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混蛋
江昼讲话断断续续, 说几个字停一会儿,非要跟他聊爹娘。
季云琅僵站在原地,第五次问:“抱够没有?”
江昼说:“你娘真的,给过我很多衣服。”
季云琅:“哦。”
“所以, ”一直安分搭在他背后的手滑到了腰上, “我也给你。你穿吗?”
季云琅:“你说呢?”
“你穿, 我就松开。”
季云琅不理他。
“不穿我就咬你。”
季云琅最讨厌被人威胁,冷笑,“你咬。”
这下轮到江昼默不作声,半晌, 放开他。
季云琅理好被他抱皱的衣领,听见他问:“你有什么安排?”
季云琅向前走, “我娘子怀着孩子孤身在外,你说我有什么安排?”
江昼:“你要找他?”
季云琅:“关你什么事?”
“你的事, 就是我的事,”江昼跟在他身边并行,“你娘子,也就是我……”
季云琅给了他一脚。
江昼今天像是犯了什么病, 讲不出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也偏要跟他聊, 直到拼出一句完整的话问季云琅:你娘子怀着孩子跑, 你觉得是你先找到他,还是他先把孩子生下来?
季云琅忍无可忍, 这一路明明没听他憋出几个字, 却总觉得烦得要命,像是被吵了一晚上。
在江昼准备开始拼第二句话的时候, 季云琅终于从乾坤袋里翻出了几口吃的。
季云琅先拿出一串葡萄。
他一张嘴想说话,就往他嘴里塞一个。
江昼:“真。”
嚼嚼嚼。
江昼:“甜。”
嚼嚼嚼。
江昼:“跟你一样。”
咽。
然后等着季云琅继续喂。
“……”
季云琅把剩下一整串全塞他嘴里。
有病吧, 烦死了。
葡萄吃完季云琅拿出橘子,边走边剥,想往他嘴里塞橘子皮。
江昼不吃橘子皮,盯着他剥了一半的橘子看。
季云琅一口也不给他吃,一边自己吃,一边投喂沿途的小蛇小鸟小兔子,还剩最后一瓣时,江昼终于寻到机会,从他嘴边夺了下来。
那瓣橘子已经沾到了季云琅的唇,江昼这样去夺,脸挨得太近,气息有了一瞬交融,等他把橘子吃进嘴里直起腰时,恰好对上季云琅手里多出的那两把闪着寒光的长剑。
“……”
江昼立刻飞身跃上最近的树,季云琅的剑紧随其后追过来,朝着他屁股狠狠——
江昼再跳。
剑再追。
江昼逃,剑追,季云琅追,留给身后的,只有两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琥生从不远处的草丛里跳出来,站到他们刚才的位置,眯起眼观察前面快消失的两个小人影,摸摸肩上小蛇的脑袋说,“走,我们跟上。”
小蛇全身萤白透明,可以看到内部细小的骨架,此刻正兴奋地在他肩上乱扭,伸出嫩红的信子舔他的脸。
不久前,季云琅离开后,琥生越想越难受,待不住,要再出来。
骨龙见他不听话,张嘴吼他,他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哭,对骨龙说:“你变了,你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吼过我,那你把我吃掉好了!”
说着他就卷起自己袖子,往骨龙嘴里怼,嘴上说着,“吃,你吃!你把我吃干净我就不出去了!”
他哭得太凶,要上不来气,骨龙被他哭慌了神,连忙伸出尾巴来哄他。
琥生说:“我要出去。”
骨龙偏过龙头,当没听见,尾巴轻轻拍他的脑袋。
琥生大声重复:“我要出去!”
骨龙坚决装没听见,闭上眼闭上嘴,关闭自己的一切感官由他闹。
反倒是它的尾巴,一刻不停地给琥生拍脑袋擦眼泪,最后咔嚓一声,从骨龙身上脱落,变成一只透明小骨蛇,搭到了琥生肩头。
琥生惊叫出声:“你!”
小蛇示意他噤声,脑袋尖儿点点闭眼装死的骨龙,又点点森罗兽骨殿门口。
琥生懂了,带着小蛇拔腿就跑,在骨龙恢复感官之前跑出了森罗兽骨殿。
巧的是,今天出口的所有守卫全部离奇消失,明明季云琅带他回来时还在。
不过琥生顾不了那么多,他再不赶紧出去,就要跟不上季云琅了-
季云琅追了他一段路,忽觉不对,他想跑就让他跑吧,正好借此机会甩开他。
于是他站定,收剑,脚步一转,自若地换了个方向走。
没走两步,脑袋就被人摸了一下,手里被塞进一个橘子。
“……你跑那么快,”他盯着手里还带着绿叶的橘子问,“是去偷人家果园了?”
江昼:“野生的。”
季云琅把橘子扔回给他,“你怎么这么烦人?我去找我怀胎三月的娘子,你一直跟着做什么?”
江昼:“保护你。”
“不需要。”
江昼没说话,倏地拔刀,不等季云琅反应就把他两手反拧按到最近的树上,一手擒住他两只手腕,一手握刀,刀锋卡在他后颈,虚虚抵着,没蹭到皮。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也不知道在心里盘算了多久。
季云琅脸蹭到了糙硬的树皮,深吸一口气,动动被捏到生疼的手腕,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能,”江昼一边抓着他,一边拿手指勾了勾他腕上的银链,“保护你。”
他补充:“为了你娘。”
“……”
季云琅不出声,掌心溢出强力的、毁灭的、愤怒的灵光,被一一按灭,江昼每按一次,就在他掌心挠一下,说:
“别挣扎,”
“了。”
“乖乖听话。”
“我喜欢你,不会伤,”
“害你。”
“我……”
季云琅:“你闭嘴!”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季云琅平复不了自己的心情,他今天才知道,原来面对一个不喜欢的、无赖的追求者,会这么烦。
那江昼以前一定过得很不顺心,被他挂上锁灵链,天天变着法子欺负,又不敢拒绝,只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江昼以前不会全是演的吧?其实师尊根本不舒服,不爽,不想要,他讨厌死了,偏偏还要装出一副被搞到意乱情迷的样子来哄自己高兴。
怪不得江昼不爱叫,师尊多要脸,就算骗得了身体,也骗不了自己的嗓子。
江昼绝对一直在骗他。
混蛋。
江昼见他不出声,怕割到他,先把刀收起来,又怕他手腕别久了难受,松力放出来一只,只抓着他一只手腕,问:“想好了吗?”
季云琅问:“橘子呢?”
江昼回头一看,滚地上了,他身上飘去一丝黑雾,捞起来塞进季云琅手心。
季云琅能摸到上面沾的沙土,说:“脏了,不吃。”
江昼:“有皮。”
季云琅松手,又让它滚地上,“不吃。”
江昼彻底松开他,朝远方看了看,去给他摘新的。
他没让季云琅等,季云琅也没再跑,转了个身靠在树上,指尖溢出灵光,擦拭自己刚被摸过的银链。
等他摘回来新的,季云琅还不吃,丢进随身的乾坤袋里,让它消失无踪。
江昼见到他的乾坤袋,才想起来自己不久前买了很多新衣服,就等季云琅换。
不远处有座城,可以落脚,季云琅显然也是朝那个方向去。
江昼问:“你累吗?”
季云琅不理他。
恰好江昼也说不出话了,默不作声跟在他身边。
五大派把季云琅骗去蓬莱岛,必定有缘由。
或许他们知道了可以通过季云琅关闭八方域的办法,又或许他们查到了季云琅的身世,总之季云琅此去是羊入虎口,五大派必然有不少手段在等着他。
最稳妥的办法是看住季云琅让他别去,但是他不去,江昼就接不到招,自然也就探不清五大派的目的。
那就让季云琅去,蓬莱岛是世外仙岛,景色宜人,就当散散心,反正有他跟着,出不了事-
进了城,和季云琅一起走在街上,江昼想到第一次来仙洲。
忘了进的哪座城,江逝水和云征月一人一边牵着他,他当时还不到他们腰高,左看右看,对仙洲的景色和街市的繁荣感到惊叹。
路人都当他们是一家三口,有人跟身旁的朋友窃窃私语,“我就说,成亲要找长得俊的,看人家这相貌,爹娘底子好,生出来的孩子能差么?”
江昼皱眉,看他们这种窃窃私语还斜眼看的架势,以为他们在骂人,脚下踢起一块石头就砸破了一个人的脑袋。
后来赔了好多钱,云征月按着他不停道歉,被砸那人捂着头,见江昼拽着脸一言不发,刚消下来的气又起来了,“你家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做了错事还让娘帮着认错,自己不会道歉吗?”
“这……”云征月蹲下身,碰了碰他肩膀,江昼漠然偏过头。
那人怒火更盛,拽过把椅子往跟前一坐,堵着不让他们走,直言小孩今天要是不道歉,这事没完。
江逝水在旁边咳了两声,蹲下身强行掰过江昼的肩,让他跟自己脸对着脸,再开口,声音带上了十分悲怆:“乖仔,爹知道,这个世界对你这样的哑孩子是有些残忍,但是做错了事,就要认,你现在小,爹娘能护着你,等你大了呢?你总要学会一个人生活的,快去,给人家公子道个歉,问人家能不能原谅你,再请人家放我们走。”
椅子上那人坐不住了,面色闪过一丝不自在,“哑……哑孩子啊……”
江逝水黯然叹气,不语。
那人说算了算了,放他们走,江、云两人当即拉上他要走,江昼紧抿着唇,拳头攥紧,对着那人刚转身的背影喊道:“对、不——”
“起”字没喊出来,音在嘴边,就是出不来,那人听到声音已经转过了身,四周还有满街的人看着,他要憋哭了。
最终也没憋出来,想到那些人的眼神他就觉得丢人、难受。
这之后他全程阴着脸,谁跟他说话他都不理,第一次来仙洲的喜悦被冲得一干二净。
江逝水和云征月开始吵架,互相觉得对方没做好爹娘该做的,让孩子第一次出门就难过。
江逝水抱起胳膊靠到墙上,不耐烦地凝起眉,“我又没当过爹,我怎么知道怎么带孩子?”
云征月声音柔柔的,讲话很慢,语气却毫不退让,“你没当过爹,我就当过娘吗?我们才成婚几年,你就变成这样,遇事就只会跟我吵,我们以后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能放心交给你带吗?”
听她这话,江逝水一怔,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咱们才成婚多久,说这些……太早了。”
云征月也低下头,悄悄红了脸。
一个人窝在角落里的江昼:“……”
他俩要是有了孩子,江昼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两人刚吵完就拉上了小手,江昼心情阴上加阴,冲到他们中间,把刚牵的手隔断,一人一边自己牵上。
后来回到八方域,江逝水叮嘱他,千万别把带他去仙洲的事让另外两个孩子知道。
江昼:“哦。”
到了家,花珈刚杀完人,正蹲在门口用匕首上的血梳头发,见他回来,问:“去哪啦?”
江昼没理他,花珈扑过来,把头发上的血甩他一脸,江昼给了他一巴掌,把他脸朝下摔到地上,踩进黑沙。
越打越凶,还是江逝水听到声音过来叫停他俩,花珈爬起来,吐出满嘴黑沙,他小小年纪就生了极其艳丽的一张脸,微微上挑的眼睛里淬满怨毒。
他瞪江昼,江昼趁江逝水不注意,又甩了他一巴掌,打掉了花珈的一颗牙。
花珈笑了,混着沙和血吐出那颗断牙,蹲在门口等风洵回来。
江昼也不进去,跟他一起在门口等。
风洵回来后,花珈哭着抱住他,把自己的断牙送到他面前,指着江昼骂。
于是江昼又跟风洵打了一架,打掉了风洵的一颗牙。
花珈美滋滋把两颗断牙收集到一起,埋在了家门口的秃枝树下。
花珈从小有三个爱好,爱血,爱美,爱风洵。
后来江昼放干了他的血,扒下他的美人皮,遗憾的是没把风洵杀了下去陪他。
大家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他连这点小愿望都没能满足花珈。
江昼又想吐,甚至已经干呕出了声,走在他前面的季云琅惊疑回头,往旁边躲,“你刚才要是吐出来,会不会吐我一身?”
对上季云琅的脸,江昼舒服多了,那股作呕的感觉瞬间消失。
“不会。你猜,”他抓着季云琅手拍拍自己肚子,“男孩还是女孩?”
“……”
季云琅甩开他。
有病。
江昼确实有病,他的病持续到了进客栈。
开了两间房,他偏偏要跟季云琅进同一间。
季云琅先不进去,挡在门口问:“你想干嘛?”
江昼从自己乾坤袋里掏出一二三四五六七件衣服,全部塞到季云琅怀里,“穿。”
季云琅要进去沐浴修整,完事肯定又要穿他那些一模一样的红衣服,让季云琅心甘情愿换衣服不容易,江昼已经准备好了威逼利诱他,今天说什么,也要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徒弟。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威胁,季云琅就垂眸看着怀里衣服,说,“好。”
“?”
他这么轻易就答应,江昼心下怀疑。
季云琅笑,指腹摩挲怀里衣服的面料,“前辈对我这么好,你一番心意,我为什么要拒绝?前辈想看我穿哪件?”
“……”
江昼一声不吭,推着他的肩用力,一下把他推进房,重重关上了门。
然后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把大刀往桌子上一放,坐着不出声。
心里堵住了,堵死了。
季云琅分明应该不情愿,然后在他的威胁之下不得不听话,忍辱负重答应他,这才是正常反应。
小小徒弟,在外面这么没有防备,随便什么人都能亲近,装乖给谁看。
这时,黑雾从身上飘出,疯狂蹭他,想让他喵。
江昼不理它,黑雾来戳他嘴唇,他不喵就一直戳。
江昼忍无可忍,把炭炭喵出来,倒提着尾巴拎到眼前,炭炭想来扑他,用这个姿势扑腾一不小心就蹬到了他脸上。
江昼本来就难受,再被蹬这一下,心里更不爽,把它的毛全部揉乱,用眼神询问:出来想干嘛?
季云琅就在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房里,炭炭出来,江昼脖上的锁灵链没了遮挡,很快就会开始往外溢出气息。
再这样下去,等季云琅察觉,江昼今晚就能跟徒弟在这间客栈的床榻上尽情翻滚。
江昼心动了一下,又想,不行,这么做当下是爽了,事后怎么脱身还是个问题。
他要是再跑一次,季云琅就会气死,气得再把定情用的链子丢掉,然后在外面随便接受陌生男人的橘子和衣服。
想到这里,江昼思绪回笼,要把炭炭按回去,低头一看,手上哪儿还有猫?
再抬头,正对着他的窗户开了个小口,凉风正呼呼往里灌。
“……”
炭炭竟然在这时候跑出去玩,叛逆小猫,不懂事小猫,没有大局观的小猫!
隔壁厢房,屏风后热气蒸腾,季云琅正靠坐在浴桶里闭目,感知到什么,他倏然睁开眼,以最快的速度出水披衣,穿过窗飞身到了街上。
锁灵链的气息,江昼在这附近。
城郊外,江昼追着炭炭跑了老远,锁灵链的气息早就压不住,疯狂向外发散,季云琅必然已经察觉到,顺着气息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炭炭到底跑哪去了?
不省心的小猫,等抓到它,一定狠狠削掉它的屁股毛。
忽然,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江昼脚步一顿,迅疾闪身到一棵树后,换脸换衣,在转身出来的一刹那,被两把愤怒的剑抵到了树上。
“……”
第022章 舔舔
江昼惊魂未定, 心跳噗噗,下意识看向他。
季云琅也太快了!
看到师尊眼里的惊恐,季云琅紫眸暗了暗,眼底怒意更盛, 剑锋朝他逼近几寸, 问:“害怕了?”
江昼不语, 跟他对视。
心里想,年轻的小徒弟,爱运动的小徒弟,速度快的小徒弟, 为师何止怕,为师差点没吓死。
也不知道脸换正没有, 要是歪了,那季云琅可能会当场把他捅死在这儿。
季云琅盯着他不动, 视线从他脸上缓慢下移到颈间的锁灵链上,叫他,“师尊。”
江昼没应声,脸往旁边偏了偏, 避开他的剑, 主动握上他的手, 想带他往旁边走。
季云琅不动,剑还抵在他脸边, 眼神已经从看到他时的愤怒变成了平静。
江昼见抓不下他的手, 伸出双臂环腰抱住他,微微用力, 把他往后推了几步,正待松开, 一只手就已经扶到了他腰上。
季云琅不让他松开,把他按进怀里,语气不耐,“抱我干嘛?你又玩这套,我抓到你了,你就来跟我卖乖,要是抓不到呢?你是不是要躲我一辈子?”
江昼被他按在怀里,抬头,透过他的肩膀往后看,恰好看到不远处一只哒哒哒跑走的小黑团。
好你个炭炭,好你个坏小猫。
江昼心里已经想了一百种剃小猫屁股毛的方法,越想越忍不住,手不知不觉抓紧了季云琅的衣服。
感受到师尊在自己怀里紧张颤抖呼吸加重,季云琅唇角溢出一抹冰冷的笑。
果然,江昼连装都装不下去了,好不容易重获自由,现在又被他逮到,师尊一定很绝望吧?
