸,“为何”
就是这个人
有点不好意思
宋灵儿:“什么喜事?”
就为了个景寅礼,至于如此和他置气。
等清秋念完了,她再次探出脑袋,“真的这么多禁忌么?”
咬牙切齿。
林以纾还是来了。
由于伤病还得养一养,林以纾上的文课,但凡要动武的课,她在一旁观摩。
越是在意,越是小心。
说起乳胀,清秋将册子翻到了有画儿的那一页。
像一同长大的。
林以纾:“我为何不舍,他回去处理政务,难不成我还得将他绑在我身边不成。”
东洲
林以纾也用手敲敲玉罐,“不久了,我看它最近都能打转了,应该不日就能醒来。”
清秋:“殿下,属下从未听说过有男子怀孕的。”
有的人的颜色会非常的浓密,大红、大紫,颜色之间没有任何透气的空间,灵魂会显得非常紧绷。
复金珩:“为何难受。”
清秋安慰王女,“殿下,身怀异胎确实是辛苦些,但好在胎形不显,呈铭医姑手底下那些傀儡人快的话说不定下个月就能回来,过几日我们去东洲,快的话离开东洲的时候,就能干干净净地从东洲出来了。”
眼睛都哭成核桃了。
门外走来一道修长的身影,“殿下想去见谁?”
林以纾看着它们,终于能体悟出那种‘静寂松风远,独听暮雨吟。石径苔痕密,花影淡如心。’的心境。
她抬眼,“王兄你来了!”
她隔着人群远远地望向鹤立鸡群的赫连子明,却发现他早就在看她。
她点头,“好歹是个兄长。”
林以纾一路念自己悟出来的清心咒。
茶汤咕噜咕噜地从铜壶里冒热气。
坐在林以纾对面的两个人都沉默了。
她来送景寅礼,是因为结课对子情谊。
但现在,他越了解林以纾,越觉得是自己配不上她。
复金珩:“什么故事?”
提及这三个字林以纾就头疼。
适才复金殿下的语气是冷了些,但离‘凶’字,还想还有好大一截。
东洲,又会有什么等着她和王兄
林以纾顺口说出来,“景寅礼。”
呜呜呜王兄我该如何跟你说,我肚子里有个孩子了。
复金珩见林以纾脸色,听到了‘哪里都不舒服’这几个字。
林以纾:“清秋,有人挑衅我!”
景寅礼抬头望向宫墙高处,见到少女‘紧盯’着他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
复金珩:“我不该语气这般僵硬。”
清秋:“殿下的禁忌和其他孕妇不一样。”
宋知煜:“宋家大仇未报,往后不一定什么样,我都不一定还活着,我给不了任何承诺。”
话没说完。
宋灵儿瞥了他一眼,他又将笑给收回去了。
因为北境的事,踏云会的训练越来越严苛。
茶雾飘渺。
林以纾:“?”
如若只是地位,他就算是从泥里钻出来的狗,见到钟意的姑娘也要搏力一试。
她拽住复金珩的袖袂,“不是这个不舒服,不是身体难受,是精神上的难受,和呈铭大夫没有任何干系。”
才能快些回来。
为什么生孩子的不能是男人呢。
哪怕死皮赖脸,也好过躲躲藏藏。
林以纾:“语气还冷!”
复金珩:“今日在踏云会上受委屈了?”
她原本只能看到祟气、煞气、灵气现在却能看到每个人、甚至每个物体上的‘气色’。
林以纾将装着舍利子的玉罐从纳物囊中掏出,献宝一般递到宋知煜面前。
如果陈娘活着,她的灵魂会是什么‘气色’呢。
宋知煜:“他确实不是你的什么人。”
清秋见到复金殿下来了,躬身告退。
林以纾眼神闪烁。
提及宋家,宋灵儿也垂下了首。
林以纾:“鹅子。”
这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直到林以纾走后,都没有被表现出来。
宋灵儿:“知道宋家之事和镇境可能有关后,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放下吧,都放下吧。
她道,“今日难得有了些胃口,我不能吃油炸酥藕么?”
复金珩抬起林以纾的脸,语气又沉下来,“到底是谁惹你了。”
林以纾抬眼朝宋知煜笑,“往后你便恢复自由身了。”
越想越气。
林以纾:“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一桩喜事。”
清秋拿出本小册子,将一些孕期不能吃的、不能干的一项项说出来,听得林以纾将脑袋又缩回了被我。
复金珩的神色一定,将她拽近,语气里带上了慌张,“怎么哭了?”
林以纾回以温柔的笑,“没什么。”
他拖住少女的后脑勺,让林以纾靠在她怀中。
无论是给自己,还是给她。
复金珩用手抹她脸上的泪,“是王兄的错,我不该凶你。”
宋知煜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林以纾,走了进去。
宋知煜:“往后不做殿下的炉鼎,殿下将我当成什么?”
宋知煜:“我配不上她。”
还不够,一切还不够。
宋灵儿:“那是因为什么?”
林以纾:“灵儿姑娘的气色好了许多,也不怎么咳嗽了。”
宋灵儿的眼前浮现起王女和复金殿下近来的相处,二人举手投足,确实亲密。
林以纾以为他们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笑着再次告知这个好消息,“我找到能相安无事地解开血契的办法了。”
他脸色沉下,“来人,把呈铭那个庸医拉出去斩了。”
宋知煜:“至少他对殿下好,好歹算是个兄长。”
林以纾:“你觉得有用就行。”
该怀胎的另有其人!
宋灵儿担忧地望向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个冲动的阿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异胎版。
少女的脸一抬,他便愣住了。
宋知煜:“好友”
林以纾:“我、我今日看到了一个很悲伤的故事,让我难受了一整天。”
林以纾:“开玩笑以后我们当然是同窗、友人、好友。”
依旧没有回应。
清秋注意到殿下的神情,“殿下,怎么了?”
少女攥紧粉拳,差点就直接从宫墙上跳下去,被清秋给抱住腰身。
林以纾:“哪里都不舒服。”
复金珩:“是没多久。”
复金珩:“”
宋灵儿将茶盅砸在桌上,“你这般说自己,殿下知道也不会高兴的。”
当过炉鼎的好友,还真是亲密。
复金珩:“还是哪里不舒服?”
林以纾:“我知道。”
宋知煜:“镇境之宝,也许就是复金珩在找的东西吧?”
虽然怀孕的事占据了她大部分神思,但林以纾没有忘记正事。
没有人想和复金珩当敌人。
林以纾:“我说给你们听从前有只大馒头进京赶考,路上馒头喝了几口水,越喝越多,越喝越多肚子破了,生出了一群小馒头哇”
活生生一个孕期百科小全书。
复金珩:“”
若是让他人按,她能直接羞到从地缝里钻进去。
复金珩:“他此时应该还没有走远,不如我和你一道再去送送他?”
林以纾:“还笑,他还在对我笑”
她抬眼再去找他,那道深红的身影已然不见了。
妊娠时节的情绪波动可不是开玩笑,上一瞬就是艳阳天,下一瞬就是冬月雪。
林以纾:“我本来就没、没哭多久。”
林以纾懵懵懂懂,“好。”
林以纾的心思没在这枚冰铜钱上放多久,又低头翻起手中的经书。
打开玉罐,露出‘枯荣间’的真身。
清秋:“膻中穴、天池穴、中府穴”
林以纾:“!”
复金珩修长的手指抹着少女的眼尾,“都是王兄的错。”
踏云会的课结束后,林以纾去宁央殿去找宋知煜。
看来宋知煜对殿下真的很在意。
铜钱是用冰做的,在手心中没过多久就融化了。
林以纾摇头。
宋灵儿惊异道,“你竟然会替复金珩说话,你怎么最近对他没有那般仇视了?”
林以纾用手扯绸被上的金线,“为何怀孕的不是男子。”
林以纾:“你刚才不该拦着我,我高低得下去再去见他,给他来个”
她兀然想起。
宋知煜死死地盯着玉罐,这眼神狠戾得让宋灵儿怀疑他下一刻就能将玉罐给捣碎。
复金珩:“不哭了?”
事实证明,有个悉心的女子在一旁照料着,往后孕期的事会方便许多。
复金珩:“去宫墙处送他不够,殿下还想亲自将他送得更远些?”
同窗偶尔望她的眼神,带着敬畏。
宋知煜:“什么?”
踏云会中结丹的学子几乎是遍地开花,但他们都知道,他们的结丹,和王女的结丹,绝对不是同等意义上的‘结丹’。
林以纾在哭,大串的眼泪珠子从眼眶中砸出来,砸在了复金珩的手上。
他们全都经历过临阜王宫除祟那一夜。
宋知煜最近一直在附近搜查堕修之事,林以纾来之前他正准备出门,听到她来,解下外袍,立即走了回去。
类似于灵魂的颜色。
宋知煜再次抬起头,神色平静,“哦,是么?”
林以纾:“我本来就难受,你还训我!”
如果一切,能回到五年前该多好。
马匹一步三回头,最终离开了磐封宫门。
林以纾借物喻人,说到伤心处眼尾再次被熏红。
她泪眼朦胧地瞧复金珩,发现他听到这么悲伤的故事,竟然一脸无动容。
她撅着嘴问,“这个故事不悲伤么?”
复金珩看着委屈的少女,沉默片刻,“悲伤。”
他道,“很悲伤。”
林以纾:“怎么个悲伤法?”
复金珩:“我若是水,不会让馒头的肚子破开。”
林以纾:“水就不该进馒头的肚子!”
复金珩:“不该。”
林以纾再看向远处侍立的宫人,“难道你们觉得这个故事不悲伤么?”
宫人:“”
复金珩寒冰一般的眼神瞥过来。
宫人:“悲伤!殿下,这真是我近几年听到的最悲伤的事了。”
宫人双腿颤颤,掩面而泣。
林以纾:“”
哄小狗呢。
第62章
少女最终被哄睡着了。
复金珩等到她入睡后,才离去处理政事。
几位平日负责贴身照料林以纾的宫人被复金珩的侍卫召到殿外,一个一个地接受审问。
这些宫人无一例外,都说王女来月信了,近几日才浑身不舒服,没有其余的大碍。
侍卫们又审了许久,才放这些宫人离开。
月色在云后转淡,天际变亮,磐封迎来新日的晨光。
磐封有多静谧,临阜就有多热闹。
城门大开,景寅礼带领兵马回到城内。
曦光透过薄雾,洒在古老的青石街道上,轻风轻拂过将士们的甲胄。
北派人马回往临阜,意味着留在磐封的踏云会人马,不久后就要出发前往东洲。
景寅礼回到临阜几日,头便痛了几日。
一开始找医修来看,都说是少君过于辛劳,没有休憩好才如此。
喝了几副药,也补了眠,头痛依旧没有疏解。
景寅礼没有再找养身的医修,换了除祟的医修来看病。
元芜长老抬起袖袂擦额角。
林以纾:“能、能用就行!”
元芜长老坐在处暑阁内唉声叹气。
说着,赫连子明的手撑着案,看起来又想凑近林以纾。
铜钱转到了刻有五行青纹的那一面。
元芜长老:“我明白了!今日有灵修课,上完课我便将此书送给王女殿下赏阅!”
过会儿踏云会学子会来此处上灵修课,元芜长老是今日的执教长老。
林以纾:“赫连同学,我们要保持同窗之间的距离。”
哪怕这个喜脉目前只有呈铭长老一人能看出来。
看到‘心怀坦荡,和气致祥,勿大喜大悲,勿忧愁思虑,远避惊恐。宜听乐观之音,赏和美之景,保持心神宁静,以助胎安。’,林以纾摸向自己的小腹。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看什么?”
此情此景不由让他尚且五陵年少时,在课上偷偷看闲书,被长老抓个正着的时候。
怀有檀胎能喝茶,但喝了她会有些反胃,上次她去宁央殿找宋知煜,就刻意没有喝多少茶。
饮食之道,起居之法,情志之调,药物之慎,他事之慎。
林以纾长叹一口气:“万物修就是什么都得学。”
林以纾:“踏云会没教的命修,我也看了些经书。”
就着茶雾,两人开始聊课业的事。
元芜长老给了她一大沓有关灵修术法的经书。
赫连子明:“我不用铜钱。”
他不想带着祟气去见自己喜欢的姑娘。
林以纾接过铜钱,“我才学了个皮毛,你也敢让我给你占卜?”
复金珩冷着一张脸,翻看手中书。
有种在玩旅行青蛙的感觉,时不时就要上线看看自己的鹅子跑去哪里了。
复金珩骨节分明的手贴向她的侧脸,“发烫。”
他道,“几日没见殿下,殿下的脸肉了些。”
烛火下,少女仔细地钻研术法,时不时把竹篆拿出来看一看。
他抬起头,“哪、哪位殿下。”
林以纾终于将经文给誊写完,她一抬起头,发现赫连子明的脸近在咫尺,他不知道什么已经坐到了她身旁,凑近看她,眼神目不转睛。
处暑阁是从渡昀山随行而来的灵修之地。
他道,“看来殿下确实和我有缘,上次去地牢看完崇林王后,我对命修也产生了好奇。不过殿下修习这么多术法,会不会太累了?”
指缝张开,林以纾透过指缝继续往下看,人心黄黄而好奇。
林以纾:“那我就问问铜钱,你是不是个堕修。”
赫连子明:“没有什么他意,只不过是凑巧捏了块合意的铜钱,抛给殿下玩儿罢了。”
赫连子明:“怎么说?”
赫连子明:“殿下随意帮我算算。”
也还行。
迷迷糊糊间,她当时好像被摆弄成了好多姿势。
赫连子明:“当然不是。”
铜钱转出了残影,片刻后停止转动,停在了桌上。
林以纾:“嗯?”
林以纾跳着看,翻到‘他事之慎’。
黄昏的余辉将少女的侧脸映照得柔和,眉眼若描上碎金般柔美。
赫连子明:“哦?”
由是,傍晚处暑阁放课后,林以纾被留堂了。
不过比起往日的张扬,自从他换上原皮后,多了些内敛。
赫连子明:“你留下,我来做你的王兄,可好。”
林以纾接过茶盅,指尖在杯沿敲了敲。
林以纾用食指将铜钱弹了上去,铜钱再次“咣啷”掉下来,在桌上继续不停地转动。
谈及正事。
林以纾回去,也确实有急事。
这一翻,就翻到了‘房事’。
林以纾:“不困,睡不着。”
他逐渐走近,黯淡的烛火照在他的侧脸,俊美无俦若神祇。
沐浴更衣看经书。
元芜长老:“!”
复金珩:“将此书给殿下送去。”
林以纾虽只学了命修的皮毛,但也知道给人算命,不要算到生死。
赫连子明扬起手中的《义缔情谊录》,“你的书忘拿了。”
能在变态和正常人之间切换自如,也算是一种天赋了。
赫连子明神色惋惜,“可殿下我真的好喜欢你,你总是能做到我无法做的事我做不了你的情人,难道连你的王兄都做不得么?”
少女打了个哈欠,“再看会儿。”
一、抱膝坐:
复金珩走到榻旁,“怎么还没歇下?”
她在内心尖叫。
铜钱被林以纾用指尖弹起,落下后在桌子上“咣啷”转动。
造孽啊!
在呈铭医姑这里用完药膳后,林以纾回明殊殿。
赫连子明:“动是动过,可是舍不得啊。”
林以纾:“”
林以纾将铜钱递给他。
医修:“少君,药方给您开了,既然邪祟已然被灭了,祟气除起来并不难,每日一副,服用到祟气彻底消除就行。”
林以纾半信半疑地伸出手。
赫连子明:“我所说,句句为真。”
赫连子明坐回去后,不再如狼似虎地盯着林以纾,恢复成了一个储君该有的内敛模样。
不过长老顶多让他除去罚站,复金殿下可能会单独让他的脑袋出去罚站!
算人还能活多久,若是活不久了,都能算是一种诅咒了。
临阜毕竟曾经差些被彻底祟化过,难保不是祟气入里。
林以纾:“我看赫连少君,你不是喜欢我,是想把我炼成傀儡。”
《义缔情谊录》用字里行间证明,确实能有。
元芜长老两手颤颤地伸向桌上的话本。
赫连子明盯人的目光被抓包,不仅不躲,反而更靠近,“纾儿,你换了香?”
赫连子明看着立起的铜钱,眼中有笑,“这又是什么意思?”
林以纾:“你、你看到了,我在看书学术法呢。”
元芜长老:“殿、殿下,您有何吩咐,我、我保证将此书给烧了,烧的灰都不剩,不让此秽物来祸乱宫庭!”
元芜长老:“有些课业你们二人需要一起完成,他就在侧堂等你,殿下去同他谈谈有哪些课业需要你们一同来接续的吧。”
如同在观摩什么字画,细致地盯她的一颦一笑。
傀儡姑娘们走了几日,她便问了几日。
抛铜钱,不过是为了试探。
赫连子明靠近,在快要将脸贴到她面前时,林以纾抬起两根手指,将宣纸抵在了这人的额头前,“从头到脚你都不能喜欢。”
兄妹兄妹之间,怎么可能有情呢!
清秋走后,林以纾睡不着,干脆拿起呈铭医姑给她整理的《檀胎》看,分成五卷。
医修:“邪祟之前附体时在少君您的识海内留下了祟气,虽然它被祛除了,但留在识海里的祟气,没有被祛除。”
你喜欢个登…
元芜长老:“!”
赫连子明:“之前在临阜王宫外看到殿下的万物修术法,实在让人叹服叫绝,不知道殿下最近可有对新的术法感兴趣?”
林以纾:“我的王兄只有一个。”
今日进度:3/23。
景寅礼:“确实有此事,不过已经被祛除了。”
林以纾:“”
怕混不过去,林以纾飞快地从绸被里抽出了一本放在最里面的书,往外抽,“王兄,你看,就是这个。”
就算赫连子明是邪祟,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邪祟,肯定不会被如此简单地被卜出真身。
这人嘴里真就没个正经话。
医修:“定然是能除的干净的。”
林以纾:“那你怎么算?”
书名——《义缔情谊录》。
无论是头疾,还是虚假的记忆。
复金珩答非所问,“适才在看什么,一看我进来就收回去?”
姿势荐:抱膝坐,侧卧交合,跪膝后合,坐于怀中,俯卧迎合
元芜长老正准备翻页看向下一卷,身后一道沉重威严的灵压踏入处暑阁。
不像写字,像是在画字,笔法是有轮廓的。
赫连子明:“那下辈子我来做殿下的王兄。”
医修:“少君可曾被邪祟附体过?”
赫连子明:“纾儿之后来东洲了,如若喜欢那里,不如留下。”
元芜长老飞快地想将《义缔情谊录》收起来,但根本还没来得施力,话本被一股巨力抽走,悬空飞起来,飞到了复金殿下手中。
林以纾脸颊通红地捂住自己的双眼。
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赫连子明:“不过我喜欢,无论是纾儿的字还是纾儿的人,我都喜欢,从头到脚我都”
林以纾:“这个不用算,我直接问你,你是邪祟么?”
在铜钱快要倒下来的时候,林以纾指尖渗出一缕不明显的祟气,将铜钱抵住。
赫连子明:“殿下再帮我算一个。”
这种程度的禁制,已经类似于在人的脑子里装了个监视器,但凡监视到有关想法,就开始控制相关的所有行动。
医修:“可确定那邪祟已然被除干净了?”
元芜长老:“不、不必?”
林以纾:“就算下下辈子也不行。”
兄长景琅与义妹玉卿自幼相伴,情深意重,然玉卿因礼法所拘,终日忧心。某夜,景琅独立庭中,望月沉思。玉卿悄然而至,欲言又止。景琅见之,轻声道:“卿何事耿耿于怀?”玉卿低首,不敢直视,道:“兄长,吾等虽情深义重,然兄妹相称,世俗难容,吾心有愧,不敢僭越。”
两人相视,心意相通,虽身处礼法之下,然心中已然自由无羁。
赫连子明抬眼,“殿下来了。”
赫连子明:“我最近学了一个奇窍,可以通过脉象来占卜,殿下若是信的过我,不如让我给你卜一卦。”
林以纾:“铜钱说你不是堕修。”
复金珩的冰冷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元芜。”
被这般可爱的妙人盯着,赫连子明笑笑,坐了回去。
既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
复金珩:“不必。”
林以纾:“啊!”
林以纾:“”
林以纾再看了会儿经书,被清秋给催着回榻。
林以纾:“我确实爱看话本。”
元芜长老一个冷战直接跪了下去,悲声哀嚎,“复金殿下——”
赫连子明:“就只要复金珩?”
赫连子明猛然望向林以纾。
林以纾:“铜钱说,若是你保持行善事,还能活很久。”
这一查,还真查出了祟气。
赫连子明的手指快要探向手腕了,林以纾突然想起自己是一个身负喜脉的人。
赫连子明勾起笑,“纾儿跟王兄的关系真好啊。”
赫连子明:“殿下?”
赫连子明:“殿下说什么我都信。”
元芜长老:“换成了那位因为来踏云会太晚,到现在还没有结课对子的储君。”
赫连子明:“殿下。”
景寅礼想起林以纾,嘴角不免提起笑,“被人彻底除去了。”
润物细无声也不是这么个润法啊。
讲爱情的书。
下一卷何在!
《义缔情谊录》第十二卷。
林以纾:“近来喝了许多药,你闻到的应该是药味。”
赫连子明一愣,笑道,“托殿下吉言。”
赫连子明看向她的宣纸,“纾儿的字真丑。”
铜钱占卜,全靠直觉。
走到处暑阁的侧堂后,赫连子明果然早在此处候她。
林以纾:“我什么术法都感兴趣,近来灵修的书看得较多,对你们东洲的傀儡术也好奇。”
林以纾:“我、我真看的是正经书。”
林以纾颔首。
林以纾:“说起铜钱,我突然想起你前几日给我抛了枚冰铜钱,那是何意?”
窗外已然是黄昏,窗棂被暮光染上一层柔和的金。
她抬眼,“你敢说你从未动过如此念头么?”
她去问呈铭医姑,那群傀儡徒儿的行踪。
涵室内,只剩经书翻动的声响。
她用身子挡住自己遮罩经书的绸被,“王兄你呢?”
复金珩居高临下地看他。
赫连子明:“殿下怎么不再算算我是不是邪祟?”
林以纾:“王、王兄。”
不是,大兄弟,你的变态之魂又跑出来了?
林以纾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换成了谁?”
林以纾:“就只要他。”
男者坐于床沿,膝盖微曲,女者跨坐其上,手抱男者肩颈,动作自如,便于调节深浅,能感情悦意…
元芜长老:“!!”
正这么想着,涵室的门被推开。
他依旧穿着一袭深红的锦袍,华贵而张扬,袖袂绣有大片的银色蛟纹。
赫连子明拎起茶壶,给林以纾倒了一盅红茶,“等殿下许久了。”
此次,她也只浅啜几口。
景寅礼:“在去东洲前能否除干净?”
图、图都出来了。
赫连子明:“问问我还能活多久。”
赫连子明跑她这里来坐,林以纾便坐到他的位置上。
林以纾:“我们是兄妹,关系能不好么?”
林以纾:“算什么?”
见王女准备翻开《义缔情谊录》,元芜长老又道,“近来北境少君回了临阜,殿下的结课对子暂时换了人。”
林以纾捂向自己的脸,“红、红吗?”
元芜长老看得瞠目结舌。
林以纾低头看向赫连子明的宣纸,他誊写的字确实很有韵味,只不过一会儿行楷流畅,一会儿狂草过境,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他这些时日过的非常恍惚,一想到今天还得给王女上灵修课,更恍惚了。
林以纾捂住自己的脸,“王兄近来总盯着我吃东西,不胖些就怪了。”
书拿出来后,林以纾傻眼了。
林以纾仔细瞧书目,发现有一本杂书混进去了,她抽出《义缔情谊录》。
听着话本翻页的声响,元芜长老仿若听到了自己的头颅被搁在断头台铁环上的‘咔哒’声。
由于有了能蛊命的‘枯荣间’,她对命修也开始产生兴味。
林以纾:“我现在只能做到最简单的问卜,也不一定准。”
复金珩望向少女的脸,“殿下看什么术法,将自己的脸看得这般通红。”
元芜长老每次打开《义缔情谊录》,都感觉到有一道圣光降临在自己的头上、脸上,以至于他看书的时,将书远远地供着,生怕话本上的字刺瞎自己的眼。
书的主角,是一对义兄妹。
她抬眼,见到王兄修长的身影走来。
什么叫‘既超越世俗,又何须为俗礼所束’,怎么就‘卿愿随你,不负此生’了。
典籍上说,只有邪祟能利用祟地做到这种地步。
复金珩:“看的什么书,让殿下如此害羞。”
医修对症开药。
林以纾一开始以为这是一种通用的术法,但翻阅经书后,发现这种禁制,普通术法只能做到禁言,做不到禁止一切相关的行为举止。
林以纾:“!”
林以纾站起身,将元芜长老给她的书捧起来,“天色晚了,我还是先回去了,赫连少君,你也早些回去吧。”
赫连子明:“殿下就这般信了我?”
磐封行宫。
景琅闻言,执玉卿之手,目光坚定,道:“世间礼法,皆人所立,何必拘泥?吾心无他,唯愿与卿共度此生。何况,义兄妹之情,既超越世俗,又何须为俗礼所束?”玉卿泪光闪动,终难抑情,低声道:“兄长,卿愿随你,不负此生。”
这么一说,林以纾立马就知道是谁了。
清秋推开门,见到烛火亮着就知道王女还没睡,出言劝道,“殿下,不能睡太晚,哪怕明日起的早些也不要熬夜。”
在王兄体温的衬托下,林以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有多烫。
小腹纤瘦,真的很难想象她是一个需要养胎的人。
让铜钱立在了桌上。
二十三种药材,已经找到了三种。
是反面。
医修又道,“等祟气除了,祟气在少君体内留下的所有不好的东西,都会消褪。”
赫连子明:“殿下帮我算了两卦,我也帮你算一卦。”
他虽比复金殿下要年长百岁,但每次看到这位威严的年轻王权,总感觉像耗子碰上了老虎,直打颤。
赫连子明将宣纸摘下,放到桌上。
林以纾点头。
门外脚步声远去,响起一阵一阵的铃铛声。
灵修今日的课业需要誊写经文,两人各自摊开宣纸隽写。
这些图画,让她不由想起明月楼的那一夜。
这话本是他前几日托灵童去坊间帮他买的,他最近一直在看此书,试图用此书来洗涤自己的灵魂。
少女抬起眼,澄澈的眼瞪起来,“坐回去。”
赫连子明将一枚铜钱放到了桌上,“殿下学了命修,不如替我算算命。”
不过她对于赫连子明这个人,确实有一件事一直很好奇。
林以纾:“长老,这本书您放错了,这是本话本。”
林以纾:“我留下干什么?”
元芜长老脸色不自然,“我没、没放错,殿下近来修习太刻苦了,要讲究劳逸结合,看累了经书典籍,看看话本放松放松身心。”
林以纾:“我不是信你,我是信我的直觉。”
所以赫连子明是怎么做到的?
元芜长老又叹了口气。
啊、啊,有必要把这些事交待得这么详细么。
两人隔案相望。
怀檀胎者,其情欲或甚为炽盛,宜以房事调摄,滋养身心。房事之姿势多有变幻,可增情趣助兴。檀胎虚无,虽行房事亦无损,故不必忧虑其激烈程度,盖檀胎本属“无胎”之胎也。
自从那日他看到两位殿下在马车内
林以纾条件反射得整个人一抖,把《檀胎》给塞到被褥中,和其他经书藏在一处。
林以纾“唰”得收回手。
写这本书的人,道德何在,礼法何在!
其他的所有术法,都无法类比。
林以纾俯身誊写经文,时不时停下笔,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无非说些‘夜卧早起,寝室通风,光明和煦,避风寒暑湿,宜静不宜动。’的事。
少女回身拿书,不让手腕被赫连子明碰到,急匆匆离开。
梨花糕。
林以纾抬眼,“你想让我帮你算什么?”
她又道,“你不懂,这不叫肉,叫水肿。”
林以纾:“不好。”
《檀胎》曰:
她折起宣纸。
之前赫连子明给她吃下的梨花糕,所带来的禁制,和人皮祟地的禁制一模一样。
《义缔情谊录》!
复金珩:“这就是殿下在修习的术法?”
林以纾:“长老说了要劳逸结合,我看些话本放松放松。”
复金珩:“讲什么的?”
林以纾翻开《义缔情谊录》。
也行。
起码不是《檀胎》,话本再不正经能不正经到哪儿去?
林以纾镇定自若地翻开《义缔情谊录》,直接读简介,“此书述景琅与玉卿自幼相伴,患难与共,历经风雨,互生情愫,虽受礼法所限,玉卿心有顾忌,终不敢逾越。景琅却执意相守,言不受俗礼拘束,愿以真情换卿一世相伴。”
嗯,果然是个正经书。
她继续往下念,要将简介念完了,“二人最终冲破礼法束缚,不再束缚于义、义”
不再束缚于义兄妹的身份,情深意切,缔结良缘,水乳交融。
林以纾的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玩意儿!
什么兄妹!
义兄妹!
