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更新
已经咽下一口糕点的三福晋差点端不住, 她倒也想像五福晋似的吐出来,可到了肚子里的东西怎么办?
看着地上的碎瓷片还有掉落各处桌椅下的点心,德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五公主的表情也不好看, 场面一度尴尬到极点。
三福晋起身关切地问四福晋,“四弟妹这是怎么了?快叫太医来看看。”
四福晋的动静吸引了全场目光, 她强忍不适站起身, 对着德妃告罪,“娘娘恕罪, 妾身近日身子不适,方才不是有意而为之。”
她说话时, 一只手始终放在腹部, 在场众人眼明心亮, 尤其是五福晋, 似乎方才落了德妃面子的人不是自己,乐呵呵地接过四福晋的话, “四嫂好福气, 看样子是有喜啦?”
四福晋一愣,“太医还没看过,当不得真。”
三福晋看五福晋这样自然,分明是不在意方才脱口而出得罪永和宫的话。暗道自己想多了,原本荣妃和德妃就是面子情,加之德妃并不得宠, 这些年一直靠着一双儿女在宫里才又存在感。
自己不必处处小心,如五福晋似的,看乐子就是。
心里没了顾虑,三福晋开口也轻松了几分, “咱们几个都经验不足,说来说去都是纸上谈兵。”
三福晋、四福晋和五福晋都没生育过,五公主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看了一圈,只有德妃最有发言权。
众人的眼神落到德妃身上,尤其是五福晋,殷切看向她,想要听听德妃能说出什么来。
德妃先是让宫人去请太医,接着唤四福晋到自己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她的身形才淡淡道:“应是有了。”
四阿哥与她早就断了联系,四福晋嫁进皇家后也随着旁的皇子福晋一样,只尊称自己一声‘娘娘’。
对不可自己心的四阿哥夫妇,德妃心里也不愤,只是皇贵妃盯得紧,自己也没机会教训一二。
如今看着四福晋八成是怀上了,她心里只会更难受。
十四年纪还小,距离娶妻生子还有好些年,说不定那时候四阿哥的孩子都遍地跑了。
德妃隐晦地看向三福晋和五福晋,不止四阿哥,还有三阿哥和五阿哥的后院,不知要添多少孩子。
四福晋听闻,眼前一亮,“娘娘多次为万岁爷开枝散叶,比妾身更懂女子孕育的因果,有您这句话,妾身心里便有准儿了。”
看戏的五福晋眼睛比四福晋都亮,顺便给三福晋使了个眼色。
三福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一压胸口狂跳的扑通声。
德妃一共生育了六个子女,夭折了一半,一个养在自己膝下,一个在太后宫里,还有一个记在皇贵妃名下。
德妃的因果,可比一般人的艰难多了,更何况说这话的还是四福晋。
三福晋更小心地看了眼四福晋,四弟妹进门后最是谨慎老实,所以习惯了没大没小的五福晋才和她这样要好。
今儿可算见识到了她的伶牙俐齿,竟有几分翊坤宫宜妃娘娘的影子。便是皇贵妃不时时刻刻护着,谁也欺负不了四阿哥夫妇。
“四福晋定如本宫一般儿女双全。”德妃笑意浅淡。
她这一辈子儿女双全了数次,可骨肉分离的时候也不少,不知道此刻得意的四福晋命里能遇上哪种因果。
宫里能生的女人多的是,能把孩子养大才算真本事。阿哥后院虽比不上皇上后宫人多,但谁又能一直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呢?