没关系,这次他会用上更牢固的锁链、更坚硬的锁,把江昼的希望一点一点碾碎,直到……
“云琅。”
江昼突然出声叫他,抱他腰的手臂收紧,颤着声道:“……别掐了。”
从刚才起,季云琅的手就在他腰上泄愤似的来回掐,换着肉掐,拐着弯儿掐,三轻两重地掐,九浅一深地掐,要不是江昼咬牙强忍着,他现在就已经用自己的嗓子叫出了悠长凄婉百转千回的天籁之音。
季云琅不,捏着他一块肉狠狠掐下去,把扭着腰想躲的江昼紧锢在怀里,“为什么?你恶心我、讨厌我碰你?师尊,你又落我手上了,从前我想跟你过日子,好吃好喝养着你你要跑,那行,我以后就把你带去八方域关起来,不让你穿衣服,不给你饭吃,那里最不缺的就是笼子和锁链,看你还能跑到哪儿……”
他狠话还没放完,江昼实在忍不住了,猛推开他,后退两步,安抚似的揉了两把自己的腰。
“你……”季云琅怒,正要来抓他,江昼就主动过去拉上他的手,快步向前。
他目标很明确,朝着某个地方去,季云琅就这样被他牵着走。
季云琅盯着两人相牵的手看,江昼不出声,他就边走边变出一些绳子锁铐之类的东西往江昼手上套。
一会儿觉得绳面太糙,磨得手疼,收起来。
一会儿又觉得锁铐太硬,会把骨头磕坏,收起来。
试来试去还是锁灵手链最温和,还好看。
但是那条链子断裂过一次后就已经失去了功效,此刻就算给江昼挂回去也一点用都没有。
他真的要留不住江昼了。
季云琅没什么东西再往他手腕上套,反握住他的手攥得死紧。
“师尊,”他开口,“你要带我去哪儿?”
江昼在找刚才那只一闪而过的小猫,走到这里才感知到炭炭的气息越来越远,似乎是又回城里去了。
江昼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它,可真是个好猫,他在城外被季云琅逮住了,它知道回去了。
现在得再回城里去。
他四面环顾,看到周围开着一簇簇小花,牵着季云琅过去,俯下身摘了几朵,递到季云琅眼前。
季云琅不接,指尖飞出灵光,烧了他的花。
江昼扔花扔得不及时,火顺着根茎烧到了手,季云琅瞥了眼他的伤,没出声。
江昼又给他摘了几朵,这下花和手指的烧伤一起递到了季云琅面前,季云琅冷漠打掉他的花,“你少来这套。”
第二次被拒绝,江昼不摘了,不声不响站在原地跟季云琅对视。
然后季云琅就把他带回了客栈。
进了房,一墙之隔,江昼果然闻到隔壁炭炭的气息,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教训它。
见他心不在焉,季云琅在椅子上坐下,伸手一捞把他带进怀里,“我问你。”
江昼看向他。
季云琅想问他很多事,又不知道从何问起,想了想,“算了。”
以后再问。
他抓起江昼的手,消掉他指尖那点轻微的烧伤,然后脑袋靠在江昼身上,抱着他不说话。
明明失而复得,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刚才他一开口又在威胁江昼,他只会威胁江昼,还妄图靠这个长久留下他。
对江昼而言他就是一个不喜欢的、无赖的追求者,江昼会烦他、讨厌他,因为惧怕他而不得不假装顺从。
到底怎么才能把江昼留住?
江昼被他抱在怀里,视线移到他侧颈,那块咬痕正露在外面。
发现他在看,季云琅抬手捂住,江昼抓着他的手挪开,指尖轻轻触摸。
江昼不问他怎么弄的,季云琅也不主动说,任凭江昼摸了会儿后抓住他的手说,“亲一下。”
江昼以为要亲他,刚侧过头,季云琅就把他脑袋推回来,点点他刚才摸的地方,“亲这儿。”
江昼手搭在他肩上,微微俯身,柔软的唇覆上那处咬痕。
季云琅又说:“舔。”湿热的舌扫过,濡湿了那块痕迹。
季云琅扣住他脑袋,按在自己颈窝,“师尊,我不管你怎么弄,想办法把原来的盖住,不然我就……”
他还在威胁江昼,话音未落就闷哼一声,江昼上了牙,既然胡夜留的痕迹他要遮,那江昼就自己咬,留一个更深更重的印在上面。
等终于咬完,那处出了血,江昼舌尖尝到一点腥甜,耳边季云琅的呼吸也乱了。
季云琅将他抱紧,抓住他的手,让他握上。
期间,江昼半个身子都贴在了他身上,跟他额头相抵,听耳边凌乱动情的声音,疑惑道:“就咬了一口。”
反应好大。
季云琅搂住他的腰,吻落在他耳边,说:“别停。”
等终于停下,江昼手心磨得红,季云琅衣服也被揉乱弄脏了。
他胸膛的起伏还未停歇,讲话都带着喘,不满地在江昼腰上掐,“都怪你,浪死了,上来就勾/引我。这是在外面,你当在家?”
“……”
谁浪?谁让师尊别停的?谁让师尊再快点的?
江昼揉了揉手腕,他说啥就是啥,不跟他争。
季云琅把他抱坐到腿上,捏起他颈上那条银链看,确认还锁着他的灵,心下疑惑,江昼明明戴着链子,过去那些天是怎么藏住气息的?
季云琅出门前匆忙,衣服穿得随意,只拢了挂在架子上的外衣,刚抓着他闹完一通,此刻领口大敞着,一拽就要露出大半。
江昼盯着看,上手摸,季云琅不管他,只当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保命耍的手段。
他手不安分,摸着摸着就又过去了,季云琅拍开他的手,托着他的臀往前,让他坐得更近,看着他问:“师尊只剩手能用了?”
江昼:“不是。”
季云琅依然盯着他,不动也不说话。
江昼这才想到,跟徒弟见面这么久,还没亲过,于是搂住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季云琅终于笑了,按住他亲了好一会儿,顺着他的脖颈向下吻,去解他的衣服,期间抬了下他的腿说,“坐好。”
太久没亲热,两人都有些把持不住,你亲亲我我摸摸你,眼见闹得越来越凶,季云琅不忍了,反身就要把他压桌子上,还没动,江昼突然叫他,“云琅。”
“嗯?”
季云琅刚应声,江昼就低头,“啾”一下亲在他胸口。
“……”
季云琅神色怪异看着他,“你干什么?”
江昼不舍地把他衣服拢上。
下一瞬,一个手刀劈向了他后颈。
江昼把昏睡的徒弟抱到床上,换好脸,转身出门。
刚进隔壁房间,就看到桌上的炭炭正和一条小蛇进行殊死搏斗。
它俩各自占据桌面一角,炭炭后背拱起,背毛炸开,露出狰狞的小尖牙。
小蛇支起上半身,眼神凶恶,随时准备朝它冲去。
江昼走近,先翻过茶杯把小蛇整只盖进去,再把炭炭在桌上摆好,让它屁股翘起,亮出刀。
炭炭还不知道要经历什么,奇怪地回头看他:“喵?”
小猫屁股上没多少毛,好在江昼刀功一流,三两下就给它左右两个屁股蛋减了负。
炭炭呆呆坐在桌上,感受着凉飕飕的屁股,耳边是小蛇在茶杯里疯狂翻滚发出的嘲笑声。
江昼又把小蛇拎出来,把它外面的皮拉开,揪出内里的长骨架,拆成一块一块,跟光屁股小猫放到一起。
这是骨龙那根不听话的尾巴。
碎骨头自己被拆了,也依然在上下跳着嘲笑小猫,炭炭拿肉垫拍它,一屁股把它坐住,委屈地盯着江昼,“喵喵~”
江昼没理它。
炭炭刚才跑出去,是因为感应到了骨龙的气息,出趟门去把这条小蛇叼回来了。
炭炭和骨龙以前就不对付,见面必掐。
小猫小蛇还好管些,曾经有一次它俩变身黑虎巨龙开掐,他和江逝水被两只凶兽闹了个半死,从此再也不敢让它们见面。
他让炭炭变回黑雾挂到脖子上,任由碎骨头自己把自己拼起来,蠕动着去找刚被脱掉的皮。
然后敲敲桌子朝窗外说:“进来。”
琥生正两手撑着窗沿吊在窗外,闻言露出半个脑袋看他,小心翼翼地翻进窗,站到他面前,乖巧道:“大哥。”
江昼问:“你带它,出来的?”
琥生点头,又摇头,“不是,是……是它带我出来的!”
江昼:“都一样。”
“……哦。”
琥生给他倒茶,商量道:“大哥,能不能别告诉我嫂嫂呀?”
江昼:“谁?”
“就……”琥生红着脸指指隔壁。
“你一直,”江昼停顿,“这么叫他?”
“对啊。我天天在他耳边夸大哥你,夸了好几年呢!”
琥生一脸自豪,补充道,“而且我每夸一次大哥,就会骂一次他媳妇儿,所以大哥你放心,你现在在我嫂嫂心里,一定不比他那个媳妇儿差!”
江昼:“……怎么骂?”
“还能怎么骂,”讲起这个,琥生气冲冲往椅子上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媳妇儿对他很不好,特别不好,超级不好!有一次我嫂嫂伤得很重,快死掉了,还坚持要回家找他媳妇儿,说要给她做饭,陪她睡觉,还说他媳妇儿一定会照顾他,他这次要在家歇很久。结果一身伤怎么带回去的又怎么带回来,甚至比走之前更严重了,还有一次……”
江昼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琥生嘴里,季云琅养在仙洲的那个媳妇儿冷漠无情自私自利,心安理得接受季云琅的爱,却一点也不爱他,从来都不关心他伤没伤死没死,所以季云琅每次从仙洲回来心情都不好,坐在森罗兽骨殿里看着月亮一整晚一言不发。
但是江昼记忆里,从他被季云琅劫到那座宅子开始,季云琅就很讨厌他触碰自己的伤,连问一句都要被冷嘲热讽。
江昼为此跟他生过气,结果他还没气起来,季云琅就比他还气,不知道从哪抽出根绳子,怒气冲冲把他五花大绑扔到了榻上,然后拔出剑朝他一步步走来。
江昼当时脑子里想了很多,他在努力揣摩季云琅的意图,他想,住在一起吵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季云琅再生气,应该也不会拿剑砍掉师尊一些不该砍的东西。
随着季云琅走近,他默默夹紧了腿。
后来发现季云琅不是要砍他那里,江昼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季云琅的剑对准的是他的心脏……?
直到那时,江昼才注意到那双紫眸早就泛了红,季云琅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委屈和恨,季云琅是真的想杀了他。
不过那把剑最终没朝他心口刺下来,而是紧贴着他的脸扎进了床板。
季云琅扑过来抱住他,嘴里说着,“师尊,我疼死了,你别气我。”
季云琅抱住他不动,身上的伤没人处理,正向外淌着血。
江昼被绑着,碰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流出来渗透两人衣衫,季云琅趴在他身上,不知道睡了还是昏了。
江昼怕他就这么昏睡过去,自己浑身上下又只有嘴能用,于是伸着脖子往季云琅脸上咬了好几口,生生把他咬醒了。
季云琅睁眼时,江昼正张着嘴,以气吞山河之势准备咬口大的,见他醒了,默默合上嘴。
季云琅摸了摸自己满是牙印的脸,从他身上起来,走到镜前照了一会儿,默不作声拿出药箱,先把自己身上的伤处理好,然后把江昼翻过身,取出一块温凉滑腻体型硕大的柱状美玉,在江昼惊疑的眼神中,狠狠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刚吵完架,季云琅不想在家跟江昼脸对脸,偏偏江昼又把他咬得满脸牙印,他出不了门,见不了人,所有的不满就都要发泄在江昼身上。
那次之后江昼自己就学乖了,碰见季云琅受伤能躲则躲,再心疼也别上手,徒弟年纪还小,有点自己的个性,做师尊的应该理解。
琥生还在滔滔不绝,看来他是真的很讨厌季云琅那个媳妇儿。
江昼边听边默默拿出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
浅粉色,还差半朵小花,江昼是天才,这种东西,难不倒他。
琥生的视线被吸引过来,疑惑道:“这是什么啊大哥?”
江昼:“花。”
琥生:“虫子。”
半成品,还没展现出它真正的形态,琥生欣赏不来,江昼不跟他计较。
接下来几个时辰,他在房里坐了一下午,琥生和小蛇在旁边看着他流畅又自信地绣完了帕子上剩下的半朵小花。
“哇!”
琥生惊叹出声,江昼心中得意。
“两条虫子!”
“……”
江昼拽着求饶的琥生一起去了季云琅房里。
他那一掌劈得不轻,季云琅现在还没醒,他走近,准备把帕子塞进季云琅怀里。
要是真像琥生所说,徒弟每次离开师尊一个人待着都难过,那他今天又跑了一次,季云琅醒后还不知道要怎么难受。
这种时候,江昼正可以恰到好处地把帕子送出去,等徒弟醒了,见到帕子,就会知道,师尊虽然暂时离开了他,但是师尊的帕子永远陪在他身边。
有了这条绣工精美的帕子,别人的帕子在他眼里都会黯然失色。
江昼扒开他的衣领找地方塞,琥生在旁边战战兢兢,悄声催促他:“大哥你快点,别等嫂嫂醒了,我可千万不能让他发现!”
季云琅穿得少,江昼没办法往他领口塞,最终决定放进他掌心,等他一醒来就能摸到师尊的帕子。
刚放上去,虚虚搭在床边的手就收紧,隔着帕子握住了他。
第023章 帕子
“鬼鬼祟祟干什么?你……”
季云琅似乎早就醒了, 此刻平静地睁开眼,视线从他脸上挪到一旁的琥生身上,“……们两个。”
江昼:“……”
琥生:“……”
琥生发起抖,往江昼身后藏, “大、大哥亲手绣的虫子, 想来送给你, 但是他害羞,不、不敢来,所以专门把我从八方域接出来,让、让我陪着他……”
季云琅挑眉, 问江昼:“是吗?”
琥生疯狂拉他衣袖。
江昼:“不是。”
琥生绝望地撒开他,酝酿好情绪准备跪下哭。
江昼:“这不是虫子, 是花。”
“……”
琥生抹了把刚流出来的泪,“没错, 这是大哥亲手绣的虫子花,想来送给你,但是他害羞,不敢来, 所以专门把我从八方域接……”
“琥生。”季云琅打断他, 指指房间一角的空地。
琥生瞬间噤声, 低下头过去,乖乖面壁。
季云琅坐起身, 揉揉自己酸痛的后颈, 把那张帕子拿到眼前看。
江昼难得紧张了。
虽然他的小花绣工精美,但是毕竟每个人眼光不同, 季云琅要是觉得不如之前那个帕子,那他就得要回来返工, 可现在这个已经是他的绣技巅峰,他还能怎么精进?
他正想着,季云琅就下了榻,不紧不慢走到窗边。
江昼跟过去,视线落到他脖颈那个新增的咬痕上。
“前辈,”季云琅打开窗,把那块帕子举到眼前,对着月亮欣赏上面蹩脚的走线,问他,“你弄这个,弄了一整天?”
江昼:“嗯。”
其实不是,一多半都是之前弄的。
季云琅握着帕子,反身坐到窗台上,背对着月光朝他勾出一抹笑,“那你知道,你做这些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吗?”
当然知道。
江昼不出声。
季云琅摩挲着那块帕子,“我抓到我师尊了,你给我绣帕子的时候,我在跟他亲热。”
江昼没什么反应,季云琅仍在自顾自地说。
“不过他又走了,又装出一副绝对不会离开的样子骗我,你说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对我?因为单相思就是这样,你想着我绣帕子的时候,我在跟他亲热,我不会想你。而我想他的时候,他在想别人,同样也不会想我。”
江昼微微皱眉,“想别人?”
为师跟你亲热,还能想什么别的人?
季云琅没理他,把那块帕子丢出窗外,关上窗,路过时跟他擦肩,目不斜视,“我要管教孩子了,前辈请回吧。”
江昼没走,在那扇闭上的窗前站了好一会儿。
他给季云琅送帕子,本意是不想季云琅在他离开后难过,可这么一看,季云琅显然更难过了。
江昼束手无策。
每次江昼在面对季云琅的事情上束手无策,就会想,江逝水和云征月在就好了。
他们自己的孩子,他们一定知道怎么哄。
江昼过去总觉得这两个人在拿他做试验,学习到底该怎么养孩子,这样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可以当一对合格的父母,很好地把孩子养大。
后来他们没机会了,江昼只能接手,替他们把孩子养大。
然后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把他们的儿子拐上了床。
他们要是知道,一定会气得把他抓起来胖揍。
江逝水会捶胸顿足骂他,以前总说生闺女要防你,没想到生个儿子也得防。
云征月会看着他和季云琅不知所措,摆摆手说你们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江昼想过无数种被他们发现的场面,他每天都等着江、云两人揍他,骂他,要是实在气不过,就拔出他的刀,把他杀了喂给炭炭。
可他们永远不会发现了。
没人能帮他哄徒弟,所以江昼只能一个人、一次次对着季云琅的难过束手无策,他从来就哄不好季云琅。
就连季云琅嘴里的那句“想别人”,他都想不通、不知道该怎么去哄。
他一直在窗前站着不走,季云琅坐下喝茶,不管他。
琥生被教训完,眼角挂着泪凑到季云琅跟前,又害怕又忍不住怨他:“你刚才太过分了,大哥绣了好久的虫子花,你不喜欢也不能就这样丢出去,大哥该多伤心啊!”
季云琅转移话题,问他:“你怎么出来的?”
“骨、骨龙带我出来的。”
季云琅重重放下茶盏,“你把骨龙带出来了?”
“不是,是它的尾巴,入口没有守卫,我跟它的尾巴一起跑出来的!”
季云琅皱眉,“没有守卫?”
楼沙干什么吃的?
他起身就要回八方域,江昼拦住他,“不找你娘子了?”
季云琅绕开他,“不找,他死了都不关我事。”
入口没了守卫事大,季云琅不跟他多废话,让琥生留在这儿,出门朝八方域疾行而去。
江昼跟上他,期间问:“为什么?”
季云琅甩不开他,回:“什么?”
江昼说:“八方域,不需要守卫。”
季云琅:“现在通道开着,没人守他们不就出来了?”
“为什么,”江昼问,“不让他们出来?”
季云琅觉得他莫名其妙,一边思考怎么回答他,一边给自己想笑了,“这儿是仙洲,凭什么要让他们来?”
江昼接着问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见他这么不依不饶,季云琅叹气,目光深深看向他,“这都是因为前辈你啊。”
江昼心里一咯噔,面上强作镇定,“关我什么事?”