元芜长老给她挑了本什么话本?
林以纾定在原处,身体逐渐僵硬成一个石雕。
复金珩:“怎么不往下读了?”
‘义兄’俯身靠近,冷淡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
第63章
林以纾“啪”得将书阖上。
糟粕!竟然有如此的糟粕文学混进了她的经书中。
竟然是一篇背德科幻文。
如果放在从前她还没遇到复金珩的时候,也许她都能嗑几口,现在自己真的有‘义兄’,再看这种兄妹文学,是万万不可的。
多羞耻啊!
义兄妹绝不可能在一起!
复金珩:“二人最终冲破礼法束缚不再束缚于什么?”
林以纾将书扔回绸被中,遮挡住复金珩看向床榻的眼神,“王兄,这种书没意思,不看了。”
复金珩:“哪种书?”
见复金珩走来,她站起身,扯住王兄的袖袂,“王兄,我饿了。”
她靠到复金珩怀中,用脑袋拱他,“王兄,我饿了,我饿了。”
少女往怀里钻后,复金珩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他顺势搂住乱动的她,“没用晚膳?”
他的脸色冷下来,“这么晚了,还没有用晚飨?”
小腹里还有个檀胎,让林以纾无法坦然面对任何人的接近。
到了时节,大自然的动物为了生存,会跋山涉水,前往遥远的另外一个地方。
夜色下,复金珩的双眼深邃而神秘,仿佛藏着无数无法诉说的事,每次他看向林以纾时,眼中的寒潭会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想要沉溺于其中的深沉。
她碗里的还没有吃完,王兄又夹来新的菜肴,米饭上堆了一层菜,跟要在上面搭房子似的,摇摇欲坠。
下一瞬,林以纾乐极生悲,被强制送去侧堂的食案前。
林以纾:“不吵架。”
他随之弯下腰捡书。
“这东洲镜该不会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镇境之宝吧?”
翻阅经书是非常枯燥的事,但是不能停,要想悟出新的东西,就得不停地吸纳真理,耐心地去字里行间寻找对自己有用的字眼。
崇林王:“结丹好啊,你父王我也差不多在这个年龄结丹的咱们纾儿终于成长了,再也不比其他人差了。”
一群姑娘发出尖叫声。
反倒是前面的笔墨较新。
林以纾:“也才刚结丹呢。”
林以纾睁眼说瞎话,“一点儿都没吃。”
复金珩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伸向少女的小腹,眼见着就贴上襦裙,林以纾眼神闪烁,突然转过身,避开复金珩的动作。
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一连串事的背后,藏着一个庞然而残酷的真相。
复金珩气极反笑。
月光的余辉从窗外倾泻入内室,照亮林以纾周身丝丝缕缕往外渗透的祟气。
“听说东洲王是被赫连储君给毒害的。”
天都子弟的议论声逐渐远去。
去见复金珩。
实在太撑了。
一人扮玉卿,“兄长,吾等虽情深,然冠以兄妹之名,世俗难容,吾心有愧,不敢僭越。”
铃铛另一侧传来崇林王的声音。
札记越往后翻,反而比前面的笔墨更为陈旧,色泽逐渐暗淡,更显苍老和褪色。
文官面面相觑,只能退下。
“这是当然。”
她问,“什么术法书?”
林以纾也算是现场吃上瓜了,将耳尖凑近车帘子。
崇林王:“是淫|书么?”
林以纾:“王兄,你不懂,这叫细嚼慢咽嗝”
说是再吃一些,林以纾却没有再动嘴,只是假模假样地夹起几块鸡丝放到碗里,然后就开始用筷子挑米粒。
复金珩:“夜深了,不要喧哗。”
崇林王:“这么听来,你们二人相处得还不错?”
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就不严打。
东洲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这些蛊虫?
宋知煜:“也就那些邻里、宗亲、世家”
“幸好这次我们要查的不是活物,要是像之前一样要成天对着赭蛊搜查,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谁知道呢,但愿顺利吧。”
复金珩扶住她,“台阶。”
那医姑匆匆忙忙将经书给包揽到怀中,快步走远。
她确实逃过了《义缔情谊录》,但没逃过第二顿晚膳。
想来,应该是太激动了。
复金珩:“碗里有多少粒米。”
复金珩:“什么怪现象?”
玉罐中的舍利子上下沉浮,涵室内夜烛亮到了后半夜。
崇林王:“管天管地还管起老板姓看什么闲书来了。”
复金珩:“被换的那些页,涵盖了一整年的时间。”
她可以更强些。
复金珩:“你只需查踏云会之内的事,遇到超过踏云会范畴外的,来找我。”
崇林王:“纾儿啊,近来身体好些了?”
“我到了东洲,才不想住王宫,我对东洲坊间的傀儡人感兴趣,高低买几个回去。听说东洲的街道到处都是工坊,大街上的傀儡人以假乱真。”
林以纾起身,“王兄,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
林以纾往下一看,收回自己差些踩空一层台阶的脚。
崇林王:“这就好,这就好,你们兄妹二人关系融洽,我也放心。上次元芜长老传信回来,还说你们二人关系亲近了不少,我原是不信的,现在信了。”
车队外的竹楼内,宋知煜登上了竹梯。
他絮絮叨叨讲了一堆话,让林以纾注意身体,不要太过劳累。
宋知煜不禁提起笑,忍不住出声要喊。
林以纾:“是。”
宋知煜垂首一看,发现是在林以纾身边伺候的那位医姑。
他发现复金珩总是往楼外看,便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一眼便瞧见了在马车内抛铜钱的少女身影。
这些祟气,比起之前尚未结丹时,要更加密集。
林以纾:“”
宋知煜继续翻札记,“大抵是宋家灭门的前一年。”
少女俯首案前,抿紧唇线,翻开了经书,一页一页地往下看。
札记,被人动过。
她虽然纤瘦,但是风雨降临时,她也可以为他人撑伞,为自己所在意的人撑伞。
暮色到来时,车窗外的景色如一幅逐渐展开的画卷,夕阳的余晖铺洒在辽阔的边境大地上,光影斑驳,山峦的轮廓在金色的光辉中显得层次分明。
吸引蛊虫的,会是那个镇境之宝么?
她道,“这些蛊虫,上了舆图后,全都爬向了同一个地块。”
“毕竟是器修之地。”
复金珩:“笔墨的陈旧。”
复金珩:“见过什么人?”
林以纾“嘶”了一声,“等到了东洲,长老们肯定会让我们去搜查此事。”
“听说他是被人下毒的。”
宋知煜拿起札记,“这不是我之前给你们的札记么,难道发现什么异样了?”
天快亮的时候,少女突然站起了身,赤着玉足,脸色潮红地在涵室中转了个圈。
少女纤细的身影倒映在纸屏上,如同志怪书上的某一页妍丽剪影。
被马车外的谈论声吵醒的。
长长的案几上,没过多久就摆满了菜色。
“我觉得不太可能是那位赫连氏做的事,他在东洲的名声不是挺好的么,还开了义善堂。以前邪祟没有盛行的时候我觉得义善堂没有什么用。现在北境祟化成这样,若是能有义善堂这般的地方,百姓也不必成天惶恐于被祟气侵扰了,不用花银两就可以去祛除身上的祟毒。”
复金珩冷肃地瞧她。
宋知煜:“没有做什么普普通通地过日子。”
她已然开始展露出一种不可侵犯的疏离。
“被什么?”
匪夷所思
宋知煜向来不理解这些礼法礼制。
宋知煜停顿了一下,“对了,那一年,父亲结识了一个瓷商,开始做起瓷器生意。宋家灭门后,那个瓷商是唯一和我们来往的人了,雪中送炭。”
看到激动处,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阿弥陀佛。
文官:“陛下”
撒谎都是付出代价的。
她正专注地抛着手中的铜币,嘴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占卜着什么。
他就算再强大、再无可匹敌,也不应该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事。
这般应声着,林以纾回到了涵室。
宋知煜翻开札记,一页一页地看,“有什么异常么”
宋知煜:“复金殿下此次喊我来,可是查到什么了?”
林以纾一宿未睡,打着哈欠被清秋扶上了马车。
临阜的赭蛊又指向东洲的青铜。
林以纾被按了下去。
复金珩:“那年的事,往深里查。”
崇林王:“最近和你复金王兄相处的可还,没吵架吧?”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血脉压制?
“看人不能只看好的那面,赫连储君的狠辣之举我们也没少听说啊。”
林以纾眼睛发亮,“我昨夜就看了,今日没看完,还在继续看。”
她感觉到王兄似乎在保护她,将她和某些事件隔开了,可王兄真的要一个人去背负那么多沉重的东西么。
“这次我们入住王宫,东洲应该不会再像北境那般偏心,给我们天都人故意安排到偏僻处去。”
“不能吧,他都是储君了,何必多此一举。”
林以纾:“好多了。”
林以纾立马“啪”得放下筷子。
马车还未启程,她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
那黝黑而透亮的眼,似乎要将经书所有的字都吃下去。
“不过你们说的也是,东洲王这重病,确实让人担忧。”
宋知煜眸子一缩。
王兄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她也想保护王兄。
“还能这样”
“我对这个也好奇。”
“我们反正不需要查镇境之宝,光是个青铜渣滓就够我们折腾了。”
林以纾走后,三位姑娘静站了会儿,不久后三个秀丽的脑袋再次凑近,继续“咯咯咯”笑出声。
这种深沉,让人很轻易便会去信服他的话。
复金珩:“那一年宋家做了什么?”
林以纾:“”
“欸,现实和话本肯定要分开来看,天都的那两位殿下一看就是血脉真情,不是血亲,胜似血亲。”
果然,对于这般亲密的动作,她还是不能接受么
他拿回札记,下了楼。
“不谈这些个没意思的了,我们一群天都人,哪能看得清东洲王宫的秘辛等我们真的进了宫,去待个十天半个月的,再仔细寻思寻思吧。”
她总是信赖他的。
候立的侍从于夜色中走出,将一本札记递到宋知煜跟前。
《孕经》,《内经》,《藏孕经》,《养胎志》
林以纾:“和王兄确实相处得不错。”
文官一板一眼,“今臣等奉旨上奏,恳请查封《义缔情谊录》,以免其不良影响蔓延。请王君明察,旨意赐下,令各地查禁此书,务必严加监管,防止其在百姓中广泛流传。此举在于保卫国风,维持良俗,望得王君明鉴。”
宫人将碗筷收下去后,林以纾靠在案几旁的锦垫上呈呆滞状,缓一缓。
复金珩的视线又落在竹楼外。
“不至于,北境那么做,完全是因为和西夏私底下成了交情,故意给我们天都难堪呢。东洲向来中立,不会做这种事。”
“我看这本书,都不敢当着天都人的面看,毕竟他们天都真的有两位义兄妹殿下。”
复金珩的侧脸在夜色中显得冷峻而威严,他的目光落在竹楼远处,那里停着林以纾的马车。听到有人踏上竹楼,他才收回视线。
崇林王:“那管什么呀,老板姓爱看说明写的好,别管这么多,去查查正事儿吧。”
林以纾:“不仅如此,还、还有一个怪现象”
宋知煜开了神识,重新从头往后看。
竹楼外弥散夜晚的凉意,捎来磐封边境的蝉鸣。
林以纾偷偷地摸了一把小肚子,都快吃得鼓起来了。
复金珩:“字迹一样么?”
复金珩注意到她躲避的动作,眼神僵了一下。
外面下了一阵小雨,又放晴了,林以纾才迤迤然醒来。
林以纾:“蛊人身上存活的蛊被踏云会单独给圈了起来,无意间,有长老发现这些蛊虫想要往桌上的舆图爬,他便将蛊虫直接放到舆图上了。”
她突然有些想法了。
文官:“没有。”
“东洲王不喜他的母妃,父子两关系向来不好。”
复金珩:“东洲?”
宋知煜:“好。”
林以纾颔首,“我近来也经常有这种体悟。”
宋知煜来到栏檐旁。
“谁知道呢,为了这么个镇境之宝,四境几乎所有重要人物都要前往东洲了。”
林以纾:“王兄,上次在钟阁老那里也是,你为什么不让我接触镇境之宝的事?”
将符纸摊开,她重新握笔画符,用的大红的朱砂笔。
林以纾:“数清楚什么了?”
复金珩:“青铜。”
天光已亮。
林以纾撅起嘴,作鬼脸,“我就不吃,王兄你-拿-我-怎么样”
有位专管风尚的文官前来殿内向他禀报,“陛下,最近民间突然流行起一本俗书,臣认为这本俗书有染风俗之虞,书中所述情节虽极富动人之处,然核心思想扰乱风尚,实为不宜。”
复金珩:“你打开看看。”
“还能这样啊,他们可是义兄妹啊”
他走下竹楼想去找林以纾,走近时却发现她的马车已然熄了烛光,他没有再去打扰,看向手中的札记,想着五年前的事,逐渐拧起了眉头。
很少有人会注意到笔墨的陈旧,毕竟肉眼所看,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还能怎样?”路过的林以纾听到笑声,好奇地走来。
往前走时,有个身影匆匆忙忙地撞他,“诶哟”一声,低下身捡地上掉落的书。
柴桑的白骨指向嘉应的人皮,嘉应的人皮指向临阜的赭蛊。
车厢内响起了铃铛晃动的动静。
复金珩瞥见她的动作,“饱了?”
她学了很多的东西,她修符、修识、修剑、修灵、修器、修命理但似乎找不到在万物修上更上一层楼的办法。
最近她觉得自己有些迷失了。
林以纾:“王兄,你还记得我从荒山破庙带回来的蛊人尸骨么前几日踏云会从他的骸骨里发现了异状。”
《义缔情谊录》的畅销,不止于天都。
姑娘:“就、就是清远长老推荐的那本《符鬼通行》。”
她信赖王兄,因此也担忧王兄。
西瓜拍起来都不带这么响的。
姑娘:“好、好呀殿下。”好卷啊殿下。
今日是踏云会从磐封出发、前往东洲的日子,马车已然备在门外。
复金珩:“殿下不是饿了么,怎么吃的这么慢。”
“我还听说”说话的人压低嗓门儿,“是被”
蛊人的骸骨被解剖后,踏云会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这些藏在骨头内的青铜,直到将骸骨烧毁后,才发现灰烬中居然混着几缕不明显的青铜渣滓。
“据我所知,东洲王因重病昏迷了三个月,他这才醒来不到一个月,也不知道有没有气力支撑的起即将要到来的四境会谈。”
“这倒确实也是,可并不能因此就断定是他给东洲王下的毒,东洲王身处王位这么久,能这么简单就被阴到?”
神色如此冷静而认真的林以纾,看起来又是诡异,又是惊人的漂亮。
这是他母亲的札记。
外头骑马的踏云会学子们正在议论东洲事。
听音铃铛悬至半空。
她学习术法,是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她不想再遇到陈娘那样的情况,眼睁睁地看着同伴死在自己面前。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元芜长老的那封信写得颤颤巍巍的。
和女儿谈完一番话后,崇林王脸上挂上笑,心中轻快,处理政务时变得十分宽容。
文官:“不是但这本书流行得特别突然,感觉有人在外推波助澜”
崇林王:“听说纾儿结丹了。”
青丝如瀑垂落。
崇林王:“没打架吧?”
她拍拍自己的肚皮,“不信王兄你听听这声。”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要不然东洲王怎么可能去年还生龙活虎的,今年就重病不起了,听闻唇色发青,是典型的中毒样”
车窗内烛光摇曳,林以纾身姿端正,纤细的身影被烛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笔墨陈旧颠倒。
宋知煜:“我不会认错家母的字迹,字迹一模一样,但”
林以纾听见这话,立马放下玉箸,可怜巴巴地瞧复金珩,“饱了”
崇林王:“你父王我在天都还有一些事要处理,等处理完了我就去东洲,顺道把你和北境的婚约给解了。”
林以纾:“嗯?”
林以纾:“好。”
有些像动物大迁徙。
息息相关,不可分割。
夜色下,兄妹二人的身影出现在亭廊下,林以纾拉着王兄出来散食,她主动聊起赭蛊之事。
本来就在太医处用过药膳,现在还要吃这么多,林以纾欲哭又止。
林以纾:“父王,你觉得我这小身板儿,打得过他?”
踏云会的车队于半途休憩,两三个姑娘手握《义缔情谊录》,凑着脑袋一起看。
几位姑娘立即站起身行礼,将书收到身后,“殿下,我们在看书学术法呢,适才是、是在惊叹书中术法之奇。”
三人继续翻书,“嘿嘿嘿,还能这样”
不一会儿,天就黑了。
“这倒也是,现实中的礼法肯定是无法被打破的,就像我也有个义兄,打死我、我也不想和他谈情说爱。”
一人扮景琅,“世间礼法,皆人所立,何必拘泥?吾心无他,唯愿与卿共度此生。何况义兄妹之情,既超越世俗,又何须为俗礼所束?”
“不过我对东洲镜最感兴趣,东洲王宫有一面巨大的铜镜,听说能照出命定之人。”
在她最凝神聚气的时候,这些祟气就会如同蛛丝一般,缓慢地在地上匍匐、爬行、蔓延,仿若无处不在的尘埃。
蛊人的骨头里长着青铜。
复金珩:“殿下。”
清炖燕窝汤,白玉鸡丝羹,鲫鱼清汤,蒸白斩鸡,山药枸杞粥,蒸蛋羹,素菜心炒百合,莲藕银耳羹,素蒸豆腐
复金珩:“吃不下就不吃了。”
崇林王打断他们的话,“你就说说这书里有造反的内容么?”
她道,“王兄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动物迁徙是为了生存,蛊虫被东洲吸引,又是为了什么呢?
“诸位,别忘了我们去东洲是要办正事儿的,得查清蛊人身体里的青铜渣滓。”
在复金珩的注视下,林以纾呈乖巧状,拿起了玉箸。
复金珩:“殿下数清楚了么?”
关上门,少女脸上的笑意消褪,转为凝重。
一想到这儿,林以纾便忍不住想起镇境之宝。
她生怕复金珩再去关注那本可怕的《义缔情谊录》,攥紧他的袖袂,“王兄若是现在不陪我用晚飨,我今夜就什么都不吃了。”
林以纾:“王兄果然什么都知道。”
林以纾用力点头,“好奇怪,为何这些蛊往东洲爬呢。”
复金珩意味不明地望向她,“太危险。”
林以纾不自然地拿起玉箸,“我突然又觉得还没有吃饱,再吃一些。”
“说起来,赫连储君的母妃出身于西夏的一脉名门望族啊,听闻是个大美人,只可惜早早陨命。”
果然‘悟’是一个玄之又玄的状态。
强到足以站到王兄身边。
宋知煜狐疑地望向她的背影。
怎么都是些有关女子怀孕的书?
给谁看的?
呈铭医姑不是只负责林以纾一人么?
宋知煜往回走,心思已经从札记转移到那些散乱在地的经书名目上。
而走得极快的呈铭医姑,走到王女的马车外后并没有停留,径直往林子深处去了。
黑暗中,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原本笔直的身躯突然佝偻,化为一滩水,兀然泼向泥地,再也不见身影。
林子内,传来乌鸟的聒噪声,像是闻到了什么腥味一般四散。
竹楼的另一端,真正的呈铭医姑正在熬药,瓷罐内,药汤咕噜咕噜往外冒泡。
她翻着医书,间或抬眼看药汤的成色。
药童捧着一堆草药回来,看到医姑坐在这里,惊讶地睁大眼,“医姑,您刚才不是去找王女了么?”
呈铭医姑:“糊涂小子,我一直坐在这里,何时出去了?”
药童:“那、那我刚才看到的是谁?”
呈铭医姑:“你看到什么了?”
药童:“我看到您将好些个经书都撒了,弯身在地上捡书,我想帮您去捡书的时候,您已经走了。”
第64章
瓷罐下的火被风吹得摇晃,远处响起马蹄声。
药童的注意力被短暂地转移。
好像有大批人马离开了车队。
原本平静的竹林被一片翻腾的尘雾所笼罩,尘灰宛如一条巨大的龙,顺着风势,蜿蜒着向天空升腾,逐渐笼罩住了月光的余辉。
复金珩策马走在了最前方,暂时因公务离开了磐封边境。
药童收回了视线,吃痛地叫了一声,因为呈铭医姑突然站起了身,用力地攥住他的腕子。
呈铭医姑:“你确定你刚才没有看错,我一直坐在这里,你从哪里见到的我?”
药童:“虽然夜色黑了些,但我怎么可能将医姑您认错,踏云会能出入这一片的医修,不就只有您么。”
他顿了顿,脸色白了些,“既然医姑您一直坐在这里,那我刚才看到的是谁?”
鬼么!
呈铭医姑皱起眉,“我一个不出山的医姑,也没有树过什么敌,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装成我的模样?”
药童:“我、我也不知道啊。”
呈铭医姑:“王女殿下在哪里?”
林以纾继续咬唇角,“它肯定知道。”
这有可能不是冲她、而是冲王女来的!
呈铭医姑:“但愿如此。”
宋知煜:“我给殿下送过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安的静谧,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乌鸟的叫声,四周寂静无声。
常理而言,这绝无可能。
清秋:“殿下,它不一定知道您怀孕。”
只要不是惊吓就行了。
笑意仿若在无声地问林以纾是否满意这个惊喜。
菜肴祟精美,但因为东洲王病重,众人默契地没有饮酒。
林以纾:“被它跑了。”
林以纾:“?”
林中依旧寂静,晨曦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光点,偶尔有几只乌鸟扑棱着翅膀掠过。
抬起眼后,她却是一愣。
林以纾透过车窗,仅仅是瞥了一眼,就看到了三家毗邻的工坊,工坊的大门上都挂着沉重的铁链,似乎是当地风俗。
林以纾叹一口气,“能怎么办,当然是查。”
不过这些傀儡人再类人,也能一眼被看出不是人。
木甲游动,众人俱抬头观望,哗然。
这事急了也没有用,只能抽丝剥茧地去查。
因为宋知煜的周身全都是煞气,他长睫垂下,眼下全然是阴翳。
清秋和呈铭医姑跟在她身后,再次回到了林子中。
药童:“我去打井水,远远地瞧见有个人蹲在那儿捡书,看到您的背影和衣裳后就认出了是您,刚准备放下水去帮您,您人已经走远了。”
不可能,不可能
穿过城门,梵陠的繁华景象如画卷般展开。
宴席结束得很快,众人纷纷起身,往殿外走。
所有官员齐刷刷地跪拜在地,行叩拜礼。
绝不是巧合。
她蹙眉,“谁给你的胆子,来读我的神识。”
说赫连子明,赫连子明到。
她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一个人影,“赫连储君?”
他们身着绛红色的朝服,腰间系着金线编织的腰带,整齐而庄重。
案几上摊开几卷卷宗,卷宗的纸张略显陈旧,边缘微微翘起,显然已然被翻过好几遍。旁边放着一支毛笔,笔尖还有未干的墨迹,她刚刚才完成一段批注。
他们的类人程度不像冯怀年那般可怖,看得出来被造出来时,是刻意和真人作区别的。
“不是说要给殿下送去么”
宋知煜的身影定在远处,脸色瞬间苍白,他僵硬地往后退。
邪祟让他们走在一起,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嗑CP,必然有它们的缘由。
清秋已然低头在铲土,“属下明白。”
晨光透过薄雾洒在地上,露水打湿了草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湿气。
清秋本以为来人会是东洲的宫人,一转头,意料之外地看到了宋知煜的身影。
话音未落,一把折扇挑起了车窗帘。
呈铭医姑没有打扰林以纾的休憩,她连拽带拉地将清秋请了出来。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找到了。”
清秋躁道,“不定是人呢。”
清秋再次回到马车时,王女在车上焦急地咬着朱唇。
玟钦殿陈设雅致,深色的檀木家具摆放有序,墙上悬挂几幅描绘山水的画卷,古朴简约。
清秋没办法,只能转身做样子。
街道两旁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肆斋和高大建筑,空气中弥漫有香料与美食的香气。
马车继续行进。
东洲不愧为器修之地,随处可见傀儡工坊的招牌。
清秋:“那它怎么混进来的?”
林以纾:“此事其实在我的意料之中。”
判官笔能读出她三日内的部分回忆。
赫连子明被几位东洲的大臣给请走了,官员神情急迫,似乎在讨论什么很严重的事。
不仅有祟气,还有煞气、怨气、阴气这些气息相互交织,无形地挤压彼此。
林以纾披起外袍,扶着清秋的手下马车,清晨气寒,她咳嗽了几声。
林以纾蹲下身,想帮着一起铲土,被呈铭医姑给拦住了,“殿下不宜久沾湿气,还是先回去休憩吧,车队也快出发了。”
林以纾往外看,正好看到一个傀儡摊贩晃动手中的糖葫芦架,低头问旁边的小孩儿是否想要买上一串。
林以纾用袖袂遮住自己的脸,瞪着一双眼四周望,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赫连子明。
林以纾:“不必担忧,我倒也不会因此成天惶惶恐恐,只是觉得奇怪。”
走了一段路,他突然望向宋灵儿,“阿姐近来可有钟意的郎君?”
她蹙眉,将土放下。
应该快了。
清秋:“殿下您是害怕么?”
她看到了西夏的那群王储。
林以纾走在最前面,拿竹篆探路,步伐很轻。
当然,不一定是‘人’。
难不成是王兄来了!
林以纾坐在最靠东的首座,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往阶下看。
她“啊”了一声,“你是为了解开血契是不是,你来的正好,‘枯荣间’刚才醒了,我给你拿出来”
清秋:“不是药,是花茶,给王女滋养心神的。”
赫连子明离开后,一直在憋气的清秋终于敢再次呼吸。
林以纾:“宋知煜,你什么意思?”
车帘放下,呈铭医姑离开。
林以纾:“我因明月楼怀孕,而且怀的是檀胎,来的太蹊跷,连避子药都没能拦得住我怀疑这就是那些邪祟想要的结果。”
林以纾:“有人在捣乱。”
宫殿外墙由红色的砖石砌成,顶上覆着金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闪耀。
宋灵儿:“医姑她很忙的,不是谁找都见,除非她自己出来,其他人上门找她,她是不见的。”
现在不是慌的时候。
这种混杂的气息,林以纾只在赭蛊的身上见过。
药材在炉中慢慢煮沸,气味逐渐弥散开。
呈铭医姑:“我捡的什么书?”
按照礼制,林以纾被宫人扶着走在最前面。
她仔细地观察四周,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真是一个恶趣味的人!
不知为何,本来很晴朗的天,突然有些发暗,林以纾随众人,一同往天上看。
玟钦殿的膳坊内,清秋蹲替王女熬煮养胎药。
街道的繁荣处,有个高达两米的傀儡直立行走,在街道上表演喷烟火,引得夹道旁的孩童拍手欢呼。
清秋还想再说些什么,林以纾摇摇头,“别着急,先下车,我去看看。”
那个假医姑是怎么回事。
巨型鲸鱼在空中徐徐旋转,向众人展露宏伟的姿态。
这哪里是惊喜啊,这明明是惊吓!
宋知煜瞥了一眼,依旧没有离开。
内殿,林以纾伏案读案牍。
东洲比起北境,显然要在意天都多了。
赫连子明:“车队开始行进了,估摸中午就能到东洲。”
不愧是几百年来都保持中立的东洲。
殿前铺设着光滑的青色石板,两侧石柱上的龙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腾空而起。
堕修?邪祟?
门廊下显现与她想象中不一样的身影。
应该早就跑了,只留下了一段气息。
离去的东洲官员们见到储君在笑,奉承着也跟着笑。
没过多久,林以纾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前方一片地面上。
呈铭医姑:“你在这里守着药,我去找人。”
林以纾:“不怕怕”
林以纾冷下脸。
林以纾:“多谢赫连储君提醒。”
王宫的主殿高耸入云,宫墙上雕刻着繁复的纹饰。
宋灵儿:“当然有。”
药童:“太远了,我看不到,大抵应该就是您近日研究的这些医书吧!”
清秋:“殿下,昨夜那医姑能躲过那么多长老的视线进入这里,想必祟力非凡。”
清秋:“内鬼”
清秋:“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趁着复金殿下去竹楼议事的时候来,跟算好了似的。”
捻起一撮泥土,林以纾放在鼻下细嗅,土中带有一丝腐朽与血腥味。
宋知煜暗沉的眼神抖露出些许生机,“都有谁?”
林以纾:“一开始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昨夜有邪祟化为假医姑,几乎将此事坐实了,明月楼的事,果然是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不单单是一个‘新郎官’的一时兴起。”
少年的身影隐于人群中,很快便不见了。
按照惯例,东洲王应在此时召见踏云会以及来自各地的重要官员。
宋灵儿:“你这是受打击太大把脑子烧坏了,怎么突然问这么荒唐的问题?你瞧我有心思去谈情说爱么?”
虽然衣着华贵,样貌也出色,但比起复金珩,可就差远了。
是宋知煜。
吴钩殿的另一侧,回涵宫的路上,宋知煜一直沉默不言。
为了掩盖药材的浓烈气味,清秋在其他瓷炉里煮花茶,茉莉、兰花往沸水里放,往外溅花香。
清秋也想不明白,“殿下”
梵陠,作为东洲的都城,是一个繁荣而特别的城池。
他停下脚步,心中逐渐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
宋灵儿:“你怎么了,适才在宴席上就魂不守舍的?”