四福晋起身行礼,似是十分高兴的模样,“妾身借娘娘吉言。”
五公主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四福晋一眼。若是她们永和宫还像曾经那般风光,四福晋怎敢这样戳额娘的痛处。
宫里人人都拜高踩低,就连这些主子们也不例外。
三福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五福晋看热闹不嫌事大,都刺得五公主眼睛疼,她侧过身不看她们,心里不断回想着额娘与自己说过的话。
别看她们一时得意,等醒悟过来自己嫁为人妇却膝下无子的时候,就够她们哭的了。
殿内的宫人见状,适时地叫外面的太医进来,听到太医那句‘恭喜四福晋’后,在场众人心思各异。
三福晋没了看热闹的心思,一心只想着四福晋这一胎。
四阿哥第一个孩子,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都会得他喜爱,更何况还是福晋所出的嫡长子或嫡长女。
荣妃嘴上不说,心里已经急了许久。后院那几个侍妾格格已经喝了几个月的避子汤了,过了今年自己肚子再没动静,恐怕这药就得停了。
五福晋是妯娌里年纪最小的,和五阿哥的日子过得也算如意。五阿哥胤祺敦厚和善,对福晋更是宽和。两人成婚不久,感情甚好。如今瞧着四福晋有孕,心里也跟着高兴,“四嫂,你得让我沾沾喜气。”
几人又在永和宫坐了一会儿,方才向德妃告退——
阿哥所。
四福晋回来后,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德妃和五公主抢了四公主的婚事,还好意思来叫自己去永和宫吃茶水点心。
见四阿哥在屋内等着自己,四福晋快步上前,“四爷没去陪额娘用膳吗?”
胤禛看见她气鼓鼓的模样,担忧道:“额娘放心不下你,让我回来等你。瞧你脸色不好,是永和宫让你委屈了?”
四福晋挨着他坐下,“额娘宽宏,不愿和她们计较,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委屈倒是没有,四爷不用担心。”四福晋柔声道。
“我把乌嬷嬷带来了,她略懂医术,更懂得女子生产之事,就把她安置在你院里吧。”
夫妇二人的目光一致落在四福晋腹部。
她已有了两个月身孕,还是皇贵妃身边的老嬷嬷看出来的。据说这位嬷嬷是当年皇贵妃的额娘,佟家老夫人千挑万选送进宫来帮衬皇贵妃的。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位嬷嬷来到了自己院里。
四福晋心中不安,“四爷,这样不好吧?有沈嬷嬷和缙嬷嬷在正院就够了。”
沈嬷嬷是四阿哥的奶嬷嬷,缙嬷嬷是四福晋乳母。而那位乌嬷嬷是佟家老夫人给女儿的,自己一个晚辈应当处处孝敬懂得分寸。
“无妨,我已经和额娘说过了。”四阿哥摆手,“女子生育本就不易,额娘懂得你的辛苦,还送了你许多东西,让你安心养胎,未满三个月就不用去各宫各处走动了。”
大福晋已生育了三个格格,太子妃、三福晋和五福晋还未遇喜。虽说太子的后院也有小阿哥和小格格降生,但到底不是嫡出。
如今各家后院都没有嫡子,四福晋这一胎就分外惹眼。
四福晋听闻,面上一喜,心情雀跃问,“额娘这是四处打点好了?”
胤禛笑道:“正是如此。”
“现如今我与额娘,以及你家中亲人都盼望这孩子平安降生。”四阿哥道:“无论男女。”
屋内,宫人们早已退下。四阿哥和四福晋这一对少年夫妻相望许久,四福晋眼眶微红,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低声道:“妾身明白,只是四妹和舜安颜的婚事……”
“都会好的。”胤禛轻轻揽住四福晋,“今年承乾宫的石榴花开得极好,一定是很好的兆头。”
石榴寓意多子多福,额娘虽然没有生育过,但是她养大了两位阿哥一位公主。