“对啊,”季云琅睨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
“……”
江昼几次张嘴,想反驳,奈何脑子里没话,嘴里也没话。
几番尝试,然后泄气。
不光嗓子堵住,心也堵住了。
他决定讨厌季云琅半个时辰-
入口果然没有守卫,季云琅面色沉重,气势汹汹闯进八域主的沙洞。
进去就差点被辣瞎了眼,楼沙一丝/不挂坐在地上,痴迷地抱着男人的腿,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锁环,另一端连接在旁边的石桌脚上。
这位现任八域主、八方域掌管交/配的神,就这样,像一条狗一样,被栓在了桌子旁边。
楼沙种了很多橘子,八域里最不缺的就是橘子,风洵正在桌前端坐,被他抱着一条腿,面无表情地剥橘子喂他。
季云琅进来的时候,楼沙刚把橘子吃进嘴里,瞅准机会含住风洵的手指,直起上身蹭到他面前,用一种正常人难以描述的嗓音说,下/面/也/要。
季云琅的剑几乎在瞬间脱手飞出,直直扎向神的宝器。
楼沙下意识躲,脖上挂着链子带倒了石桌,季云琅怒气飙升,今天铁了心要把他阉了,拔出另一支剑朝他攻去。
江昼在外面吐完,进洞一看,徒弟正凶狠又愤怒地举着剑,追着一个光屁股的男人满洞跑,那个男人身后,拖着一张半人高的大石桌。
沙洞越往里面积越广阔,八域主上蹿下跳,旋转跳跃,神的宝器也跟着上蹿下跳,旋转跳跃。
后来楼沙终于躲不动了,呈“太”字形往地上一躺,“你真是太残忍、太凶恶了,你就是再嫉妒神的宝器,也不能……”
季云琅一剑朝他劈下来,楼沙下意识把手捂到自己宝器上。
季云琅狠狠劈掉了他脖子上的锁环,把他拽起来,问:“守卫呢?”
楼沙:“什么守卫?”
季云琅气笑了,往他屁股上大力踹了一脚,“出口那些守卫!你的人呢?”
楼沙低着头思考,“出口……守卫……神不知道,神已经幸福好几天了,让他们自己去巡查,神不管他们……”
季云琅又给他脑袋来了一下,从乾坤袋里翻,翻到胡夜之前给他的那些衣服,随便抽出来一件丢给他。
楼沙第一次穿仙洲的衣服,惊奇地左摸右摸,季云琅神情不耐,按着他后颈往外走,看也没看外面两人,抓楼沙出了沙洞。
得去沙牢看看,入口守卫没了,沙牢的守卫估计也留不住,守卫一旦不在,里面关的那些迫切想进仙洲的八方域人……
季云琅不能再想,恨不得当场把楼沙剁成泥,楼沙这才意识到出事了,边走边踢脚下的沙子,“神这几天太……太幸福了,他不让神走,神就不走,哪儿也不去,神什么也不知道……”
“让你放他出来,是找他办事的,”季云琅握紧剑,“不是让你……”
“神知道!是神不对!神拒绝不了他!”楼沙摸上自己的嘴唇,咧出一抹幸福的笑,“但是他的吻,比神的其他宝贝儿们都要甜。”
“……”
沙洞内,风洵捡起地上一块完整的橘子皮,擦拭自己刚被楼沙含过的手指。
江昼走到他面前,拿脚拨了拨他被蹭皱的裤腿。
风洵这个人,讨厌男人,用起男人来也是真的得心应手。
风洵突然压着他的脚踩下去,踩脏了他的鞋。
江昼直接拔刀劈断他的椅子腿,在他想站起来之际怼着他腿弯儿一带,把他翻到了地上。
“你当年,”江昼说,“也对花珈用这套,才活命?”
风洵不出声,江昼就当他默认。
花珈会杀所有人,唯一不会杀的就是风洵,更别说还是主动向他示好的风洵。
“你真恶心。”江昼说。
“你更恶心。”风洵站起身,也不拍衣上的灰,走到小榻边坐下,“那天你如果在,江逝水和云征月不会死。你要当仙洲人,为了那个不人不鬼的云公子离开八方域,那你大可以永远不回来。既然现在你选择回来……”
风洵幽深的双眸盯向他,“江昼,你的罪,只能用仙洲的血来偿。”-
不出所料,沙牢空了。
“啊啊啊啊啊——!”
八域主疯了,夺过他的剑横到自己脖子上要以死谢罪,季云琅冷眼瞧着。
楼沙顿了顿,“你不阻止神吗?”
季云琅举起自己另一把剑,“我可以帮你。”
楼沙抓着他的剑拔腿就跑,一路跑回沙洞,刚进去就撞上了准备出来的江昼,江昼顺手夺过他手里的剑,走出沙洞,走出八域,在半路碰到了刚从沙牢出来的季云琅。
季云琅不回八域主的沙洞,他得去另外七域,看看到底有多少人趁机跑进了仙洲。
江昼把剑交给他,说:“我陪你。”
季云琅没吱声,反正不管他说什么这个人都会跟着。
江昼也能这么对他就好了,季云琅想,他只想要江昼的喜欢,一点点也好。
季云琅最先去看了二域,奇怪的是,二域主和三域主竟然都规规矩矩在家待着。
萨孤蛮正在二域外面跟辛石讲话,两人都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
辛石看到他就赶紧跪,萨孤蛮站在原地不动,粗壮健硕的身躯像一堵墙,俯视着他,接着视线移到他身边的男人身上,看到他背后那把大刀时,目光稍动了动。
萨孤蛮问:“领主怎么有空过来?”
季云琅一个眼神也没给他,越过他进入二域的地界,粗略看过去,观察有没有少人。
江昼跟了他一段路,确保里面都是些小喽啰,转身离开。
听到他离开,季云琅回头看了眼,没说什么。
江昼走到二域入口处,正要停步,萨孤蛮就先叫住了他,“等一下。”
萨孤蛮拦到他身前,目光直白地朝他上下打量,问:“你是他找来顶替八域主的?”
江昼没吱声,萨孤蛮狰狞的脸上扯出一个笑,“楼沙这次犯大错,马上要变成奴隶,你一个新来的,能玩到他,运气不错。”
听他这话,江昼问:“你认识我?”
“你是第一个这么快成长的羔子,不止我认识你,现在整个八方域都认识你,和你的这把刀。”
这下江昼懂了,因为他不久前在入口处证明过自己。
萨孤蛮看向他的眼神有赞赏,也有不屑,接着说道:“强者,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你刚来,就已经不是羔子了,这是你的本事。但是跟错了人,就是愚蠢。”
江昼没出声,萨孤蛮以为他不懂,抬手捏上他的肩。
“新来的羔子都会崇拜领主,这很正常,但是现在的八方域已经不比以前,我们的领主不是强者,不能带我们沉浸在杀戮的狂欢中。你如果见识过前任领主,就会知道,现在森罗兽骨殿里的这个仙洲人,什么都不是。”
“杀戮的,狂欢。”江昼咀嚼这几个字,“是花珈会做的。”
萨孤蛮见他报得出前任领主的名字,眼一眯,“你……”
一阵剧痛传来,江昼不知何时拔刀,挑了他双脚的筋。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大叫,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跪了地。
江昼适时让开,他这一拜就直接拜给了刚拐弯出来的季云琅。
季云琅过来,奇怪地瞥了眼忽然跪他的萨孤蛮,跟江昼说:“走了。”-
两人离开,辛石过来扶萨孤蛮,被挥手打断。
萨孤蛮盯着季云琅离开的背影冷笑,“让他再嚣张几天。”
他跪着,辛石也跟着跪下,问他:“域主,你真的要跟那个叫宋扬的仙洲人合作?”
“怎么?”
辛石犹疑道:“我不懂,这次有人帮我们解决守卫,我们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进去仙洲,反而要听那个宋扬的,在八方域待着不动?”
萨孤蛮向天边看了看,抬起胳膊,指着远处森罗兽骨殿的方向,“因为他说,只要我放他回到仙洲,他就能让我住进森罗兽骨殿,成为第二个花珈。”
前任领主花珈,是这一代八方域人眼里神一样的存在。
从他们有意识起,花珈就是他们的领导者,他强大、美丽、聪慧,仿佛生来就住在森罗兽骨殿。
在所有人都是小羔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了王。
花珈嗜血好杀,月隐日永远是他的主场,死在他手下的人数不胜数。
这样的领主,让萨孤蛮心悦诚服。
成为这样的领主,也是萨孤蛮的毕生所求-
季云琅又去看了其他几域,上到域主下到小弟,多多少少都有往外跑的,这就愈发显得二域三域奇怪。
萨孤蛮一向对仙洲兴趣浓厚,现在按兵不动,是想干什么?
突然感觉屁股被拍了一下,他眉头一皱,回头。
江昼正抬起手准备拍第二下,见他回头了,跟他对视,用眼神问他:咋了?
同时手不停,拍下了第二掌。
不轻不重,不痛不痒,但是拍的是屁股,是屁股!
“你刚才,”季云琅脑子里飞速闪过一百种反击他的办法,嘴角先挂上和善的笑,问,“是又在骚扰我吗?”
“为什么,”江昼手还没挪开,又连拍两下,看着他疑惑道,“这么说?”
接着不等季云琅开口,就扶着他的肩把他转了个圈,让他面向自己,掸灰似的用双手拍他胳膊,拍他腰,又拍他大腿,边拍边说:“那些人都脏,你身……”上蹭了很多灰。
卡了。
好在江昼不说完,季云琅也懂了他的意思,低下头看,身上确实打出不少灰尘。
江昼边把灰给他拍掉边想,徒弟收了他的衣服,这次出门却依然穿的以前那套。
他第一次看见自己送的衣服被穿起来,竟然还是刚才找风洵时见到的那个光屁股的变态。
给季云琅的那一二三四五六七套衣服都是江昼精心照着徒弟的模样身段挑的,现在他随随便便就送出去一套,还让那个变态拿着他的剑乱跑,江昼面上没反应,心里计较得很。
此刻见季云琅衣上沾了这么多灰,拍也拍不净,他收手,后退一步,跟季云琅说:“脱。”
“?”
季云琅明白他刚才是在给自己掸灰,也就勉强原谅了屁股上挨的那几下,现在小小一个“脱”字,又让他陷入沉默。
江昼见他不动,补充:“太脏了,换新的。”
季云琅去乾坤袋里翻,习惯性地又拿自己的红衣服,刚拿出一半,江昼说:“换一件。”
季云琅动作一顿,默不作声塞回去,从他送的那堆衣服里挑。
这下江昼不说话了,在旁边等他换好。
季云琅从小使剑,肩背和腰练得最好,穿红衣时张扬,衣服颜色亮,他那双眼睛也亮,全身上下都招人。
紫衣多了份稳重,衣裳暗了,就衬得他那双眼睛格外好看,成了身上最亮、最勾人的地方。
江昼抬手挡住自己的眼。
季云琅就换个外衣,哪哪儿都没脱没露,见他这样,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昼说:“好看。有点,”
挡着眼也从指缝往外看,他强行把自己转过去,背对季云琅,补充,“把持不住。”
“……”
季云琅动作停滞了片刻,接着平静地低下头,继续理衣服,“那你努力,千万把持住了,强扭的瓜不甜。”
江昼:“嗯。”
第024章 啾
之后的路上, 江昼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在努力“把持”自己。
季云琅乐得清静,想到什么,远远问他, “你以前在八方域, 加入了哪一域?”
江昼说:“八域。”
季云琅挑眉, “那我师尊呢?”
“没有。”
“他一个人?”
“不是,”茫茫黑沙中,江昼走近他,抓上他的手腕, 朝一个方向去,“跟你爹娘。”
江昼带他去看以前住过的地方, 一处位于八方域边缘的山洞,如今已经被黑沙埋了半截。
江昼拔出刀, 清掉洞外堆积的沙土石头,季云琅站在一旁拿灵气洗自己手腕的银链。
这个胡夜这么喜欢摸他手腕的链子,季云琅都怀疑他是不是也想整一个戴戴。
江昼开好路,说:“进去看看。”
季云琅先进, 江昼跟在他旁边, 洞穴很长, 洞里一片黑,散发着一股常年无人居住的死气。
忽然, 季云琅脚步一顿, 紫眸警惕地看向前方一片浓稠的黑暗。
进了这么死气沉沉的地方,他却莫名觉得有什么正藏在黑暗中窥视着他, 他停下,江昼也跟着停了, 两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没了脚步声,洞里瞬间寂静。
他听到身旁拔刀的声音。
下一瞬,一个巨物猛朝他两人扑来。
江昼挡到他身前,原本准备一刀砍过去,但在那个巨物逼近的瞬间,江昼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收刀向旁边撤开,任由身后的季云琅被那个大家伙扑到了地上。
“你……”
季云琅不察,被一只巨型大毛绒整个压到身下,毛爪子按到他胸口,宽大的舌苔一下又一下舔着他的脸和头发。
这只大毛绒从刚扑倒他起就特别激动,恨不得把他整个脑袋大舔特舔给舔透。
季云琅受不了,在一片黑暗中偏着头躲,推着这颗毛呼呼的大脑袋。
他用脚踢,用灵力推,都击不退这只大家伙,忍无可忍,才向站在旁边的男人求救,“前辈……”
江昼站在旁边不吭声也不动弹,其实早就把所有灵光都汇聚到了眼睛上,在黑暗中盯着季云琅。
季云琅现在的模样狼狈不已,又急又气,连开口向他求救的语调都带着屈辱。
江昼心疼徒弟,又有点心疼衣服,但是一看见这样的季云琅,他整个人就被一种淡淡的舒爽感笼罩住了。
想让季云琅再狼狈、再害怕一点,自救无门,只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给他,一声声叫着前辈,叫着师尊。
徒弟从来不这样,就连十岁时长得最软糯可爱的季云琅也是一个嘴硬脾气臭的坏小孩,跟他撒娇卖乖的次数屈指可数。
现在他一这样,江昼就有些把持不住。
想亲季云琅。
想亲。
现在就要亲。
江昼:“嗯。”然后不动。
季云琅:“……”
他已经感受到了这只大毛绒没恶意,只是过于热情,但真的不能再舔了,他又不是动物,这个大家伙干嘛把他当崽子舔?
“前辈,”他又开口,“帮帮我。”
江昼动了,走近几步,问:“怎么帮?”
明知故问。
季云琅不耐烦,嗓音却依旧友善,“把它挪开。”
江昼:“好。”
他俯身,抓住大毛绒一只爪子,大毛绒一惊,朝他脑袋上呼了一巴掌,江昼也不客气,一巴掌呼了回去,大毛绒怒了,伸出两只爪子狂拍他,江昼也用两只手跟它过招。
说时迟那时快,大毛绒趁江昼不备,猛然一记狂爪把他按趴下去,江昼不察,一不小心扑到了季云琅身上,又一不小心,让嘴唇“啾”过了他脸颊。
接着不等季云琅反应,手撑在地上迅疾翻身,飞身过去一个锁喉制住大毛绒把它摔翻到一边,一点也不见刚才技不如绒的狼狈模样。
莫名其妙被舔了半天又莫名其妙被亲了一口的季云琅:“……”
“前辈,”他说,“有时候演不好,可以不演。强扭的瓜不甜,骗来的瓜也不会甜。”
江昼:“没演。”
江昼:“真打不过。”
他顺着石壁摸索一阵,在某处重重按下,洞穴里便逐渐漂浮起萤火似的浅绿色微光。
随着微光越聚越多,洞穴也被照亮了,季云琅从地上爬起,看向那只巨型毛绒,一眼就对上了两只圆溜溜的紫眼珠。
“……”
这是一只紫色眼睛的大黑虎。
季云琅盯着它,它盯着季云琅,奇异的眸色交相映衬,季云琅从它圆溜溜的眼珠里感受到了几分慈爱。
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脑海,他下意识看向站在老虎旁边的男人。
江昼也才注意到老虎的眸色,此刻见季云琅这么看自己,开口:“它不是你娘。”
黑虎眼神突然变得凶恶,一爪拍到他身上,然后转过头,继续慈爱地看着季云琅。
江昼拍掉自己衣服上的毛,面无表情:“也不是你爹。”
“……”
黑虎又要拍他,他揪住黑虎一只爪子往洞里拖,跟季云琅说:“进来。”
这是只母老虎,江昼拖它期间,颈环上的黑雾激动地往外冒,想要过去蹭这只老虎。
江昼把黑雾压回去,把老虎丢进洞里,拔刀说:“坐。”
黑虎龇牙怒目瞪着他,又忌惮他的兵器,只得乖乖卧好。
江昼从黑雾里揪出几根黑色的绒毛扔向它,绒毛飘到眼前,黑虎一怔,先是拿鼻尖嗅闻,接着抬起爪子轻轻拍了拍半空中轻盈的绒毛,那双圆溜溜的紫眼睛里又带上慈爱。
江昼默不作声观察它。
他从前一直以为,炭炭是江逝水从外面捡回来的小流浪猫,无依无靠没爹没娘。
现在才发现江逝水和云征月还在洞里藏了一只大老虎,不出意外这就是炭炭的娘。
炭炭它娘是紫眼珠,而炭炭是黑眼珠。
季云琅他娘是黑眼珠,而季云琅是紫眼珠。
江昼站在原地想,怪不得季云琅从小就不一样,怕是还在胎里的时候,就已经跟这只虎产生了联系。
所以这只黑虎才会见到他就像见到了崽,上去狂舔。
季云琅继承了这只虎的紫眼珠,而作为它亲生崽崽的炭炭却没有。
江逝水和云征月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孩子和蛮荒的凶兽绑在一起?
况且这样一来,炭炭和季云琅也就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炭炭还是哥哥。
有点棘手。
没想到徒弟这么招人喜欢的皮囊下还流着一点小猫血,江昼最不喜欢小猫-
季云琅整理好衣服走进来,环视了一下四面洞穴,问他:“我师尊以前住这里?”