清秋与呈铭医姑追寻那丝若隐若现的祟气,一路追到了林子中,原本若有若无的气息在此突然消散,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截断,瞬间没了踪影。
林以纾还看到了真正的赫连瑶,完全不是赫连子明扮演的那般妖里妖气,她是一位气质文雅的女子,侧脸也没有任何白痕,文弱静谧,言语不多。
经由两个时辰的路程,踏云会的车队终于浩浩汤汤地穿过东洲边境,踏入了东洲都城——梵陠。
赫连子明在转过身的那一刹脸上的笑消融,“你们笑什么?我父王病重,你们很开心?”
由是隔日天一亮,清秋急急忙忙地跑回车队,将此事禀报给刚醒来的王女。
列座中,各境地世家、官员、王储皆在场。
它们到底想利用她,达到什么目的?
她、她刚才在干什么来着对了,给宋公子舀茶汤。
不仅如此,街道上有很多类人的傀儡人,它们已经融入这座城池的每个角落。
梵陠王宫厚重的宫门被打开,车队被迎入东洲王宫。
她话没有说完,判官笔破风而来,停在了她的额前。
不过这片泥地的气息,要比赭蛊的气息多上一脉灵气。
宋灵儿:“你去哪里?”
清秋先行礼,“宋公子,您是来找殿下?她在内殿呢。”
这片泥土比周围都要更加潮湿,林以纾能看到他人看不到的祟气。
呈铭医姑将林以纾扶回了马车。
林以纾:“我看过那片泥土,祟气并不浓郁,不算什么厉害的邪祟。”
她刚拿起木舀,头顶上突然掠过一阵风,抬头一看,一支判官笔悬于头顶,正在不停歇地转动。
林以纾已然蹲下了身,手指轻轻拂过地面,指尖沾上一些湿润的泥土。
两人一直找到了天亮,几乎将整个林子都翻遍了,依旧没有找到假医姑。
宋灵儿:“也没有很多,琅琊两个小孩儿因祟寒入体发了高烧,她去帮忙了。”
林以纾看到这几个大字后,“啪”得拍向自己的额头,双眼一闭,恨不得找个地缝立马钻进去。
林以纾:“是邪祟。”
简直天壤之别。
林以纾:“你怎么来了?”
呈铭医姑,“不好!”
清秋:“为何?”
怎么会正好趁着复金殿下离开车队的时候过来,目的到底是什么。
林以纾补充道,“该隐去的事不要告诉踏云会。”
与天都的肃穆庄重和北境的阳春白雪截然不同,东洲是繁华的代名词,充满异域风情。
清秋眼神一缩,下意识想要灵力去抵抗,还没使出术法,就被判官笔给定住了,双眼僵直地闭上。
为什么她穿书过来后,‘天都的王女’顿时就被针对了。
“天都王女亲临东洲,万象更新”
宋知煜:“近来呈铭医姑可来给你看过病?”
鲸鱼的身体由深褐色的木料制成,木甲鲸鱼的鳍和尾巴张扬开来,弯曲顺滑的弧度,身躯流畅而坚固,表面附满灵力。
林以纾摇头,“不是他。”
宴席在吴钩殿举行,桌上陈列着东洲特有的珍馐美馔。
人群中的赫连子明却像是察觉到了林以纾的视线,回首,越过人群瞧向她,露出一抹笑。
正这般想着,门外传来动静,林以纾惊喜地抬眼。
宋知煜依旧不言语。
她又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人物,为什么一直要绕着她转?
清秋:“殿下,您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么?”
林以纾:“谢谢?”
林以纾:“明月楼的那一夜,有人派蛊祟在背后推波助澜。”
西夏王、崇林王事务缠身,尚未前往东洲。
林以纾瞪圆一双眼,对着赫连子明比了一个大大的叉。
药童:“她已经歇下了。”
虽年龄尚小不愧是天都的王女!
官员们请示完赫连子明后,决定先行开宴,暂且搁置议事。
还是有些害怕的。
呈铭医姑:“我的身份没有什么好算计的,这人绝对是冲着王女来的,还是得好好找一找。”
赫连子明坐在马上,“到了东洲,我准备了一个惊喜给殿下。”
但蛊祟肯定是偏向他的,要不然也不会在临阜的王宫内,又强行让他们去成婚。
林以纾沉默片刻,“踏云会内,也许有内鬼。”
晃神一过,清秋睁开眼睛,神志恍惚。
赫连子明:“走,去瞧瞧父王。”
‘新郎官’很有可能一开始就选择了楚炼去寄生,进入了明月楼,诱惑他使用销魂阵。
林以纾:“”
从‘新郎官’的举动来看,邪祟似乎给她选了一个新郎官,景寅礼。
东洲官员:“”
工坊的门上,还挂有零件,铜钉、木块、齿轮、发条、黑檀木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些是专造傀儡人的工坊。
呈铭医姑:“当时那个假医姑身边,可有人在旁?”
她问,“你问这些干什么?难道你哪里不舒服,想让呈铭医姑给你瞧瞧?”
药汤快要熬制好,清秋提前拿出瓷碗,准备将药汤盛进去。
林以纾忍了忍,终究没上前去找他。
判官笔的笔端指向她的额头,一股巨力在神识内晃荡,她神识内近几日的记忆于霎那间被判官笔读走。
林以纾抬头,便看见赫连子明那张带着几分玩味的脸庞映入眼帘。
林以纾的指尖点在案牍上,一字一字地往下读,但凡有不懂的她都记下来,等王兄来了去找王兄问。
听到这句话,呈铭医姑的脸色愈发严肃。
清秋让开一步,方便宋知煜看到花茶煮沸的模样。
宋知煜再三问,“她只接触过你们吗,难道没有其他人找医姑帮忙”
清秋:“殿下这”
内殿宁静,窗外风声轻拂,偶尔伴随有几声鸟鸣。
她身着一袭浅色衣衫,衣襟上精巧的绣纹被日光勾勒。
宋灵儿:“给我换了几副新药。”
谁也不知道那邪祟为何扮成医姑,若是它将她怀孕的事告诉天下所有的人,那檀胎会不会直接爆炸啊。
赫连子明:“看来仙女真的是饮露的。”
清秋有些心急,害怕养胎药被熬过了,“宋公子,您是想也品尝品尝这花茶?”
然而此刻,东洲王正因病重而昏睡不醒,无法亲临。
随着宋灵儿话语的落下,宋知煜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那傀儡人的声音机械而平稳,说得非常缓慢。
呈铭医姑说出假医姑的事后,清秋的脸也白了。
赫连子明:“殿下衣裳上沾着的露水,还没能消散。”
药童:“医姑,怎么了?”
遍寻不得。
宋知煜:“给王女熬的药?”
林以纾:“!”
清秋颔首。
身体结构显然和普通人不同,皮肤的质感显现人工的痕迹,木头和铁皮的部分也会故意被露出来。
夜色中,两人急急匆匆地走到适才假医姑出现的地方,连忙使用灵力循迹。
赫连子明嘴角勾出一抹笑,用折扇轻扣车窗框,示意告别,策马离开。
药童:“那个假医姑站的地方太黑了,就算有人站在一旁我也看不清啊,但我估计没有,因为我拎着水走过去的时候,那里是没有其他人在的。”
真是令人难以相信,这些人和复金珩,竟然同出一脉。
林以纾就算慌乱,也没有六神无主。
从刚才入林子到现在,林以纾一直表现得十分冷静,让医姑很是刮目相看。
昨夜王兄和她说过,他会晚些再到梵陠。
她举起瓷碗转身看,却发现宋知煜已经不见了。
清秋和呈铭医姑惊讶地追过去。
街道上的人们,尤其是工匠们,几乎每个人都戴着鲜红的头巾,有些也会红巾系在胳膊上。
林以纾眼神一寒,腰间的竹篆破空而起,“铛”得击退了判官笔,阻挡判官笔尖的神识探查。
檀胎为什么用了避子药还是怀胎了
借着就近的优势,监视着她的动向,这才让那些邪祟无时无刻都能发现她。
林以纾伏案而坐,身姿慵懒,长发如瀑般垂落,缕缕青丝随意地散在肩头,将她白皙的肌肤映衬得更显柔美。
赫连子明却笑得更厉害了,他摇摇折扇,转身离去。
怎么可能
天幕上,一个巨大的木甲鲸鱼从云中游出来,悬浮空中。
宋知煜:“医姑除了你和殿下外,可有其他负责的病患?”
恰在此时,门外出现脚步声,清秋把药材的瓷炉盖回去,掀开花茶的盖子。
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铜鼎,铜鼎上缠绕着深红的祥云纹路,象征着东洲的兴旺与繁荣。
清秋:“是堕修么?”
她道,“清秋,你将这些泥土装一些回去,呈给踏云会看,让他们去查查这是什么新的邪祟。”
宋知煜阔步上阶,来到案前,行礼,“殿下。”
清秋后怕地摇了摇头,“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在背后说人坏话。”
清秋:“那、那怎么办?”
雕花木桌上,摆放不同的瓷炉,清秋小心翼翼地将几味材放入药炉中,悉心调火候。
作为摊贩、家仆、店家
呈铭医姑:“你将你刚才看到的情形,再仔细跟我说一遍。”
当然,这也是她的猜测。
鲸鱼上,被挂着巨大的字幅。
清秋:“为何不是”
她适才刚下马车时,宫殿前早已等候多时的东洲官员们立刻上前迎接。
林以纾刚醒,整个人还有些懵。
梵陠尚红,城墙、砖瓦、石板路、立柱、梁枋或是深红,或是浅红,与北境“白雪之境”的清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只不过这缘由藏的太深,让人无法探知。
怎么犯煞气了?
近来不是一直控制得很好么?
林以纾:“你来找我,所为何事?怎么一上来就动判官笔?”
宋知煜板着脸,跪坐到案前。
他一抬脸,林以纾吓得往后一退,宋知煜那张如玉的脸上,竟然萦绕满黑气。
少年双眼通红,额上的朱砂红到几乎在发黑。
林以纾:“来人,来人,去找元芜长老,让他来除煞气。”
殿外响起宫人领命的脚步声。
林以纾:“宋知煜,你怎么了?你是又遇到什么堕修了?”
宋知煜:“殿下。”
他的手攥住的案几的边缘,手心被割破,不断往下淌血,他的整条胳膊都在晃,似乎在忍着什么剧痛。
林以纾:“你到底怎么了?”
宋知煜:“你…怀了谁的孩子?”
此话落下,他额心的朱砂竟然开始往下流血,形成一道如同要劈裂他神志的红线。
第65章
林以纾僵硬地定在座上,血色从她的脸上流失。
她佯装镇定,“谁怀孕了,你开什么玩笑。”
宋知煜:“我都看到了。”
林以纾左右顾盼,“你看到什么了?你什么都没看到。”
宋知煜:“你在喝养胎药,呈铭仙姑她”
林以纾“啪”得将手拍在案上,打断宋知煜的话,“你、什么、都、没、看到。”
她的神情已经沉了下去。
林以纾:“你怎么知道养胎药的事,你去查了清秋的神识?”
宋知煜:“对不起”
他忍不住,他想找尽一切的办法来证明那个可怕的猜想是错的,却一步步地走向了毁灭。
朱砂泣血。
宋知煜望着眼前的林以纾,只觉得煞气快要将他撕成一块块、一片片。
他的神志如同墙上皲裂潮湿的墙皮,随意都能被挥碎。
他不敢相信,自己喜欢的姑娘,竟然和他人行鱼水之欢。
棉麻纸被摊开后,堂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林以纾往前走了一步,他向后退一步。
林以纾想起和王师傅约过要去买些傀儡鸟,便跟了过去。
林以纾:“好好说话不听,非要逼我动手。”
林以纾:“快到地方了,回程时你再对我说吧。”
林以纾冷下脸,“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你也得过来给我把血契给解开了。”
见到宋知煜额上不断往下流血的朱砂,林以纾的语气柔和了些,“你先冷静下来,等元芜长老过来将你的煞气处理好了,我们再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仔细聊聊”
另一位工匠应声,“是啊,我们本来觉得这么大手笔的灭门,可能是朝廷暗地里派人做的,但后面朝廷的举动,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义善坊无声无息地就死了那么多人,瘆人啊,到现在都死因难定。”
他隔着窗棂定定地望向林以纾。
这是怎么猜到的?
工匠摇头,“那是义善堂,这名字其实就是纪念义善坊而建的。”
清秋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下王女的小腹,“似乎软了些。”
写论文呢?
高大的少年,于这一瞬间十分的脆弱,就好像谁都能将他的脊椎骨折断。
坊内宽敞却又不显空旷,角落被各种正在打磨中的傀儡、零件和工具填得满满当当。
她道,“有些事我不说是因为我不能被别人知道,你非得如此么!”
林以纾入乡随俗,也嗑了几颗。
林以纾:“我把你当友人,你把我当什么,竟然伤害我身边的人?”
跟活着的诅咒似的。
林以纾:“楚大夫?是个大夫?”
林以纾让清秋去召呈铭医姑。
不好!
义善坊灭门的隔天,王宫派来许多士兵将那一整条街道都围住,不让任何人靠近。
林以纾定睛一看。
她先是聊了会儿东洲的风土人情,拉近关系后,才谈及正事。
林以纾:“为什么啊?”
清秋:“殿下您怎么了?”
听到宋家二字,宋知煜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二位贵人慢走。”
宋知煜:“为什么?”
带着这些疑问,林以纾走出了这座工坊。
林以纾:“清秋,快看看我肚子变大了么?”
今日踏云会要去梵陠街道探查青铜渣滓之事。
他抖抖肩膀,往对面自己的工坊回。
他道,“楚大夫。”
出宫登上马车后,林以纾没有让马车行驶,她坐在马车上等人。
大火哀嚎了一整夜,没有放过一个人。
跟身后有夺命鬼在追一般跑出马车。
马车内的案桌上,摆着一碗滚热的汤药。
呈铭医姑离开后许久,林以纾一直静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林以纾突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群西夏官员,“那不是西夏人么,他们也来这里打听了?”
林以纾:“?”
林以纾:“对了,我将‘枯荣间’带出来了,我们回马车,先将血契解开了。”
宋知煜:“我知道。”
工匠:“你们是术士,应该比我们这些普通老板姓更懂行,这做傀儡人,就像是在造‘灵’,造一种新的物种,而这种物种,几乎和人一模一样,越像人,其实就越瘆人,要是做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傀儡人放在一起,可能都分不出真假来,那才是极致的瘆人。”
林以纾:“我一件事想让你去办。”
这是完全失控了!
他抬眼,“哪怕只是成为你的狗。”
林以纾:“什么事儿?”
那个资历很深的王师傅捧着一罐瓜子急忙往回赶,“大白天的,尽听了一些鬼故事。”
林以纾回到正殿,重新看起卷宗,派几个宫人去照看宋知煜。
工匠们直接在坊内的正堂锻造各类器具,完全不避客人。
林以纾拧眉,“我知道了。”
林以纾:“我给他下个禁言咒,等他醒来后,让他来找我解禁言。”
林以纾:“我在想怎么悄无声息地让人灭口。”
一个醉汉甚至直接在义善坊睡了一整夜,结果隔天醒来一看,自己睡在街道上。
明月楼那一夜,真的是景寅礼么?
林以纾:“诸位可认识这种青铜?”
本来只有两个工匠作陪,这才没坐多久,又有几个工匠自己带着凳儿和瓜子来到偏堂。
见到林以纾下意识的反应后,宋知煜苦笑一声。
上五百号的人,死在了大火中,义善坊于一夜间灭门,化为火海中的灰烬。
她下意识地想抓身边人的袖袂,发现身旁坐的不是复金珩后,又收回了手。
坊内还有一个小型的炼炉,火旺盛,阵阵热浪。工匠们将金属块投入其中,待其融化成液体后,再导入模具,铸造成所需的部件。
那景寅礼呢?
林以纾给听得也害怕了。
宋知煜:“好。”
林以纾:“不是毒药,是让你能说话的药,也是让你说不出不该说的话的药。”
若是只是这样,大家可能会觉得他是承受不了工坊的活儿自杀的。
工匠:“那时候,能大批量用得起寒陨青铜的,只有义善坊,毕竟朝廷肯拨银子,义善坊为王公贵族制作最精致、最类人的傀儡,一个比一个逼真。我当时可见过义善坊的傀儡,那模样,可以说是和真人一模一样,比真人还像真人。义善坊技艺高超,我们民间有许多工坊也效仿他们用寒陨青铜制作这种傀儡,但是达不到他们的那种水平,做不到以假乱真。”
他如墨的双眼专注地望向林以纾。
元芜长老:“当然。”
林以纾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想说什么。
林以纾轻瞥一眼,“就这么喝下去了,也不怕我给你下毒。”
林以纾:“我不是不信你,但万事总要个保障。”
林以纾:“小腹没有变大,那我身体可有受到其余影响么?”
林以纾和宋知煜一家一家地去探访。
林以纾将宋知煜推到元芜长老怀中。
宋知煜心中有所猜测,“有可能是西夏人么?”
林以纾:“!”
一开始没人相信。
正在议事的复金珩放下手中的奏疏,在少女跑过来的那一刹那就接住了她,搂住她的腰。
林以纾:“我们刚来梵陠不久,没听说过这种奇闻。”
听说来了位小姑娘有事要打听,几位工匠干脆放下手中的活儿,带二人进偏堂休憩。
这种青铜渣滓比普通的青铜要坚硬许多,摸起来有些像冰渣子,很凉。
工坊的门口摆放着各种未完成或刚制作好的傀儡,有的高大如真人,有的小巧若核雕。
宋知煜这般说着,往殿外走。
元芜长老往回走。
二人走进几个傀儡工坊,打听到一些事,继续进入下一间。
真热闹啊。
不能被知道啊!
她垂眼瞥向不远处元芜长老,“长老,您站在那儿看风景呢?”
角落的铁箱里,也摆满光滑的檀木、坚固的铁皮,还有一些稀有矿石和灵玉。
地板上铺满木屑和铁屑,工匠们专心致志地打磨铁皮。
林以纾身体一软,扶住清秋,“什么?”
林以纾:“你去哪儿?”
这么一说,林以纾顿时觉得棉麻纸上这些青铜渣滓变得恐怖起来。
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以纾:“我手头上事太多了,有一件事实在无法分心去做我怀疑踏云会有内鬼,当然,也有可能是随行的官员中有内鬼,你帮我去查一查。”
侍从搭把手,把昏迷的少年给抬上了担架。
宋知煜却是再也听不进去了。
几位工匠单独给林以纾介绍了下那位手中抓着瓜子儿的中年工匠师傅,“这是王师傅,老工匠了,以前从我们工坊出去单干的,已经有三十年工匠经验,贵人您无论问什么,他估计都能知道。”
宋知煜:“不会再有下次。”
再“砰”得一声,竹篆敲落,高大的少年于巨力下,被拍得晕了过去,身体往下倒。
空气中弥漫敲击与切割的声音,还有齿轮转动的咔咔声。
她道,“我说了,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将此事说出去。”
宋知煜看了一眼,直接拿起瓷碗,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
林以纾:“你是说,这工坊还会一直出现在梵陠?”
还要提防有可能随时会出现的邪祟。
王师傅又插话,“那是你们技艺不精,我就能做到。”
宋知煜疯了!
这个想法让煞气不停往外翻腾。
林以纾:“他既然是太医,不应该在宫中么?”
他转身又要走。
他道,“我会尽心去查。”
工坊的门上,挂着零件,铜钉、木块、齿轮、发条、黑檀木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些是专造傀儡人的工坊。
义善坊被铲平后,偶尔还会出现。
林以纾:“”
宋知煜用力攥紧手,“如果我是景寅礼,你也会执意和我解开血契么?”
宋知煜知道自己早晚会和林以纾断开血契。
元芜长老一眼便瞧见了宋知煜额间在往下淌血的朱砂
林以纾抬眼,发现这些工匠正在犹豫地交换眼神。
官方给的话是内乱失火,有人惋惜,有人猜疑。
“行行行,老师傅,您肯定能做到,您做这行多少年了啊”
宋知煜:“殿下你”
狗链!!
之前在嘉应,他被锁在梅府仓房的时候,也没有这般痛苦而憔悴。
药再哭,他也没有拧一下眉头。
呈铭长老:“我刚才探过了,您的预产期,被整整提前了五天。”
宋知煜愣了愣,“好。”
林以纾挥手让宫人退下,自己披上外袍,出宫。
林以纾:“元芜长老,劳烦你带他下去,给他治疗下煞气。”
东洲人还真是热情啊。
涵室内传来清秋的惊呼,“殿下,息怒,息怒!您必须要保持冷静。”
宋知煜:“我没有动她。”
工匠:“诅咒。”
看起来很陈旧。
大白天,站在日光下的她莫名打了个冷战。
林以纾:“适才我们一路上走过来,似乎没见到这‘义善坊’。”
林以纾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想当我的什么?”
堂后还有很多工作台子,能看到许多人影。
推开厚重的木门,迎面而来的是木香与铁锈味。
工匠:“义善坊是一家历史悠久的傀儡工坊,有三百多年的历史,特别大的一个工坊,纳有五百多工匠。东洲最好的工匠,大多都聚集在那里。”
骇人听闻。
他将殿下送回翼室便离开的那夜。
工匠:“人天天做这些‘通灵’的‘同类’,成天累月地对着,其实很容易迷失自己,尤其是他们做的那些傀儡,有意识。因为寒陨青铜,他们可以说话,可以做一切人可以做的事情,那个工匠成天和这些傀儡相处,精神错乱了,他说那些傀儡要杀他。”
那些西夏官员站在马车外,躬身说了些什么,又离开了。
呈铭医姑:“殿下,我会让我的徒儿们加紧去搜寻药材,您也要千万小心,不能让他人再发现了。”
林以纾:“宋知煜,该生气的人是我,你查清秋,问过我么?”
瓷碗被重新搁到案上,已然被一饮而尽,一点药汁都没有剩。
另一个工匠:“那工匠的死状绝对不假,我认识他邻居,我亲耳听说的,但是后来他们不知道收了谁的银子,事情被压下来,义善坊就继续用寒陨青铜。”
听到这儿,林以纾的后背不禁爬上一阵凉意。
不是宋知煜是开了什么VIP视角,能看到一些她看不到的内容么?
这些青铜渣滓,到底要如何查起?
元芜长老:“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林以纾颔首,和宋知煜并肩离开。
往殿上拖。
可在林以纾心中,这可比昨日的他恐怖多了。
呈铭医姑是什么intj么,每次都要查这么多资料才能开口?
难不成是灵石的高替?
梵陠最终没有下雨。
他的双眼里都是红血丝。
义善坊早就没了,楚大夫也失踪了。
到后来也没人相信。
这又是怎么猜到的。
这可是宋知煜。
宋知煜声音喑哑,却是能说话了。
林以纾负责东市的南部。
另一位工匠道,“早几十年前,那时候东洲流行制作逼真的傀儡人,越像人越好,所以寒陨青铜才被追捧,但后来,出了一件事儿,没人敢用这种青铜了”
工匠:“寒陨青铜。”
宋知煜:“是景寅礼么?”
二人走回马车的地方。
宋知煜停住脚步。
东市的街道两侧,几乎每隔几步便能看到一个傀儡工坊。
林以纾看着少年额心的朱砂,终究是放低声,“照料好他。”
林以纾:“你、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林以纾望向手中,“你给我个链子干什么”
呈铭医姑脸色凝重,“属下也觉得蹊跷,毕竟殿下您是我在现实中第一个看到的怀檀胎的人,按道理,小腹是会随着愿力变大的,也许殿下您是个特例,我要回去再去查查卷宗。”
林以纾觉得这名字熟悉,“赫连储君开的除祟堂?”
元芜长老应声。
她问,“这东西这么不方便,你留着它干什么?”
他的脸因为压抑煞气而作力,显得狰狞,“你难道就要如此袒护他么?”
宋知煜掀开车帘,上了马车,沉默地坐到林以纾的对面。
他不想那个人存在于这个世上,哪怕再多一刻。
这间工坊较大。
起码林以纾没有再也不理他。
林以纾:“那都是什么样的工坊在用这种寒陨青铜?”
据邻居描述,死前这工匠一直在家中喊,“别吵了,别吵了!”
比任何时候的他都要恐怖。
林以纾:“什么根据?”
林以纾:“我怎么对你了,派人查我的不是你么。”
另一位工匠:“我认为此事和赫连储君无关,他要是想夺位,早就可以下手了,何必如此落人话柄,我倒觉得此事和寒陨青铜的诅咒有关,你看看,虽然晚了二十年,诅咒还是追上来了。”
元芜长老正准备出手,只见一阵灵压从殿内倾轧过来。
林以纾:“寒陨青铜?”
脸色冷若冰霜的林以纾从殿内走出来。
两侧毗邻的建筑多为红瓦灰墙。
他想杀了那个人。
马车缓缓驶入梵陠的东市。
林以纾:“那你也是查了她的神识。”
工匠:“我先给您讲讲这义善坊,这是直属王宫的工坊,背后靠山如此大,当时一夜间被烧毁,我们都非常震惊。那么多号人,不可能一个都逃不出来。我们实在想不通义善坊到底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被烧毁成那样,五百多号人,死绝了。”
林以纾:“什么事?”
林以纾:“他醒来后,让他立即来见我。”
林以纾:“医姑,有第四个人知道了,为何我的肚子没有变大?”
无论逃到哪里,无论受到谁的庇护,都会被诅咒追杀。
林以纾:“那后来发生什么了,让大家不敢再用了?”
她晃动宋知煜:“你清醒清醒,别被煞气又控制了心神,元芜长老马上来了。”
少女跟兔子似的,往熟悉的怀中一扎。
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林以纾:“!”
小腹暂时没有异状可不该被知道啊!
几位学徒围着台子,正聚精会神地拼凑出一个人形傀儡,里壳已经拼出来了。
这是林以纾第一次主动要求他去办事。
林以纾:“不瞒诸位说,我是从一个邪祟的身体里取出来的,我在追踪这青铜的本源。”
万事万象如同祟气的线一般纠葛起来,随着雾气的消散,林以纾能看到越来越多的真相的轮廓。
更多的血从朱砂里往外渗,“到底是谁?”
呈铭医姑表情严肃,“流胎的日子也相应必须要提前五天。”
林以纾:“回来。”
工匠继续讲,“朝廷还特地建了一片墓园,给义善坊的人做衣冠冢。后来赫连储君建立的除祟堂,也命名为‘义善’这一系列举动,让我们更看不清了。”
林以纾蹙眉。
林以纾现在心情很不好。
工匠:“不是所有人都碰到,大部分人都当这是民间传说,再加上也没死什么人,所以没人重视也不是完全不重视,其实朝廷有派道士来驱邪,但没过多久那义善坊会重新出现。”
宋知煜站起身,走下台阶,“殿下不告诉我,我去查。”
工匠:“这事儿说起来复杂,前段时间东洲王不是昏过去了三个月吗,要是楚大夫在,怎么可能会让东洲王昏迷三个月。”
一想到,有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和林以纾行过世上最亲密的事,耳鬓厮磨、心意相通,宋知煜的五脏六腑、浑身上下都快要疼到破碎。
她的手指敲了敲案几,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什么时候王兄才会来梵陠啊
宋知煜也望去,“来的不少,似乎是迎着那辆马车来的。”
林以纾像是被子弹给打中了一样,身体往后踉跄,她赶紧将狗链给扔下。
工匠:“鬼工坊其实就是义善坊我们民间用来训小孩儿都是用鬼工坊来吓的,‘你若是再不听话,就药被‘鬼工坊’抓走了。”
林以纾:“”
他感觉自己在面对另一个复金珩。
工匠:“姑娘我是真信了你是外地人了,你不知道楚大夫?他算是我们梵陠的神医了,义善坊被火烧后他就转行了,进了宫当太医,东洲王病重,就是他负责调理治疗的。”
林以纾捂向自己的小腹。
林以纾:“!”
宋知煜兀然想起了嘉应,想起了明月楼。
上了茶。
工匠:“寒陨青铜,材质坚硬无比,且可以储存灵气,比起灵石更适合作为傀儡人的‘灵识’。”
一位工匠摆摆手,“早几十年流行过寒陨青铜,但现在没有哪个工坊本末倒置、用这么昂贵的东西。”
宋知煜:“去临阜。”
工匠说起行话,“这寒陨青铜,有三个特点,极寒、用冰火淬;可储存灵气;稀有,原材料难找要炼成这样的青铜特别费心费力,一般人供不起。”
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攥住链子的另一端,“殿下,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直到那个工匠莫名死在家中,他是上吊死的。
林以纾:“竟然有此事。”
现在断开血契,无异于将她往他人身边推。
林以纾拿出了玉罐,“你先将手拿出来,我要给你取血。”
好像被什么东西在追一样。
为什么又是那个景寅礼
林以纾:“!”