人都愿信个好,四福晋莞尔笑道:“妾身也相信,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三福晋和五福晋从永和宫出来,都没有急着回阿哥所,两人各有心思,五福晋马不停蹄地去了翊坤宫,准备和宜妃好好聊一聊今日的见闻。而三福晋,很是不情愿地往延禧宫去了。
延禧宫。
看着三福晋远去的背影,荣妃眼底的失望之色再也掩饰不住。
众阿哥和福晋中,若论夫妻恩爱,当属三阿哥和三福晋。两人志趣相投,男才女貌,是太后都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对儿恩爱典范。
四福晋性格木讷,少言寡语,碰上四阿哥那样的直愣性子都怀上孩子了,三福晋的肚子却还没有动静。
见荣妃心急,贴身宫女出谋划策道:“娘娘,咱们再着急也没用,不如让太医开一些坐胎药的方子,给三福晋送去。”
“不**妃叹了口气,自家这个儿媳出身极好,比几个妯娌的门户都高,当年皇上给胤祉这门婚事,应当也是看在荣宪的面上,寻了个家世好的嫡福晋给胤祉。
果然,二人成婚后三福晋母家董鄂氏帮了胤祉许多,就连皇上也因此对胤祉更看重。
“宫里宫外谁不说本宫得了个好儿媳。”荣妃道:“董鄂氏聪慧,今年再没有好消息,那两个格格的药就得停了。”
胤祉喜欢自家福晋,所以自己从来没在他跟前说董鄂氏一个不字。身为皇子,将来后院可以进无数个女人,可亲额娘只有一个。
三福晋可以得胤祉一时的喜欢,可当红颜老去,情分就稀薄了。
男欢女爱远比不上至亲血脉。
“叫三阿哥过来,我有话和他说。”荣妃重拾笑容,“荣宪给他的信到了……”——
进了十二月,雪没日没夜地下了好几场。最大的一场风雪过后,王贵人诞下十八阿哥。
“王贵人真的好福气,接连生了三位皇子。”
“偏偏王贵人还住在储秀宫,正殿的平嫔快要咽气了,王贵人的侧殿好消息不断。皇上去储秀宫的时候都刻意避开平嫔的宫人,省的他们声张再扰了平嫔休养。”
有尖酸刻薄的人听了,开玩笑道:“王贵人不会是吸人运势的精怪吧?”
“你浑说什么!”
与她交谈的嫔妃脸色大变,避嫌似得走开了。
王氏是精怪那宠爱她的皇上算什么?杂书里薄情薄命的读书郎吗?
佟佳禾恰巧路过听到了这两个新入宫常在的谈话。
她下意识顿住脚步,察觉到二人走远了才从蜿蜒小路出来进了亭子。
十八阿哥生得很是时候,刚一降生,能冻死人的大雪就停了。不仅如此,皇上满心都是这个孩子,四公主和五公主的赐婚圣旨还耽搁着。
佟佳禾捧了一把树枝上的雪,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透到身体里的清凉让她愈发清醒。
方才她去太后宫里请安,听闻五公主近日身体不适,已经静养些日子了。
“娘娘,咱们回去吧。雪虽停了,但风没停,您吹得时间长了会得风寒的。”松露道。
一同前来的良嫔也道:“咱们回去吧。”
佟佳禾看了眼储秀宫的方向,悄声问,“平嫔的药停了?”
良嫔蹙着眉道:“太医院那边已经不供药了,眼下全靠她库房里的药材吊着一口气。”
两人慢慢走回承乾宫,对那个答案心知肚明。能让太医院明目张胆罢工的,除了康熙再没别人。
皇上彻底厌烦了平嫔,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愿给。在得知她算计太子和四阿哥的时候,平嫔在康熙心里就是个死人了。
月中,平嫔在深夜逝世,至此太子母家赫舍里氏在后宫彻底无人。与别人死后追封一级的殊荣不同,平嫔依旧以嫔位身份下葬。
与她同住在储秀宫的王贵人想尽了法子,终于得了皇上同意带着几个儿子搬到了咸福宫。
咸福宫的主位是宣嫔博尔济吉特氏。
她品行好,人也和善爱笑,王贵人在心里盘算了许久才把自己和孩子们将来的安身之所定下来。
最重要的是,宣嫔虽有太后娘娘看顾,但皇上对她却淡淡的,似乎没有让她抚养孩子的念头。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宣嫔抱走一个,她也不用担心孩子会被人教坏。