江昼:“嗯。”
那几根来自崽子的绒毛被黑虎藏进自己毛毛里,然后它歪着脑袋,奇怪地盯着季云琅。
这个崽崽为什么没毛?
江昼把季云琅挡住,用眼神对黑虎说:他不是你的崽。
黑虎朝他翻了个白眼。
季云琅在洞里四处看了看,长久不通风又无人居住,这里面处处透着一股阴森荒凉之感。
他不知道以前这里住人的时候是什么样,总之现在,他实在想象不出来江昼会住在这种环境里。
“他还真不挑。”季云琅嘀咕,抓下半空一团绿色萤火,发现真的是流萤小虫。
八方域这种地方竟然能有流萤,而且比仙洲的还要亮。
季云琅想到琥生一直没见过,就拿灵气笼了些,放进乾坤袋。
江昼在这时走到他身边,见他抓流萤,问:“你喜欢这个?”
季云琅:“什么?”
江昼不说话了,伸出手拍他后肩处粘的绒毛,发现越拍粘得越紧,只怕又得换衣服了。
季云琅避开他的手,问:“你们以前都这么艰苦?”
“有地方住,”江昼说,“不艰苦。”
在八方域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很难得,流浪在外面,每天靠着秃枝树、埋在黑沙里睡觉的大有人在。
季云琅:“哦。”
他最开始心疼了江昼一小下,后来把那点心疼掐灭。
讨厌江昼,恨江昼,谁会心疼江昼。
小时候江昼养他,都是拿最贵最好的东西养,长大了他养江昼,也想要什么都给他最好的,让他过得舒服,让他开心,让他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但是江昼不愿意跟他在一起,江昼装得很累,见了面知道抱他亲他,还摘花送给他,没装一会儿就受不了,又从他身边逃开。
季云琅最讨厌他这样。
他再也不会念着江昼了,下次再逮住,不管江昼亲他抱他还是给他送花,他都要冷着脸第一时间把他绑起来,堵住他的嘴,蒙上他的眼,再也不关心他疼不疼,用那些糙硬的绳子和硌人的锁环彻底禁锢住他-
洞里除了只爱舔人的大猫,没别的东西,季云琅兴致缺缺,先出去了。
他在洞口等了会儿,里面人一直不出来,随即反应过来,等他干什么?于是扭头就走。
按以前的经验,这个胡夜会在他刚走没几步或者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出现,但这次季云琅都走到八域了,他还没跟上来。
季云琅踏进沙洞,洞里此刻只有楼沙一人,他还穿着季云琅给他的那件衣服,正坐在榻上拿着一个橘子带皮啃,看起来十分焦虑。
“楼沙。”
季云琅刚叫他,他就整个人身子一软,扑腾一声从榻上摔了下来。
楼沙急忙跳起来回到榻上,蒙上被子,露出个脑袋看季云琅,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神不去做奴隶!”
季云琅第一次见他这样,眉梢微挑,“可是八域主你犯了这么大的错,我以后还怎么放心用你?”
楼沙藏在被子底下,露出一双眼看他,“你可以原谅神!再给神一次机会啊!”
季云琅:“凭什么?”
“凭……”
楼沙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似乎已经想到了自己变成奴隶被人任意玩弄的模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里念叨着“不行,神不允许,神不愿意,神不要,神不要……”
季云琅感觉他不太对,走近问:“你……”
“唰啦!”他刚走到榻边,楼沙突然发出一声怪叫,猛地掀了被子扯掉衣服晃着神的宝器把他扑倒在地,嘴里大喊着,“神知道了!神愿意!亲爱的领主,神今天要做你一整晚的宝贝儿,直到你答应放神一马!”
说着就撅起嘴往季云琅脸上怼,季云琅让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掐住他脖子正要把他往一边扔,头顶就传来一句冷漠的,“你们,在干什么?”
“……”
江昼手里托着一个由枝叶混着灵气做出的小叶笼,里面星星点点飘着几只流萤。
他做好后,一路跟着季云琅的气息过来,想要送给他。
刚进门,就看到以暧昧姿态翻滚在地上的两人,上面那个人还没穿衣服。
其实他不穿衣服江昼该高兴,那衣服是他送给徒弟的,这个人穿着乱晃,让江昼很想亲自上手给他扒下来。
现在既然他已经脱了。
江昼把小叶笼放到桌上,拔刀。
那就只能扒点别的了。
江昼一刀下去,季云琅猛地把楼沙推到一边,那把刀就直接朝着他的脸劈下来。
只差半寸,江昼停住。
“你在八方域,”江昼刀尖抵着他脸,问,“玩这么花?”
季云琅观察他,他握刀的手很稳,但是面色却没那么稳,此刻应该很不高兴。
季云琅从地上起身,每起一点,刀尖就往后撤一分,一点没伤到他。
旁边楼沙被他推得太猛,撞到脑袋假装昏了过去。
季云琅拍拍衣上的灰,俯身去扶楼沙,然后说:“对啊。”
江昼:“为什么?”
季云琅把昏迷的楼沙扔到床上,拿被子把他从头到脚整个盖住,回身说:“前辈你也知道,我娘子呢,喜欢乱跑,我找他归找他,这么久,身边也不能就他一个。”
“所以,”江昼走近他,“几个?”
季云琅思考,“这我要好好想想……你问八方域还是仙洲?”
没人应声,也没人动,只有刀在响。
发出那种轻微的、愤怒的嗡鸣。
季云琅发现他握刀的手不稳了,这意味着更生气了。
他抬手摸上自己侧颈的咬痕,火上浇油。
“前辈,我说了,强扭的瓜不甜。你拿我当我娘的替代,多少是有些非我不可,但你看见了,我这边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这样,你还能接受吗?”
他依然不动,季云琅也不再出声,唇角挂着笑,安静看向他。
这个胡夜,能追他娘到这个地步,一看就是个固执的,季云琅再不做点什么,可能要被他纠缠个没完。
一个怀胎三月的娘子赶不走他,那是力度不够,这种常年深陷单相思、一看就没跟人谈过情的男人对待感情都会有种莫名的纯粹,只要稍稍恶心一下,就……
沉重的大刀砸地声响起,季云琅还没偏头去看,就忽觉肩上一痛,被人压着重重按到了榻上。
“你……!”
高大的身躯压住他一边胳膊,一只大手紧紧捂住他的嘴,阻隔了他能发出的全部声音。
衣领被扯开,有指腹重重蹭过他侧颈那个咬痕,这是江昼不久前新咬的,更深也更重,现在蹭得狠,又出了血。
江昼什么也没说,对准同样的位置,埋头,再次咬了上去。
季云琅疼得都全身打起颤,腰不受控制地挺了一下,又被捂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手抓上江昼的头发,想让他滚开,江昼握着他手腕按到一边,朝正在咬的地方吸了一口,尝到满口腥甜。
“唔……”这一下真的吸出了血,季云琅又疼又喘不过气,憋得眼眶通红,硬生生从捂得死紧的指缝中泄出了些声音。
江昼松开捂他嘴的手,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然后捏住他的下巴往旁边掰,埋头咬下了第二口。
同样的位置,更大的力度,季云琅这下是真的叫出了声,身体紧绷,强忍着不让自己颤。
这个人,顶/住他了。
咬个人有什么好兴奋的,变态!
没想到被他压住会完全动不了,季云琅整个人一团乱,脑子里已经恨得捅了他一百多剑,把牙咬碎了才逼着自己把那些到嘴边的难听话咽回去。
“前辈,”他出声,“疼……”
听到声音,紧咬不放的牙松开了,埋在颈间的脑袋却没离开,伸出舌来舔。
季云琅脸还被他掰着,偏在一边,正待再说什么,身下的被子突然蠕动了一下,接着,半个脑袋钻了出来,这个位置,恰好跟他的脸对上。
“……”
“……”
刚才季云琅被扑倒,直接砸到了楼沙身上,楼沙还“昏”着,不敢出声,就把自己摊平,伪装成床的一部分,他俩相当于压着楼沙完成了一系列咬咬舔舔的大动作。
楼沙躲在被子底下,由声到动静,全身心地感受完了全程。
此刻,他盯着季云琅这俊美的、不屈的、隐忍的、被人强行掰着的一张脸,从被子底下伸出胳膊,对着他,赞赏地竖起大拇指,给予他来自神的肯定。
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一句,“你们在干什么?”
风洵站在拐角处,盯着榻上被压在最底下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一根手臂的楼沙、躺在他身上的季云琅和压在季云琅身上的江昼,神情逐渐变得怪异。
他那张很少波动的脸上此刻几乎同时涌起了惊讶、厌恶、嘲讽、恶心等多种情绪。
看见风洵,楼沙大喊一声,一下从被子里蹿出来,晃着神的宝器跑向他,大张开双臂就要往他身上扑,嘴上喊着:“抱我!吻我!占有我!快啊啊啊啊啊——”
风洵狠狠皱起眉,转身就走、快走、小跑、快跑。
心里默念:
“男人,恶心”。
“男人,恶心”。
“男人,恶心”。
跑得气喘吁吁,身后紧追不舍。
忍无可忍,他止步,一拳把扑上来的楼沙揍晕,就地埋进脚下的黑沙里,只留一个脑袋出来透气。
然后他厌恶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启步离开。
沙洞里,楼沙突然蹿那一下破坏了两人原本严丝合缝的动作,季云琅适时挣脱手,捂住自己脖子,往后挪,说:“够了。”
江昼唇上沾了血,抬手抹掉,问他,“你还没说,几个。”
“没有,”季云琅又往里面挪,离他更远,垂下眼,“就我娘子一个,我只爱他。”
江昼转身,季云琅默认他要离开,拉好自己被扯掉的衣领,刚下床,就见他走到桌边又折返了回来。
他条件反射般迅速躲远,惊惧道:“你干什么?”
江昼走近,把手里的小叶笼递给他,说:“灵气抓的,会死,这个不会。”
季云琅不接,一边警惕地盯着他,一边后撤几步离他更远些,打开乾坤袋,发现那些流萤的确全死在灵气里了。
他开了乾坤袋的口,江昼顺手一抛,把小叶笼抛了进去,说:“好了。”
乾坤袋外表小巧,内里容量无垠,季云琅盯着端正摆在里面的绿色小笼,萤火的绿光已经照亮了整个空间。
江昼捡起自己的刀,背好,然后走过来,想揉他的脑袋。
季云琅下意识避开,偏过头,也不看他,动作间脖颈的咬痕被扯得生疼,忍了半晌,骂:“变态。”
江昼把手跟过去,还是揉上了这一把。
然后说:“嗯。”
“……”
第025章 吃醋
季云琅把晒了大半天月亮的八域主从沙子里挖出来, 给了他两巴掌让他清醒。
楼沙睁开眼,捻起身体上细碎的沙粒,眼神迷离,语气怀念。
“神当年就是这样, 每次跟域主求完爱, 都会被埋进这样一片充满爱的沙子里, 他真的~好爱神~啊~”
季云琅给了他第三巴掌。
一个两个都是变态。
他问楼沙:“守卫补上了?”
“嗯,以前那批守卫全死了,尸体找不到。神把八域剩下的人全拿去守入口了。”
季云琅问:“守得住?”
动手的人能杀一批守卫,就能杀第二批。
“这神就不清楚了, 不过……”楼沙下巴上沾满了沙,脸凑近, 盯着他的眼睛,咧出了一个危险的笑, “要是领主你愿意放弃森罗兽骨殿,让骨龙出来守入口,那神保证,再也没人能出去。”
季云琅想也没想, “行。”
“?”
楼沙的笑停滞了一瞬, “你没听清?神说的是让你搬出森罗兽骨殿, 让骨龙出来……”
季云琅又说:“行。我今晚就搬,放骨龙出来守入口。至于森罗兽骨殿, 八域主你想住就住。”
“……”
楼沙拍拍自己身上的沙子, 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爱意,他抓起季云琅的手, 放到自己富有弹性的胸肌上,柔声道:“神觉得, 你现在不管跟神提什么要求,神都不会拒绝你~神都愿意~来,不要害羞,尽情占有神啊啊啊啊啊别拧!别拧!神拒绝!神拒绝!”
季云琅收回手,问他:“二域主到现在还没死,你的人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神不知道!神每次去催他,他就把神绑起来喂神吃橘子,然后神就沉迷了……忘记了……”
“行了,”季云琅打断他,“森罗兽骨殿你想住就尽快搬,你住进去,二域主必然按捺不住前来挑战,到时再杀也行。”
楼沙兴奋地在沙子上跳起来,“神现在就要搬!”-
满月时分,一声龙啸吵醒了所有人,骨龙不情不愿被季云琅抓出森罗兽骨殿,盘到了入口一棵秃枝树上。
它愤怒得脑袋上直冒白烟,又拿季云琅没办法,连吼他一声都不敢。
他已经没有尾巴了,只能拿脑袋去蹭季云琅的脸,季云琅摸了两下龙头说:“听话。”
季云琅人常在仙洲,森罗兽骨殿一旦没了骨龙守着,就一定有不少人会趁领主不在家闯进去住。
八方域人好像都没脑子,又或者脑子里永远只有一根筋,做事只看眼前,丝毫不考虑后果。
领主回来了,他们会怕,然后跪地求饶。
领主不回来,他们就把自己当成领主,坐在大殿里哈哈大笑,也不知道在得意些什么。
季云琅跟他们待久了,总害怕自己也变成傻子,所以他得一边教琥生读书,一边经常活泛自己的脑子。
骨龙在树上蹲守,入口处八域主的守卫也依然在。
季云琅原本说让楼沙撤走,既然他想住森罗兽骨殿,那身边必定得有人守着。
楼沙摆摆手说不用,陶醉地捂上心口,“他一个人,就完全可以保护神了~”
季云琅问:“他接受你了?”
楼沙不理他,依然陶醉地闭着眼,“啊~”
“……”
病情加重了-
那声龙啸惊扰了站在一起讲话的江昼和风洵。
风洵刚骂了第十句“真恶心”,江昼刚踹了他第十脚。
风洵嘲讽道:“你把骨龙送他,现在他拿骨龙来挡你的路。后悔吗?”
江昼没理他。
风洵又说:“江逝水当年用一只猫来换你的骨龙,你换了,现在江逝水死了,交易失效,你完全可以把它抓回来接着用,为什么要送人? ”
江昼:“没送人。”
知道风洵不懂,他补充:“我的就是他的。骨龙是,我们的。”
“……”
风洵:“真恶心。”
江昼踹了他第十一脚-
江昼去森罗兽骨殿找季云琅。
季云琅正忙着跟楼沙处理搬家的事,他和琥生的东西要全装乾坤袋里带走。
楼沙不解道:“为什么要折腾这个小袋子?一会儿神叫几个宝贝儿过来,把你的东西全搬到神的沙洞不好吗?”
“不好,我跟你说过,我要离开八方域,这些东西要全带走。”
“你……”楼沙眼里涌上几分不舍,正待跟他说什么,看到江昼进来,他一惊,急忙往季云琅身后藏,在他耳朵边嘀咕,“这个男人,太吓人了。他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吗?你还能和他过那么久?相信神,再过下去,他迟早会一口一口把你吃掉!”
季云琅忽略他这段话,拎着乾坤袋往里装东西,说:“外面那些人都以为我今晚就会把你丢去做奴隶,现在无事发生,你还搬进了森罗兽骨殿,他们很快就会一个接一个跑来对你撒气。你住进来之后,日子不会好过。”
楼沙心动地捂上胸口,“神就喜欢这种惊险的、刺激的、脑袋每天挂在裤腰带上的感觉,最重要的是,神做梦都想在森罗兽骨殿用神的宝器和他大战……想想就要兴奋得昏过去了~啊~”
他再次发出奇怪的声音,季云琅不声不响离他远了点。
总觉得这次回来,楼沙变得更有病了。
江昼见他在收拾,没走近,坐在了大殿里唯一的那把椅子上,拔出刀来擦。
楼沙陪季云琅在内殿收拾,往外探着脑袋看了江昼好几眼,咬着袖子敢怒不敢言,死死盯着他的背影,脑海里仿佛涌现起了上一个坐在这个座上的人。
楼沙咬着牙念念有词,“神的宝器要变长、变大,狠狠呼上去扇死他,天杀的领主,该死的花珈,神的宝器要变长、变大,狠狠……”
江昼站起来,转了身。
楼沙原本只是对着他的背影骂,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却赫然看到一张狠辣艳丽的脸,楼沙瞪大眼,脸瞬间变得煞白,狠狠“啊!”了一声。
季云琅闻声过来,“怎么了?”
楼沙指着江昼:“他……花……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楼沙捂着自己脑袋大叫着跑进内殿,趴地上就往床底下钻,又因为床底太窄钻不进去,不停重复着钻的姿势撞脑袋。
“……”
季云琅顺着他刚才指的方向看去,江昼正从自己脸上揭人皮面具,刚揭了一半下来。
身后楼沙还在维持着钻床底的动作,撞得额头乌青,季云琅这才相信他是真的有病。
他过去拦住楼沙,见他现在没办法正常交流,摸出绳子来捆住他的手脚,把他丢到了床上。
绳子原本是准备来绑师尊的。
但是他没选好,这种绳子给江昼用着糙,给楼沙用才刚刚好。
江昼在这时走近,见季云琅绑得这么熟练,抬手帮他把散在肩上的头发拨到脑后,指节不小心蹭过他侧颈那个渗血的咬痕,问:“你们经常,这么玩?”
季云琅不喜欢被威胁,现在不管是激怒他还是讨好他的话都不想回应,只觉得这个人很烦、很讨厌。
所以他不动,也不吱声,只默默观察楼沙的状态。
为图清净,季云琅把他嘴也堵住了,楼沙现在整个人被绑成一个长条,惊恐地睁着眼在床上扑腾,突然,他腰腹发力腾空把自己翻了个身,由躺变趴,然后腰往下塌,屁股撅起,用膝盖顶着床板一拱一拱地绕着床蛄蛹,都不用细看,一眼就知道精神状况不容乐观。
“你……”季云琅还是开口了,“对他做了什么?”