听工匠们这么一描述,林以纾觉得这些青铜渣滓真的极有可能和二十年前的义善坊有关系。
回途他忆起当初还在渡昀时,那时候在处暑阁外对他笑的王女。
她将手上的袍角扔开,“你要去临阜还是哪里都随你,你要杀谁也随你,先过来把你我之间的血契给解了。”
啊!
他在林以纾告知他‘枯荣间’的那一天,就在不停地做心理准备。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仔细思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不过可能是因为刚才那些鬼故事的原因,他兴致不高,也没留二人继续唠嗑。
林以纾:“没有人处理这事儿么?”
两人回到马车内。
在元芜长老瞠目结舌的注目下,少女高举手中不断伸长的竹篆,“砰”得敲在了宋知煜的后脖子上。
清秋赶忙迎来,扶住她的手,没了外人,林以纾立即急得直咬唇角。
自从北境事变后,四境各地降雨的日子似乎比往常多了许多。
宋知煜:“殿下、殿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过了半炷香后,宋知煜的身影出现。
林以纾:“五天”
他的手攥得更紧。
玟钦殿外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风从殿外吹来潮湿的气息。
提及灭门之事,林以纾转头望向宋知煜,轻拍他的肩,收回手。
工匠们惊讶地睁大眼,“这位姑娘,你聪明啊,当时确实有个小徒弟被派出去买酒了,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宋知煜:“血契之事。”
林以纾收腹,“那这样呢?”
墙上挂满工具:锤子、雕刻刀、钳子锃亮如新。
已经开始嗑起瓜子了。
林以纾:“?”
林以纾:“你、你”
这种出现,是海市蜃楼般的出现。
街道正中央,林以纾看到那个高达两米的傀儡人依旧在表演,朝天喷油火。
檀胎是四个月的产期,本来就只剩下三个月,现在又提前五天。
两人都心知肚明,什么是不该往外说的话。
他要去临阜,杀了景寅礼。
林以纾不禁想起冯怀年。
少年的眼中有痛意,也有渴望和压抑。
林以纾和宋知煜面面相觑。
他们探访这么多地方,第一次遇到主动过来送消息的。
林以纾端起汤药,递到宋知煜身前。
她有些想他了。
林以纾:“怎么疯了?”
呈铭医姑:“王女自己有什么感觉么?”
林以纾:“今日去办正事,马车内只谈正事。”
这听起来像一个活了二十年的祟地。
他不敢多问。
呈铭医姑:“第一次的愿力减少的是五天,第二次减少的日子,就不一定只是五天了。”
立刻,马上。
呈铭医姑知道有第四个人知晓怀孕之事后,急忙跑过来给林以纾看诊。
再回忆昨夜发生的一切,那醉汉直接吓得湿了裤子。
王师傅的工坊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外堂的头,外堂摆了许多落地铜镜。
林以纾急着想去见王兄,问宋知煜,“你之前想对我说什么来着,你先说。”
东洲人大多质朴热情,哪怕是大工坊,坊中人只要看到有人来,就算来人不买东西,也愿意聊上几句。
有位工匠说,“我当时还小,但我记性好,我记得有个人想进去看热闹,差点被封守的士兵给捅死。没过多少天,那片废墟就被铲平了,一点儿痕迹都没剩。”
王师傅见他们来,笑呵呵地给他们包了许多傀儡鸟。
而复金殿下,只对王女心软。
身体柔软得有些像超市门口摆放的气球人。
当初因为当炉鼎差点杀了原主的宋知煜。
在他得脑袋快要砸到地面之前,林以纾拽住了他的后衣领。
车厢内陷入沉默。
林以纾:“!”
林以纾问到了王兄的行踪。
林以纾抬眼。
工匠:“义善坊的地上,不停地往外渗滚烫的青铜水,我们怀疑,义善堂是被诅咒了,这才会被灭门。”
宋知煜的身躯一震,周身的煞气停止了涌动。
林以纾坐在案前,目光微抬,望向窗外的天色。
隔了一日,天放晴了,晨光透过玟钦殿的窗棂洒入。
宋知煜抿紧唇线,喉咙喑哑,“好。”
林以纾:“是谁不重要,但是你不能将此事告诉给任何人。”
她又道,“不过这件事我也派其他人去查了,你不必过于忧心此事,万事还是以你们宋家的事为重。”
可探听不都是踏云会管辖的事儿么。
链子!
她从纳物囊中拿出用一个被包裹成四方形的棉麻,打开棉麻纸后,露出几缕青铜渣滓。
工匠:“不过说起此人,姑娘你应该找不到他的。”
直接往马车内一扑。
宋知煜:“我要去临阜。”
林以纾和宋知煜在坊间逛了逛,林以纾买了几个小的傀儡鸟意思意思。
林以纾立即开心了。
林以纾:“一般只用于制作傀儡?”
他俯身上前,“谁?”
林以纾讶然,“楚大夫哪里去了?”
他道,“殿下,我有话对你说。”
念及此,她又多了一个需要向王兄请教的问题。
白骨、人皮、赭蛊、下一步,要去找青铜渣滓。
呈铭医姑:“殿下,您小腹不显形是一件好事,但是既然多了一个人的愿力,檀胎必然会产生变化。”
林以纾:“诅咒?”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几位工匠压低声音,“二位知道义善坊么?”
林以纾:“!”
宋知煜缓慢地摇了摇头,“我要离开。”
宋知煜:“真的是那一夜啊。”
这兄妹待在一起是不是会越来越像。
他虽然说不了话,但双眼早就无声地将所有话都说尽。
清秋知晓事情后,比她还要焦急。
傀儡坊的另一角设有展示区,陈列有完善的傀儡制成品。
但此人死状诡异,他死后,嘴里不停往下掉青铜渣,且脑袋里似有活物在蠕动。
他来的路上一直惶恐而痛苦,他害怕殿下看了昨日的他,再也不愿见他了。
林以纾慌忙回到内室,掀开衣裳往小腹瞧。
林以纾:“里应外合之辈,应该藏得很深,目前为止估计没做过什么坏事,所以没人能发现,不过”
宋知煜忽而道,“对不起。”
青铜渣滓是工坊用料,他们的主要搜查的地方是各地的工坊。
王女的心太软。
宋知煜收回了手。
宋知煜:“踏云会中的西夏人,向来不怎么合群,且私下常有集会。”
工匠:“自那以后,其实我们这些普通工匠就不敢再用寒陨青铜,这玩意儿太诡异了,把傀儡弄活了是不错,也把活人给弄疯了。但义善坊还在继续用寒陨青铜,还说我们是危言耸听,说那工匠根本不是那样的死状。”
林以纾非常冷静。
话归正传。
静谧的车厢内,车帘上挂着的穗子随着马车行进而摇晃。
坐在一旁的宋知煜问,“义善坊是什么?”
难不成他们要在夜里去找那‘鬼工坊’么?
少女拎起裙摆跑向王兄的马车,一路狂奔过去,跃上马车、掀开车帘,化为祟气,往里一飘——
几位工匠交换眼神。
嫉妒让他的心被拽入修罗道,被炙烤,被撕裂。
工匠:“可你想找寒陨青铜,这东西已经在梵陠消失了有二十年了,没有人再用这东西了,你看看你这青铜,其实非常旧,差不多也有二十年的年份,我估计是以前的旧事了,甚至那个本源就是‘义善坊’。”
工匠:“失踪了!那段时间这事儿闹的挺大的,好多人都在猜是不是储君夺位,故意将楚大夫给关起来了。”
坐在马车内的少年,神志比任何时候都要稳定,周身也没有半丝煞气。
他连忙赶过去。
他改变主意了。
清秋:“”
他的双眼充斥煞气,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元芜长老正巧来了,见到宋知煜煞气失控,对着殿内阻拦他的侍卫大打出手,那些侍卫一排排地被判官笔给扫出殿外。
林以纾蹙眉,“怎会如此!”
宋知煜:“有内鬼?”
一开始还是静默,过了会儿后,一位身穿青衣的工匠终于出声打破沉寂,“认识。”
林以纾本来就因为孕事被戳破就心躁,三番两次劝阻不得后,她狠狠地拽住宋知煜的袖袍。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宋知煜塞了个东西到林以纾的手中,“这个给殿下,以表我的决心。”
工匠:“是,前几天还有人看见呢。”
林以纾望向他,半响后,语气平淡,“上车吧。”
她眨了眨眼睛,目光如水,仿佛可以穿透这层层乌云。
王兄回来了!
宋知煜的视线探向林以纾的小腹。
几人笑,“王师傅,怎么还抢生意啊。”
少年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她站起身,跟着往下走,拽住宋知煜,“你现在要回嘉应,你疯了!”
宋知煜:“就算你给我吃毒药,我也会吃。”
但好像有人比她更害怕。
这会儿该痛苦的不是她么。
她受到妊娠期影响,能忍到现在才爆发,她已经觉得是极限了。
林以纾:“师傅们,请问你们有见过这种青铜么?”
当时他将王女请入处暑阁时,只是想给崇林王卖个面子,谁曾想
甚至有个工匠是对面工坊来的。
工匠:“毕竟只有傀儡这种东西才需要人造‘灵识’,来维持一些简单的指令动作。越好的寒陨青铜,能制作出更好的傀儡人,逼真的能达到和人一模一样。”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王女,但在她身边的那些人,没有谁能配得上她。
宋知煜:“我想继续当殿下的炉鼎。”
说到一半,林以纾卡住了。
宫人道,“复金殿下大抵今日下午抵达梵陠王宫。”
他周身的煞气已然褪尽,脸色和唇色尽显苍白,在日光的照耀下几近透明。
王师傅插话,“当然有关,就是从那时起,所有工坊里的人都不再敢用寒陨青铜。”
林以纾:“可以一探。”
林以纾:“什么变化?”
宋知煜薄唇嗫嚅,似乎有许多话要问。
他一出声,其他人附会,“认识认识,是材质非常好的上品青铜。”
他肯定是昨天犯煞气犯疯了!
不止一个人说,晚上走夜路时,碰到了义善坊,还以为在做梦,结果走进去后,那些掌柜的、伙计、工匠都和生前一般栩栩如生。
元芜长老:“好、好。”
赫连子明?
虽说东洲人热情,但也不能完全不来事儿。
清秋左瞧右瞧:“似乎没变大啊。”
他道,“是明月楼那一夜么?”
买完东西后,这些工匠更热情了。
工匠:“对,诅咒。”
林以纾从手中掏出一枚天都的铜钱,“我昨夜给这件事卜了一卦,卦象说,这件事交给你办最合适。”
林以纾第一次看到宋知煜这般痛苦的模样。
远远看去,有些像是在镇邪。
她要守护自己,也要守护自己最在意的人。
林以纾:“你去临阜干什么?”
林以纾:“这些事,和寒陨青铜有关么?”
比刚才在工坊听到的鬼故事都要恐怖。
宋知煜:“我不想和殿下解开血契。”
宋知煜:“殿下,我不明白既然他可以留在你身边,为什么我不能”
日子变得紧迫起来。
但殿下还是让他上了马车。
也不能忘了她来东洲的正事。
宋知煜:“去杀了那个道貌岸然的东西。”
力气没收住,袖袍被扯裂,发出‘刺啦’声。
另一位工匠:“诅咒的事不是我们瞎讲的,这是有根据的。”
能移动的那种。
又要下雨了么?
林以纾:“我自己瞧着也没变大。”
王女和复金殿下还是有一点有明显的区别的。
檀胎之事,不能只将它当成单独的事来看。
这不是王兄的马车么。
他要杀景寅礼。
出身21世纪的她,无论除了多少次祟,还是会害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事。
林以纾:“为什么怀疑他们?”
死状太诡异了,大家觉得他是被那些‘要杀他的傀儡’给诅咒了。
竟然已经亲密到有了孩子。
工匠:“所以姑娘你一开始拿出寒陨青铜的时候,我们几个人都给吓了一跳。你这东西哪里拿来的?”
林以纾:“我算不出来更多了,毕竟我不是什么命修,不过‘枯荣间’也是这么说的,我觉得这件事可能和宋家有关。”
林以纾从未见过能移动的祟地,在卷宗里也没见过。
日光热烈,将人身上的寒意晒退了些。
宋知煜眼神不自然,“殿下,我想跟你坦诚一件事。”
也许她现在只能看到轮廓,但她不会永远止步于此。
‘第二个复金珩’林以纾回到了玟钦殿。
后来,就有了大火中的义善坊灭门。
林以纾:“哪辆马车?”
林以纾‘嘶’了一声,“我好像觉得小腹有些发热,和丹田发热的感觉很像。”
少女叹了一声气。
工坊内外是两个世界。
工匠:“那你们当然见不到,二十年前,那个工坊一夜之间,没了。”
元芜长老:“!”
官兵去收尸的时,靠近一看,那人的脑袋直接炸开,脑浆里大量的寒陨青铜“啪”得跟烟花一样四散,将整个墙溅得都是青铜水。
工匠:“您听说过‘鬼工坊’么?”
这一下,出去寻药材的时间被砍短了。
处暑阁竟然能出第二个复金珩啊。
宋知煜:“殿下,景寅礼能为你做的事,我全都可以做到,他对你好,我便能十倍百倍的对你好。”
宋知煜阴沉的眼亮了些,“什么事?”
林以纾:“义善坊,真的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么?总该有外出的人吧。”
清秋:“又不软了。”
林以纾:“以后不要再动我身边人,探神识也不行。”
不过对于这些工匠来说,这场谈话更像是闲暇时的唠嗑儿。
他接着道,“义善坊追求傀儡类人的那段时间,疯了一个工匠。”
心中升起一阵躁意,林以纾摸向自己的小腹。
她和宋知煜问过几家工坊,都说没见过这种材质的青铜。
主要是想给宋知煜找点儿事,分散下他的注意力。
林以纾这么一寻思。
王师傅笑,“小姑娘,过会儿去对面我的工坊也坐坐,我做的傀儡鸟,比他们要好。”
越是入局,林以纾越是能发现事与事之间,是有关联的,无论是踏云会之事、四境之事,还是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林以纾:“王兄救命!”
林以纾:“有人说要当我的狗!”
元芜长老:“什么!”
元芜长老直接叫破音了。
林以纾听到声音,身子一颤,这才意识到马车上有人。
她刚才化气往里一飘,压根什么都没注意到。
马车内别具洞天,空间偌大,林以纾一回头。
元芜长老正抬着头望她,元芜长老的身后,还有几十个西夏官员坐在,抬头望着她。
林以纾:“!”
不是,你们这群西夏官员不是走了么!
林以纾僵硬地看向他们,官员们也僵硬地回望。
大眼瞪小眼。
“有人说要当我的狗”在空旷的马车内,不停地回响。
沉默,是今日的梵陠。
但元芜长老很着急:“哪条狗?”
林以纾:“”
官员们:“”
第66章
面子丢大了!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林以纾僵在了原处。
复金珩:“先下去。”
林以纾:“欸!”起身要从王兄身上下去。
复金珩:“不是说你。”
林以纾把脑袋埋复金珩肩上,假装自己是块石头。
期期艾艾。
官员们躬身行礼,离开马车。
等人走完了,少女才把脑袋抬起来。
林以纾:“王兄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这么多人,我、我多丢脸啊”
丢脸丢到西夏人面前了。
林以纾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有点奇怪,这车厢里怎么这么冷啊。
哪儿在往外渗寒气呢?
林以纾:“王兄,马车上放冰鉴了?”
也没瞧见啊。
复金珩望向左顾右盼的少女,“哪条狗?”
宋知煜:“汪!”
挨挨挤挤的镜子,跟疙瘩一样长满了内堂的四壁。
林以纾:“你忙去干什么”
哈哈哈
话音未落,宋知煜突然感到天旋地转,周围的景象如同被扭曲一般消失。
“别吵了,”他道,“别吵了,别吵了!”
光是想起这些,王师傅的脑门儿上就印出了一层汗。
宋知煜看着这一幕,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四壁上、顶上,都镶满小铜镜,密密麻麻,估计能有上百个。
是那种锯齿摩擦傀儡铁皮的声响,声音如此真实而嘈杂,不停歇地响。
复金珩的手抵在奏折上,他抬眼,“殿下不妨坐到我这处的车窗来看。”
复金珩放下手中的奏疏,“他们不是我的旧部,是西夏党争的其中一派官员。”
尤其是有关林以纾的事。
是他自己这么摆的么
识海内的最后一丝祟气在挣扎,被他用灵力镇住了。
复金珩目光冷冽,声音低沉有力,“你僭越了。”
林以纾:“王兄,刚才那群西夏官员来找你干什么呀?”
比起灵石,他更喜欢寒陨青铜。
复金珩:“殿下觉得他们来找我,会是为了怎样的事?”
复金珩:“怎么,殿下这是要下车去找哪条狗?”
宋知煜无法控制住自己心中恐怖的联想,他走上前,想将林以纾从复金珩的怀中拉走。
等等他为什么要招手来着。
爬出来的灰色人影逐渐凝实,样貌越来越清晰,最终变得和王师傅一模一样。
复金珩:“困了?”
建立新政!
一张黑符升上半空,符上游走金砂。
无时无刻的嘈杂,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做其他事。
林以纾一下清醒过来,“血契”
复金珩垂眼望向踉跄的少年,“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前面有一群人过去走。
近来喝完药,他有关明月楼那一夜的记忆会变得越来越飘渺。
她从复金珩的身上下来,老实地坐在车座上,弱弱道,“此话说来话长。”
宋知煜:“兄妹。”
王师傅双眼赤红地望向这些镜子。
复金珩:“邪祟的能力越高,怨气越深,祟地便越奇诡,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
他需要将这些阴暗的想法和占有欲都压制下去。
林以纾用双手扒拉自己的眼皮,努力睁大眼,重新望向案牍。
每当这雾气般的身影往外爬出一寸,王师傅的身体便会少一个身体部位。
他知道这是除祟的必经之路。
宋知煜的后背忽然爬起了冷汗。
有客人来了,两三个人进来挑拣零件。
那段记忆,如同水墨画发了潮,看不清画面,但是他能体会画面中的情绪,那些爱欲、压抑和爆发。
原本摆在外堂的四个落地镜,变成了六个。
镜子里响起沉闷的响声。
被灵力镇压的祟气在识海内挣扎着,似乎要告诉他什么重要的事。
王师傅有些讶然地回了个招手。
回到工坊,看到桌上的瓜子后,王师傅这才想起来。
宋知煜:“王女既然歇下了,我过后再来找她。”
刚才不是四个落地铜镜吗?
兄妹,怎么可能这般相处
他想把寒陨青铜给扔出去,也确实这么做了,但每次他扔完后,隔天再次打开抽屉,裹着寒陨青铜的布帛会再次出现在抽屉里。
有王兄在,狗链子那样的东西,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
殿外响起脚步声。
他的工坊内原来就有这么多镜子么?
这情形不像是普通的兄妹间的亲昵,尤其是复金珩看着林以纾的眼神,那种深邃中夹杂着些许复杂的情感。
不愧是王兄,处事永远这般的冷静、大气,毫无波澜。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但他记得自己在等一个新娘子。
他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指腹。
复金珩:“你想我如何帮你?”
王师傅踉跄着坐到檀木椅上,双手捂住脑袋,“别吵了,别吵了!”
马车内半响无声,林以纾转头一望,发现复金珩已然重新在看案上的奏折。
这些事对其他人可能是天方夜谭,但是对于王兄,他要是肯做,定然能做到。
哪怕只是少量的寒陨青铜,也能让傀儡人变得更加生动,更加灵活好用。
看来是她想多了。
只有新娘子回来了,一切才能完成。
得了这句‘好’,林以纾突然放心了。
林以纾目送赫连子明戴着镣铐远去的身影。
是他捡回来的吗?
他是谁来着
怎么可能舍得掐?
没过多久,里堂四壁上的镜子中,出现一个茫然的脸。
大直女林以纾将整个故事讲得十分干巴。
此话落下,那片白雾瞬间压向宋知煜的双肩,让他感到难以喘息。
林以纾:“!”
好好的一个天之骄子。
林以纾:“王兄你说话比较有分量,若是你出面,他肯定听你的。”
复金珩垂眼望她,“你想我帮你?”
恰如赫连子明这个人一样。
医修建议他最近不要再制作傀儡了,多放空休息。
复金珩的视线从奏疏上抬起,“去哪儿?”
宋知煜:“你、你将王女当成了什么?”
他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捡回来的。
他抬眼,目光如锋利的刀刃一般刺穿虚空,“也不要争取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林以纾站起身,坐到了复金珩身旁,“欸。”
以前也许还能撑得住这种困意,但自从怀孕后,她真的很难再和睡意作斗争。
而真正的王师傅,化为了一滩血水,渗透进地板。
王兄答应她的事,肯定能做好。
复金珩察觉到她的动作,轻而缓地单手将她搂近,护住她免于法阵的影响。
他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
马车内又开始冷起来了。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被原主给PUA出惯性了。
你让去我就去,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有些压抑。
自尊呢,人格呢,不屈的傲骨呢!
睡姿可爱又柔美,眉眼间透出天真与无防备。
复金珩处理奏疏,她坐在一旁仔细阅读案牍,有不懂的地方,顺势直接向王兄请教。
林以纾心情不错,主动打起招呼,“赫连储君,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他记不得了。
他的脑子里特别吵。
睫毛颤颤,林以纾的脑袋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终睡了过去。
复金珩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工坊里,镜子实在太多了。
林以纾用力点头,“王兄和我想的一样这世上真的有移动的祟地么?我在经书上从未见过。”
复金珩他到底是什么修为。
林以纾:“王兄,我今日和宋知煜一起出来搜查傀儡工坊,搜完后我想和他解开血契,结果他说他要留在我身边,做天都王女的走狗。”
她探头往外看。
赫连子明一听到少女的声音便停下了脚步,“今日运气不错,刚才还想着殿下,殿下便出现了。”
因为赫连子明转过身,林以纾看清了他手上的镣铐。
日光将少女的笑意照得明媚如花而柔和。
千里之外,北境北派的人马已然离开临阜城门,往边境的方向走,准备前往东洲。
他曾经亲手制作过的那些傀儡,一个个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四面围住他。
又被血脉压制了。
因为他不想把她吓跑。
他的声音不停回荡,“新娘子么,是新娘子来过了么?”
赫连子明语气慢悠悠的,“欸,既然你们要送我去监察处,就得拿出点儿规矩来。”
林以纾把手往案上一放,下巴搁在案牍前,盯紧案牍上的字。
不、不可能。
这丝祟气,真的要除去么
镜子中,突然浮现好多人影,灰色的、黯淡的、若透明状的人影。
林以纾:“去窗”
如同有人在敲门。
他轻轻拿起林以纾的手,感受者她手指的温暖与柔软。
无论殿下怎么待他都行。
林以纾又指向另一方向的小工坊,“那就是王师傅的工坊,他人挺热情的,跟我们说了好多二十年前的事,他的工坊和其他工坊不太一样,里面摆了很多镜子。”
“新娘子,是新娘子来过么”
他手指哆嗦地打开了抽屉,将用布帛包裹的寒陨青铜拿了出来。
无论是谁有这般娇憨的妹妹,都很难不将冷硬化柔情。
林以纾抬手,扯了扯复金珩的袖袂,“王兄我把我的手放桌子上,我若是睡过去,你就掐我一下。”
景寅礼知道自己不应该去听,但他还是犹豫了。
复金珩冷淡地应声,“那就当我们是兄妹吧。”
天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广阔无边,他置身于一片无尽的白雾之中,脚下的地面如同即将倾覆的船只,摇晃不定。
毕竟王兄比较有威慑力。
林以纾:“我没事、没事,你去忙去喝茶吧。”
“听说你之前想去临阜杀人,”复金珩的声音低沉而冷漠,“我送你一程。”
王师傅知道是什么原因。
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脑海里叫,刺耳尖锐。
林以纾:“王兄,我当然想解开啊,这血契跟个链子一样将他捆在我身边,对他对我都不方便。”
到底会发生什么。
他真的是凡人么?
林以纾将义善坊和诅咒的事和盘托出。
他真的该将这段祟气除去么
她第一次看到监察的人求着疑犯将手铐解下来的。
但这并不代表他希望自己的脑海中有这种怪声。
复金珩:“殿下,你适才口中所说的那些傀儡工坊,到了。”
他当初想起这些事时,理所当然,认为这些情绪是属于自己的。
复金珩:“你想解开么?”
工坊外出现脚步声,王师傅将抽屉“啪”得阖上。
林以纾回首欣然地望复金珩,“王兄,你看到了么,今日天气真好啊,太阳照得人心情都好了,王兄,回宫后,你能陪我去庭院里散会儿步么?”
他才刚过了知天命的年龄,按道理说记性不该这么不好。
他又看向林以纾,“殿下,让你见笑了。”
几位客人匆匆忙忙结完账就走了,显然不想再在这满是镜子的地方待下去。
他的神志仿佛被拉扯、扭曲,双眼猩红,眼前的世界在他眼中逐渐模糊,极为重要的东西正远离他而去。
宋知煜低头一望,看到自己身上的卷毛。
只要不赶他离开。
他转过头望她,“只不过我现在有些忙,没办法和殿下一同游廊了。”
他茫然地在疙瘩般的镜子间穿行,似乎在找通往外面的路,他扒在镜子边缘,却怎么都打破不了镜子,他只能用力地往外看。
林以纾长话短说。
宋知煜心中一紧,面色变得复杂,他不愿与林以纾解除这层牵绊。
人紧张到极点的时候,肚子里好像会被闯入好多蝴蝶。
盯着盯着,眼睛就开始眯缝起来。
复金珩:“那就召他来。”
他只知道,他想留下。
金色的纹路沿着他的指骨往外蔓延,悄无声息。
可开始除祟后,他对于这些画面的心绪越来越抽离。
林以纾:“”
林以纾:“西夏党争,他们找王兄干什么?”
他的耳边开始出现幻听,脑海中出现傀儡人的幻影。
昨夜她又熬了半宿。
宋知煜站在扁舟上,心中充满惶恐和不安。
原来刚才她觉得冷不是错觉啊!
宋知煜的血液从指尖渗出,一丝丝血线在空中飘动,缓缓地飘向玉罐。
宋知煜的心中猛然升起一种深深的恐惧,他由衷地感受到复金珩修为的恐怖与不可测。
王师傅突然庆幸刚才没有将那两位贵人引进里堂来看,这么多镜子,估计会吓到贵人。
血契!
复金珩:“殿下可曾探查出什么来?”
王师傅闭上双眼,试图屏蔽这一切,但脑海中的声音愈发清晰,甚至有了画面。
杀西夏王!
刚才往外渗的寒气儿,肯定是她想多了,王兄怎么可能是那种容易动怒的人!
少女脸颊贴在案牍上,呼吸均匀而平稳。
复金珩看向他的时候,宋知煜的视野变得模糊,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
林以纾揪住复金珩的袖角,“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王兄是我的王兄,是天都的人,就算西夏的旧部来找你,你肯定也不会搭理他们的。”
赫连子明:“喝个茶的功夫,殿下若是有事找我,我过会儿去玟钦殿找殿下。”
他登上玉阶,长睫低垂,眼脸下的阴翳发青。
招完手后他停下了动作。
复金珩并不喜晴日。
道道声音和王师傅脑海里铁皮被锯开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王兄并没有随她一起回来,他还有政事要处理。
宋知煜惊疑不定。
宋知煜:“复金殿下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林以纾:“当然,如若王兄不方便说他们找你是干什么的,也可以不说,我完全相信王兄。”
侍卫们很是胆战心惊。
他环顾四周,再一次切身体会到复金珩堪称可怖的修为。
对于明月楼那一夜,他原本的记忆就很模糊。
还有那句‘那就当我们是兄妹吧‘
更何况,他并不当她当作王妹。
如同拆卸傀儡一般,将王师傅一寸一寸地给拆解开。
医修说,大抵明日最后一段祟气便能被除去。
这种痛苦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深入灵魂的撕裂感。
他去看过医修,但是医修都说他的身体没有问题,估计是劳作过累,才经常幻听到锯铁皮的声音。
血契解开的那一刻,宋知煜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
锦袍上附有灵力,可以封住少女的五感,避免她被嘈杂声惊醒。
少女百口莫辩,“王兄,我一条狗都没有啊!”
细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林以纾看到那四个侍卫不停地在欠身。“储君,您还是将手铐先解下来吧。”
小狗竟然是他自己!
修习久了,困意上了心头,林以纾一边看案牍一边眼皮子打摆。
日光透过檐角洒在地上,映照出斑驳的光影。
林以纾:“”
复金珩望了她片刻,“好。”
复金珩:“你说得不错,所以之前我一直选择旁观。”
她刚刚想问什么来着,对了造反
窗棂外的铃铛,发出叮铃的响动。
宋知煜在修为上可以算是天之骄子中的佼佼者,但在复金珩面前,他竟然无法抗衡半分。
他自己都被吓到了。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复金珩的目光更加冷冽。无形的压力逼迫着他,宋知煜感到体内的血液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动。
宋知煜拧起眉头。
林以纾:“那、那楚大夫的事怎么办,要想知道这青铜渣滓的来源,能找到楚大夫肯定最好。”
这么忙的啊!