承乾宫。
宣嫔与佟佳禾聊起王贵人的时候,真心实意地夸了几句。
“我原本以为她不愿我见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没曾想她日日都带着两个孩子来正殿给我请安。”
进宫时间久了,宣嫔也知道孩子就是宫里女人的命根子。尤其是阿哥,将来的造化更大。
“我倒觉得公主比阿哥好,四公主多贴心呐,还知道给咱们做东西吃。”宣嫔用银叉串起一串炸的薯条,大口吃起来,吃的有滋有味。
佟佳禾失笑。
这位蒙古格格的性格一直没变,眼里只有吃和玩,早已把当初达尔汗亲王和塔交代给她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宣嫔在进宫第二年就放弃了和康熙生孩子这件事。
“皇上不来,我总不能跑到乾清宫找他睡觉。”宣嫔想起这件事颇为介怀,继而又庆幸道:“幸好皇上愿意用别的方式来弥补我。”
虽在嫔位,享受的一直是妃级待遇。这些年,咸福宫也没出过宠妃和阿哥、公主,宣嫔清清闲闲地过了这些年,潇洒肆意地一如当时草原上初见的那个明媚姑娘。
佟佳禾有些感慨,进宫应该是宣嫔这辈子吃的最大的苦了。
话题说来说去都是宫里的事,宣嫔忽而小声道:“五公主自幼时养在太后娘娘身边,她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些。外表柔弱说话又娇滴滴的小姑娘,太后娘娘喜欢,我也没法子。只是没想到她这般体弱,病了这些时日也不见好。”
“太后急得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说要再换太医给五公主诊治。”宣嫔道。
佟佳禾抿了口茶,慢悠悠道:“真是可惜了。”
宣嫔点头附和,“这样病病殃殃的模样怎么成婚?皇上当初就该成全了四公主和舜安颜,我瞧着他们俩就很相配。”
“造化弄人,儿女婚事谁又说得清呢。”佟佳禾把茶一饮而尽,心里颇为畅快。
“娘娘!”门外蹿进来一个人影儿。
这是佟佳禾第一次看到,向来沉稳的何为禄慌张地不成样子,几乎是飞奔着进来。
“娘娘!”
“赐婚圣旨!圣旨
到了!”
第92章 第 92 章 更新
乾清宫。
“赐座。”
佟国维已年过六十, 花白的头发十分显眼。舜安颜先扶着他坐下,自己才在玛法的身边坐好。
祖孙俩坐下后,佟国维开口表明了来意。
“皇上, 您近来身体如何?”
舅舅每次来都先问过自己, 康熙一如往常般温声道:“朕很好,舅舅最近怎么样?吃的用的还好吗?天冷了, 舅舅要记得多穿些再进宫, 朕瞧你脸都冻红了。”
佟国维点头,“劳皇上挂念, 臣一切都好。”
“臣前几日做梦,梦见了叶克书。”佟国维这话一出, 康熙和舜安颜的脸色都有些沉重。
叶克书曾是自己的御前侍卫, 在宫中当值数年, 没想到最后重病不治, 年纪轻轻留下独子逝世了。
康熙每每想起这个年轻的表弟,都痛惜万分。
舜安颜则想起了记忆中的阿玛和额娘, 那时候的他依稀记得父母恩爱, 每天过得快活自在。
佟国维吐一口浊气,缓缓道:“这孩子给我说,想看舜安颜早日成家,他放心不下这不成器的孩子。”
接着,他又乐呵呵道:“舜安颜成不成器不要紧,先把人生大事办了, 这辈子哪怕不出息,咱家也养得起。”
舜安颜是在父母牌位前发过誓的,此生不纳妾。想到病卧床榻的五公主,康熙心里五味杂陈。
“请皇上尽早给舜安颜赐婚。”佟国维深深行了一礼, 佝偻着腰背,显得人格外苍老。
简单一句话,却让康熙沉默了许久。
佟家是自己的母家,眼前这两人更是额娘的亲兄弟和亲侄孙,更是自己的亲舅舅和侄子。
“好!”康熙看了看佟国维花白的头发,再看了眼站他旁边风华正茂的舜安颜,“朕今日就给舜安颜赐婚。”
舜安颜站得笔直,袖口一角被汗水浸湿,连带着整个人都跟着心急火燎。
佟国维倒还端得住,娘娘和佟家都努力争取过了,尽人事听天命。
“舜安颜,往后你要和四公主好好过日子,不能辜负了朕和你阿玛的期望。”康熙郑重道。
四公主!