八域主虽然这么些年一直有病,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个正常病人,从没出现过这么激烈的病发状况。
除非是有什么东西刺激到楼沙了,比如他刚撕下来的那个人皮面具。
江昼说:“伸手。”
季云琅不伸。
江昼抓起他的手,把那个面具铺到他掌心,让他看这张脸。
季云琅:“这是谁?”
季云琅来八方域的第一年,根本没有来森罗兽骨殿见到领主的机会,第二年就更不用说了,领主暴毙,这里换他住了。
所以他并不认识花珈的脸,直到江昼说了名字,他才知道。
他捏起那块脸皮,摸着滑腻腻的,说:“怎么像真皮似的。”
江昼:“就是真皮。”
季云琅捏面具的手一顿,江昼:“骗你的。”真皮喂猫了。
季云琅把脸皮丢还给他,问:“八域主很怕这个花珈?”
江昼:“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拿这个吓唬他?”
“他骂花珈,”江昼收起脸皮,“对着我。”
季云琅笑,“你觉得他在骂你,你生气了,所以要报复他?”
季云琅终于又对他笑了,江昼心里舒服了很多,说:“嗯。”
楼沙闹腾一会儿安静下来,脑袋一歪就闭了眼,季云琅把绑他的绳子解开。
他看着睡着的楼沙,皱了皱眉,“前辈,这个花珈,你之前在卷轴上给我指过,他和我师尊,还有那位前任八域主,都是被我父母取名养大的,是吗?”
“嗯。”
“那我们刚才去看的那个洞穴,是他们从前一起居住的?”
“对,”江昼说,“你师尊,住得最久。”
“为什么?”
“风洵和花珈,长大后,出去打架,离开了家。你师尊,”
卡了。
季云琅都不用等他卡出来,给他接上,“我师尊懒,所以留在家陪着我爹娘,每天只知道吃饭睡觉。”
江昼“……”
要这么说也没错。
“所以,”季云琅垂眼,“我爹娘也是八方域人,对吗?”
江昼摇头。
季云琅垂着眼,看不见他摇头,江昼就把他脑袋托起来,又摇了一遍。
“……”
江昼彻底说不出来话了,但是他还差一句,既然季云琅问了,他就得告诉季云琅……
“你爹娘都是仙洲人。”
风洵在这时大步踏进森罗兽骨殿,一双黑眸紧盯着季云琅的脸,“他们是自愿进入八方域的仙洲人,在这里待了几十年,想要找到仙洲操纵八方域的证据。”
说到这里就够了,江昼要阻止他,季云琅却先一步走上前问:“然后呢,找到了?”
“找到了。不光找到了证据,他们还寻到了打开八方域通道的方法。得知真相的八方域人都很愤怒,发现这么多年他们都是在被仙洲人当猴子耍,”风洵走到他面前,“领主,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季云琅没什么反应,“我会怎么做,不是显而易见?”
风洵:“你是仙洲人,所以并不关心八方域人的愤怒。比起让他们泄愤,你更怕的是,他们会毁了仙洲。”
季云琅:“没错。”
“你父母也一样。所以他们想了个法子——让自己养大的孩子去争夺领主的位子,把这群愤怒的八方域人全部压制住,杜绝他们向仙洲发动战争的可能。”
风洵嘴角带上一抹讽笑,“可惜那个人还没等当上领主,就爱上了一个病恹恹的仙洲人,自愿离开八方域、放弃跟你父母的约定,追随他去了仙洲。那个人……”
江昼拔出了刀。
风洵扯了扯唇,没说他的名字。
他不说不代表季云琅不知道,他冷笑,“江昼。他果然是为了云晏,才去的仙洲。”
“没错,”风洵视线从他脸上移到江昼脸上,一字一顿道,“他爱那个仙洲人,想把自己也变成仙洲人,因此追随他离开、断绝了跟八方域的一切联系。就连你父母死的时候,他都……”
江昼一刀朝他砍了下来。
风洵没躲,左肩被砍下一道深重的刀痕。
季云琅对其他事没有概念,因为他并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只是更加笃定了一点,那就是,江昼真的爱云晏。
他不管这两个莫名打起来的八方域人,把收拾了一半的东西丢下,独自往外走。
江昼把风洵拽到内殿,“说够了?”
“没有。”风洵说,“你什么都不告诉他,是不准备用他?他是江逝水和云征月的孩子,现在正在做和他们一样的事,阻止我们进入仙洲。这样下去,你就不怕,他最后落得跟他爹娘一样的下场?”
“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风洵逼视他,“江昼,别把自己想得太厉害,你谁也保护不了。你该把他当成一把刀,这把刀要扎的是仙洲,不是我们。”
江昼不懂,风洵怎么有脸来跟他说这些话,好像把当年那件事的错全推到了他身上。
五大派杀进八方域、江逝水和云征月死的时候他在哪儿?怕是为了活命,早跪在了花珈脚边。
“花珈当年,”江昼说,“跟五大派,合作。你知道吗?”
花珈为了当领主,自愿跟五大派合作,协助他们杀尽这些知道真相、窥探过仙洲的八方域人。
然后等他们再送一批新鲜的、蠢笨的“羔子”进来,花珈就能作为唯一存在的领主,在一个全新的八方域开启属于自己的杀戮狂欢。
那晚,卷轴名单上被杀得只剩了三个人。
一个远在仙洲的江昼,再有就是花珈和风洵。
花珈怎么瞒下五大派保住风洵的不得而知,但风洵能活到现在,必然是使了手段。
江昼说:“花珈死前,求我,一定要把你杀了,陪他。”
江昼提刀在八方域转了一整圈,都没找到风洵的身影。
风洵解了衣服,露出满身满背的伤痕,江昼问:“花珈弄的?”
“不是,”风洵指向床上昏睡的楼沙,“他。”
“他作为羔子刚来的时候,在花珈手下。花珈的爱好你清楚,我帮过他几回,没让他死。”
“这么好,”江昼收起自己的刀,“我都爱上你了。”
风洵面无表情穿好衣服,“反正花珈做/爱和放血,有一项就满足。”
江昼明白,说:“他舍不得,放你的血。”
那就只能是另一项了。
风洵走到榻边,把昏睡的楼沙往里推,“你来杀花珈那天,我在沙牢。当时的八域主不是我,所以你找不到。”
“那你的伤?”
风洵指向楼沙,“我跟花珈做,不跟他做,他给我下了药。”
讲到这个,风洵皱起眉,“男人,恶心。”
似乎是感受到爱的靠近,晕厥的楼沙突然大叫一声,猛然睁眼从床上跳起来,两手抓到衣领往外大力一撕,“唰啦”一声撕烂自己的衣服,大张开双臂扑向风洵。
风洵起身不及时,被他扑到背上用双臂双腿缠住,转了好几个圈儿都没甩下来。
风洵看准江昼那把刀,伸手要去拔,江昼闪身避开,把他俩抓出森罗兽骨殿,接着一脚踹上楼沙屁股,连带风洵一起踹进不远处的黑沙里。
然后出门去找季云琅-
季云琅在黑沙里走了很久,沿途劈了十几棵秃枝树,江昼一直跟着他。
茫茫黑沙看得人眼晕,季云琅找到一棵粗壮的秃枝树,一跃而上,准备站在高处看看方向。
没想到他刚跳上来,身后那人也跟着跳,树枝一个不稳,带两人晃了起来。
他马上要摔下去,江昼眼疾手快抓住了他胳膊,季云琅身躯一颤,猛地甩开他,然后江昼就伸出另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腰。
“……”
眼看要被他带进怀里,季云琅出剑挡在两人之间,皱起眉,“你离我远点!”
江昼原本确实想把他往怀里带,见他这样,只让他稳在树上就松开手。
季云琅盯了他好久,确认他不再动了,才收剑。
刚收起来,江昼手就抬起,“你……”
他又倏地出剑,惊道:“干什么?”
江昼手停在半空,看着他侧颈那个出血的咬痕。
下嘴真的重了,血流到现在。
江昼问:“还疼吗?”
季云琅冷笑,“你说呢?”
江昼拉住他的手腕,不等他挣,就扯他一起坐到树上,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说:“上药。”
季云琅甩开他的手,“我自己会上。”
江昼把药瓶打开,递到他手边,“那你,自己上。”
“不……”季云琅不耐烦,正要挥手打掉他的药,一低头,却忽然怔住。
这个伤药,他小时候在观海峰上经常用。
见他不动,江昼自顾自地坐近,扒开他衣领,把药粉撒上去。
动作很糙,一撒小半瓶,恨不得拿药粉把伤口埋住。
洒完江昼把药瓶塞他手里,又去拿药贴。
季云琅被刺激得疼,却依然没动,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盯着手里那个小药瓶看。
直到江昼拿出药贴,他才说:“你这个药,和你上药的手法,都让我很熟悉。”
江昼动作不停,若无其事地给他贴好,把小药瓶收回来,指尖点了一下药贴,说:“贴两天,不流血了,就撕掉。”
季云琅摸了摸侧颈的药贴,“但是你的行为和你的话,都让我不熟悉。”
江昼想了想,还是问他,“为什么?”
季云琅笑,“熟悉是因为,我师尊以前也用这样的药和这样的手法给我治伤,可能你们八方域人行事都这么粗犷。不熟悉是因为,我早忘了他为我治伤时的样子,他很早之前就不管我了。”
他这样,让江昼又想到琥生的话。
每次季云琅从宅子出来,来到八方域,都很难过,琥生说都怪他那个媳妇儿,不关心他也不爱他,才让他这么可怜。
江昼把他领口往外压了压,不让衣料沾到药,问他:“你师尊,对你不好?”
季云琅低下头,“我不想提他。”
江昼不太舒服,心想,明明是你先提的。
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徒弟会一天比一天不喜欢他。
他得做点什么。
“你师尊,”他说,“是我看着,长大的。”
季云琅没反应。
“他从小就,聪明乐观,”他停顿,然后继续,“阳光,向上。是家里最好的孩子。”
他这话说得季云琅发笑,终于有反应了,囤积了许久的情绪尽数倾泻而出。
“他分明又笨又懒,贪吃好睡。还阳光向上,他这辈子能有几回起得来看太阳?我都想不出,他当年和云晏是怎么看对眼的,江昼照顾自己都费劲,还有精力在意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他跟云晏那么好,在我面前就那么怕,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跟我睡?跟我睡了为什么还念着云晏?无耻、浪荡,水性杨花!”
“……”
江昼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季云琅皱眉,“你干嘛?”
“不要这么说他。”江昼正色,“他非常好,尤其对感情,很、专、一。不可能吃着碗……看,着锅。”
“……你。”季云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这么轮转了几遭后,面露凶相,问,“你喜欢他?”
江昼:“?”
“我早该想到……”季云琅冷笑,“我们初见时,你给我看卷轴,我才抓着他玩弄了几下你就受不了,说他是我师尊,我不该这样。你骗我说爱慕我娘,其实真正爱的是我师尊,所以才故意来骚扰我。听说我师尊怀了我的,你吃醋,因此变本加厉,想让我变心。现在你又处处维护他,不惜说那些昧着良心的话来夸赞他,不是喜欢他是什么?”
江昼:“……”
什么叫昧着良心,为师不好吗!
这下心里是真难受,江昼不想哄季云琅了,他得先哄哄自己。
忽然一阵剑光从眼前闪过,季云琅猛地把他推倒,腿压上他小腹,剑锋抵着他喉咙追下来,那双紫眸紧盯着他,淬了杀意。
“我警告你,你纠缠我,我能忍,别打他的主意。江昼是我的。”
“……”
江昼仰躺在树上,安静跟他对视。
然后说:“哦。”
那朵萎了很久的小花嘭一声,又长出来了。
第026章 亲吻
江昼起身后, 夸赞他,“你很勇敢。”
明知道打不过,也还是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拔剑。
季云琅不理他了,江昼接着说:“不用担心, 我喜欢, 你。”
季云琅:“我不信。你怎么证明你不喜欢我师尊?”
“你想怎么证明?”
“那个卷轴, ”季云琅朝他伸手,“拿出来。”
江昼霎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
季云琅:“玩弄他。”
不卑不亢,字正腔圆。
江昼:“不给。”
“你不是喜欢我吗?”季云琅瞥他, “我玩弄他,我开心, 你不应该跟着开心?”
江昼:“我吃醋。”
季云琅看他的眼神又带上敌意,“你就是喜欢江昼, 少找借口。”
“……”
江昼把卷轴拿出来给他。
季云琅把那张卷轴展开,一排排名字浮空,满目灰色中,唯有“江昼”“风洵”二字亮着金光。
江昼有些紧张, 提前给自己的身和心都搭建好了防御, 这样不管季云琅一会儿怎么玩, 他都能咬牙忍住。
当然,忍不住另说。
然后季云琅就在他紧张又期待的注视下, 凶狠地、毫不留情地、一把攥上了“风洵”的名字。
“……”
江昼霎时心凉了半截。
为什么要摸风洵?
风洵趁他不在勾引过季云琅?
他怎么敢!
季云琅掌心攥住“风洵”的名字, 缓慢收紧,说:“前辈, 我有个疑问。”
江昼心还凉着,随口问:“什么?”
“你说, 八域主追了他那么久都没进展,怎么偏偏是这几天,这个风洵就转了性子,把八域主迷住了?”
江昼漠然道:“因为他这个人,无耻、浪荡,水性、杨花。”
不要脸。
季云琅笑了,“你们八方域人是不是都这样,喜欢用这些下流的、玩弄别人感情的方式来达到目的。”
他把“风洵”的名字捏成了一个球,盘在指间玩。
“沙牢很大,八域主脑子又不好使,因此守卫分布非常杂乱,平常数人头都要凑个三五天才能凑齐人。短短一天就能杀了所有守卫,只能说明这个人,第一,熟悉沙牢,第二,很有本事。除了这位刚被放出来的前任八域主,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这么干了。”
“前辈,我看你跟他很熟悉的样子,”季云琅看向他,“难道你们是一伙的,你在仙洲缠着我,而他在八方域勾/引楼沙,为的就是趁机放开通道,让八方域这群人闯出去?”
江昼:“不是。”
“我缠你,是因为,”他正色,“喜欢你。”
“哦。”季云琅收回视线,把“风洵”的名字在手里揉圆搓扁,问,“我通过这个,能杀了他吗?”
“不能。”江昼攥住他的手,强行让他松开,“你这么摸,只会让他,”江昼把他的手彻底抓下来,握在自己手心,不悦道,“发/情。”
季云琅嗤笑,抬起另一手,直朝“江昼”的方向而去。
江昼身子一僵,已经做好了准备,结果季云琅只是轻柔地,用指尖在上面点了一下。
江昼只觉得被人戳了戳脸,痒痒的。
“前辈,”季云琅轻轻抚弄着“江昼”的名字,“我对八方域没什么感情,对你嘴里的父母也一样,这么多年,陪着我的只有我师尊。仙洲是我和他一起生活的地方,我讨厌他,恨他,但是我更多时候都在想念他,如果有人要毁了仙洲,毁了我和他的家,那我不会答应。”
他的另一只手还被江昼握在手心,传递来阵阵温热,江昼看向血月下他的侧脸,那双紫眸注视着卷轴上方浮空的那个名字,再次浮现起了足以让江昼慌乱的、不解的情绪。
他为什么又开始难过了?
江昼受够了这样束手无策的感觉,像过去五年里的无数次一样,在不知道为什么惹他生气后,倾身吻上了他的唇。
想哄季云琅,就要先亲他。
他吻得突然,柔软的唇瓣相互磨蹭了一下,轻轻贴住。
季云琅指尖还点在“江昼”的名字上,那双紫眸微微睁大,却没动作。
没推开,也没回应。
江昼把唇撤开片刻,又吻了上去,咬了一下他的唇瓣,这是在邀请他。
他才不管自己现在披的哪张皮,他只想让季云琅赶紧把注意力转到别的事情上,不要再露出那种忧伤的、难过的神情。
季云琅最终还是动作了,偏开头,让他的唇蹭到了脸上。
“前辈,”他抬手抹了抹嘴,“我心里有人。”
江昼说:“我知道。但是他,”他轻轻掰过季云琅的脸,“让你难过了。”
他再次吻了上去,这次没再邀请,强势又熟练地撬开了季云琅的唇。
卷轴上“江昼”的名字还浮在半空,正对着两人凑在一处亲吻的脑袋。
江昼揽过他的腰把他带进怀里,抬着他的下巴亲了好一会儿才反过来劲,因为他余光瞥见了卷轴上方那个悠悠浮空、亮着金光的自己的名字。
“……”
他在干什么?
他在抱着季云琅亲。
而且已经在季云琅乖乖不反抗的情况下大亲特亲、亲了很久。
江昼又慌了,心里大乱,氛围这么好,现在要是突然放开,显得很怪,接着亲吧,又怕季云琅爱上他。
那就完了。
他暗自观察季云琅,发现徒弟虽然被他以一种不容逃脱的姿态困在怀里亲,但是身侧的手已经悄悄握成了拳,细看还能发现轻微的颤抖。
他在忍。
他怕自己一激烈反抗,让面前这个流氓更兴奋。
江昼松了口气,按自己的节奏继续亲完这个阶段,自然地放开了他。
季云琅第一时间跟他坐远了,想抬手擦嘴,又怕激怒他。
眼看他陷入纠结,江昼过去帮他擦了,然后十分顺手地揉了把他的脑袋,说:“真乖。”
这就更显得这个胡夜是个没有分寸的流氓。
江昼心里满意,这样既亲到了徒弟,又不至于因为太有魅力而让他变心。
江昼,你真是个天才-
季云琅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
亲个嘴又不会少块肉,侧颈那个咬伤还隐隐作痛,他得学会忍耐。
他什么也没说,跳下树,独自向前走,江昼跟上他,问:“去哪儿?”