灵压镇压得宋知煜脸色苍白,“就算你是她的王兄,也不该管这么多,血契之事,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好像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她往外看,“这里确实往外看,更方便,哈哈哈”
镜子里,开始往外流水,潮湿的水淌向地板。
街道上,王师傅还站在工坊外。
宋知煜转身想离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了半分。
复金珩:“过几日我去见东洲王,你随我一起。”
复金珩的脸有一半陷在马车内的阴翳内。
黯淡的光线下,如同一双双往外探视的眼睛。
这世上,真的有术法能将人瞬间送到千里之外吗?
再一抬眼,那六个分散在各处的铜镜近在咫尺,聚在檀木椅旁,将他团团围住。
林以纾话卡到一半,注意力成功被吸引走,“到了?”
等等这种眼神
今日怎么这么困啊
王兄来到梵陠这件事让林以纾的心情轻快了不少,以至于她在廊间的步伐都轻跃起来。
他不懂情爱的真谛是什么,他未曾对他人动过心。
林以纾:“”
他知道少女不喜欢过于被人管控的感觉。
北境少君因身体不适,今日没有骑马,坐在了马车内。
狗,哪里来的狗?
王师傅确实没有再动手碰傀儡,但症状似乎没有好多少。
东洲的内政也更别致。
林以纾:“”
作为一个心中有所爱的人,宋知煜很难读不懂这种眼神。
玟钦殿外,宋知煜心跳如雷。
直到今年年初。
有王兄撑腰,林以纾一下就将狗链子的事忘到了脑后。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钳制住,让他的四肢都僵直在原处。
下一刻,他竟然站在一片广阔的海面上。脚下只有一叶扁舟,漂浮在茫茫大海上。
对了!是刚才在对面工坊遇到的那位贵人,他们一起聊
马车回到了刚才那片挤满工坊的街道,林以纾眼神一亮,站起来,想走到车窗处往外看。
这些镜子原本就是这么摆的么
她看出来了,这群侍卫确实不敢难为赫连子明。
复金珩:“殿下认为他为什么不想和你解开血契?”
廊间清风徐来,吹动少女的裙摆。
会不会明月楼的那一夜,不是景寅礼,而是复金珩?
他盯住林以纾的侧脸,“好。”
有关血契的事。
可她,为何对所有人都能这般亲切
林以纾:“好!”
殿下召他来玟钦殿。
他用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刚才好像有什么很大的信息量呼啸而过。
复金珩根本没有给他靠近的机会。
就算不知道,也能搜罗出些信息来。
复金珩:“血契的事情殿下准备怎么处理?”
马车颠簸,人的心也跟着晃。
留在天都做她的王兄,还是回西夏成为新的王君,这
他变得很难感觉到自己是这些情绪的主人。
少女靠在他怀里,脸颊无意识地在他的衣襟上蹭了蹭,显得十分依赖。
复金珩:“义善坊,听起来像是移动的祟地。”
她的话停住。
取而代之!
林以纾定睛一看,这不是赫连子明么?
当他的目光落在复金珩和林以纾之间亲昵距离后,痛苦被惊疑取而代之。
他感到一种巨大的空虚和失落,仿佛被剥夺了与林以纾的最后一丝联系。
锯齿砸铁皮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长时间的噪声将人的精神逼到崩溃的边缘。
他当时在王宫内想起这段回忆时,是于梦中乍悟的。
复金珩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熟睡的少女,威严冷肃的神情在此刻变得柔和。
东洲别致。
宋知煜踏入玟钦殿正殿,他原本以为召他来的只有林以纾,当看到高座上的复金珩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别吵了,别吵了!”
楚大夫是东洲王的贴身医官,从东洲王那里,也许能知道他的去向。
林以纾:“王兄,你召他来,以理服人,想必他肯定会听进去的。”
林以纾:“!”
扁舟上传来急促的狗吠,一只卷毛小狗正焦急地在船上打转。
那位马车内的小姑娘看起来很面熟。
今日天气是真不错。
这种抽离感让景寅礼有些心惊,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林以纾在昏沉中似乎感受到了一丝不适,往复金珩的方向挪动。
一时间,所有的镜子里的他都在往外看。
复金珩:“我之所以旁观,是因为我不能干涉她的所有事,想让她自己解决。”
眼睛、鼻子、耳朵、脑袋、脖子、双肩、四肢、腿
作为工匠,他每天都要经历这种声音,早已习惯。
不过王兄应允她,过会儿会回来找她。
林以纾:“”
他平静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冷意。
林以纾:“昨日他犯煞气把脑子犯傻了。”
复金珩的声音将宋知煜的神志拽回了玟钦殿。
复金珩抬眼,不动声色地将锦袍披在了少女的身上。
林以纾:“你这这是要去监察处住多久?”
复金珩:“不要辜负宋家对你的期望。”
林以纾朝复金珩凑近坐,“王兄不是说要帮我处理此事么?”
复金珩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林以纾。
复金珩淡淡地看着宋知煜,声音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解开血契。”
他们扒拉着镜子往外看,望向王师傅,“新娘子,是新娘子来过么”
所有的镜子都在问,“新娘子么,是新娘子来过了么?”
随着水流的扩散,镜子中有道灰色的身影开始往外爬。
复金珩在警告他 。
他抑制住自己的占有欲,抑制了太久。
景寅礼的心中诡异地生出一种想法。
她坐到车窗旁,“我过来是想再看看窗外的那些傀儡工坊,谁说我要下车了,王兄冤枉人。”
林以纾已然回到了梵陠王宫内。
却是没有双眼的王师傅,眼窝空空如也。
他为什么住在镜子里。
可他没有眼睛了。
此情此景,让他不禁想起来刚才那些工匠口中所说的‘诅咒’。
林以纾坐近,撑起下巴望复金珩,“王兄,你怎么对此事这般平静啊,你不替你可爱的妹妹想想办法么?”
向来冷峻的目光中难得地透露出一丝宠溺。
复金珩抬眼,望向笑靥如花的少女。
对了寒陨青铜
但马车内似乎没那么冷了。
复金珩:“宋家覆灭前,我曾对宋家抱有很高的期望,尤其是你的父亲,他将徽城治理的很好。”
七窍流血,全身都是血线。
客人们欢笑着走进店铺,进去后,笑声却是小了。
王师傅捂住双耳,声音依旧无法被阻隔。
殿下会接受他么他已经设想了一切的结果,从最好到最坏。
这东西真的有诅咒么。
玟钦殿内,林以纾坐在复金珩身旁,已然习了好久的书,裙摆铺展在锦垫上。
正是王师傅。
是的,他一直在使用寒陨青铜。
瞧着讶然的少女,赫连子明的脸上勾勒出笑意,“朝廷里之前死了些人,我去接受个盘查,殿下放心,他们不会为难我的,只是走个过场。”
近来他试图除去识海内的祟气,吃了几天药,头疾反而更严重了。
林以纾瞪圆双眼,“王兄,你”
外堂里摆了四个落地大镜子也就算了,一进里堂,里面的镜子更多。
王师傅的脸色变得苍白,“是啊,我这工坊挂这么多镜子干什么”
刚才马车内往外冒寒气儿,林以纾还以为复金珩为她动了怒呢。
可最近,他越来越记不住事。
聊什么来着。
且只针对于明月楼那夜的记忆。
宫门下,马车穿行而入。
他突然想起,明月楼的那一夜,复金珩也在。
他不记得了。
宫人领命,走出殿门。
他什么时候买来的,为什么要买?
客人:“老板,您这挂这么多镜子干什么啊?”
复金珩:“殿下对我这般放心?”
王师傅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回到工坊外堂。
他站直身体,面容僵硬地坐到原来属于王师傅的位置。
林以纾:“王兄,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可有什么想法?”
毕竟这祟气,是扎在了他的识海深处。
复金珩:“他们希望我带着兵马去西夏夺权,将西夏王杀了,取而代之,建立新政。”
但他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总是冷肃若神祇的复金珩,其实内心有着不为人知的大片阴暗,恰如那些金纹,被藏得很深。
林以纾的注意力再次被转走,她指向窗外,“王兄,你看到那个大工坊么,我在那里问到了许多有关寒陨青铜的事。”
他不想和复金珩谈论任何公务之外的事。
是他记错了么难道是六个
实在太吵了,他什么都记不得。
他被三四个侍卫簇拥着往前走。
王兄两个时辰前就来了。
它们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在看一个需要被仔细打磨的工艺品。
仿若他才是傀儡,而那些傀儡人才是人。
马车再次行进,林以纾瞧向车窗外,正瞧见王师傅站在工坊往他们这里看,林以纾招了个手。
宋知煜:“”
“汪!”“汪!”
他是想当林以纾的狗,不是想当真正的小狗啊。
大海上,风声呼啸,浪花拍打着孤零零的扁舟。一只金色卷毛小狗站在船头,毛发在风中凌乱不堪。
这时,扁舟的舱门吱呀一声打开,戴着斗笠的船夫缓缓走了出来。他嘴里念念有词,“临阜现在乱得很,旺财,我们去临阜干票大的!”
宋知煜:“汪!”我不是旺财!
“汪!”
景寅礼都不在临阜了,去临阜干啥,谋杀空气吗?
“汪!”
而且明月楼那一夜真的有可能不是景寅礼。
“汪!”
复金珩到底把王女当成什么了!
汪汪几声后,船上沉寂了。
船夫:“旺财呢,你怎么不叫了?”
船夫低头一看,才发现旺财已经不在原地。
抬头望去,只见卷毛小狗正乘着一支银光闪烁的判官笔,划破长空,径直离开了扁舟,向远方飞去。
船夫呆住了,瞠目结舌,随即猛地拍着大腿,激动地大喊:“狗子成仙了!”
第67章
船夫遥望天际,“旺财——”
狗富贵,莫相忘!
“汪!”声音从船夫的身后响起。
船夫往后一看,真正的旺财从船舱里钻出来,摇着尾巴蹭到他身边。
再往天上一看。
哪里还有那只神仙狗的身影。
早没了狗影。
黄昏时分,梵陠王宫的大地逐渐染上了柔和的金色。
一群太监在角落里的凉亭下打着花牌,玩得正兴起。
一个太监余光瞥见一道影,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我好像看到一只狗在天上飞!”
众人往天上看,“哪儿呢。”
太监,“飞走了。”
众人笑着拍他的肩,“知道你的牌不好,别耍花样,前几天我们王宫上还有鲸鱼在飞呢,一条狗算什么,快出牌。”
那太监道,“奇怪,真是花眼了,这大白天的”
众人一边打牌一边闲聊。
一太监道,“听闻王君身体好了些,能出来活动了。”
西夏人一向孤傲,与其他三境的人少有往来。
“早几百年就不好了,本来一直就在争四境中的主家。西夏那位复金殿下去了天都后,两境的关系就更不好了。”
“什么事儿?”
宋灵儿:“你”
林以纾:“!”
虽说这阿弟向来不听她的,但作为阿姐,她干看着也急。
她真的不能和景寅礼独处了。
为什么明月楼那夜的人不能是他?
景寅礼:“殿下知道了?”
“那是开了个新天地啊。”
林以纾被他捏得一愣,随即不满地嘟囔道:“这么点儿力度,我怎么醒得过来?”
宋知煜:“汪!”
他心中满是思念,看到她坐在那里,才觉得心安了。
两人坐在亭子下,先是闲聊了几句关于踏云会的事务,再说了会儿青铜渣滓的正事。
宋知煜:“汪!”
梵陠王宫内,日光盛烈,灼热的阳光洒在大地上,晒得人身上暖,林以纾干脆将书搬到亭子下看。
傀儡人说话缓慢:“少君没有杀我,少君救了我。”
景寅礼:“那邪物在我识海里深扎祟气,因为扎得太深了,一直没有发现,直到犯了头疾我才得以知晓。”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撒娇,话音未落,复金珩便俯身将她托了起来,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抗拒。
她道,“我虽不懂医术,但是论起除祟,我比那些人精通多了。”
林以纾望向景寅礼,“听说你最近在除祟。”
大热天的,因为‘月信’人设,林以纾晚上还是吃的热汤、热粥。
林以纾的手上出现丝丝缕缕的祟气,有意识般地探向景寅礼的识海,融入得非常悄无声息。
他就算当狗,也要先把孩子爹给咬死了。
‘其实当小狗也挺好的。’
赫连瑶瞧见冯淮年空洞的眼神,知道他已经无法理解她的问题,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冯叔,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要留在我身边一直守护我么?”
景寅礼:“殿下,之前我离开的日子,踏云会需要结课对子的课业,你是怎么完成的?”
傀儡人的神情有些迷茫,他顺着郡主的话说下去,“因为他杀了我”
假山角地东侧,几位西夏的学子和官员,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神色凝重而鬼鬼祟祟。
林以纾:“不是我的狗,估计是宫中哪儿贵人的小狗,过会儿还得还回去。”
“稍早些时候,我瞧见赫连少君被监察司的人带走了,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适才来的一路,宋知煜遇到许多宫人,有不少人试图抱起这只卷毛狗,都被它凶狠的龇牙咧嘴吓退。
想到这儿,卷毛小狗汪汪怒吼。
当孩子爹有什么好的,当小狗最好不是!
赫连瑶的脸色变得难看,她知道,冯淮年已然不是她幼时所遇到的冯统领,那时候的冯统领可比现在鲜活多了,会将她扛在肩头,带她游市。
他放下手中的笔,朝她走来。
“是啊…”林以纾不自然地眨了眨眼,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睡懵了,怪就怪天气太热。”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狗的抵抗渐渐减弱,最终放弃了反抗,任由林以纾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扎起了一个小辫子。
冯淮年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宫门的方向走,他的步伐机械而僵硬,仿若每一步都耗费许多气力。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震颤,“赫连子明杀了你,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林以纾:“那我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赫连瑶环顾四周,语气变得有些神经质,像是怕人发现她在这里,“他到底是杀了你还是救了你。”
景寅礼配得上么!
林以纾在给他扎辫子!
西夏一直以来以好战闻名,若真与北境南派勾结,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景寅礼:“那既然我回来了,结课对子我们就”
特别想吃口冰的,但王兄一直在,她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忍住了。
他这是在追姑娘么,他这是在把姑娘往外推啊
宋知煜就算变成狗,也是最跋扈的那只狗。
赫连瑶:“你知道赫连子明是谁么?”
一人一狗对望,宋灵儿傻眼了。
“诶呀,”林以纾忍不住抱怨道,“王兄怎么能做到面无表情,但又掐得这么轻。”
她的脑海内闪过昨日在王兄案上看过的奏疏,有几个折子提及有西夏人和北境的南派暗中联系。
“那能比吗,都比不上,一个天上,一群地下。你听说过北境祟化的时候,复金殿下怎么疏散百姓的么?”
赫连瑶并不信,“那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冯淮年:“我好饿啊”
他们若是靠近一步,半空中悬着的判官笔就要破空而下了。
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情感,既有嫉妒,也有不甘,更多的是困惑与痛苦。
赫连瑶静静地看着他,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悲伤:“冯叔,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看,连小狗都知道坏男人要来了。
宋灵儿立即转过身,“你竟然敢去动殿下的人,简直目无礼制,你不是喜欢殿下么,你这般,只会将殿下推得更远”
他短暂地迷失了一会儿,但是立即想起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有尊严的男人,他怎么能真的去做一条狗呢!
另一道纤细的身影跟着他,亦步亦趋。
林以纾在自己的身上瞧见了王兄的锦袍。
门外响起脚步声。
“能有什么大事,监察司的人毕恭毕敬地跟少君谈了会儿政事,就放他走了。”
原本伏案写字的林以纾不见了。正当他惊愕之时,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哪儿来的狗子!”
冯淮年的反应迟钝而僵硬,“郡主。”
对啊,她现在来月信了!
“西夏王那么多孩子,没一个比得上复金珩的。”
林以纾吃下一颗葡萄,狐疑地望向他们。
这些‘灵气’拖拽住识海深处的那丝祟气,往外拽。
景寅礼连他都不一定能打得过。
为什么林以纾对景寅礼这般生气?
除祟就除祟,你靠她这么近干什么!
冯淮年却是已然没有精力再理解眼前女子的话语。
宋知煜本能地将尾巴摇起来。
“这么看来,王女和复金珩倒更像是血亲,更为相衬。”
“估计被调走了,毕竟以前好歹是个大统领。”
卷毛小狗努力想从林以纾的怀中挣扎出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难道孩子他爹真的是景寅礼?
地上站着条卷毛狗,双目炯炯,它的背上背着一只判官笔。
金毛小狗有些蔫巴巴的,他显然不想当一只狗。
说孩子爹,‘孩子爹’到。
一直被灵力封住的它,终于能说话了。
“这估计是不屑于用吧,没有配得上他出剑的对手。”
另一太监道,“也是时候得好起来了,崇林王和西夏王明日就要到了,作为东家,王君肯定要出来主持场面的。”
是赫连瑶。
他应声,“他救了我,他杀了我,我好饿啊…”
“我不想吃饭……”林以纾抿紧唇线,半睁着眼睛,眼神里充满倦意。
走在青石铺就的小道上,林以纾远远地瞧见了一些人影。
林以纾蹙眉,“用药除多受罪啊,我帮你除了。”
热得没胃口。
不能是他。
复金珩:“掐过了。”
声音不带任何波动。
我是小狗,我是小狗!
就在她回去后没多久,她所站的凉亭下,走来了一道笨重的身影。
“是啊,只不过我有一件好奇的事儿,一直没想明白。”
宋知煜:“汪汪!”
景寅礼含笑望向林以纾,“殿下要如何帮我除祟?”
宋知煜心中升起了这样的念头,他享受着少女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抚摸,这种舒适感让他逐渐眯起眼睛。
身后没有应声,宋灵儿蹙眉,“我知道你向来听不进去别人说的,一身逆骨,但你也不能一意孤行。一个儿郎,拿狗链子给殿下去吓她,还说什么要做她的走狗,你”
纤细文雅的女子,看起来有些苍白,也有些唯唯诺诺,她在宫中向来不怎么说话。
可怕的王兄,感觉已经进化掉了睡眠这个功能。
林以纾:“现在除去了么?”
少女直接从榻上弹了起来。
宋知煜:“!”
情这一字果然碰不得,能让人尽失理智。
听到林以纾说要将他还回去,宋知煜再次变得蔫巴巴,顶着一头小辫子趴到地上,不动了。
内心的理智猛地冒出头,‘我是人,不是狗!’
少君让他出去觅食,他该出去了。
景寅礼风尘仆仆地从走来,入宫后直奔庭院,前往林以纾所在的亭子,走近了,目光迫不及待地投向了八角亭内。
景寅礼:“还差最后一缕,稍后我会用药除去。”
不远处的角落,卷毛小狗宋知煜躲在阴影里,悄悄地往八角亭看。
却也只记得这么多,毕竟他是一个死人,一个傀儡人。
林以纾:“起来就起来,但王兄,今晚我想吃些冰的、甜的。”
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人设了。
景寅礼:“殿下新养的狗?”
顺便监视下赫连子明的动向。
林以纾慢慢醒来,眼睫微颤,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内殿,四周一片宁静。
无论赫连瑶问什么问题,冯淮年只会回答一句,“我好饿啊”
他倒宁愿是复金珩。
尾巴蓬松而卷曲,轻轻地摇晃着。
宋知煜抬头这么一看,狗迷日眼。
本能地,卷毛小狗全身紧绷,准备再次龇牙吓人。
林以纾:“怎么回事?”
林以纾在一旁吃了点儿葡萄,吃完便回去了。
林以纾:“既然我已经睡了,那就继续睡吧,正好一直睡到明日去明早再早起”
“这四境里,也就天都的王女能和复金珩稍微比一比啊,毕竟她起步晚,今年才开经脉,就直接结丹了。临阜王宫那般的情形她都能一个人除祟,堪称可怖。”
她躺在柔软的榻上,榻旁的烛火已经被点燃。
她不相信赫连子明那样的人会救人。
你才是狗呢,你全家都是狗!
她看到了。
“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四只小爪子踩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嗒嗒”声。
他不可能真的想当一只狗。
她今日才从宫人那里得知,宋知煜竟然做了冲撞殿下的事,去探了殿下随从的神识。
景寅礼一边说话,一边不由自主地被林以纾的一颦一笑所吸引。
太卷了。
她抬眼,看到不远处的案前,复金珩依旧在处理着奏疏,冷峻而专注。
林以纾刚刚醒来,感觉还有些困意,便轻轻拉了拉被子,想要继续睡下去。
宋知煜努力压下心头的烦躁,不敢深思。
林以纾:“长老给我安排了新的结课对子。”
林以纾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忍不住轻笑出声,刮了刮小狗的鼻子,“你是不是我的小狗啊?”
心中对景寅礼有诸多不满,按捺着尽量没有表现出来。
“冯统领是怎么被挑选来着?”
“汪汪汪!”
王兄的殿在南侧,她往北边遛弯儿。
冯淮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停下脚步,朝赫连瑶鞠了一躬,“郡主。”
她将身上的锦袍褪下,擦拭额角的细汗。
景寅礼的身体一晃,林以纾的手也随之偏了一下。
这是个精细活儿,不能把祟气给弄断了,也不能将识海扰乱。
这狗祖宗怎么变得这般老实了?
复金珩的术法太强横,他这几日恐怕都得以狗的形态存在了。
“怎么着?”
卷毛狗用爪子蹬了一下地板,似乎在反对她适才说的话。
接下来的三个小辫儿,顺利多了。
手中芍药纹发烫,在他人眼中,她手上牵动的不是祟气,是灵气。
“近朱者赤。”
林以纾:“你坐近一些,我替你引出来。”
景寅礼的语气变得僵硬,“谁?”
“王兄,”她微微侧身,声音里透着刚睡醒的慵懒,“你怎么能背着我这么卷?”
小狗看到姓景的如此靠近林以纾,心中忿忿,着急地冲过去,撞向景寅礼。
听到‘景寅礼’三个字,林以纾冷笑,“回来就回来,这么大个男人,难不成要我宫门口去背他回来不成?”
“我看四境里,就没见到一个能和复金殿下比的。”
胡闹。
金毛小狗乖巧地夹着尾巴,一副无辜的模样,仿佛完全听不懂这些宫人的话。
复金珩:“还没用飨,又想瘦成洛阳纸?”
林以纾:“赫连子明最晚来的,他没有结课对子,正好同我们一起。”
宋知煜:“!”
他是想当林以纾的狗,但不是这种当法啊!
卷毛小狗不安分地坐在少女的怀中,奋力挣扎,不肯屈服于命运。
林以纾抢过话,“我们就三个人一起吧。”
不是王兄,你怎么又这般面无表情而自然地说出这种私房话。
不行!
林以纾:“赫连子明。”
于是她隔日起了一个大早,拿了冰镇葡萄,一边悄悄将葡萄往嘴里塞,一边从玟钦殿的后门溜了出去。
复金珩:“殿下不是来月信了么?吃冰的对身体不好。”
“天都和西夏的关系不太好啊,两派人马,这一见面,肯定要呛上的。”
卷毛的小狗,金色的绒毛柔软浓密,在日光下像是镀了一层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黑亮如珠。
“你说为什么复金殿下一直不用本命剑啊?”
林以纾:“景公子来得真快。”
好热啊
早晨的庭院,空气清新,残留夏夜的燥热。
那景寅礼,从头到脚,到底有哪里能配得上林以纾的?
道貌岸然!狼子野心!
小爪子在空中扑腾,嘴里还发出几声抗议的“汪汪”声。
虽然少女今日的态度有些疏离,但这并未影响他与她重逢的欣喜,反而更为珍惜此刻的相处。
复金珩:“醒了?”
谈话的过程中,地上的小狗始终仇视地盯着景寅礼。
复金珩的嘴角略微扬起,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踏入亭内,“殿下。”
复金珩在榻边站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面色平静如常,“掐了。”
她在等宋知煜回来。
再一看,又不见了。
涵宫内,宋灵儿不停地踱步。
小狗的“汪”声弱下来。
“我记得我刚进宫的时候,冯统领还是个打杂的侍卫,要早知道他能被王君挑选成御林军,我怎么着也得好好和他打好关系,说不定能跟着飞黄腾达。”
复金珩依旧神情淡然,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收了回去。
一双圆溜溜的眼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人,心中满是敌意。
冯淮年这回听懂了,“储君。”
在嘉应明谱街道的时候,若不是有元芜长老在一旁拦着,他都已经将景寅礼给了结了!
一个亲手杀了他母亲的魔鬼。
黄昏时分,碎金的霞光透过玟钦殿的窗棂,洒在地面上。
“我也瞧见了,奇怪的是冯统领也进去了他不是郡主的随从么,怎么最近老跟着少君?”
林以纾轻声一笑,轻声问小狗,“你会咬人吗?”
赫连瑶眼神冰冷:“他不是储君,他是魔鬼。”
景寅礼沉默了许久,才应声,“好。”
当今时局,能和北境王私下有来往的,显然居心叵测。
宫人走上凉亭,朝林以纾恭敬地躬身,“殿下,北境少君到梵陠了,已然行至宫门口,片刻后便来拜见殿下。”
景寅礼俯身靠近林以纾。
林以纾捋了捋怀中小狗的头毛。
“是了,是了。”
“后来我又瞧见少君被东洲王给召去问京殿了。”
景寅礼注意到地上的小狗,面对林以纾的东西,他向来爱屋及乌。
要不是因为他
“他体质好,极阳的体质,能镇邪祟。”
怎么就不是你的狗了,刚刚不还说是你的狗么
宫人:“”
然而,当它回头看到是林以纾时,立刻开始摇起尾巴,所有的凶相顿时消失无踪。
一旁守候的宫人连忙提醒道,“殿下,您快离远点儿,这狗咬人。”
林以纾:“不是说让王兄你掐醒我么?”
它的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各种猜测,究竟谁是林以纾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景寅礼,还是复金珩?不,不可能是复金珩。
听到景寅礼三个字,卷毛小狗也很激动,两只耳朵警惕地立起来。
今日天气这么热,王兄怎么还用锦袍将她裹得这般严实
赫连瑶再次四周张望,眼睛的余光,好像看到了女子滴血的袍角。
靠近冯淮年时,她显然下定了某种决心,加快步伐。
她最后看了一眼冯淮年,赶忙离开了。
尾巴轻轻晃动着,宋知煜再次抬起头,望向亭子。
林以纾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直在挣扎的祟气趁此机会挣脱了束缚,识海里待不得了,它拼命逃窜,最终跑了出来,跑到景寅礼的肩上。
林以纾瞧着欢喜,弯下腰,将小狗抱了起来。
谁都想不到,这条小狗,是那位丹凤眼的朱砂少年。
宋灵儿转头,茫然地往地上一看。
喑哑的声音响在景寅礼的耳畔,“你还不知道么,殿下怀孕了。”
祟气望向林以纾,“恭贺殿下,我感应到了,你怀孕了。”
这祟气源自蛊圣,本就是蛊命之物,其感应从不出错,尤其是涉及生命的事。
话音落下,亭中的三个人都定住了。
怀孕这两个字振聋发聩,让亭子内陷入死寂。
景寅礼的身体如同石化一般,他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林以纾,屏着气几乎不敢呼吸,“殿下,你怀孕了?”
是他听错了么?
殿下、殿下…怀了他的孩子?
强烈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他的整个身躯都颤了起来。
狂喜、震骇、不可思议、期待无尽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意味着他与林以纾之间有了最紧密的连结。
他的双手颤抖着,走上前,有太多话要说出口。
然而,就在他想开口之际,祟气发出只有他听的到的、低沉的声音,“我又感应到了,孩子不是你的。”
祟气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在日光的曝晒下,化为青烟,消失无踪。
第68章
青烟飘散而逝。
亭子下,一人一狗呆若木鸡。
林以纾在听到那句“怀孕了”时,整个人瞬间僵住,心中的震惊狂风骤雨般袭来。地上的小狗也定住了,连尾巴都不再摇动。
怎么会这样?
林以纾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心跳快得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一抹微弱的祟气,将深埋地底的秘密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暴露在阳光,被抓拽、被凌迟。
怀孕之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揭穿,紧张感化为极致的口渴袭来,喉咙如同干涸的土地快要冒烟。
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身旁,却发现没有茶,连一滴水也没有。
正如她慌乱的心境。
她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现实。
又有一个人知道她怀孕了。
随着祟气的飘散,明月楼那夜真正的记忆涌回景寅礼的识海。
他记起了,那晚他将林以纾送回翼室休息后,自己根本就没有留下。
那晚剩下来的时辰,他甚至未曾再靠近九楼,更遑论什么鱼水之欢、水乳交融。
祟气退潮后,残酷的真相便显现了真身。
西夏王身形高大健硕,眉宇间透着一股卓然的气势。他身披戎装,神情威峻,这位战场上的猛将带着常年征战的煞气。作为西夏的王君,他几乎未曾在任何一场战役中失手过,这份战功卓著的威名让人不寒而栗。
却是退无可退。
此话落下,宫人突然觉得地面震了一下。
林以纾站起身,在涵室内不停踱步,内心跟着了火般燎然,“十天,上次是五天,现在是十天,再下次岂不是二十天,再多几个人知道,我这不就原地爆炸了。”
林以纾:“接下来,他们甚至会采取行动来保护我腹中的这个孩子。”
她默念着清心咒。
少女一开始还神情泰然,而后神色兀然僵住,如同中了箭般,往后踉跄好几步,“你、你说什么?”