“找八域主,看他醒了没有。”
江昼说:“醒了。”
季云琅脚步慢了些,问:“他为什么犯病,你知道了?”
“他怕花珈。”江昼又拿出那张人皮面具,摊平的人脸在血月的红光下显得更加艳丽可怖。
季云琅指尖挑起那张面具,“琥生说,当年你救下我后,亲手杀了这个前领主。”
“嗯。”
“你杀完他之后,留下了他的脸皮?”
“不是。”江昼跟他解释,“这只是个面具。”
季云琅抬手要往自己脸上戴,江昼抓住他的手腕,把面具拿回来,“别戴,脏。”
季云琅笑,“一个面具,又不是真皮,哪里脏?”
江昼说:“就是脏。”
有时候面具,还真的比人皮脏。
当年,江逝水和云征月找到了去仙洲的办法,却不愿意放八方域人出去。
在这之前,他两人只带江昼去过仙洲,江昼第一次出去就打破了别人脑袋,第二次去砸了别人摊子。
他们通过江昼的行为,判定八方域人不适合贸然进入仙洲,两边的文化、习惯甚至理解能力都有着很大差距。
江昼经常因为这个跟他们争吵,他想去仙洲,但是在江、云两人眼里,他就是一个教不好的八方域人,他们不会放他出去。
有一次吵得很凶,江昼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家,就是在那时遇见了云晏。
云晏一看就是仙洲人,江昼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八方域。
他出现时,坐着轮椅,身形削瘦,脸庞白皙好看,笑起来时眼睛很温柔,让江昼想到了云征月。
江昼答应云晏要跟他去仙洲,云晏带来了一个人脸术师,说,在离开之前,先让他为你做一张新脸,你用一段时间,看能不能适应。
江昼还没回话,悄悄跟踪他一路的花珈就跳出来,惊道:“好啊!我说你这么久不回家!原来你早就准备离开八方域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爹娘!”
花珈转身就要走,云晏叫住了他。
花珈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出落得非常漂亮,被云晏叫回来后抱起胳膊,瞥了一眼他坐着的轮椅,问:“干什么?”
云晏盯着他这张脸细细打量,眼底闪过几分惊叹,笑着问:“你想不想去仙洲?”
花珈也笑了,手撑在他轮椅的扶手上,微微俯身靠近他,说:“不想哦。”
话落,袖里倏地滑出刀,直朝他的脸划去。
江昼半路截住他,把他丢到地上。
花珈趴在地上,盯着他扯开一抹阴狠的笑,问:“你真的要去仙洲?”
此时的江昼正在争夺领主之位,花珈也在争。
花珈知道,有江昼在他会毫无胜算,于是他不再阻挠,也没去告状,站在旁边看着人脸术师在云晏的指挥下,为江昼打造了一张新脸。
说是脸,更像是一张万能的皮,换上的瞬间,他整个人便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身形、衣着明明都没变,却一点也没了原本的感觉,任谁看,都不会把他和原来的江昼联系到一起。
云晏似乎非常满意,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握起江昼的两只手,温声关心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昼摇头,盯着被他牵起的手,脸泛了红。
花珈捡起一个石块儿砸了他的脑袋。
江昼皱了皱眉,回头瞪他,花珈砸了他第二个石块儿。
于是江昼让云晏先等等,转身拖起花珈到一个角落,抬手就准备揍他,花珈突然整个人钻进他怀里,抱起他的胳膊抓住他的手摸到自己脸上,温温柔柔抬眸看他,学着云晏的语调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江昼给了他一巴掌,花珈心疼地托起他的手吹气,拿指尖轻轻点,“不疼……不疼……摸摸……”
江昼忍无可忍,抬手又要扇他,扇下来的瞬间,被一把刀贯穿了掌心。
花珈攥紧他的手腕,另一手握刀,在他掌心扎着来回拧,抬头,看着他笑道:“我没他好看吗?没他说话好听吗?你怎么不对我脸红,嗯?”
江昼寒着脸夺过他的刀,把他掼到了墙上,花珈拿沾血的手摸他脸,“江昼,你这张新皮真丑。我再问最后一遍,你真的要去仙洲?”
江昼掐他脖子的手收紧,问:“你要去告状?”
手愈收愈紧,花珈的脸憋得青紫,张着嘴艰难呼吸,抓住他的手腕说:“不、不告……我要跟你、讲条件……”
江昼松开手。
他可以杀花珈,但是杀了他,江逝水和云征月那边不好解释,风洵也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花珈就当着云晏的面,毫不客气地提了条件。
花珈如今在一域,他虽然为人狠辣,却不够厉害,怎么也杀不了他们的域主,难以上位。
“那大块头,可凶了。”花珈扯开自己上衣,给江昼看自己腰上的指印和满身绳痕,恨声道,“那种时候都还防备,根本寻不到下手的机会。”
把人拐上床杀掉,花珈的这种手段,已经用了好几年,没有八方域人抵得过他这张脸的诱惑。
江昼凝起眉,“你不怕,风洵知道?”
“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花珈笑着合上衣服,“就像我不说,爹娘也肯定不会知道你要丢下他们去仙洲了。”
“所以,”旁边一直沉默的云晏开了口,“你想要阿昼帮你,杀掉一域主?”
花珈点头,“没错。”他指指一旁的人脸术师,“我要他,做一张我的皮给江昼。让江昼戴着我的脸去挑战一域主,在角斗场上挖出他的肠子,敲碎他的牙,然后生吃掉他的心脏。”
花珈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云晏目光闪动,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
江昼说:“我不吃。”
“好吧,”花珈就知道他没这个魄力,叹气,“那你到时候举着他的心脏示众一圈,然后带回来给我,我来吃。”
江昼不说话了,花珈的条件他可以接受。
他看向云晏。
云晏垂眸思索了片刻,点了头。
江昼当年帮花珈杀完一域主后,就离开了八方域,这张皮也就顺手收了起来。
确实不是什么干净东西,季云琅要是不小心戴上了,江昼会难受一整天。
季云琅突然止步,视线落在某处,江昼顺着去看。
只见血月照射下,无边无际的黑沙中,风洵双手攥拳双臂弯曲提到腰间,正用标准的跑步姿势奋力朝他们奔跑,而他身后,追着一个大张双臂、光溜溜的、撒丫子狂奔的“太”字形疯子。
那疯子好像异常兴奋,边追边喊着:“唰啦!哗呀!差一点点!差一点点我就坐上去了,你回来嘛!唰啦!哗呀!你的宝器刚才为什么变大了呀!给我看看嘛!唰啦!哗呀——”
“……”
他俩朝着这边越跑越近,江昼急忙抓着季云琅闪到一旁避开,亲眼看着两人以忽远忽近、咬得死紧的赛跑距离从他们身边飞掠而去。
季云琅本来想叫住楼沙,抬起手,又放下,又抬起,几番犹豫,说:“算了。”
江昼也跟着说:“算了。”
季云琅转身,朝森罗兽骨殿走,他还有东西没收拾完。
江昼跟他一起过去。
季云琅突然开口叫他,“前辈。”
江昼看向他。
“我发现,不管疯子还是正常人、八方域人还是仙洲人,一谈起情爱,好像都会变得很没有道理,没有道理地去恨一个人,爱一个人,想一个人,”他指指远处终于扑倒缠斗在黑沙里的两个身影,“追一个人。”
“那我师尊当年会喜欢云晏、跟他离开,后来又亲手杀了他、杀完心里还念着他,是不是都不需要道理?”
季云琅心里想着事,不看路,前方有几块尖锐的兵器碎片,眼看要踩上,江昼适时揽住他的腰把他带到身边。
季云琅下意识要推开他,江昼手顺着他腰向下,往上一托,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季云琅一惊,“你……”
江昼抓住打到脸边的手,抬头望向那双突然慌乱的紫眸,微皱起眉,“谁跟你说,他喜欢云晏?”
第027章 甜
季云琅用剑, 手心有茧,江昼握紧他的手不放,指腹贴着上下摩挲。
“……放开。”
季云琅对“被一个男人单手抱起”这件事表现得非常在意,几番挣扎, 想从他手上挣脱。
他一动, 腰就扭, 一手撑在了江昼肩头。
江昼手松开,让他脚落地,再次揽上了他的腰,手停在腰窝处。
他一直很喜欢季云琅的腰, 年轻挺拔,肌肉紧实, 有时候徒弟早上练完剑来吵他睡觉,被子一掀钻进来, 他就在半梦半醒间解开季云琅衣服,环住他的腰,有时是手,有时是腿, 反正要缠得紧, 显得亲热, 这样季云琅心情才会好,凑近来亲他。
他摸着季云琅腰问:“能再, ”他停顿, “亲你一下吗?”
季云琅:“不能。”
江昼“啾”一下,一个吻落在他发间, 然后松开他。
季云琅摸了摸自己刚被亲的头发,面无表情, 快走几步甩开他。
江昼也没再非要跟他并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身后跟着。
回到森罗兽骨殿,他收拾,江昼就在一旁观察他。
他一直不出声,江昼看不出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试探着问:“你怎么样?”
季云琅沉默一路,已经平复了情绪,回道:“没事。你也不用替他找补,我师尊爱云晏,我早就知道。”
江昼:“他不爱。”
这三个字显然没什么说服力,季云琅不理他。
“你师尊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江昼跟他强调,“他很聪明,也很有品味。”
言外之意,他才不会爱上云晏那样的人。
季云琅笑出了声,满是嘲讽。
“……”
江昼有些伤心。
他恶心云晏,但是在徒弟眼里,他一直喜欢云晏。
季云琅从不跟他提这些,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暗戳戳难过了多久。
季云琅接着收拾自己和琥生的东西。
江昼问:“全收走?”
“对啊,”季云琅说,“反正也不回来了。”
他的规划里,是要带着琥生,和江昼一起在仙洲住。
其实今晚楼沙不说,他也会把骨龙放出去守门。
他早该这么做,这样才能留在仙洲跟江昼好好培养感情,八方域的任何东西都不应该牵绊他。
过去楼沙总爱跟他讨要仙洲的土壤和种子,偶尔还让他捎带一些仙洲的兽皮。
楼沙拿这些兽皮来做衣服做毯子,然后带着自己的宝贝儿们出门,昂首挺胸迈着高傲的步伐去跟其他域主炫耀。
没了月隐日,各域之间的冲突少了很多,以往稍对上眼就要动手,现在楼沙拿橘子往他们一人脑袋上砸了好几个都没人吱声,因为楼沙砸之前说了,“神请你们吃点好的。”
后来找季云琅讨要土壤和种子的人就多了起来,不过他们不敢明着找他,只敢去讨好八域主,再让八域主来磨他。
这么多年过去,八方域不少人已经偷偷在自己的小地盘种起了花,种起了菜,养起了毫无攻击力的小动物当宠物。
曾经有胆子大的小孩跑来跟季云琅搭话,问他,“什么时候再带我们去一次仙洲啊?我上次去,跟一个新认识的仙洲人约好第二天要见,但是第二天我们就回来了。”
他没理,骨龙蹿出来把小孩吓跑了。
八方域确实有不少人向往仙洲,也有不少人跑来跟他承诺过只是想出去住,他们会学习仙洲人的一切行为习惯,不会惹事,让他放心。
季云琅一概不理,缠得紧的会被他丢进沙牢,第一次关七天,第二次关一个月,第三次就关半年。
这样都有人敢锲而不舍来找他。
季云琅拒绝放他们出去,是因为他没办法相信任何一个八方域人。
八方域里真正想好好生活的只是少数,反而是二域主三域主之辈,想着搞破坏、闹事的才是主流。
他们自从去仙洲学到了“奴隶”这个词,抓了几个辱骂他们的仙洲人回来当奴隶,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恨仙洲,嫉妒仙洲,看到仙洲的美好,心里想的不是“我要过去居住”,而是“凭什么我这么苦,它这么好”。
季云琅判断不出站在自己面前的某个八方域人到底是好是坏、暗地里是否存着别的心思,他能做的只有明令禁止,一杆子打死。
早该把骨龙放出来,季云琅想。
他知道八方域人都怕这只骨龙,他只需要把骨龙安置到入口,就没人再敢动出去的念头。
他也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绑着江昼在仙洲过你情我愿的小日子,甜甜蜜蜜多磨上几年,不信江昼还不爱他。
他这些年为什么不这么做?
他要是早这么做了,现在就不会把江昼弄丢,不会恨江昼,更不需要想江昼。
他会抱着江昼跟他说,我早就原谅你了,我根本不怪你,更没恨过你。
他会每天都陪着江昼,白天浇花种草晚上数星星赏月,那江昼一定会喜欢他。
只要江昼每天喜欢他都比昨天多一点,时间长了,江昼肯定就能爱上他。
只因为八方域里有人想出去、想过上跟仙洲一样的生活、想让他多带些仙洲的好东西,他就把自己一直留在了八方域,错过了最合适的、能和师尊培养感情的机会。
但想好好生活的八方域人是少数,懂得感恩的八方域人就更是少数。
他频繁往返无常桥,旧伤好得慢,新伤却添得快。
有时候留在宅子里跟江昼多待几天,再回八方域,有些曾经从他这里领过东西的人会突然蹿出来攻击他,砍伤他一条手臂,质问他“为什么你给我的种子没用,不能像我的邻居一样结出果子?”
季云琅过去一看,跟他说,“因为这是葱。”
那人大吼:“我不管!我当时说了,我要跟邻居一样的种子!这是你给我的!现在邻居结出了果,我却没有!”
恰巧季云琅记得他,指指黑沙的另一头,“因为你以前住在那边,这边是你新搬的家,这个邻居是新邻居。你当时要的,是跟你旧邻居一样的种子,你旧邻居种的就是葱,所以我让八域主给你的也是葱。”
毫无疑问,这个人听不懂。
季云琅甚至怀疑,这么大一个八方域,没有一个人的脑子能转得过来这个弯。
他们都是一根筋,或者干脆没有筋。
甚至因为季云琅表现得太好说话,这个人开始欺软怕硬,直接拿起武器对他进行第二次攻击。
直到季云琅打断他一只胳膊,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在跟领主叫板,急忙跪到地上求饶,绝口不提“没结果子”的事了。
又蠢又贱。
季云琅每天在八方域面对这些蠢人蠢事,回家就容易对江昼没好脸色,这时候江昼再惹他生气,他就会欺负江昼。
江昼肯定是被他欺负怕了,才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江昼站在旁边,见季云琅收拾到一半动作就慢了下来,目光也聚焦到某处,像是在发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回神,问:“累了?”
季云琅:“没有。”
他收拾到内殿角落那个大箱子了,正要打开,江昼说,“去休息,我帮你。”
“不用。”
他说不用,江昼也没强行夺他的乾坤袋,站在旁边,帮他打开箱子。
季云琅把东西收得差不多了,拿出箱子一角的红布,看它突然变得那么丑,皱了皱眉,展开来重新叠,“说了让琥生别乱翻……”
江昼问:“这是什么?”
季云琅都折了一半了,听他问,转过身不嫌麻烦地展开给他看,“我师尊成亲那天穿的,婚服。”
江昼一怔。
“成亲”两字钻进他的耳朵,某些被刻意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就霎时涌上脑海。
那晚阴风阵阵,贴大红囍字的窗户被吹得半开,喜房内红烛剧烈地颤,云晏含笑把他的手和另一只枯瘦的手叠放到一起,对那个还在发抖的、瘦小苍白的姑娘温声说:“姝儿,别怕,这是兄长最后一次需要你了。乖,解开衣服。”
云姝颤抖着抬手,去解自己襟口的扣子,一颗,又一颗,到第三颗时,江昼按住了她的手,问云晏:“为什么?”
云晏似乎很惊讶他这么问,停了停,安慰似的抚上他的手背,和声道:“你和姝儿一样,阿昼,我也很需要你。”
江昼要听的不是这个,紧盯着他,再次问,“为什么。”
云晏那张温和的面具皲裂了一半。
轮椅摆在喜床前,他坐在轮椅上,拖着一双废了的腿,一张惨白的脸,拼尽全力向江昼扯出一个标准的、温柔的笑。
“还能为什么?阿昼,你说过,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现在,我想把最宠爱的妹妹嫁给你,你看看她的脸,多漂亮,你不喜欢吗?”
见江昼依然没有反应,云晏偏过头咳了几声,艰难俯下身,拥抱住他的双腿,轻声说:“阿昼,我真的很需要你,你愿意从八方域出来陪我,我们努力了这么久,要在这最后一步功亏一篑吗?”
他的脑袋枕在江昼腿上,江昼托着他的脸让他抬头,从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这张脸的倒影。
这张清雅的、高洁的、属于仙人的脸。
江昼是清霄门首屈一指的天才,出了名的兴致高雅,清冷寡言。
他没有社交,没有污点,性情冷淡,美名在外,他的一切过往都被人精心杜撰好,造就一具完美的空壳。
只要今晚江昼和云姝交合,汲取完她体内属于嫡系云家人的最后一滴精血,这具空壳就算被填充成功了。
这是云晏精心为自己准备的,即将重生的新身份。
江昼卸掉了云晏的下巴。
那双苍白面庞上的眼珠瞬间瞪得极大,嘴大张着,摆出了一副惊讶至极的模样。
装得太久,云晏似乎早就忘记了他是八方域的流氓,折磨人的手段只多,不会少。
江昼把云晏从轮椅上拖下来,拿燃烧的喜烛整个塞进他喉腔,烫毁他的嗓子,他拔出自己几十年没用过的大刀,砍掉那双虚软无力的腿,捣烂这张谎话连篇的嘴,从云晏的后颈一路开到尾椎,连骨带肉地剔出来,然后淡漠地垂下眼,任吊着一口气的云晏爬在自己脚边。
江昼忘不了收到江逝水和云征月死讯时那种大脑发白心口一片空的感受。
他从没想过他们会死。
江逝水和云征月发现了八方域的秘密,威胁到了五大派,五大派要下手除掉他们。
当时的江昼在干什么?
当时他已经在仙洲过了很多年的安逸日子,每天在云晏的安排下装模作样地读读书写写字,偶尔练练那把他怎么都学不会的剑,他跟八方域已经很久没联系了,自然也不知道那里发生过什么、那个夜晚留了多少血。
云家很多人都误会他喜欢云晏,但他只是喜欢云晏提供的安稳生活,这才是不爱说话的懒人该过的日子。
可是云晏本人似乎也误会了他。
有一天,云晏突然把他叫到身边,握上他的手,用那双跟云征月很像的眼睛看向他,问:“阿昼,你愿不愿意把自己的身体给我?”
江昼:“?”
江昼当时没回应,他不知道怎么回。
云晏很像云征月,江昼把云征月当娘,自然也就觉得云晏像娘。
谁会把身体给自己的娘呢?
后来江昼才知道,是他心里脏,误会云晏了。
云晏说的身体,真的就是他的身体。
云晏觉得,江昼既然这么爱他,那必然会心甘情愿奉献出自己的身体,让他摆脱残疾多病的身躯。
可问题是江昼不爱他,甚至在知道他这个心思之后转头就想跑。
说好了来过安稳日子,好好过日子不行吗?谁要为爱奉献,有病吧。
也正是在江昼准备一声不吭跑路的那天,一封信递到了他眼前。
写信的是以前跟在云晏身边的一个老仆人,快死了,托人给他送了这么封信。
说早在十年前,五大派就已经攻进八方域,杀光了里面的人。
江逝水和云征月的命,是云晏亲手结束的,众目睽睽之下剜骨抽筋的虐杀。
彼时云晏砍掉云征月的脑袋,捧在怀里,一下下摸着她的脸,柔声问:“姐姐,你为什么要挡我的路?”
那个仆人就在他旁边瑟瑟发抖。
不久前,他帮着云晏拖来两人尸体的时候,云征月撑着最后一口气,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了他袖里。
他不敢动,更不敢看那是什么,就这么撑到了跟云晏离开八方域,回到云家,回到他自己住的房间。
那是一团灵气包裹住的小圆球,刚放出来,就变成了一个小婴儿,婴儿张嘴就要哭,这个仆人吓出了一身冷汗,捂着他的嘴连夜跑出云家,跑了很远很远,才找了个小村庄把婴儿放下。
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敢说,回到云家后甩了甩衣袖才发现,里面还用灵气飘着一行字,说让他把孩子给江昼,让江昼教他做个好人。
这个老仆人在信里说,他这些年一直关注着那个孩子的情况,云小姐曾经有恩于他,云小姐的忙他再怕也会帮。
但那时的江昼跟云晏太亲近了,他实在分辨不出江昼跟他们是不是一伙的,所以一直没告诉他孩子的存在。
现在那个孩子有难,老仆人卧病在床回天乏术,这才想起了江昼。
他在信里求江昼,现在只有他能救那个孩子,孩子这些年过得很不好,希望江昼无论如何不要不管他。
江昼读完信,第一时间赶去八方域,发现曾经的通道早就消失了,外面进不去,里面出不来。
他去老仆人说的那个村庄,挨家挨户翻遍了,才从河里捞出来泡了好几天的小孩。
幸好,活的,看起来很有劲,还会往他脸上吐小鱼,比炭炭还有本事。
他把小孩带回了清霄门,云晏得知后夜闯观海峰,对他私自扩展自己的关系圈这件事表示非常生气。
他认识的人越多,以后云晏接手他的身体,面临的麻烦就越多。
江昼把小孩塞进屋里,关上门,俯下身第一次主动握上云晏的手,说:“我想好了,我愿意,把身体给你。我们应该,怎么做?”
从带回十岁的季云琅那天起,他陪云晏演了整整七年。
终于在这天,在云晏以为一切都会成功的时候,亲手了结了他。
血溅到江昼脸上,喜服上,沾了他两只手,流了满地。
他把自己的刀藏进云晏体内。
就在这时,门开了,季云琅站在门口,有些诧异地看着满堂血色。
新娘跑了,江昼把季云琅拽进房,掐起他的下巴,吻上了他的唇。
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凶狠的小徒弟无数次在梦里喊过他的名字,会在每个夜晚抱着他的衣物慰藉,面对他的靠近脸红。
江昼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思考不了别的,季云琅喜欢他,季云琅身上流着江逝水和云征月的血,这就足以让他兴奋。
季云琅反应快,怔愣后的回应更加激烈,边亲吻边滚到了喜床上,他掐着江昼的大腿,三两下撕毁了江昼的喜服。
血被涂在脸上、衣服上、鼻间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两人都兴奋了,翻来覆去地滚,不知疲倦地闹,最后一次季云琅抱着他的腰把他翻过身,让他正对着床下倒在一片血泊里仍旧仰头死死盯着他们的云晏。
季云琅从身后压上来,十分急切地吻着他的耳朵,掰着他的下巴让他看云晏的方向,边撞边问他,师尊,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不爱他了?那你要爱谁?爱我可以吗?他血要流干了,师尊,好恶心。
季云琅把他翻过来,再次掰过他的下巴,强行让他对着自己,亲吻他的唇,柔声说:“不看他了,师尊,看我。”
江昼那晚情绪太多,又个个很强烈,逼得他脑子一片空,什么也抓不住,季云琅跟他说的那么多话他一句也没回应,完事后也模模糊糊的不记得多少。
原来在那时候,季云琅就一直觉得他喜欢云晏。
江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些年季云琅到底是怎么想他的?
他和徒弟在宅子里住了五年,虽然他有些不善言辞,但是精力好不嗜睡的时候从来不少对徒弟表达爱意,是季云琅自己不接受,觉得他在装,觉得他有所企图,然后开始骂他,越骂越气,开始动手。
江昼百口莫辩,他就算真长一百张嘴,不卡的时候一张嘴蹦十个字出来,也吵不过生气时妙语连珠引经据典指桑骂槐舌灿莲花的季云琅。
时间长了江昼就自卑,就紧张,再碰到可能会吵架的场合就忍,抿起那张蹦不出几个字的嘴,偏过那张无数次被挤兑到尴尬不已的脸,留给徒弟一个清冷的、淡漠的、隐忍的侧脸,无声告诉他,为师不讲话,是因为天生不爱讲,不为别的。
然后季云琅就会更生气。
说话生气,不说话也生气,顺着他生气,不顺着他更生气。
有时候连着好几天两人都很平和,不吵架不急眼,干什么都亲亲热热,季云琅就会突然发作,没头没尾把他骂一顿,骂完又抱着他亲,说都怪你,你就不能乖一点,别再惹我生气?
江昼:“……”
江昼以前碰到这种需要他耗费大量精力来应对的人,会选择直接拔刀,不让他们看到明天的太阳。
就算是面对江逝水和云征月,江昼在跟他们爆发过激烈争吵之后的第一反应也是离开家赶紧躲,有多远躲多远,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关心,再也不让自己陷入那种束手无策、无所适从的场景中。
他这张嘴,最不会应付的就是需要通过不停讲话来解决问题的场合。
但偏偏季云琅不是别人,江昼最烦他的时候也不会想要躲开他,更舍不得杀他,就只能每天既烦闷又甜蜜,过着三天挨顿骂两天挨顿打的一惊一乍的小日子。
想起成亲那天,还有个困扰江昼很久的问题也得到了解答。
他大概知道季云琅为什么喜欢穿那身奇怪的红衣服了。
江昼前些天为了给他绣帕子,去街上找铺子小小进修了一下自己的绣工,也就无意发现了一些喜服喜帕上鸳鸯戏水、龙凤呈祥的纹样。
初步推断,季云琅衣服上的金线刺绣是他自己鼓捣的某些婚服刺绣的改版,再找人绣到了衣服上,比如什么龙头鸳鸯、凤头龙之类的杂交品种,所以看起来才那么独特。
江昼猜了那么多年,硬是没猜出来。
这么有品味又有寓意的设计都能做出来,看来徒弟和他一样,在绣界,是个天才。
“前辈?”季云琅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江昼回神,抓住他的手把他扯进怀里,差点就要强行吻上他,季云琅及时抬起手里那块红布挡到两人之间,只让他亲到一嘴布料。
“前辈,”季云琅在布料后语气平静地跟他谈,“别告诉我你是因为看到喜服,想起了我爹娘成亲那天的场景,心里酸,又把持不住了。”
江昼:“嗯。”
季云琅:“那你再努努力,把持一下,强扭的瓜……”
江昼向前,隔着布料亲到了他脸上,“甜。”
季云琅隔着布料给了他一巴掌。
江昼抓住他的手,越盯这喜服越回忆起徒弟这些年穿红衣在家里晃悠、跟他亲热的模样,季云琅这分明是每天都想跟他洞房。
心里甜滋滋,又朝他掌心亲了一口。
“你……”
季云琅神色几度变幻,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自顾自地甜蜜了起来。
八方域人,一个两个,真够贱的。
第028章 啾
季云琅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了, 楼沙都还没回来。
不过风洵先来了森罗兽骨殿,季云琅对他没什么好印象,看到他就皱起眉。
风洵视线放到他手腕的链子上,季云琅想到些不好的回忆, 下意识把手往身后藏。
江昼在他旁边问:“怎么了?”
“他有病, 喜欢闻别人, ”季云琅靠近他,压低声音,“有一回非要抓着我闻。闻完还说,味道真不错。”
“……”
季云琅说完就从江昼身边掠过, 径直走出森罗兽骨殿。
他靠在外面一堆骨架上,仰头看天边血月, 听着从身后大殿里传出来的打斗声,声声铿锵, 拳拳到肉。
后来听烦了,启步要走,刚走两步,身边就多了一个人。
江昼拿出帕子来擦自己手上的血, 问他:“不等我?”
“你自己不会跟?”季云琅瞥了他一眼, 在看到他拿来擦血的那条帕子时一顿。
他盯着上面的小花刺绣, “你这个有点眼熟。”
江昼收起来,点头, “丑是丑, ”他停顿,“了点。但是能用。”
季云琅:“比你那两条虫子好看。你照着这个绣的?”
江昼:“嗯。”
季云琅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怪异, 想了想,说:“你会的还挺多。”
江昼心里得意了一下, 再次:“嗯。”
季云琅真诚道:“你要是喜欢这些,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资深的绣师认识,你跟他们好好学习。这样发展一门爱好,有利于缓解你那些把持不住的单相思行为。”
“不用,”江昼说,“我的绣技,”他卡住,沉默,季云琅也沉默,两人一起走在黑沙中,路过入口的骨龙时,江昼补全,“已臻化境。”
“……”
季云琅顺手摸了把骨龙脑袋,江昼也去顺手摸一把,不小心跟他碰上,摸到了他的手。
季云琅收回手,没理会骨龙不舍的眼神,离开了八方域。
仙洲已经是黄昏,路上他跟江昼闲聊,“前辈,我家孩子跟我说,这条骨龙是你抓来的。”
“嗯。”
“他还说,你有只大老虎。”季云琅看向他,“是洞里那只吗?”
“不是。”
季云琅点头,想到什么,又问,“那你养过猫吗?”
江昼:“没有。”
“哦。”
他们到客栈时,琥生正趴在桌子上睡眼朦胧,百无聊赖地逗小蛇。
小骨蛇身上穿着透明的皮,皮上沾了一圈儿黑色绒毛,乍一看跟一条毛毛蛇似的。
季云琅摸了把琥生脑袋,把路上买的吃食塞给他,然后拎起小蛇来看,疑惑道:“它为什么会长毛?”
琥生醒了,抱着那个装食物的纸袋子闻,迷迷糊糊说:“因为这不是它长的呀,这是大哥那只小猫褪的毛毛,它给沾到自己身上了。”
刚进门的江昼:“……”
“不,”他说,“我没有猫。”
琥生眨眨眼,立刻点头,表示明白,转头向季云琅重新回答道:“因为它天生就是一条神奇的毛毛蛇!大哥没有小猫。”
江昼满意,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把自己手里的吃食递给他,说:“尝尝你的。”
琥生连忙伸过去跟他换。
季云琅劫下他们那两只交易的手,微笑道:“我很像个傻子吗?”
“怎么会!”琥生把吃的放到他面前,从椅子上起身,拎起小蛇就跑,留下一句,“你最聪明了!”
江昼原本要跟琥生换着吃,现在他顺势坐到季云琅旁边,“尝尝你的。”
季云琅瞥他一眼,不给。
两人坐在一起各吃各的,吃了一多半,口味单一,实在太腻。
江昼看了他好几眼,把自己的推过去,“那你,尝尝我的。”
季云琅正喝水,闻言烦躁地把杯子一放,起身就准备出门,走到门口时想到这是自己房间,要走也不是他走。
于是他打开门,对坐在桌前的人说,“出去。”
江昼不动,接着吃,顺手把他那袋拿来吃,见季云琅一直站在门口瞪自己,江昼指指他衣服,“换。”
新衣服在地上滚过一遭,还沾了不少猫毛,早该换了。
季云琅说:“你出去我就换。”
江昼咽下最后一口,给自己倒水,“我能把持住。”
一把剑从他面前飞过,扎透了他手里的杯子,季云琅烦他烦得要死,寒声问:“你走不走?”
江昼起身朝他走近,季云琅下意识后退两步,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稍紧了一下,江昼注意到,止步,问:“你害怕?”
“没有。”季云琅又后撤两步,指门,“出去。”
江昼盯他看了一会儿,走出门。
他好像已经把持不住亲了徒弟好多次,那季云琅确实该害怕。
晚上,他开着窗户站在窗边吹风,忽然听到一阵翅膀扑腾和“咕咕咕”的声音,定睛一眼,是林霄经常用来传信的那只鸽子。
这鸽子看到江昼,眼珠一亮,扑腾着翅膀就朝他飞来。
江昼疑惑,林霄那晚和他爹一起被留在了林外,必定早就找地方藏起来了,怎么还给他传信?
就在鸽子即将飞进来的瞬间,旁边窗户猛地蹿出一条小蛇来,咬着鸽子腿把它抓了进去。
隔壁房间传来琥生惊讶的叫声,“你怎么抓了只鸟进来!”
“……”
江昼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门很久才开,季云琅站在门后,手上捏着那只鸽子,神情阴郁。
鸽子腿上的小竹筒开了,意味着传信的灵气已经跑了出来。
江昼往屋里看,看到了半空中漂浮的一大串字。
是林霄的来信,给他的。
林霄说:
大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跟我爹娘已经藏到了安全的地方。
给你传信是因为我爹今天突然想到你上次问他那个“新名单”的事,他有点头绪了,让我找你讲讲。
他说他也不确定,只是猜测,新名单应该在江昼手上。
不知道大哥你现在在哪儿,离蓬莱岛近不近,方便的话你可以过去看看,江昼回云家了。
并且看架势,他是要稳定云家现在群龙无首的局面,然后代替云家主,接手云家跟“阁”里的事务。
八方域出事前,本来就是蓬莱岛和“阁”里往来最密,所以名单在云家的可能性极大。
我爹刚探到这个消息就让我赶紧告诉你,说你可以回云家接着干了。
云家现在乱成这样,凭江昼跟云家主的关系,只要他有心思,必然能当上云家的下一任家主,大不了改姓云。
我爹让我好好建议你,趁现在赶紧回蓬莱岛去巴结江昼,跟着他干,以后肯定前途无量,当然,等大哥你日后飞黄腾达,愿意带带我们林家最好。
我爹就说了这么多,大哥,下面是我想单独跟你说的:
据我爹的线人说,江昼这次回云家不是空着手的,他带回了云家主的尸体。
但是那天,咱俩明明亲眼看着……嘭!你懂的。
后面没有了,林霄洋洋洒洒写出了一大团灵气,沉得鸽子路上飞都飞不动,这才被小蛇咬进了窗。
琥生见他站在门口,急忙拎着小蛇出来,一脸歉意,“大哥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信,这是它咬开的。”
江昼看向季云琅,季云琅什么也没说,阴沉着脸,把鸽子塞他怀里,启步下楼。
江昼抱着鸽子跟上他。
下楼时,季云琅不回头,说:“别跟着我。”
江昼不出声,依然跟着他。
季云琅要了两坛酒,跳上屋檐喝,江昼抱着鸽子坐到他旁边,顺手就拿起一坛。
季云琅皱眉,“放下。”
江昼已经喝了,自己喝不算,还给鸽子也喂了两口。
晚风轻轻吹,明明应该很惬意,两人却沉闷闷的谁都不说话,对着星星月亮各喝各的。
江昼喝完了,把酒坛放到旁边,托着醉醺醺的鸽子往上一扔把它放走,然后伸手揉了把季云琅脑袋,说:“去蓬莱岛。”
他要会会新回云家的那个“江昼”。
季云琅拍掉自己脑袋上的鸽子毛,微微低下头,说:“为什么?”
他喝得不多,却已经上了脸,肌肤泛起红。
江昼顺势靠近,紧挨着他坐下,“你在问什么?”
“江昼。”季云琅依旧不抬头,他没喝多少,看起来却很晕的样子,闷声说,“讨厌江昼。”
江昼拿下他手里的酒坛,晃了晃,还真没喝多少,于是他偏过头,凑近去看季云琅的脸,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泛了红的眼眶。
季云琅要哭了。
江昼心跳快了一瞬,慌乱之下手忙脚乱的第一个动作是紧急抬手挡住他的眼,“别哭!”
季云琅打掉他的手,“谁哭了?”
江昼盯着他看。
眼尾都湿了,又不是只有掉眼泪才算哭。
“去蓬莱岛,”江昼说,“找他。”
然后扒了那个人的皮。
他累死累活哄了半天,好容易让徒弟开心点了,因为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江昼”,季云琅又变成了这样。
他再怎么强调“江昼不爱云晏”季云琅都不相信,可一旦涉及到“江昼跟云晏有点事”,即便只是林霄信里几句话,季云琅也会相信,然后开始难过。
笨蛋徒弟。
季云琅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酒,“不去。”
他说:“我不要他了。”
江昼:“……”
“眼见为实。你怎么,知道,信上是真的?”