复金珩:“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那条狗?”
她坐回榻上,宁神想事。
这个问题如同一根尖刺,深深扎入了景寅礼的心中,让他浑身如坠冰窟。
复金珩这三个字从五年前起,一直是西夏王庭的忌讳。
林以纾:“我已经三思过了,这个孩子肯定不会生下来。”
西夏官员:“我们三王子年少有才,已经是元婴中期了。听闻你们天都的王女近来在修为上也日进一竿,不妨来比一比,看看究竟谁更胜一筹。”
如果不是他。
留给医姑徒弟出去找草药的时间,一下也被砍去半个月。
复金珩的脚步声响在了身后。
她本就紧绷的理智,被他的话一段一段地击碎。
没事,没事,一切还能忍。
言官:“兵力…兵马都在都城驻守,大部分被您带了出来,并没有损耗。”
微风拂过鬓发,带来一丝清凉,仿佛在安抚她紧绷的心弦。
见景寅礼神情如此严肃,林以纾停下脚步,“你说罢。”
殿内,两派官员还在争论。
西夏心系百姓的言官,一路追了过来,拦在西夏王的座驾前。
她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手上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痛苦,知道自己心爱的人不属于自己,才是最残酷的折磨。
灵气能化形,证明能化气成物;火焰大,说明灵气充裕;维持时间长,证明功力深厚。
小狗趴在一块浮木上,努力保持平衡,以免掉入水中。
清秋:“可、可这是为什么?”
西夏王:“无需多言。”
西夏官员:“说再多的话不如亮真本事,等会儿你们王女来了,不妨让她和我们的三王子比试比试。”
林以纾:“把、把、把…”
三个月前的记忆在攻击她。
言官:“不计其数。”
清秋撑住她的手, 怜爱地望向殿下,她有一腔忠心想要诉说。
当北境王说话的时候,面具也会随着说话,青铜的纹路,已经有了肉的质感。
他下意识地觉得有个人可能是
林以纾掀起襦裙,露出小腹。
西夏王:“这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朝廷的问题,朝廷在各地的部署已经够全面了,没有闲情再去管这些无法自保的人,现如今时局动荡,为了大业,总是要牺牲一部分人的。”
不是…刚刚不是还是晴天么?
也甭管斩妖除魔了,收拾收拾准备上天吧。
夜色下,景寅礼嘴唇翕动,每个字都说得非常艰难。
上回还有个扁舟,这回它只有浮木。
林以纾没有再给彼此留任何体面。
宋知煜定睛一看,环顾四周,心中一沉,这是渡昀的海域!
小狗心中生出强烈的逃跑念头,但是在复金珩的凝视下,它再次陷入无法动弹的境地。
林以纾:“有很多原因,这只是其中之一。”
这回是将他送到万里之外了么?
活生生被咬掉了一块肉。
侍卫上前,将这些拦路的言官拉走。
而她,当时只憋出了一团芝麻般的火花,才亮起就“啪”的熄灭。
在殿外听着的林以纾一脸麻木,“……”
眼看着玟钦殿越来越近,小狗跑得更快,耳边的风几乎要把它头上的辫子吹散。
明和殿内,西夏的三王子已然在手心间变出了火花,纯青的火化形为长剑,被他执于手间,灵气之旺盛,令天都官员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殿内传来两境官员较劲的笑声,两境官员彼此针锋相对,言辞间剑拔弩张。
他要咬死那个道貌岸然的君子!
他带领兵马,前往东洲。
又到了一年一度要在长辈面前才艺表演的时候。
景寅礼:“殿下,此事重要,我必须要现在告诉你。”
小腹依旧白皙而平坦,没有任何鼓起的痕迹。
他陡然置身于汪洋大海中,四周一望无际,白雾散去,海面上只有他一人。
王女,你好卷啊。
手起刀落,再也没了动静。
清秋上前扶住她,“怎么了,殿下?”
景寅礼?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时间,无人出声。
林以纾蹙眉,“嘶…”
残忍的真相让景寅礼脸色苍白如纸,内心如同一片翻滚的汪洋,震惊、愤怒、不知所措、痛苦、惊疑、挣扎…漩涡般席卷内心。
卷毛小狗湿漉漉的毛发贴在身上,孤零零地漂浮在海面上,绝望地望着这片广袤的海域,发出一声凄厉的‘汪——’。
一切都在按照图腾的预言行进。
他挥手让所有人离开,将自己关入密闭的内殿,不让任何风吹进来。
她伸出自己的颤抖的手。
殿内,跪下一位黑气缭绕的阴兵,“主上,他们已然全部抵达东洲了。”
清秋:“……”
既然已经覆水难收,只能让这浪潮来得小些。
尽管如此,北境王的内心只是一片祥和,他依旧是一位儒雅、专注于政务的君王,他谨守内心的道义。
作为西夏的王君,西夏王本应该留在西夏处理这些灾事,但他不顾部分大臣的反对,执意离开西夏。
她也很慌张。
西夏王隐于座驾内,“死了多少人?”
西夏官员根本不给两人寒暄的机会,“王女,听闻您刚刚结丹,我们都很惊于您修为的突飞猛进,想一睹您的风采,刚才我们西夏的三王子已经在殿内展示过了,不知你可愿为我们展示一番?”
林以纾踏上玉阶,从殿门口往里一看,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多,不仅有天都人,还有西夏人。
卷毛小狗狂奔而去,一路上目宫人们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瞧见了金旋风。
林以纾:“这么快?”
景寅礼没有后退,任由手被咬,即便血肉模糊,他也没有避开,用这疼痛来压制内心的煎熬。
一行人马已经越过了东洲和西夏的边境,马上就能抵达梵陠。
殿外,林以纾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之前刚来渡昀时,她已经和清秋在晖月殿表演过一轮了。
殿外的阴兵随之跪下,齐声道,“主君,愿您赐予我们平和与新生。”
侍卫根本没有再给言官请奏的机会,蒙住他的嘴,直接给拽到了林子里,言官发出‘呜呜呜’的叫声,一路挣扎。
林以纾:“你那五个徒儿的进程如何。”
景寅礼脸色苍白,比刚来梵陠憔悴许多,显然是挣扎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来见林以纾。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疲惫:“殿下…我有事要向你坦白。”
她挣扎着从榻上坐起来,“上次缩短了五天,这次又缩短了十天,这不整整就缩短了半个月。”
他试图召唤出判官笔,但怎么召判官笔都不出来。
他将谶书贴在胸口,低声祈祷,“主君,愿您赐予我们平和与新生。”
景寅礼将伤口攥得更紧了。
他语气毫无波澜,“昨夜国师也看了,水灾马上就过去了。”
天都官员:“许多人亲眼所见,亲历其事,绝非虚言。”
小狗还想再咬,被林以纾用祟气隔开了,“不要咬人。”
东洲,梵陠王宫,玟钦殿。
那么明月楼那一夜的人是谁。
林以纾终于放下手中的笔,长舒一口气。
言官的话太大胆,周围的言官和侍卫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没人敢附和。
夜色下,少女的身子彻骨冰凉。
静心,静心。
如此提起,等同于径直将火药线给扯出来,炸在了西夏王的跟前。
好消息是,王女似乎真的是体质使然,胎形可以一直不显。
阴兵:“西夏王率先抵达,崇林王也马上要进入梵陠王宫。”
这个屏障尤为庞大而威严,小狗本能地觉得畏惧。
那应该是西夏王了。
身后的声音让小狗冻住了。
西夏人马继续往前行进,颠簸了有半个时辰左右,袍角又晃出座驾,“将那言官再找回来。”
不好!
理智快要断裂。
半响后,一片袍角露出座驾,只一个字,“杀。”
景寅礼:“殿下。”
她要拽出幕后主使,让他们也尝尝怀胎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
景寅礼:“殿下…为什么不留下孩子,因为孩子的父亲是我么?”
景寅礼:“没必要。”
林以纾:“他们若是想置我于死地,直接昭告天底下所有人我怀孕了就行,但他们没有,反而是一个一个地去助推,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死我。”
原来这一个月,他脑海中的所忆所想,不过是祟气给他的幻觉,一个梦,一段不属于他的心绪。
林以纾定住了脚步。
侍卫上前,脑门儿出汗,“王君,已经、已经杀了啊。”
不是,这已经是一年第二度了。
低沉的声音不断从座驾内传来,侍卫将身子越压越低,“王君说得都对。”
林以纾想到这儿,整个人突然静了下来。
林以纾:“景公子,我还得进去面见父王,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
一想起那人的名字,他便头疼欲裂,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接下来的时间,景寅礼的世界仿若被消音了,他变得麻木而难以思考。
西夏官员:“就比化气为火,看看谁的灵气旺盛,化形更好。”
让林以纾怀孕的人又是谁。
她眉尖跳了跳,面对孩子的爹,她总是无法坦然面对。
西夏官员:“可惜我们这些西夏人没能亲眼见到。”
小狗猛地冲上去,张开嘴狠狠地咬向景寅礼的手。
林以纾前往明和殿。
就算如此,林以纾也觉得西夏王再威严也没有复金珩威严,在她心里,哪怕西夏王是复金珩的父亲,也不配和复金珩相提并论。
座驾内发出一声嗤笑,“你们手脚倒挺快。”
言官跪在地上,“王君,西夏境内多洪灾,请王君派遣官兵处理灾事。百姓们流离失所,实乃让人心怆,他们需要王君您的庇护,西夏也需要您,现在不是去东洲的时候。”
天都官员:“……”
她尽量将自己的仇恨值往小里调。
清秋:“他们想要伤害殿下您?”
林以纾离开后,卷毛小狗很担心,他得去找她,殿下现在肯定很难受,他得去安慰她。
北境王:“不错。”
呈铭医姑仔细检查完后,说出了两个消息。
言官:“王君,有许多老百姓并不通术法,没有灵根啊。他们甚至都走不出家门,就被洪水给卷走了。”
他想说些什么,但无力感堵在喉间,让他无法言语,他在拼命抑制内心的冲动。
谁来给她一碗镇定药。
侍卫赶忙道,“王君请说。”
林以纾根本静不下来,“那些背地里的什么青铜面具、祟气、什么主君到底要干什么,怎么,他们比我这个怀孕的人还要着急,在后面推波助澜,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那区区的祟气扎在景寅礼的识海里不走,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吧,他们、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林以纾:“接下来可能会有邪祟出面干扰他们。”
他之前的猜想对了,祟气确实不应该被拔除。
无用功。
“你怎么来了?”她轻声问。
林以纾紧绷一根弦,在黄昏的窗边习书。
她想起王兄曾教过她的一句清心咒,“欲练心意须先静,心静自能水月清。”
林以纾站在门口,一眼就瞧见了父王,然后看到了坐在父王对面的那位…
她道,“我怎么觉得,这些无处不在的邪祟,似乎是在…”
他们在加快檀胎的显形。
就在小狗快要冲上玉阶时,它撞在了一个看不见的屏障上,小小的身躯被反弹回地面。
她能做到的。
还没走到殿门口,就能听到里面传来天都大臣们的朗然笑声,林以纾停住脚步,社恐让她差点掉头都走。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医姑,医姑!”
坏消息是,因为有了第二个愿力,王女的产期又被缩短了…十天。
她觉得自己最近活得像孟婆,逢人都得给药。
崇林王脸上尽然是笑意,“纾儿,你来了。”
有一位刚正不阿的言官执意要进言,“王君,王君,西夏不是术士的西夏,是所有人的西夏,百姓有难,国君若是熟视无睹,那西夏的朝廷哪里还有道义可言?复金殿下尚在西夏时,他从来不会放任这样的事发生啊。西夏如此行事,又和被祟气蛀穿的北境有何区别?”
清秋:“殿下,我在,属下会一直守护你的。”
但她还是绷紧了天都王女该秉持的理智,朝崇林王行礼,“父王。”
复金珩:“殿下很喜欢这只狗?”
黄昏的光线渐渐褪去,窗外的天边还留着一抹金橘色。
他的灵力也被封住了。
他道,“我想起他说的一句话,觉得他说错了,大错。”
林以纾:“我确实怀孕了。”
西夏王声音带笑,“兵力没有损耗,那不就行了?”
呈铭医姑上前。
林以纾:“檀胎,他们似乎比我还好奇,我肚子里的檀胎到底是邪胎还是灵胎。”
他的四肢百骸都疼起来。
清秋:“殿下,接下来,我们可要做任何防备的事?”
西夏王:“南方各地都有赈灾处,只要修习过术法的人,都能从这种洪水中逃出来,前往赈灾处躲避水涝。”
侍卫:“是、是。”
复金珩居高临下地看向地上的狗,语气冰冷,“看来…你很闲啊。”
她不明白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能这般七绕八歪。
于是等‘祟气’一消失,宋知煜便前往林以纾的涵宫。
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宫人们不由瑟缩,怎么突然这么冷啊…
但他不敢再往深处想。
她每走一步,耳边就回响一遍适才景寅礼说的话。
这是来了多少人啊,这声音都快赶上擂鼓了。
林以纾:“不管他们到底为什么想知道,但檀胎的存在肯定对他们有利,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地去使阴招。”
西夏王:“兵力损耗多少?”
呈铭医姑:“殿下不是派了人马过去相助了么?”
天色渐暗,书房内的光线渐渐黯淡下来。
黄昏的最后一抹光辉消失在天边,夜幕悄然降临。林以纾站起身,整理好衣裙,走出了玟钦殿。
小狗愤怒地在屏障外叫嚣。
侍从见状,急忙上前,“少君,您得处理伤口。”
“不够,我不放心,”林以纾写密函,“我再加两倍、不、三倍的人马赶过去,你告知他们你徒儿各自的位置,让他们即刻出发。”
再抬头看天,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
他的脸上也戴着一顶青铜面具,他已然忘记自己将这面具戴了有几日,十天、半个月…
呈铭医姑:“有些好找的药草,我让她们尽快先收起来,剩下的药材,相对比较难找。”
北境,琅琊王宫。
她道,“早知道现在,为什么当初不做好措施?”
难道明月楼那一夜,真的是景寅礼?
只需要一击,人就能彻底崩溃。
地上的卷毛小狗愣了,殿下的话什么意思…
林以纾犹豫着该不该等他们说完这轮话再进去,踌躇之际,身后暗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下一刻,四周景色骤然变化。小狗只觉得身躯一震,被白雾吞噬进去。
呈铭医姑匆匆忙忙来到涵室,给王女检查身体。
言官:“可百姓…”
他意识到,另有其人曾与林以纾行了这世间最亲密的事,而自己不过是这场爱欲泡沫的旁观者。
林以纾:“如果我想的是对的话,接下来那些邪祟应该不会再有举动了,因为他们再有举动,我这个怀檀胎的人就要有危险了。”
崇林王于此时抵达梵陠王宫,她要前去拜见。
宋知煜再也忍不住,愤怒让狗子的毛立起来。
修真界没有避孕套,但肯定能用灵力解决这个问题啊!
阴兵镇守殿外,北境王坐于高位,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殿内殿外人来人往,阴雨连绵。
景寅礼将自己血淋淋的手往后藏,“无妨。”
若不是现在,他恐怕往后再也开不了这个口了。
林以纾:“十天…十天!”
呈铭医姑:“所需要的药草,已经收集了有一半了。”
拔除后的记忆,如荒芜的无草之地,惨不忍睹。
少女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
天都官员:“比就比,比什么?”
林以纾转而望向景寅礼:“你受伤了?”
西夏王:“他说北境被蛀穿了,我倒是觉得不然。有变动才有新生,那星星点点的祟地,明明是北境的新机会,新希望,多好看啊。”
她略带薄怒地抬头,“你应该也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不,它不会出生,也不会有父亲或者母亲。”
天都官员:“王女虽刚刚结丹,但她当初独自除祟于临阜王宫,想必你们早有耳闻,这天底下,能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
呈铭医姑接过密函,领命离开。
只要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她尚且还能保持冷静。
清秋连忙想扶住林以纾,“殿下,您别气。”
医姑离开后,林以纾踉跄着又坐倒在床榻上。
座驾内,遒劲而青筋暴露的手举起一顶青铜面具,庄重地戴起,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变得更低沉,“所有的变革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宫人不敢让复金珩的话落在地上,“是啊,狗肯定比人闲。”
林以纾:“把我的经书拿来,今日的书我还每看完呢。”
渡昀的万里之外,西夏近来动荡不安,南方闹了好几次洪灾。
她整个人是懵的,还是没从刚才的那些话中反应过来。
看着景寅礼远去的身影,林以纾无力地坐倒在亭子下的石椅上。
清秋:“殿下的意思是…”
两派人马大马金刀地往东西两侧分隔开坐。
那个充满压抑、爱欲、爆发的心绪背后的真正主人是谁?
亭子里的沉默中,林以纾逐渐冷静了起来,她的双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麻,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保持平稳。
本来还算宽裕的日子,一下变得紧巴巴起来。
林以纾不卷不行,她切身地体会到邪祟无处不在的恶意。
宫人:“是,我们见王女喜欢这条狗,想找来供她逗乐。”
景寅礼深深地望着她,闭上了自己的双眼,“殿下,我所说,句句为真。”
北境王:“天都的人马也到了?”
面具长在脸上,已经摘不下来了。
宋知煜只能作力,不让自己从浮木上掉下来。
四周白雾渐起,它意识到复金珩想要做什么,更加用力地挥动爪子。
这屏障的气息,怎么这么熟悉。
他看着景寅礼的反应,发现景寅礼竟没有否认。
宫人:“殿下觉得可爱,适才就捧在怀里逗弄了许久呢。”
西夏官员:“恕我们直言,这结丹初期的人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壮举?我倒觉得,这些传言啊,总归是夸大其词罢了。”
景寅礼回到自己的涵宫后,连身上的甲胄都没有卸,就这般麻木地踏入了殿内,任由手上的血往下流。
只不过,他的道义,似乎要与众生背道而驰。
他的身体在颤抖, 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景寅礼双眼通红地盯着她,“殿下,对于是否要这个孩子,你要三思。”
林以纾不停地练习画符,手腕痛了也没有停下,墨迹染开每一张符纸。
小狗意识到危险,四只爪子往后退。
言官:“可王君,就算水灾明日结束,今天也会有许多的…”
他说着,甚至用力捏住伤口,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宋知煜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你竟敢对殿下做这种事,你有什么资格?
林以纾:“你何必如此,生孩子的是我,又不是你。”
心绪如杂草长,被火一点,便是燎然一片。
他麻木地喝下了禁言汤药,麻木地和林以纾告别,麻木地转身,麻木地往回走。
景寅礼喑哑地开口,“我…”
清秋:“那是什么?”
北境王望向桌上摊开的谶书,谶书上空白一切,但他仿若能看到一切。
林以纾:“我、累、了。
她说得很缓慢,每说一句话,都在消耗她最后的理智。
西夏官员:“王女,您这般推阻,难不成是因为怯场?”
另有人搭腔,“是啊,我们只是想一睹您的风采,要不然我们实在无法相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结丹。”
三王子眼神中有质疑,“我看是有人撒谎了。”
太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本就脆弱的理智,被裹挟入嘈杂声的洪流中。
“啪”的一声,脑海中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她站起身,“好,诸位既然想看,那我给诸位展示展示。”
少女提起嘴角,露出一个僵硬而冰冷的笑。
她的手心亮起了一段火,初时只是几缕微弱的火光,渐渐地,火焰变得更加炽烈,越来越亮,越来越热,不停招摇。
与此同时,她的耳畔,响起景寅礼适才对她说的话。
“殿下,一切皆因祟物侵扰。明月楼那一夜不是我,孩子的父亲…也不可能是我。”
夜色中,梵陠王宫内响起一阵轰隆声。
“轰——”
火炸在了明和殿,火光将整个明和殿都烧亮。
第69章
明和殿内,适才西夏人试图拱火时,崇林王已经站起身,准备停止这场闹剧。
他又不是没见过自家女儿的化气为火,就算这几个月确实进步了不少,但术业有专攻,除祟厉害不代表什么术法都能使得厉害。
当初那芝麻般的火花,再大也不可能大到和元婴中期的西夏三王子比。
他的女儿,他得护住。
他开口道,“比试之事,适可而止,纾儿她”
“轰——”
明和殿内火光滔天,炸了!
除了被祟气所护住的天都官员,东侧殿完全被火海给吞没,西夏官员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一脸的震骇和不知所措。
袍角被烧黑,官袍上带上了焦味儿,脸上的神情滑稽而惊慌,不停地拍打着身上的火星,天都的官员也一脸惊怔。
适才西夏人在殿内有多傲,现在脸上就有多焦黑。
这、这能是一个金丹期的术士能做到的程度?
这哪里是化气为火,这是在玩儿火啊!
天都官员们下意识地伸手摸自己完好的衣袍,心中一阵后怕。
火光中,林以纾从殿内走了出来。
原来到头来,怪错了人。
景寅礼转言道,“殿下,明月楼之事,你准备怎么查?”
赫连子明不在宫中时尚好,只要他一回来,她的脑海中,就会不断回忆起宫妃沾血的袍角、碎裂的尸块、麻木的冯统领
林以纾:“没有、绝对没有,永远不可能有。”
林以纾回涵宫后,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命令,召来密令探子,吩咐下去。
玟钦殿内,摇曳的烛火明暗窸窣,像某种要暗杀夜色的暗号,响起大脑理智被啃咬的声音。
赫连子明:“不告诉我,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随便杀几个给她泄愤。”
少女炸了。
芥子的起源是什么,人生的归宿在哪里
她紧攥着桌角,力气大到檀木桌上出现裂痕。
林以纾干咳几下,“景公子,你能将明月楼那一夜,详细说给我听吗?”
侍卫:“这回少君,属下们并不知晓,王女只是身体不适。”
林以纾:“倒也不是这么说,只能说阴差阳错,特别倒霉。”
她道,“对于我来说,这不是很重要的事,那人是谁其实和我干系并不大,我本来早就淡忘了明月楼那一夜了,毕竟销魂阵并不是他的错他甚至在帮我。”
当然,也止于此。
没过多久,一道高大笨重的身影出现在宫墙旁,脚步沉重而拖沓。
她垂下了脑袋。
欣喜若狂了?
林以纾坐到那里一看,景寅礼眼下的青黑比她还要严重。
按照复金珩的修为,也不可能是被下了禁制。
他的手有一瞬间,在夜色下变得透明。
林以纾:“原来元婴期的人只能做成这样,我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没本事。”
父王说过,如果她有事想办,可以动用他手底下的这支队伍。
每当日光亮起来时,好似所有的罪恶都会被掩埋。
她找不到他,夜不能寐。
庭院内,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日光穿过树梢,洒在石桌上。
而刀上,一条眼珠子翻白的鱼被扎在刀子正中央,已经死了过去。
只不过复金珩千算万算,肯定没算到林以纾竟然怀孕了。
明和殿的火是被灭了,林以纾内心的火,狂涌而滔天,她双眼冰冷。
侍卫:“少君,王女说了,谁都不见。”
很少有能脱离此人掌控外的事。
他们匆匆离开。
景寅礼:“殿下,这全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让蛊祟有机可乘,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她支撑不住了。
她走出殿门,步伐稳定,面上无丝毫异样。
林以纾:“所以祟气离开后,你又发现了什么?”
林以纾用祟气护住了。
三王子:“”
赫连子明走在行廊间,他的手腕上,有一条血线在缓慢地往下流淌。
死后的鱼儿还在抽搐,尾鳍无意识地左右颤动。
还是连复金珩都没有预料到的蹊跷。
复金珩。
如果景寅礼不是那么明月楼那一夜的到底是谁
赫连子明慵懒地笑着,但漆黑的双眼中并没有笑意。
少女一脸面无表情。
她确实得找这个知情者聊一聊,明月楼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景寅礼:“‘新郎官’在我的识海内植入了一段属于旁人的记忆,让我误以为是我自己所作所为。”
那一夜,如果他留下来,那么替林以纾解开法阵的人,就该是他了。
林以纾僵硬地望向他,“烧成什么样了?完好无损不是你们让我化气为火么?您这么爱惜东洲宫殿,不妨进去将满地的灰尘擦一擦,想必东洲王肯定会很感激你。”
这兄妹二人并不是两情相悦。
赫连子明:“这些经书是长老给她的,你先给她送进去,我改日再来见她。”
赫连子明:“听说适才明和殿被烧了,谁惹她生气了?我替她杀了。”
虽然一切不一定是你的错,但对不起,所有的账,都得算在你头上了。
西夏官员诚惶诚恐地看向西夏王,但西夏王脸色并未有所变化,只是盯着天都王女,笑一声,“后生可畏。”
“边郊一切安定?”
他的语气发紧。
血无声地往下流淌,如同某种警示。
他的身后,响起了急湍的脚步声,赫连瑶拿着尖刀奔跑而来。
赫连子明:“我有些踏云会的事想和殿下聊,也不能进去么?”
肚子里的檀胎,已经证明风月的结果是什么了。
景寅礼:“”
太高兴了?
梵陠的边郊之地,荒凉的黄沙于夜色中翻滚,西夏的兵马埋伏于此,盔甲与战马被厚重的灰尘掩盖,与黄沙融为一体。
他真的很好奇,到时候,这对兄妹会走向什么。
他昨夜将这个可怕的猜测消化了一整夜。
血被溅到她的脸上,不断地往下流淌。
父王有一支密令队,里面高手如云,和她的草包团不是一个级别的,效率特别高。
就算如此,他大抵也能猜到那个替王女解阵的人是谁。
以他对复金珩的了解,复金珩不会是让林以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怀孕的人,就算他不喜复金珩,也知道他不会这般不负责。
现在没了邪祟的影响,景寅礼相信,林以纾用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查到明月楼那一夜的人是谁。
直到天空翻出了鱼肚皮。
林以纾没有主动详说怀孕之事,他也不会强求去问。
林以纾:“我也是。”
他宁愿告诉林以纾一切真相。
梵陠宫墙上倒流的血,似乎就应证了这种不详。
等人找出来了,她一定要他好看。
林以纾:“景公子,对、对不起”
林以纾:“景公子真是个明白人,所以我们两个的婚约什么时候解开?”
林以纾一路走过来,只要有人和她搭话,她都会面无表情地怼回去。
一本《符鬼通行》,一本《外室》。
但他不可能说。
景寅礼:“”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复金珩没有捅穿这层窗户纸?
冯淮年将脑袋砸在宫墙上,堆叠的夜色中,响起骸骨被吞噬的声音,迅速而窸窣。
只不过两人通宵看的书肯定不同。
景寅礼:“我记起了我那天晚上根本没有留在翼室照顾殿下,我离开后,也没有再去九楼,更别说去殿下的翼室。”
怀孕并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到的事。
她站定在殿门口,眸光轻扫过殿外,抬起手,“收。”
明月楼那夜的真相他虽然很难以接受,但起码给他带来的一个讯号。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脸色要比以往要苍白很多,苍白到没有任何血色,双眼间氤氲黑气。
他们宁愿绕远路先去宫外找复金殿下。
玉阶下的官员们抬头看着她,感觉这位王女平静到仿若只是从一场普通的议事会里走了出来,根本不是大火的始作俑者。
他紧攥袖下的手,“殿下,所以你的怀孕,也是受邪祟所迫,并非自愿?”
几道黑影接到密令后,马不停蹄地离开,消失于宫道间。
她扶住自己的小腹,咬牙切齿,“结局不太好。”
“安定。”
布帛割裂,血肉被刀子扎进去。
林以纾:“我准备动用些非常手段去找人。”
林以纾:“当初那个人留下来,应该是替我解开销魂阵的,只不过”
林以纾注意到景寅礼眼下也尽然是青黑,她抬眼,“景公子昨夜也没有睡好?”
不过,夜色里,确实有位不知情的身影还是前往了玟钦殿。
侍卫们连声应好,毕恭毕敬地接下。
西夏官员:“你、你”
赫连子明拎着些经书前往玟钦殿,也被拒之门外了。
喜极而泣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世界毁灭吧!
夜色是一把熨斗,缓慢地烫平人的理智。
刀“咔哒”得倒落在地上,地上全部都是血。
林以纾之前用密令队去查过邪祟相关的事,也派出去了几队人马相助药草之事。
已然不分敌我。
景寅礼失神地攥紧指骨。
景寅礼停顿了一下,摇头,“未曾。”
景寅礼在王宫的东边庭院处等她。
骨头在牙齿间被轻轻地碾碎,发出轻微的脆响,而肌肉被撕裂时,发出轻微的“噗嗤”声,夜色变得低沉而粘稠。
她往前跑,将自己撞在赫连子明的身上,尖锐的刀扎进了他的身体里。
侍卫们应声欠身,“您真会说笑。”
“什么、什么记忆?”林以纾兀然觉得石凳烫人。
他并不想如实托出。
昨夜他说得太过匆忙,寥寥数语,将明和殿的火点了个大亮,烧得林以纾理智全失。
她僵硬地回到玟钦殿,僵硬地阖上涵室的门。
灰色、透明、大批的影子仿佛从大地里长出来,如同游离于生死界限之外的幽灵。
但他知道,开在谎言上的花是不会结果的。
紧闭了一晚上的玟钦殿,也打开了宫门。
她现在看到是个人就烦,谁来惹她,谁就是在往她枪口上撞。
别全都看到了吧。
景寅礼虽然不知道,但他猜想,能让复金珩闭口不言的原因,想必非常严重,绝对不是什么‘害怕林以纾离开’之类的缘由。
此话落下,殿外陷于死寂。
林以纾:“那你可曾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在九楼翼室的附近?”