季云琅不出声。
江昼说:“去看看。”
然后手指弯曲,在他眼尾轻轻擦了一下,湿润润的,“真的哭了?”
季云琅:“没有。”
江昼:“我都摸到了。”
他虚虚环住季云琅的肩,趁他情绪低落、整个人都乖乖的时候,不动声色把他往怀里带。
徒弟真的太好哄骗了,他想。
小小年纪出门在外,对谁都不设防,就这么被除师尊以外的人占了便宜,不是江昼吹,他现在就是趁机上去亲一下,季云琅都反应不过来。
这就叫趁人之危。
单纯的小徒弟,笨笨的小徒弟,该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多得是居心不良的大人。
想着,他就凑近,瞅准徒弟一边脸颊,“啾”一声亲……到了一把冷冰冰的长剑。
季云琅拿剑挡在自己脸和他的嘴之间,阴着脸道:“前辈,我都失恋了,你就不能把持一下?”
江昼把嘴撤开,平静道:“不好意思。”
“我以为,你会很脆弱,我可以趁乱,把持不住一下。”
“现在我知道了。”
江昼既赞赏又失望地摸摸他的脑袋。
“你很,坚强。”
“……”
喝完了酒,季云琅回去休息,江昼送他到房门外。
季云琅头也不回,砰一声关上门。
江昼及时止步,差点让他砸到脸。
凶凶的。
他没回自己房间,转身出了客栈,先去八方域跟风洵碰了头。
风洵正在出口跟骨龙对峙,他半边脸肿着,是不久前江昼亲手揍的。
江昼走近后顺势摸了把骨龙脑袋,风洵一拳朝他揍来,江昼不躲,龙头替他挡了那一拳,大张开嘴咬住了风洵的手。
风洵面色微冷,问他,“什么意思?”
入口的守卫已经再次清了,但是风洵拿这只骨龙没办法,跟他说:“这是你的骨龙,你真的要让它守住出口?”
江昼:“不急。”
风洵皱眉,“哪里不急?通道多开一天,就能多放一批人出去,你不是就想这样?”
江昼摇头,“他刚走你就这样,会把他惊动,再回来。”
“那又如何?”风洵把自己手从骨龙嘴里抽出来,“既然他要挡我们的路,那就把他关起来,对你来说,也算变相在保护他。”
江昼说:“不行。我和他在外面,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别闹事、引他回来。”
风洵以为他又有什么计划,微微压低声音问:“你想好怎么用他了?不错,江逝水和云征月的孩子,就是应该……”
“不,”江昼抬手打断他,“是更重要,的事。”
风洵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难道江昼想出了什么绝妙的、可以即刻攻占仙洲的办法?
他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赞赏,江昼这个人,别看平时脑子不用,真要筹谋起正事来,还是很靠……
“我们的感情,现在有点问题,他马上就,不喜欢我了。”
江昼摸着骨龙脑袋,神情严肃,“我必须先把,这件事处理好。”
“?”
风洵盯着他,一字一顿,向他确认,“感、情?我们攻、占、仙、洲的大业,现在要为你的感、情让步?”
风洵每说一个字,语气里的感情色彩就浓厚一分,必要处还专门降速、停顿以表强调。
“你为什么,”江昼有些不满,“学我,说话?”
风洵不跟他争这个,问:“你的感情,不能先放下?”
江昼摇头,“放不下。”
“你和骨龙,守好,等我消息。”
风洵讽笑,“等你感情有进展的消息?”
江昼转身,“借你吉言。”
“……”
风洵折了根大树枝,抡圆了胳膊朝他掷去,没等砸到他,就被骨龙半路拿嘴巴截获,抡圆龙头狠狠掷了回来。
江昼头也不回离开了八方域,留给他一个孤独决绝的背影。
风洵拔出扎进自己左胳膊里的大树枝,寒着一张脸,重重敲了一下骨龙脑袋。
骨龙大怒:“吼——!”
风洵趁它叫,把大树枝三两下折断,全塞进龙嘴里,趁骨龙大嚼特嚼时转身离开,冷声留下一句,“迟早栽在男人手里。”
第029章 喵
江昼出了八方域, 抄近路朝蓬莱岛行去。
行到一多半路程时,估摸了一下和季云琅所在那座城的距离,现在离得这么远,季云琅追踪不到锁灵链的气息。
他摸了摸脖上的颈环, 把炭炭“喵”了出来。
黑雾飘出来, 露出他颈上那个银链子, 小黑猫一跃跳到了地上,仰起头来看他。
炭炭的屁股毛已经长出来一点了,此刻又是只通体毛绒的小团子。
江昼指指来时的路,对炭炭说, “去陪他。”
炭炭不舍地拿尾巴蹭他的腿,江昼俯下身, 拿指尖戳它绒绒的小脑袋,教育道:“你是哥哥, 要保护他。”
听到“哥哥”两个字,炭炭眼里亮起了光,整只猫瞬间责任感飙升,小脑袋扬起来, 沉稳地“喵”了一声, 让他放心。
江昼点头, 给它指了个方向,“去。”-
季云琅睡梦中感觉脸边痒痒的, 睁眼一看, 一只小黑团正窝在他的枕头边,尾巴惬意地蹭着他的脸。
“……”
他把小猫用两只手抱起来, 通过窗外的月光,举到脸前看。
小猫惊醒, 在他手上稍稍扑腾了一下就安稳下来,拿滴溜溜的黑眼珠跟他对视。
“你……”季云琅躺在榻上,抱着它往脸边凑了凑,轻声问,“怎么又来了?”
离得近了,小猫脑袋往前,在他脸上拱,夹着嗓子,“喵喵~”
季云琅往它鼓嘟嘟的脸上捏了一把,“小黑球,说,谁派你来的?”
小猫垂着脑袋想了想,爪子轻轻拍上他手腕那条银链。
季云琅把它放到床榻内侧,侧过身来捏它的小肉垫,“上次我都扔了,你还给我捡回来,多管闲事。”
炭炭原本期待地看着他,以为要被夸奖,听到“多管闲事”四个字,脸顿时垮了,委屈巴巴把自己爪子从他手里抽出来,转过身拿屁股对着它。
季云琅一眼就看到了它稀疏的屁股毛,没忍住笑出声,小猫一回头看他,他就拿被子蒙住自己的脸,小猫一把头扭过去,他就再把被子掀开,继续盯着那两边绒毛稀疏的小屁股笑。
炭炭听着身后毫不遮掩的嘲笑声,冷着一张小猫脸,一屁股坐下。
它的小猫脑子里现在全是江昼那句“你是哥哥”“你是哥哥”“你是哥哥”,弟弟调皮,不懂礼貌都是正常的,哥哥不能跟他一样不懂事。
于是它又把自己转过来,叼开季云琅拿来挡脸的被子,严肃地把爪子拍到他嘴上踩了几下,意在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不应该随便嘲笑其他小猫。
季云琅把它爪子拿下来,坐起来靠到床头,去乾坤袋里摸索一阵,抓出一大袋飘着奇怪香气的小零食。
炭炭惊讶地睁大眼,凑上来闻。
江昼除了偶尔给它吃大肉,从来不喂它,它虽然不饿,但是会馋。
没想到弟弟这么好,还专门准备吃的给它。
炭炭跳到他肩头,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喵喵~”
然后就看着季云琅拿起一块小零食自顾自往嘴里塞。
炭炭歪头:?
原来他是给自己吃的!
季云琅吃完一块,拿起另一块,发现小猫叭唧起了嘴,正目不转睛盯着他。
他把食物往小猫鼻子下凑,问:“想吃吗?”
炭炭闻了闻,非常有礼貌地点头,等他喂给自己。
季云琅不喂他,依然自己吃,他有好多吃的,一个接一个,有时候吃到硬硬的食物,还会嚼得嘎嘣脆。
炭炭本来咽着口水在旁边看他,后来看久了发现不对,外面天还黑着,弟弟为什么要大半夜爬起来不停吃东西?
他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炭炭急忙从他肩头跳下去,站到他身前看。
月光透过窗照到他脸上,映得那双紫眸更亮,房间里太安静了,只有他翻弄装食物纸袋子的声音和紧随其后的咀嚼声。
季云琅面无表情,重复着从纸袋子里拿食物加吃的动作,也不看拿的是什么,到手就往嘴里送,左手腕的银链随他的动作从袖口露出来,贴着腕骨晃。
他吃了太多太久了,炭炭过去叼他的纸袋子,被随手推到了一边,季云琅好像注意不到它似的,专心吃自己的夜宵。
小猫上去拱,上去蹭,跳到他脑袋上拍他的脸,季云琅都没反应,炭炭急了,连江昼都吃不了这么多,弟弟还小,吃坏肚子怎么办?
它站在床上晃晃屁股,晃晃脑袋,尽量压制自己的声音,一声轻吼,黑虎现形,爪子向前按住了季云琅翻找食物的手。
季云琅霎时回神。
他看着面前这只大黑虎,正要说什么。
咔嚓一声,床板裂了。
炭炭:“……”
黑虎有些尴尬地跳下床,伸出脑袋来强行叼走他装食物的袋子,一股脑倒进了自己嘴里,三两口嚼完咽下,然后伸出爪子给他擦擦嘴,脑袋和爪子协作,一边拱一边扒拉,让他躺到床上,叼过被子给他盖上。
完事后,它在床边卧下,把脑袋对准季云琅的方向,想要告诉他,快睡吧,哥哥会一直看着你的。
于是它:“喵喵……”
这么大只老虎夹着嗓子喵,季云琅看它的眼神带上一丝怪异。
炭炭悬崖勒马,被他盯得脸红。
喵习惯了。
它清清嗓子,发出一声低沉又稳重的吼叫。
季云琅又开始嘲笑他,毫不惊讶它为什么会变大老虎,依然拿看小猫的眼神看它。
炭炭被他笑得又急又尴尬,嘴里喵吼交错,一会儿甜腻腻一会儿低沉稳重,整只虎都纠结了!错乱了!
弟弟怎么比江昼还坏!
季云琅边笑边往床下看了眼,黑虎正侧卧着,藏住了自己的屁股,看不清楚到底长了多少毛毛。
注意到他的视线,炭炭更是羞愤交加,不想看他了,背过身。
这样一来季云琅就清楚看到了它的屁股。
绒毛稀疏。
听着身后虽然收敛了很多、却仍时不时响起的笑声,黑虎闭上眼,抬起一只爪子挡住耳朵,告诉自己忍,忍,忍。
你是哥哥!-
小舟渐近,江昼立在船头,望向不远处云雾缭绕的仙岛。
他好多年没回蓬莱岛了,第一次上岛时他惊奇地四处跑,用一个月把整座岛逛了个遍,确定这就是最宜居、最适合他的地方。
此前江逝水和云征月虽然也带他来过仙洲,但去得都是些人多、吵闹的城区,江昼第一次来还兴奋,第二次就烦了,人那么多,总会有人凑上来跟他搭话,给他找事。
蓬莱岛不同,这里景色宜人,居民少,事也少,唯一的大家族就是岛中心蓬莱峰顶的云家。
云家家风一向是谦良恭顺,与人为善,不管心里怎么想,起码对外大家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遇事轻易不急眼,熏陶得整个蓬莱岛都安宁和谐,其乐融融,走在大街上看谁脸上都是笑容。
大家都知道这得益于云家,他们与仙门亲近,带得整个蓬莱岛都生了一股滋养人的仙气。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看到躺在琉璃棺里,被残忍虐杀的云家主尸体时,整座岛才会变得出奇愤怒。
江昼刚一上岛,就感知到一阵扑面而来的沉郁之气,往来的人脸上没了笑容,每个人都是紧抿着嘴,阴着一张脸。
江昼不需要找人打听,只需要站到高一些的山头,向蓬莱峰顶看,就能看到仙气缥缈的云雾之上悬浮着一具剔透的琉璃棺。
云晏的残肢、断舌、碎裂的骨肉甚至那截染血的喜烛,都被放在了棺材里,伴随着那具残破的尸体,沉沉压在蓬莱岛每个人的心上。
这就是“江昼”带回来的,那具不加修复的云家主的尸体原貌。
但是真正的云晏已经被他炸碎在了观海峰下那片湖底,这一点江昼不会怀疑,他的刀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上面这个云晏……
能把尸体伪装到这种程度,甚至各种细节都兼顾到位,除江昼外,只有三个人。
那天亲眼看着他动手的新娘云姝,他动完手后进门的季云琅,再就是第一个发现云晏尸体,并且立刻为他收尸的——云晏的护卫长,宋扬。
当时有愤怒的云家族众质问宋扬,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封锁现场,彻查凶手。
宋扬的回答是,看到家主的尸体变成那样,冲击太大,他一时不能接受,他不愿意让家主走得这样不体面,所以第一反应就是先为家主收尸。
再说了,云家在仙洲什么形象,家主这样不体面的样子,难道你们还想让全仙洲都看到?
此话一出,无人再反驳。
云家主死在好友江昼的洞房里,却没人怀疑他,而是跟他站到一处,一起找清霄门讨说法。
因为所有宾客都知道,江昼新婚当晚,根本没回洞房,而是在前厅跟他们喝了一夜的酒。
江昼当年没关心过这些,更没去追查那个在他杀云晏时替他在前厅喝一夜酒的“江昼”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的目标只有杀云晏,至于他们怀不怀疑,无所谓,大不了一起下去陪他。
从那之后,江昼就一直没找到过云晏的尸体,他的刀,跟云晏的尸体一起被藏起来了。
后来,他装成一个悲伤的好友,一个愤怒的、失望的师尊,通过合理合规的流程,利用清霄门把季云琅“流放”进八方域,没遭到任何人阻拦。
在仙洲,犯了错的人,就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不过江昼省略了一步,又多做了一步。
省略的那步是,他没有摘除季云琅的记忆灵智,让他变成脑子一片空白的蠢笨“羔子”。
多做的那步是,他给了季云琅两把剑,过去七年日复一日的打架已经让季云琅熟悉了什么力度能杀人、什么手段能逃跑,认清了什么伤用什么药,哪里流血可以不管,哪里流血一定会死。
这样的季云琅带着兵器,完全能在八方域生存下去。
江逝水和云征月当年打开的通道,即便被关上了,他们的孩子进去摸索一年,同样打得开。
江昼在通道打开的第一时间去找他。
但是他没想到,一年后打开通道的季云琅没跑出来回到仙洲,更没有声张,而是默不作声掩盖住了通道被打开的痕迹,然后继续待在八方域,每天流血,每天被虐待。
江昼知道他在赌那口气、在恨师尊,得让他发泄出来,这股气在冲击师尊之前,最好能冲毁整个仙洲。
他提着刀,带着炭炭,解决了花珈,抓来骨龙,在八方域陪了重伤昏迷的季云琅一个月。
江昼找不到自己的刀,这把刀是临时拿来的替代品,用着并不顺手,好在八方域里这群新人才被放进来没多久,一个赛一个的菜,钝刀子来杀都不费劲。
后来……
江昼脑子疼了,抬手摸了摸自己脖上的银链。
后来戴上锁灵链、和徒弟厮混在一起那五年对江昼来说属于突发变故,虽然突发,但很甜蜜,季云琅很会养懒人,让江昼沉迷又依恋,这五年里一天比一天喜欢他。
唯一不满意的是,季云琅跟他在宅子里住了五年,也守了八方域五年,每天都要挂着一身伤、丢掉半条命。
他这样,会让江昼经常想起江逝水和云征月。
他们的孩子,流着跟他们一样的血,做着跟他们一样的事。
这让江昼又烦又怕。
他不敢再因为这种事跟爱的人吵架,不想跟季云琅分开,不愿意躲远再也不见他……更不能接受季云琅不再喜欢他。
季云琅是这个烦躁吵闹的世界里唯一能让他舒心、让他爱的人,季云琅最好,江昼要把他捆在身边一辈子。
季云琅要是有一天真的不喜欢他了,不要他了,那大家就一起死。
江昼又找不了别人,江昼只有他-
江昼熟门熟路,先去看宅子,挑个了地段好院子大,一看季云琅就会喜欢的,大手一挥全款拿下。
在清霄门当挂名仙师没别的好,就是钱多得没地方花,江昼不光自己富,这些年给徒弟腰包也填得满满当当,季云琅从小就知道他有钱,抱起来一晃就能掉银子。
爱买菜的小徒弟,爱做饭的小徒弟,江昼这些年一边花钱养着徒弟,一边让徒弟来养他,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幸福甜蜜。
江昼估算了一下季云琅上岛的时间,忙里忙外布置好了新买的宅子,然后美滋滋去买菜,再把蓬莱岛的一切新鲜玩意全都搜罗来。
床软软的,家具崭新,厨房很大,院子里的树都开着花。
这样等季云琅一上岛就能住上漂亮舒服的大宅子,他当师尊的再略施小计,征服一个小徒弟的心简直手拿把掐,小菜一碟,易如反掌。
江昼,你真是个……
菜摊摊主提醒他,“兄弟,你东西掉了。”
江昼低头一看,是他之前给季云琅绣帕子留下的针线和一些半成品小花,他面不改色捡起来,收进乾坤袋。
摊主看清了,为了让他多挑一会儿、多买点菜,十分八卦地跟他唠,“你还会做这个?送姑娘的吧?”
江昼拿起一把葱,又放下,“不是。”
“那是送朋友?”
“不是。”
“给爹娘?
“不是。”
“拿来卖?”
“不是。”
摊主一拍大腿,“自己用!我懂了,兄弟你一看就很适合粉色啊!”
江昼嫌弃地放下他家的菜,走到另一个菜摊。
吵死了。
摊主:“……”
摊主:“我不问了,你回来呗。”
摊主:“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