他已经说得够多了,他不会再画蛇添足,给情敌提供助力。
竟然拿这么精锐的部队,查这么无聊的事。
林以纾抿抿嘴,觉得有些对不起父王。
三王子上前,“我愿赌服输,你一个结丹期能做成这样,确实有几分本事。”
赫连瑶拿着刀,脱力地跪坐在地上。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第一次听说原来当时翼室还有一个法阵。
赫连子明:“我这几日都没见到她人,怪想念的,这又被你们拦下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见?”
经过一夜的调整,两个人都平静了很多。
灰色的光影如同夜色的心跳,预告着某种蛰伏已久、不详的节律。
是灾难,是荒芜,是个大难题。
最近这些时日,她错把景寅礼当成九次郎,心中对他多有埋怨。
翠绿的树叶在风中摇晃,往外吐焦热的气。
反目成仇么?
林以纾:“景公子,怎么不说话了?”
林以纾准备动用崇林王的人手。
直到她怀孕了。
林以纾:“其实我之前一直在派人查,你认领之后,这才断了。”
让他们重新查明月楼的事。
林以纾:“复金珩走后,西夏是没人了么?”
他走近,“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纾儿”
林以纾顶着两个熊猫眼,去见景寅礼。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梵陠王宫的西宫门内,几个宫人擦肩而过间开口。
但四周根本没有赫连子明,寂静的夜色里,昏暗的行廊中,只有猫头鹰在叫。
景寅礼露出笑,“现下时局,确实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林以纾:“你之前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是那天的人。”
林以纾的理智越是崩开,表面反而越冷静。
林以纾抬眼,“父王,好笑吗?你要不要先解释下为什么你在渡昀给我的法宝,没有一个是有用的。”
景寅礼抿紧薄唇,“销魂阵?”
说完这些话后,亭子下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西夏人的脸色很难看,有人上前,“天都王女,你将东洲的宫殿烧成这样,有失作为四境主家的礼度。”
祟气随之迅速回缩归拢,身后的火光霎瞬间熄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竟然敢对自己的王妹做出这样的事。
林以纾:“什么问题?”
一个人在瞒,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他们身着东洲宫人装,却用西夏话互相交流。
景寅礼:“昨夜心绪繁杂,通宵看了些书。”
正是适才说西夏语的那些宫人。
现在,又来活儿了。
林以纾闭门不出,就算崇林王召见她,她也没有离开玟钦殿。
对复金珩来说是算不到的意外,对景寅礼来说,是机会。
景寅礼:“我并没有看到什么,与其说是记忆,不如说是心绪、情绪、意识的统合体,让我误以为那夜和殿下在一起。”
崇林王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后生可畏的是我们天都啊。”
肚子里的‘孩子’,无时无刻提醒她这个檀胎还有个爹。
她摸向自己的小腹,把一切原因都归咎于那个让她怀孕的人。
火褪去后,明和殿内完好无损,除了有烟气往外飘渺,所有的桌椅毯壁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他确实没有留意到周围是否有这样的人,那天明月楼内人来人往,但翼室的附近没有人停留,起码他在的时候,是这样。
盔甲和战马是少数,沙漠的寂静中,更多的存在是一群群模糊的影子。
宫墙上的血早就被洗刷干净,边郊的黄沙中空无一人,明和殿焕然一新,赫连郡主照常在亭子下静心习字。
让他知道什么是雷霆之怒!咸鱼之愤!爆蛋之痛!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修罗,这个魔鬼。
谁现在过去,谁就是往枪口上撞。
知情的天都官员就算有政事需要找王女过目,也全都很老实地没有前往玟钦殿。
两个人相对无言。
四五个宫人倒挂在宫墙上,血经由头颅往下倒流,每个人都是被割颈而死的,看伤口并不严重,他们死去时想必是一点一点被耗死的,指甲在宫墙上抓出凄厉的白痕。
景寅礼:“殿下说自己心中并无风月。”
侍卫们一脸为难,“王女她”
林以纾:“反正我父王已经来了,你们北境大臣也在,婚约上的事肯定马上就能解开了,以后我们见面轻松多了。”
火光映在脸上,将精致的五官勾勒得愈发清晰,裙摆于火光中如烟如雾飘动。
火光越烫,映衬得她的神情越冰冷。
崇林王的嘴定在了‘哈’上,像色块一样卡住了。
景寅礼抬眼望向林以纾,“殿下,我在北境问的那个问题,你现在的答案还是一样么?”
所以怀孕之事,肯定有蹊跷。
这些灰色的影子不会发出任何的声响,每一步都轻若无痕,黄沙四起时,这些灰影兵马几乎要与风沙融为一体,难辨真伪。
景寅礼已在亭下等候多时,脸上的疲惫藏不住,看到林以纾来,还是强撑起笑。
景寅礼说得很艰难。
侍卫上前,恭敬地躬身,“少君,殿下已经歇下了,谁都不见。”
她将销魂阵的事说出。
夜蝉啼叫。
虽说她是让密探出去重新查,但她也在密令中点出来了,最大嫌疑人有两个。
赫连子明,宋知煜。
划掉景寅礼后,嫌疑人的名字可不就在这两个人之间了么
原本皲裂的桌子,裂痕更大了。
林以纾下午还要随王兄去面见东洲王,赶忙回涵室去整理自己想问东洲王的问题。
到了晌午的时候,用了午飨便犯困,少女趴在案上小憩。
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到有人走入了内室,朝她靠近,将锦袍披在她的身上。
熟悉的雪后松柏味,让她意识到是王兄来了。
怀孕让她适才做了许多梦,也让她容易被惊醒,情绪变得比以往敏感许多。
所以当复金珩靠近时,她很快便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似乎有些太近了
林以纾睁开了双眼,看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似乎正准备抵在她的脸颊上。
林以纾:“王兄”
少女的长睫颤了颤,她睁开了双眼。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王兄,也许是因为孕期的敏感,也许是因为王兄对她的动作有些过于亲昵,也许是因为她昨夜心烦时读了几页《义缔情谊录》,她的脑子里突然间冒出了一个从前从未有过的想法。
明月楼的那一夜,王兄也在,名目上也有王兄的名字。
明月楼那一夜的人有没有可能是复金珩?
第70章
想到这儿,林以纾的脊椎骨发麻,她立马直起背。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怀孕怀傻了?
林以纾陡然清醒过来。
他们是板上钉钉的兄妹啊。
都怪她昨夜心烦读了几页《义缔情谊录》,把脑子读傻了。
复金珩瞧向睡眼朦胧的少女,“怎么了?”
林以纾:“没事刚才做噩梦了。”
复金珩:“什么梦?”
林以纾:“记、记不清了。”
少女神色茫然,眉头略蹙,显然在为什么事而烦扰。
复金珩:“殿下最近似乎总是心绪不定。”
林以纾用手攥住自己裙摆上的金线,她有些蔫巴巴的,“王兄,你看出来了,可能是除祟的后遗症吧,扰得我心神难安。”
复金珩:“昨夜烧了明和殿也是因为心神难安?”
这一瞬间,林以纾的心神完全被这一页谶语给吸了进去。
复金珩:“将近几日的议事都推了,若有人来找我,说我没空。”
林以纾:“信”
其实她适才差些就抱上去了。
她怎么能怀疑王兄呢
并不止于政治联姻,他们之间是有情的。
林以纾:“王兄,你今日回来后,遇到那些西夏人了么?”
林以纾点头,“听说过。”
反正这兄妹两无论做什么事,到最后两片嘴唇子肯定会贴在一起。
东洲王:“带上你觉得是你命定之人的人,两人一起站到东洲镜前,如果东洲镜同时显现你们二人的身影,就代表你们有命定的情缘。”
他语气淡漠,显然对赫连子明的事不感兴趣。
翠绿的树叶在风中闪了闪。
命运她想起了问缘树,想起了戚亲王、钟阁老。
“不太好。”说这话时,复金珩眼神依旧冷淡锐利,他盯向林以纾,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窗棂紧闭,不放一丝风进来。
东洲王已经躺下了,他的头颅侧向她走来的方向,因为榻边有屏风遮盖,所以从林以纾的视线,只能看到一颗头颅露在外面,有些诡异。
就算无字,她也想翻开来看看。
林以纾:“当初傀儡尚人,是朝廷推行的么?”
他望向窗外,“但愿如此。”
谶书展开后,上面刻满古语和图腾。
林以纾是在卷宗里看到的。
东洲镜这般重要的东西,为何会被寄放在一个病人那里
她看着复金珩高大修长的身影,越走越慢。
林以纾:“王兄,东洲王有什么禁忌处么,或是什么谈话不能提到的点,等会儿去议事的时候,我可不想踩在雷点上。”
林以纾:“那、那我听说赫连子明的母亲是西夏人,该不会是那时候他身为质子时,在西夏缔结的姻缘吧?”
她一跺脚,“这群该死的西夏人!我就知道他们见到王兄肯定没有好话。”
纤细的身影看起来近在咫尺,却又遥远。
她沉默着,不知道东洲王是不是在暗示他是身不由己。
听在耳边有些像是磁带卡住了。
出乎林以纾的意料,东洲王要比她想象中要慈和许多,憔悴、疲惫中,透着股和蔼。
林以纾的眼皮一跳。
那后来为何他回到梵陠后,能竞争得过那么多早成党系的兄弟呢?
她耐心地等待。
东洲王说到这里,咳嗽几声,眼神有些恍惚了。
她注意到了刚才东洲王分神的眼神。
林以纾:“陛下适才说楚大夫疯了,我能问问他现在在哪里吗,我想去问些有关义善坊青铜的事。”
林以纾抿紧唇线,“那些西夏人对你态度还好么?”
他的视线落在林以纾的身上,深邃的双眼封锁内心的波澜,周身透着股冷意。
王兄,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经是西夏人。
她的身体就像是被过了电。
林以纾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慌忙地从坐垫上弹了起来,“王兄,我们现在不是要去见东洲王么,我去换身衣裳,穿得正式一些!”
两人往东宁宫方向走。
谶书翻开后,林以纾却看到的,是一页页的空白,并没有东洲王所说的什么古画、古语。
复金珩:“想问什么?”
她又道,“但不完全信。”
林以纾:“原来王兄昨日去边郊处理事务了,我说怎么一日没见着你。”
内室的门‘吱呀’关上。
而后,《义缔情谊录》中的情节也开始攻击她,通常景琅和玉卿只要抱上,没过多久两片嘴唇子马上贴上。
现如今命修的许多流派、法门,其实有很多都演变于纳兰族的密宗。
而东洲王望向林以纾,“怎么了,是看到什么了吗?”
少女有些懊恼地将脑袋垂低,柔软的青丝随之低垂,“我最近总是这样,总是控制不了自己。”
复金珩:“也许。”
复金珩:“他应该不会喜欢别人提及西夏。”
宫人轻声地推门,不让穿堂风吹进去。
‘天、天寒地、地冻’
说起这个,林以纾想起楚大夫。
东洲王依旧重病,不能受凉,谈话的地点被被安排在内室。
毕竟他是被西夏推上来的王君。
以往这个时候,林以纾早就抱过来了。
复金珩颔首,示意她收下。
东洲王:“你在东洲看看有没有钟意的儿郎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气和崇林王当亲家。”
但纳兰宜在赫连子明年幼时,因为疾病缠身,也离开了。
东洲王:“东洲自己有一本,纳兰族带来了一本,我赠出一本,也没有什么所谓。”
东洲王也讶然睁大眼,“看来这谶书和你有缘。”
他抬起眼,“外人都说东洲王身体日渐衰弱,看来并不是如此。”
林以纾:“谶书?”
果然有什么事发生了。
可现在,就算她捏着他的袖袂,也只是短促地攥了一下,随即便收回了手。
林以纾将谶书收下,“那就多谢陛下了。”
林以纾:“”
东宁殿近在眼前。
东洲王:“我很想说不是,但对我而言,我的命运确实走在一条既定的路上。”
林以纾:“王兄,你昨日出宫去哪里了?”
她、她不能啊。
是啊。
林以纾抿了一口茶,“父王正在处理此事,已经算是断了。”
东洲王意味深长地说,“有句话叫做一语成谶。”
但自从她穿书、经历这么多事、遇到如此多的人,她愈发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她往前走。
这么一想,谶书竟然真的自己又开始往后翻,书页簌簌翻转,最后‘咔’得立在一页。
东洲王脸色发阴发白,这场今年年初开始的急病来得迅猛,让他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双鬓已然苍白。
命运真的不能改变么?
林以纾:“这就是谶书?”
复金珩:“殿下觉得为什么一个东洲的质子,能当上东洲王?”
这句话正中林以纾的内心。
林以纾注意到东洲王的眼神有些失焦,他在深思着什么。
什么命数?
东洲王笑几声,“这天都和北境的婚事解开了,不如考虑考虑东洲。”
东洲王:“也许真的可能是内乱,毕竟如果不是内乱,区区大火不会锁住所有人,也有可能是因为诅咒,怪力乱神,在这个朝代屡见不鲜了。”
她这么想,也直接问出口,“陛下这么说,是觉得命运不可改变么?”
复金珩伸出手,将少女脸颊旁低垂的青丝往后挽,像往常一样安抚地揉她的额角。
林以纾举起双手,“这、这”
纳兰宜是纳兰族被派出来联姻的长女,而东洲王是被派出去为质的弃子,两人的身不由己,演化成心心相惜。
兽皮的质感让这本书看起来更加逼真。
只是看了一页谶书她都那么难受,难怪东洲王说此书有邪性,心性不稳定的人看了很容易走火入魔。
东宁殿外,侍从躬身走到复金珩身前。
林以纾愣了一下,“东洲镜?啊,是东洲王宫的那个宝镜?”
清秋同她说过,东洲镜是个情镜,站在镜子前,可以看到命定之人。
为何东洲王提及父王?
所有人都说东洲父子关系不好,可赫连子明做了清杀朝臣的事,也不过是被监察司请去喝了一个时辰的茶。
林以纾抚向自己的耳朵。
命运到底是什么?这世上,人真的处于‘命理’中么。
东洲王没有成为质子前,有一个正妃,两人是被老东洲王赐婚的,诞有一个孩子,就是赫连瑶,这位妃子因为夫君被派出去为质,忧思过虑,早逝了。
东洲王点了点谶书,“这里写着有关庆元年的预言,预示着在庆元年间,天下会形成四境。”
寒暄着。
林以纾:“!!”
复金珩的目光扫过少女脖窝的细汗,又缓慢地移开了。
复金珩高大修长的身影陷于内室的阴翳处,看起来尤为冷肃,守在门口的侍从噤声,气儿都不敢往大里喘。
她、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据林以纾来到梵陠王宫的吃瓜,东洲王似乎和纳兰宜之间有一段情缘。
林以纾:“二十年前,义善坊覆灭了。”
金色的纹路
话题总是绕着她聊,问她近来读了些什么书,术法修习得如何了,还问她在踏云会的这几个月可还适应,也说了好多话,夸赞她除祟的旅程。
林以纾:“!”
但复金珩的神色甚至更冷淡了些。
林以纾顿了顿,“没有。”
东洲王:“”
东洲王:“不过这谶书有些邪性,心性不定的人看了,容易走火入魔,楚大夫就是看了这本谶书,人变疯了。”
侍从上前,“属下在。”
她抬眼,将话题拉回青铜渣滓。
东洲王的语气中透着股悲伤,“二十年了。”
楚大夫怎么了?民间不是说他失踪了么?
在《义缔情谊录》的攻击下,林以纾就这般水灵灵地躲开了。
她的命运又是什么?
林以纾带着一脸疑惑,重新回到内室。
前段时间她对命修感兴趣,看了许多有关占卜、预言的书。
东洲王:“那这本便赠予你。”
他顿了顿,突然往四周虚空处望了几下,又重新状若无事地回看林以纾,“此事,其实朝廷也没查清楚,是我手底下的人无用啊。”
她回去后一定要找父王要来看。
都怪她怀孕了。
少女离开后,内室一下变得寂静而无声。
她连不迭地就跑走了,差些就踩到裙摆。
刚才那些声音已经消失了,但耳根子还有些发麻,脑袋变得昏沉而混沌,她有些想要干呕。
林以纾:“是,我有很多关于东洲的事都不知道。”
从他成为质子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事似乎都定死了。
要不是东洲王刚才说他们只见过一面,林以纾都要开始怀疑东洲王是不是和原主溯源深重了。
刚才好像有很大的信息量呼啸而过了。
林以纾:“东洲镜”又是东洲镜。
宫人躬身举起案板,上面呈有一封书信。
若是从前,林以纾其实对东洲王的这番话没有任何感想。
林以纾:“那为何朝廷当初要扶持义善坊造肖人的傀儡?”
谶书并不是普通的宗卷,能明显看出不是普通经书的质感。
谶书这么重要的东西,也太贵重了吧!
林以纾:“纳兰族?我听说过,是西夏的一支部落。”
林以纾率先想起了王兄。
林以纾再次告退。
像是动物的皮,且有了很久的年头,卷曲而古朴。
根据她听到的瓜,这似乎不是一段善终的姻缘。
所以这本谶书,其实对他、对东洲而言没有什么意义了。
纳兰宜逝世后,大臣们请奏,希望东洲王再娶一位东洲本地的世家之女,但东洲王排除众议,坚持没有再纳任何妃子。
他道,“边郊那边,你们盯紧。”
话音落下,原本紧阖的谶书突然被吹开。
宫人上前为东洲王捶腿,东洲王低声念叨,“有她在,说不定真的能将那魔鬼、修罗给除去。”
赫连子明的母亲名为纳兰宜。
如果能照一照东洲镜,不是就能知道明月楼那夜的人是谁了么。
她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是西夏人逼我的,而且我用祟气护住明和殿了,王兄不准怪我。”
复金珩并不在意西夏人对他的态度,实际上他进宫时,一群守在宫门的西夏官员试图想和他交谈,被他的侍卫给拦下了。
想到这里,林以纾蹙眉,“王兄,你说东洲王会不会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讨厌赫连子明?”
纸张上,先是全黑,而后许多金色纹路从黑暗中劈开,紧接着,汪洋的血充斥满整个页面。
林以纾:“西夏?为什么?东洲不是中立派么?”
林以纾都快不敢动了。
戚亲王就是这般说的。
他兀然转言道,“你知道东洲镜么?”
东洲王:“知道纳兰族么?”
林以纾往外走,正准备跟上复金珩,身后有宫人喊住她,“殿下,陛下还有话想单独对您说。”
林以纾知道谶书是什么,但不知道东洲王为何提及谶书。
一行古语悬在图腾上。
东洲王:“傀儡戏的那些牵线傀儡,其实都是被人控制的,随波逐流,无法自控。”
林以纾从东宁殿内往外走,下玉阶时,她的步伐有些缓慢。
侍从:“遵命。”
她竟然还是无法打消怀疑复金珩的念头。
林以纾疑惑地回望。
林以纾:“陛下,这太贵重了。”
复金珩平静地回望她,似乎没有看到谶书上有什么。
她也不想怀疑王兄,可这个念头只要一出现,就再也无法消失。
她理解中的命运、占卜、预言,都是为了让人变得更好的工具。
原本空白的页面上,林以纾逐渐看到了古语和图腾。
啊!
她怎么能怀疑王兄呢
有生命的。
林以纾:“想必您也知道,踏云会到梵陠后,一直在探寻青铜渣滓的事,前几日我们查到,青铜渣滓是寒陨青铜,和义善坊有关。”
林以纾:“王兄,我想不明白,纳兰家族的女儿身份那般尊贵,为什么要下嫁给东洲的一个质子呢?”
东洲王显然很喜欢天都王女这个小辈,看着她的眼神不乏欣赏,似乎还有一丝林以纾看不懂的期待和打量。
复金珩将茶盅放在桌上,动作虽轻,却带着沉闷的力道,闷声一响,打断东洲王的再次开口。
他叹道,“像义善坊那么好的工坊,东洲不可能再有了啊。”
她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就已然往后躲,后背靠在了案桌上。
东洲王累了,他咳嗽几声,宫人上前,替他理被褥。
东洲王不就一个儿子么,这是在给她和赫连子明说媒?
林以纾穿完一只丝履,小心翼翼地将脚探向另一只,她图省事,就是不肯弯腰,一双丝履让她穿得摇摇晃晃,她扶着柱子的身子也摇摇晃晃。
东洲王却是不想说了,“孩子,你去见见楚大夫,一切便会明了。”
父王有什么事没告诉她么?
林以纾:“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
这不是戚亲王死前说的话么?
东洲王:“听说你和北境的婚约要解了。”
内室陷入寂静,复金珩的手滞在半空,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收了回去,他望向躲开的林以纾,眸色不明显地深了深。
这个眼神,不由地让她想起戚亲王。
就是那么一个瞬息间,古语和图腾渲染空白的纸,映入她的眼帘。
东洲王:“你的父王,有告诉过你的命数么?”
东洲王的眼神在林以纾和复金珩之间穿行,“岁月真是催人老,还没怎么留意,你们两个都这么大了,之前去天都和西夏的时候,你们还没有桌子高呢。”
随着年代的演变,真的如同兽皮的预言所说,形成了四境,迎来了以天都为主家的丰元年、仲元年。
东洲王:“朝廷为什么要出面剿杀一个官署的工坊,人言可畏,此话不真。”
复金珩冷淡应声。
他看向林以纾,“孩子,你相信命吗?”
她回头看复金珩,不知道该怎么办。
言归正传。
林以纾:“?”
阴冷而潮湿的声音往外蔓延。
就在身子快要歪倒在柱子上时,身后一道高长的身影扶住她。
东洲王:“你们来找我,所为何事?”
东洲王:“你们去搜查时,百姓们是怎么说的?”
复金珩:“当初他能被放回来的条件,就是答应与纳兰族通婚。”
东洲王:“是啊,死了太多人。”
内室没风,谶书是怎么被吹开的?
林以纾发现东洲王对她似乎有些过于热情了。
“诶呀,”林以纾借着复金珩的力将玉足探入丝履,“天太热了,穿个鞋子都让我穿出汗了。”
而纳兰族,是唯一一支经历过千年、万年的变化,依旧被保留得完好的一支部落,由远古演化而来。
东洲王:“五百年前,那时候还没有四境的时,有人从纳兰族的古墓里发现了一张兽皮,长达二百米,上面写满了后世的预言,且有许多事,全都一一应证。”
林以纾晃了晃脑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猜疑、《义缔情谊录》甩出脑外。
复金珩:“殿下找我?”
虽然是古语,不知道为何林以纾就是能看得懂,有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如同蛇往外吐信一般重叠。
林以纾:“”
甚至在发热。
可当所有的事都在按照命运走时,真的会让人觉得自己才是‘工具’。
林以纾:“知道。”
檀香的烟雾在室内盘旋,内室色调以深棕和暗黄为主,墙上挂有几幅古朴山水画,墨迹苍老,不失风韵。
林以纾接过书信,“我明日会过去看看,多谢陛下。”
林以纾:“!”
复金珩望向窗外,换好衣裳的少女已然走了出去,于廊下扶着柱子穿丝履。
东洲王:“东洲镜可以照见你的命定之人,也可以回溯很多事,你难道不好奇么?”
可想而见,东洲的内政,并不完全处于他的控制中。
东洲王像是知道林以纾在想什么,“你瞧我现在变成这样,也许就是谶书看多了遭到的报应。”
东洲王背靠榻上,软垫、褥子极为考究,他身穿暗黄锦袍,衣料华贵。
林以纾:“陛下,我能问问当年义善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天寒地冻,星河倒悬,苍穹已裂,四海难安。’
要不然在地牢里,他的话语不会这般遮遮掩掩。
大臣们当初并不看好赫连子明,因为他的母家是西夏人,但东洲王还是点了他成为储君。
年少时,他挣扎过、反抗过、愤怒过,但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变得悲观,他放下了许多。
真正意义上的无字天书。
东洲王别过脸去咳嗽了几声,没有再说婚事。
东洲王沉默了片刻,他道,“东洲镜又坏了,我放在楚大夫那里修缮了,你找他时,可以将镜子取回来,也算是我的一个请求。”
复金珩:“西夏确实聒噪。”
东洲王:“义善坊啊”
复金珩:“边郊。”
她突然觉得,手中的这本谶书,像是活的。
都怪那本《义缔情谊录》,她现在时不时就能想起文中景琅和玉卿的亲近字眼。
戚亲王当时在地牢里说话时,也是如此左顾右盼,似乎在提防着什么。
东洲王:“正常,我刚拿到谶书的时候,也什么都看不到。这本谶书有个特点,每个人看到的,是不同的预言,就像我的眼中,这一页页的星象、占卜、预言都是有关东洲的。你父王手中的那本,想必也紧扣天都的命运。”
东洲王:“不是。原来的那个兽皮,被带出古墓后根本保存不久,很快就皲裂风化了,我刚才说你父王也有这谶书,是因为后人费劲心力,将兽皮给用术法给复刻了十几份,传了下来,四境之主肯定都有一份。”
内室静谧,但有些太暗了,帘幔低垂,只有些微日光透进来。
林以纾深吸了一口气,“竟然有这样的事?”
他伸出手,侍立在暗处的宫人上前,递上东洲的谶书。
林以纾:“有许多猜测,有说内乱失火、自相残杀;有说诅咒的;也有说朝廷出面的。”
他道,“既然你父王没有告诉你有关谶书之事,还是等你父王亲自跟你说吧。”
东洲王:“楚大夫这一年都闭门不出,隐居在坊间,我会让宫人告诉你们他的住处,你将这封信带着,他应该知道些有关义善坊的秘辛,看到信后,一定会对你知无不言。只不过这么长时间我都没听到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是否还住在那个老地方。”
卷宗书上说,预言源于远古。
这是拐着弯骂他太闲呢。
侍从:“属下遵命。”
复金珩的指骨在案上敲了敲,“来人。”
但林以纾却是突然躲开了。
她的手定住,要收不收。
林以纾:“这本谶书,便是古墓的兽皮所化么?”
少女“啊”了一声,“我知道了,西夏放他回来,就是因为要将他扶上王位,这么一来,本来他们只能控制一个质子,现在他们能通过牵制东洲王,来控制东洲的许多内务。”
东洲王:“孩子,如果你心中有什么疑问,也许可以问问东洲镜。”
听到少女不再提及赫连子明,复金珩的目光缓慢游移,重新定在她的身上。
就在刚刚那么一刹那,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义缔情谊录》中景琅为玉卿挽发的画面,挽发时,景琅也是这样会抚摸玉卿的脸颊、额角,最后二人的唇便会贴在一起。
东洲王沉默片刻,“你知道傀儡戏么?”
也不得不放下。
林以纾行礼后,他略笑着颔首,“赐坐。”
他望向林以纾,“所以听说你来,我很高兴,也许这个疑题,在等待一个能解开它的人。”
他沉默地看着少女往前走。
此话来得突然,林以纾差些将茶喷出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没有看到,背过身的少女神情有些窘迫。
东洲王:“不过无论是因为内乱,还是因为诅咒,都可以证明,义善坊里面出了问题。”
复金珩:“东洲王有一段往事,他曾在西夏当了很长时间的质子。”
好家伙,东洲王一下子将她捧得好高。
啊啊啊啊!她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林以纾:“为何从来没有听其他人说起过?”
他道,“你若是在谶书上看到什么谶言,尤其是不好的,不要轻易说出来,说出来,本来有可能不会成真的事,也不得不成真了。”
林以纾:“听起来很是玄妙,就是不知道这东洲镜在何处,我可以借用么?”
但她刚想有所动作,脑子里就突然想起午憩后多出来的想法,‘明月楼那一夜,为何不是王兄呢’。
毕竟以林氏的血脉,一生只能与一人双修,和她唯一双修过的人,可不就是她的命定之人么?
东洲王:“是,你的父王应该也有一册。”
‘苍、苍穹已、已裂’
毕竟命运之说,玄之又玄。
纳兰族的文化遗址也被保留得很好,远古年代的图腾、龟壳、兽骨、石卜、沙卜,被保留于石阵、土墩墓、岩画、土台和祭祀台中。
复金珩:“遇到了。”
东洲王看出林以纾的疑惑,他笑道,“你突然说起此事,我就想起很早之前东洲镜坏过一次,就是送去义善坊修缮的。”
在宫人们的牵引下,林以纾踏入内殿。
他召宫人。
为何突然提起这面镜子?
他道,“与其留在手中,不如赠出去给有缘人,它适才自己翻开了,说明它与你缘分深厚。”
尤其是有了檀胎之后。
东洲王:“东洲从前流行过傀儡肖人,二十年前义善坊灭门、而二十年后你们又找到了我其实有很多事、很多人都是被牵丝的傀儡,我们都在被命运的洪流往前推。”
林以纾努力抑制自己脑海里的杂乱想法,步伐愈发快。
这些声音层层响起,不停地悬于耳边。
就算有少数人能看到谶书,看到的也是他能看到的内容。
少女果然心疼了。
他道,“都已经二十年了。”
谶书,用于记录、传达预言、神谕,通常由先知、祭祀所写、所绘,其内容大抵涉及国家兴亡、王朝更替、天命所归。
纳兰宜为东洲王生下了三个儿子,前两个儿子都因为疾病夭折了,直到赫连子明降世,活了下来。
林以纾走近,摇了摇复金珩的袖袂,“王兄,你别管他们,那些西夏人根本不配和你说话,反正有我在,有天都在,你别将他们放进眼中。”
侍从:“禀复金殿下,议事全都给推了,大臣们无法见到您本人,写了许多折子送过来。”
瞬息之后,书页上有没有字了。
东洲王:“看来你父王没告诉你。”
东洲王摇头,“看来崇林王没将谶书的事告诉你。”
东洲王:“毕竟传下来的也就十几份,几百年前许多人为了争夺谶书,还发生过不少战事。”
东洲王摇头,“我并不赞同此事,也不喜寒陨青铜。”
去往西夏后,被西夏指了纳兰宜为妃。
林以纾张了张嘴,思虑着该如何婉拒。
她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极致的渴望,她想翻开来看看。
林以纾脸兀得变红,“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转身往复金珩看。
林以纾:“”
林以纾站起身,向东洲王行礼告别。
东洲王既然当初被舍弃成质子,说明他当初并不被看好。
林以纾起了兴趣,“这般神奇,若是我也有一本就好了。”
林以纾:“!”
看来这一趟来对了,东洲王确实知道楚大夫的去向。
‘四、四海难、难安’
他找许多人来看过东洲的这两本谶书,大多数人都看不到谶书的字,因为大多数人和谶书无缘。
少女软声说了许多安慰的话。
东洲王:“去年年末这个时候,他看了谶书,逐渐的开始神志不清,说胡语吐白沫,我让他回家休息了,现在估计还在家中休养。”
他笑道,“我将谶书赠予你,也是需要收回些本钱的。”
庆元年距今二百余年,庆元年前,那时根本没有四境的划分,林氏、景氏、复金氏、赫连氏,只是修仙的四大世家、门派。
来的路上,问过王兄。
这个请求听起来有些怪。
林以纾:“!”
‘星、星河倒、倒悬’
东洲王:“但我还是想说命运这件事,因人而异,我不能改变的事,不代表别人不能改变,就像你”
林以纾:“!”
这本谶书怎么听起来像个诅咒?
林以纾走到了复金珩面前。
日光勾勒出王兄高大挺拔的轮廓,冷肃威严若神祇降世。
王兄一向是冷静的、沉稳的,遇到任何事都淡定从容,这般的王兄,在林以纾的心中,象征着信任和权威。
她怎么能怀疑王兄呢
但在复金珩垂眼时,她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袖袂。
复金珩:“怎么了?”
林以纾:“王、王兄,我知道你很忙,但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次去找楚大夫,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
她等不及了。
她等不了那些去嘉应的密探回来,她现在就要知道这个猜想是不是对的。
她要带王兄一起站到东洲镜前。
林以纾说出来后,心中又开始愧疚。
她寄希望于复金珩拒绝她,这样她就不必验证这般荒诞的想法了。
王兄政务那般繁忙,肯定不会有空的。
复金珩的视线缓慢地沿着她的侧脸往下游走。
他道,“好。”
第71章
得到王兄的应允,林以纾拿着谶书,准备去找父王问谶言之事。
迎面宫人正好从夹道处走来,“殿下,崇林王有请。”
父女两这是想到一起了。
昨夜林以纾拒不见人,错过了崇林王的召见,正好,今日将此事一起结了。
林以纾前往王宫东侧的行云阁。
她踏上台阶,远远就瞧见父王背手站在堂内,一幅高深莫测的模样。
林以纾踏入堂内后,宫人们立即将门给关上了。
堂内寂静,崇林王保持仰头、背身的动作,神情肃然。
林以纾预感崇林王似乎要与她说什么大事,先请安,“儿臣见过父王。”
崇林王转过身,一脸严肃,“纾儿”
林以纾:“父王请说。”
崇林王:“用过晚膳了?”
林以纾:“”
父王你起这么大势就是为了这啊!
林以纾随复金珩站在庭院内。
纸张在风中摇曳不止。
明明是书页,她却觉得,空白的纸上停着自己的影子。
就算如此,在众人避开复金珩的时候,林以纾站在了复金珩的身前。
这是一声几乎要穿破人耳膜的声音,明明是从楚大夫的嘴里传出来,却是十分尖锐、痛苦的女声,尖利得就像是虫子被人踩烂了身体,从腔中爆发出的怆鸣。
林以纾的目光,随着崇林王的手指继续往右移。
但耳旁有个声音告诉她,快了。
之所以他来到渡昀后身上的封印便解开了,是因为他这次上岸,是为了宋家之事。
上岸后,宋知煜突觉身上的封印一轻,他的身体逐渐变回少年的原形。
那又怎样。
崇林王:“纾儿,能出现在谶书上的人,大抵都身负天命,所以看到你成长这样,父王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喜于你长大了,忧于你将会面对的一切。也许你以后还会遇到更糟糕的事,但没办法,你必须熬过仲元九年,熬过这些日子,才能走出来。”
不知觉地,她停在了一页谶语前,总感觉这块地方对自己的吸引最大。
瞬移而来。
宋知煜能体会到复金珩的用心。
而有些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身上被溅起青铜渣滓,被刺的地方深可见骨,立即长起了青铜疙瘩。
崇林王:“父王的谶书上,没有办法看到更多有关的事,也许谶书上对你的预示只有这些,也许是有些谶言我就是看不到,你现在有了谶书,也可以自己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警示和预示。”
西夏王前往东宁殿和东洲王议事,双方显然有什么事没谈妥,西夏王出了东宁殿后,突然指责东洲王让纳兰族长女病重而死的事。
林以纾不禁想起自己腹中的檀胎。
没有侍从、没有管家、也没有楚大夫。
读谶书需要付出太多的心神,林以纾确实不能再盯着了。
宋家灭门之事,会和白面坊有关么?
也许他人,只会将她的遭遇,当一个旁观,当一个乐子,但崇林王的眼中,充满心疼。
如果做出这些事的换成另外一个人,很难保证此人还能有恢复成原形的机会。
有许多事都说通了。
看着这样的王兄,林以纾迟疑地走上前。
林以纾:“怎么和谶书搭上干系了?”
“啊——”
林以纾:“父王的消息真快,东洲王说东洲有两本谶书,他留着无用,见我有缘,赠给我了一本。”
西夏人比她反应大多了。
‘灭世者,复金珩。’
因为她就是他真正的女儿,唯一的女儿。
他道,“东洲王是在西夏摸爬滚打过来的,他的话,你只能信一半。”
可复金珩的话点醒了他。
他颤颤巍巍地往顶上指,“有、有人。”
啊
意味着那个时代的先知们的挣扎。
卷毛狗子经由一天一夜的游泳,终于从渡昀的海域爬上了岸。
“啊!”的一声,有人尖叫出声。
这个看似乐观的姑娘,吃尽了苦头。
她搜遍了所有的房间,别说东州境,连任何普通的铜镜都没有看到。
王兄都庇护过天下人多少次了,为什么他们宁愿相信邪物,也不相信王兄。
林以纾耳边窸窣声响个不停,眼睛也开始刺痛,在她的视线内,四壁的谶帘开始往下淌血,她忍不住想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宋知煜想不到,这两件事会有什么关联。
林以纾的长睫猛然一动。
宋知煜惊疑不定,想推门而入,被身后一个人拉住了。
所有人都抬起头,往天上看。
一抬头,便看到了王兄。
它可以是祝福,也可以是诅咒。
林以纾:“”
崇林王听到‘谶书’,脸色变了变,沉默片刻,从鼻子里哼出声,“这老狐狸”
她抬起茶盅,朝崇林王敬了一杯茶,沉声道,“儿臣敬你。”
一直到死,纳兰宜都没有再出过宫。
林以纾站起身,搭着复金珩的手下了马车。
短短三个月,对其他人也许很短,但林以纾而言,她经历了太多。
·
·
谶书似乎发出了呢喃,在吸引她不停往前走。
这四溅的血雾虽然没有溅到任何人,但是每一滴扬起的血滴都倒映在人的眼底,随着尸体的尖叫声,如同污染一般扎入每个人的脑海中。
复金珩扶住林以纾站不稳的身体,将她揽入怀中。
他们的宿命,到底是怎么被联系到一起的?
病发之后的五年,纳兰长女一直没有再露面,东洲王也没有让任何外人进来见纳兰宜。
在她的眼中,这些巨大的书页其实和幔帘没有什么两样,因为她什么都看不到,空白的书页散发潮湿的气息,吸引着她往前走。
堂内的青铜渣滓汇聚成黏液往外流淌,就算关上了门,还有许多青铜水透过门缝不断往外挤压,蔓延处,烧焦了地面。
林以纾站定在堂外,蹙起眉,她望向复金珩,“怎么死了”
林以纾将谶书递到父王手中。
原来她才是林以纾。
门上血黄纸在风中晃荡,纸钱在地上飘飞,滚着黄沙和灰尘。
“若不承受苦中劫,魂魄难安天地怨。黑气百倍复身行,虚无化作永劫生。若不经受这些,若不自己去解决这些难关,她将被陷入永远的劫难中,被天地邪祟怨恨,重新陷入虚无。”
谶书,意味着警示。
崇林王的手点向一片空白,“这里画着一幅画,上面有一个婴孩诞生了,但是在她诞生的同时,她的魂魄离开了。”
看到林以纾和复金珩,西夏的侍卫们安静了下来。
众人抬头往上看,俱是往后退了几步。
眨眼之间,门已经被灵力给震开了。
这注定不是个平静的夜晚。
她道,“我看不到。”
林以纾放在案上的手指略微蜷缩,“可父王为什么是我?”
不仅紧闭的门窗有蹊跷,府内更是蹊跷。
他道,“而且这种谶书,预言得越多、越准,就意味着当初写下预言的那些人、那个朝代付出的代价越大,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留下这些预言。”
林以纾惊怔地站起身,往四周看。
宋知煜蹙眉,“那闻坊主呢,他为何不出来处理此事?”
早在少女走过来的时候,复金珩便看向了她,“嗯。”
那庞大的影子凑近了,众人的瞳膜上,显现出同一个模样。
天暗了。
看来复金珩他对他们宋家的印象,是真的不错。
林以纾抬眼,“王兄”
佳肴在前,林以纾难得有胃口,每道菜都夹了几筷子。
同一片夜色下的渡昀,夜色中也不断传来动静。
也不知道说他们有礼貌还是没礼貌。
林以纾已经听不到崇林王在说什么了。
看着少女因慌乱而翕动的长睫,复金珩垂眼盯住她,林以纾却是避开了眼神。
她抬起手,轻轻地攥起王兄的袖角,“王兄”
随着靠近,房子看起来愈发庞大。
“有蹊跷。”
踏云会的人面面相觑,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群侍卫已经持刀走了进去。
他道,“纾儿,谶书不能长久地盯着。”
地面依旧在晃动,且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他走上前,低沉的嗓音响起。
她就像一根永远越削越长的竹子,就算经历这么多非人能经受的磨砺,没有颓瘫下去,依旧选择向阳而生。
林以纾想起了昨天在谶书看到了那一页图腾。
宋知煜走近看,发现门上贴了一张发黄的纸,上面写着凄厉的大字。
他们推开了每一扇门,里面都没有人。
崇林王放下筷子,他看向林以纾,肃然道,“我们天都,也有自己的谶书。”
封印的禁制体察他的来意,随之便解开了。
崇林王:“关乎你生命的事,怎么是小事呢。”
阴差阳错,才会被林以纾第二次撞见,‘掳回’渡昀王宫。
崇林王:“听说你从东洲王那里回来了,他赠了你一物?”
这东西是死的,也是活的。
她的手心贴上谶帘。
少女冷着一张脸,“邪物所写的东西,怎么可能是真的?”
她要活给那些谶言看,命,是可以改变的。
紧闭门窗的阁内,四壁变换,谶书幻化而成的巨大书页如同幔帘一般“唰”得垂下,宽大而长,泛着古旧的黄色,每一张谶书上都布满古语和图腾,字迹苍劲,图案线条犹如盘踞的巨蛇般缠绕交织,形成奇诡的图画,似野非兽,似神非神。
林以纾:“”
她的耳边,那些呢喃声,再次如同群蛇吐信,不停地重复。
而原来的林以纾,不过是一团混沌。
这个‘存在’到底是什么。
崇林王:“此事和谶书也有关。”
“砰”得蹲落,再“轰”得跳,朝楚宅跳来。
在她的意料之内。
两人隔桌坐下。
脚步定在了月色下的白面坊。
为什么是她来经历这一切?
血迹若蜈蚣般爬行,纠缠在一起,汇聚成新的大字。
林以纾走出内室的门。
崇林王:“这副画上,全部都是血,因为那些黑气终于离开了这个孩子的躯壳,被驱赶了出去,它们发出尖叫,真正的她回来了,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东洲王宫又出事了。
门前牌匾褪色,窗棂上都积起了灰尘,门口台阶上布满纸钱。
这一杯茶她敬崇林王,也敬倒霉蛋林以纾。
他怅惘道,“父王一直在等你,幸好,幸好,等到了。”
她想起来了。
但不久后又闹腾了起来。
耳边叨叨之语不断。
她忍不住开口,“父王”
他愁眉苦脸,“我们坊中做的白面瓷确实闹了鬼,有好几个买家莫名其妙暴毙了,还是些达官贵人,状告到官府去,白面瓷惹上大事,不得不关门啊。”
原本他们可以直接请求复金殿下开门,但有了刚才的事,诸人选择了沉默。
林以纾脸色有些尴尬,“当时儿臣被西夏人激得说不清楚话了,父王不必将这种小事挂心。”
崇林王:“为了回答你在明和殿外问我的问题。”
她问起了法宝之事。
她道,“荒诞。”
她道,“没有。”
看到四周的门忽而紧闭,立即前来探查,“这什么破门,怎么关上来就推不开了!”
是迟来的宿命。
崇林王的手往右移,林以纾虽然看不到任何图和字,她的眼睛也随之往右处虚空移。
“修行未尽归自身,术法成败各分明。不仅如此,她也要将她本该在仲元年间达到修为给修补到原本该到的位置。”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墙壁,等待血迹接下来的汇聚。
崇林王:“没想到东洲王比我早一步将此事告诉你了,这让我这个做父王的如何自处。”
崇林王:“谶书上的谶语,便是父王将厉害的法宝替你准备的原因,你要活下来太难了,你必须要自己去经历那些磨难,必须要修到你本该有的修为。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要经受多少磨难才行,要达到什么样的修为才够,父王只希望你能度过这个仲元九年,真正地活下来。”
第一个字,灭。
林以纾的眼神缓慢地对上崇林王,父女二人在谶页拂动中对视,一切都静止在了不言间。
人间蒸发了?
来到梵陠才不过几天,似乎夜夜都无法安宁,夜夜都如浪潮般涌动,带来太多起兴变化。
也没有什么好调查的,毕竟他曾经在渡昀的白面坊总坊待过一段时间,确实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坚定地抬眼,“我会竭力。”
复金珩高大修长的身影站在堂外,抬眼望着天外渐阴的天色,侧脸陷于门廊间的阴翳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林以纾的眼睛还有些花,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父王”
他能明白,这些时日,对他的女儿而言,肯定特别不容易。
她的声音发紧。
随着它的逼近,地面的震动感越来越大,扬起阵阵尘灰。
崇林王:“纾儿不必多说,父王都明白。”
父王只是看了看谶书的模样,并没有将谶书打开,又还给了林以纾。
林以纾站起身,朝崇林王深深地鞠了个躬。
宋知煜惊疑地抬眼。
林以纾对上复金珩的视线。
西夏的侍卫早就来到了楚宅外,抱怨楚宅的偏僻和寒酸。
她不解,“故意的?”
是看门的伙计。
原本避之不及的诸人,又靠了过来。
随着话音落下,行云阁内静谧的空气变得沉重。
‘黑心作坊,白面瓷闹鬼,死了人就得偿命。’
人呢?
有人道,“这、这不是楚大夫么?”
“砰”的一声,鼓鼓囊囊的尸体炸开,瘦小的身体里,飞溅出大量的青铜碎渣,几乎是如潮般喷涌而出。
这次是政事起火,被西夏人拱的。
为什么她总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往前走?
就在这一刹,地面开始猛烈地震动起来。
她仿若置身于雾气,离答案只剩咫尺,但总是看不到、摸不清。
他原本是计划昨夜召纾儿议论此事的。
他突然感觉,复金珩对他还挺心慈手软的。
堂内的尸体张大了嘴,发出尖叫。
林以纾:“离开了”
“地震了!”
她伸出手,祟气往外涌动,扎向墙壁,将墙上的血迹涂乱,遮盖住原来那六个刺眼的大字。
回魂归来苦难偿,十载空逝须补全。修行未尽归自身,术法成败各分明。若不承受苦中劫,魂魄难安天地怨。黑气百倍复身行,虚无化作永劫生。
林以纾到来时,隔着车帘都能听到外面一群人在用西夏话叽里呱啦。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谶书中?
复金珩原本定在少女身上的视线抬起,望向那个说话的侍卫。
踏云会迟疑片刻,也涌了进去。
崇林王:“邪祟之气怎么可能会将人活得明白,就算占据了人的躯壳也永远无法活得和常人一样,她不通人性、举止通常前后矛盾,无法像常人一样思考,她仗着这副躯壳的地位,做了很多错事,恶举让周围的人都非常厌倦。”
‘白面坊’是天都有名的瓷坊,制瓷、卖瓷,六年前,宋家家主去北境议事时,救下了一位被劫匪拦截的瓷商闻百麻,两人一见如故。
纳兰宜的逝世,有没有可能是东洲王脱离西夏掣肘的一种手段?
由于复金殿下太过平静淡定,再加上众人全都畏惧他,没有人再问什么,交换眼神后,继续行搜查之事。
远处,有一道庞大的影子在——跳。
伙计:“宋公子啊”
府邸上空的日光越盛烈,就照得楚府越空。
崇林王长久地盯着自己的女儿,拍了拍她的肩,“谶书原身是兽皮,是从壁画上誊下来的预言,毕竟是从远古传下来的东西,在古墓中待过太久,肯定有邪性。”
西夏人撞了一会儿门窗,逐渐意识到了这点,冷静下来。
他总是知道很多事。
“地震了?”
谶帘收回去后,她耳畔的声音终于退潮。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四肢,站起了身。
西夏官员闹上了宫廷,他们要求西夏也可以派人随踏云会一起搜查楚宅,探寻义善坊之事。
意味着有巨大的危险,让他们无法直言不讳。
她永远站在王兄这一边。
“无理无据,”他冷淡道,“无聊。”
崇林王上前,“没事,父王跟你讲。”
王兄身上确实很多秘密,他非必要时刻从来不动用灵力,基本上用灵压镇压,他的本命剑确实从来没有出现过,那诡异的金纹诸多诡异。
素墙若哭啜,阵阵地往下涌出血泪,血线一条一条地沿着墙壁往下垂。
第三个字,者。
四处无人,府内的盎然的生机顿时变得怖诡起来。
楚宅前,停满了马车。
说来也不奇怪,西夏人来东洲这么久,暗处一向手段不干净。
少女临头被浇了一场谶言所化的大雨,顿时淋了个淋漓尽致。
墙上多出了三个字。
‘复金珩。’
崇林王扶着林以纾坐下。
东洲王是不是在耍她?
闻百麻便是‘白面坊’的主人,坊中的白面瓷最为出名,质地细腻、瓷器成品的釉色宛如初雪,洁白无瑕,象征君子无暇。
随着尸体于白绫上发出倒悬“嘎吱”声,尸体身后的血迹也开始发生变化。
西夏和东洲各退一步,西夏不能再散布谣言,而东洲也允了他们的搜查。
难不成,当年招来祸事的不是宋家,是白面坊?
“砰”得一声,敲门变成了砸门。
虽说如此,众人还是往远避,不敢靠近他们二人。
就算现在掉下个五指山砸在她身上,她也不会感到任何惊奇。
众人观测着,并不敢直接上前。
让大家不由自觉地产生恐惧。
西夏方怀疑当年纳兰宜的死因,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因重病而死的。
他们赶忙将正堂的门关上。
官场上的许多事,其实都是在儿戏般的唇枪舌战下拍板的。
熬过来了。
记忆中的繁华景象变得苍凉衰败,三个月前还热闹非凡的门庭,如今冷冷清清。
林以纾:“是。”
为什么她总是被邪祟盯上?
仲元九年的盛夏快要结束了。
在她想要将袖角放开之前,复金珩俯身,凑近她,轮廓分明的侧脸在阴翳中暧昧不明。
她从来没有和踏云会之外的人一起出来办事过,很不适应西夏人的处事风格。
她终于能明白为什么她刚穿书过来时,就算错漏百出,崇林王也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
她会竭力活下来。
崇林王:“这上面,写着一段谶语——回魂归来苦难偿,十载空逝须补全。修行未尽归自身,术法成败各分明。若不承受苦中劫,魂魄难安天地怨。黑气百倍复身行,虚无化作永劫生。”
他准备去看一看‘白面坊’。
天地间,寂静处死寂,喧闹处喧嚣。
林以纾扶着王兄的手,裙摆越过门槛,踏入门内。
崇林王:“对,随后,一段天地所化的黑气,占据这个婴孩的躯体,替她活了下来。”
是不可躲避的宿命。
他道,“你复金王兄,也知道此事。”
王兄的名字,出现在了墙上。
崇林王:“纾儿,父王其实对你没有其他要求,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希望你不要受太多的伤,希望你挺过来。”
茶一饮而尽,少女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没有了迷茫。
伙计:“坊主、坊主他三个月前出外行商后便杳无音信,前几日我收到了一封信,说他在行商途中遇到了流匪。”
原来,她才是林以纾。她才是天都的王女。
她的眼神有些失神,内心若有顿悟之感,如同过电般涌入她的四肢百骸,“这上面,是不是写了我?”
复金珩揽着林以纾原地消失于堂外。
她会竭力去守护她在意的人,守护天都,守护她自己。
垂直往下流淌的血迹开始变形。
直到众人回到堂内,发现正堂原本空白的墙壁上,竟在往下流血。
林以纾的唇色有些发白。
宋知煜:“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才离开了三个月,瓷坊怎么变成这样了?”
林以纾又想起复金珩。
闻百麻雪中送炭,白面坊也有君子之名,这么多年,宋知煜从来没有想过要调查白面坊。
原本只应由踏云会来搜寻的地方,被西夏这么一闹,快成了西夏人的同乡会。
自从她知道自己的谶语后,现在面对任何的事都觉得是情理之中,谁让她‘回魂归来苦难偿,十载空逝须补全’呢。
林以纾愣了愣,她都快忘了自己忘过什么问题了。
林以纾也想到昨夜,“父王,昨夜您召我,所为何事?”
他道,“回魂归来苦难偿,十载空逝须补全。魂魄回来时需要代价的,她需要将这十几年逃过的苦难和磨砺全都补回来,偿还这十几年的空逝。”
“啪”得一声,血雾炸裂,吊在顶上的尸体张开了嘴,发出尖利的啼叫。
崇林王:“到了仲元九年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喜事,这个孩子的魂魄终于回来了。”
崇林王指向一旁的膳桌,“正巧陪父王一起,一边吃,一边说。”
她这一声父王,是真心实意。
她有太多话想说,但惊楞让她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楚宅中的花草生机勃勃,四处干净无尘,但就是没有人,每一个屋子里没有人。
林以纾原本平静的脸色震颤,她的眼中倒映出那三个血字。
就连现在的林以纾,也只是堪堪承受得住。
林以纾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在找东洲镜。
只有至亲之人,才会体会她的不容易。
林以纾生气地抿了抿唇线。
就在二人踏入门槛后,身后的高门‘啪’得关上。
错开了。
西夏官员查明,纳兰长女曾在二十年前去过义善坊,也正是从义善坊走出来后,突发重病。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色,被一大片乌云所遮盖。
血在墙上沸腾,血滴若蒸腾般往外喷血雾。
门外的人们喊出声。
宋知煜这般想着,走到白面坊于渡昀的总铺,他曾经在这里待过几个月,轻车熟路。
他暂时要在渡昀待一一阵,查清札记上那一年的空白。
第二个字,世。
林以纾叹了叹气,“王兄,你说得没错,西夏确实聒噪。”
她连床底下的缝隙都找过了。
众人僵硬地看向堂外复金珩的身影,往远处退,脸上出现猜疑和恐惧。
而一切答案,也即将水落石出。
崇林王:“当初我执意让你王兄陪你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你遇到什么大的磨难出不来,让他保住你。”
宋知煜从纳物囊中拿出札记,往夜色深处走去。
宋家遭难后,其他世家避而远之,宋氏姐弟孤立无助,只有闻百麻主动写信邀他们来天都,给他们提供了在渡昀落脚的地方。
守护终于在这个世界扎根的自己。
楚大夫脖子上缠着层层白绫,舌头长长地往外拖,颈部和脑袋肿胀得有常人的两倍大,他的尸体以脖子为支点,缓慢地在空中悬转,直至倒悬。尸体他充血的眼睛睁大,似乎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
崇林王注意到她的动作,抬起手,立即将四周的谶帘给收了起来。
少女意识到了什么。
林以纾:“还有什么在等着我?”
谶书上,会写出答案吗?
他们现在不仅要查寒陨青铜,还要查怎么打开楚宅的门。
林以纾动容地盯着谶页,“然后呢”
找了半天的寒陨青铜,原来在尸体里面。
因为那里站着复金珩和林以纾。
有没有可能这不是门的原因。
西夏官员和东洲官员呛上了。
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复金殿、殿下,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快了。
众人不约而同都有些害怕,但一想到被困在宅内的还有林以纾和复金珩,倒也不是很惊惶了。
林以纾的声音喑哑,心中总有着不太好的直觉,“王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当复金珩和灭世这个词联扣在一起,本能地让人感到可怖。
“轰”“轰”“轰”得逼近。
他三个月前随踏云会离开渡昀时,还前来此处拜别过,当时闻百麻出外行商了,他没有见到人。
少女戒备地往四周看,攥紧王兄的袖袂。
可这一次,他们选择错了。
为什么她穿书过来后,经历的人生和原主完全不一样?
人们只看到过人跳,从未看到过房子跳的,而且跳得十分快,十分高,每降落一次,都会砸碎一片地,引起阵阵地震。
林以纾:“!”
他道,“父王承认,我给你准备的法宝,确实没有一个有用的,我是故意的。”
东洲镜呢?
他们对着楚宅用力地敲门,“开门,给我开门!这么多人在你们家门口等了这么久没听见吗,再不开门我们就闯进去了!”
遇到异状时,众人默契地又聚向堂外。
这回,总算捅到明面来了。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指哪件?”
原本空落的顶上,豁然多出一具尸体,摇曳在半空晃。
这跳动的庞然大物,竟然是一个房子。
侍卫被这么一看,下意识地又往后退,呈戒备状态。
崇林王脸上有欣慰,也有担忧,“纾儿,你成长得很好,父王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做到了。”
时而隐于地平线,时而悬空而起,越来越近。
起码还等到她来了后,才开始敲门。
无论发生什么事。
六年前的札记是空白的,而六年前,宋家除了认识了一位新的瓷商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变动。
他道,“一开始父王没告诉你,是因为那时候的你,根本没有办法承受得起这种程度的谶书和谶语。”
他道,“已经死了。”
身后门发生巨响,林以纾甚至连眼都没抬一个。
钟阁老和戚亲王都说她和王兄是互为镜面她出现在谶书上,王兄也出现在谶书上。
三个大字已然占据了墙壁的大半。
当人们反应过来想要逃跑时,房子早就已经跳到了楚宅的上空。
带着泥的地基悬于众人的头顶,高高地抬起,再破空而落。
“轰——”
跳动的房子,如同血盆大口,将整个楚宅给吞了进去。
尘灰四起,地面皲裂。
灰烬中,楚宅消失无踪,原地多出了一个高大的建筑,稳稳地扎根,就像是原本就伫立在这里一般。
门匾上不再写着‘楚宅’。
‘义善坊’。
二十年前的义善坊,再次活过来了。
与此同时,东洲王宫的亭廊下。
原本和大臣说话的赫连子明兀然原地消失了。
东洲大臣们茫然地环顾四周,“少、少君呢”
刚刚还在眼前呢,怎么就不见了?
他们往地上一看,地上多了一滩水,水中有一只瞪着眼白的鱼儿用力而兴奋地拍打尾鳍,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少君早就没了踪影。
大臣们发出尖叫声,“快、快去禀报王君。”
东洲上空,天幕低垂,乌云围拢。
似乎又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