是四公主!
舜安颜猛地抬头,眼里迸射出巨大的喜悦,“微臣遵旨!”
……
四公主抖了抖身上的风雪,跟着嬷嬷一起进了屋子。
屋里伺候的宫人看见来人,呆愣了片刻,想要上前拦着却被进来的嬷嬷一个眼神止住。
“嬷嬷,公主身子不好,太医说尽量不要见到外人,更不能动怒。”最后半句话,说得甚是没底气。
“四公主,您请吧。”为首的嬷嬷恭敬地对着四公主道。
自从四公主进了承乾宫,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谁驳了她,就是不给皇贵妃面子。太后娘娘都没说不许别人进来,自己又何必冒着惹怒四公主的风险拦人呢。
四公主抬眼打量了一圈屋子,还未看完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
“是四姐吗?”微弱的声音传来,让人格外恍惚。
五公主让人扶着坐起来,看见来人莞尔笑道:“四姐怎的想起来看我了?”她的身体远没有差到下不了床的地步,可是却躺在床上分毫不动。
昨儿圣旨下来,自己的乳母和她彻夜畅谈,聊了许多曾经的事情,她的额娘郭络罗贵人,还有一母同胞早已夭折的亲弟弟……
自以为已经愈合的伤痛,在嬷嬷提及的时候,她仍会泪流满面。
“你们都出去吧。”四公主对着屋内的宫人道,她的眼神极为淡漠,仿佛这件屋子里的人和事都对她没有太大的意义。
宫女们大眼瞪小眼,其中一个咬咬牙听话出去了,其余人见状慌忙跟上,唯有五公主的奶嬷嬷和两个贴身宫女一脸戒备地守在床榻前。
“四姐赶她们出去做什么?”五公主言语之中带着些许不安和怒意。
她的身体算不上健康,从小就在德妃和太后的悉心照顾下长大。这次病情来势汹汹,她只能缩在宁寿宫里闭门不出。与佟家的婚事已近在眼前,她不能在这时候让人抓住错处。
今日四公主过来,是想嘲讽自己的身体不好吗?
方才从那嬷嬷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即便自己十分不待见四公主,那些宫人也不会把四公主撵出去。五公主索性不装了,不耐烦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四公主想要上前,被五公主的奶嬷嬷拦住,指着远处道:“四公主,您坐在这儿吧,免得沾染了病气。”
“这里是太后娘娘的寝宫,你当我能吃了你们主子不成?”四公主哼笑一声。
“皇上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你们听一听也无妨。”
床榻上的五公主神色一紧。
汗阿玛的旨意?
为什么她不知道。
五公主细想这些天的事儿,脸色越发苍白,她哆嗦着身子,试图从四公主的神情中得到答案。
“小五,你好好养身子,莫要辜负了汗阿玛和太后娘娘的期望。”四公主道。
圣旨已下,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五公主所图所盼已成空。
“你抢了我的婚事,是不是?”五公主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地厉害。
她不想嫁去蒙古,更不要嫁去漠北草原。那里的人才被大清收服不久,万一再出现一个噶尔丹一样的人物,自己身为大清公主一定会被杀了祭旗。
额娘是四妃之一,当年还是和宜妃平分秋色的宠妃,而四公主只是贵人之女,不过好命养在皇贵妃膝下,为什么抚蒙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凭什么,你凭什么?”
“你想要抢我的婚事,还想让我同你解释?”四公主问,“是想让我和你说一说,当年我亲额娘是怎么死的吗?”
五公主怔在原地。
郭络罗贵人的事已经过去了许久,久到自己都快忘了她以宜妃是亲姐妹。
自己的奶嬷嬷曾和自己悄悄说过宫里这些阴私,郭络罗氏姐妹俩的龃龉,只是这与自己的婚事毫无联系,四公主莫名提及这件事做什么。
难道这件事与永和宫有关?
“我额娘是家里的老大,从小就疼爱下面这些弟弟妹妹。宜妃娘娘是郭络罗家最小的姑娘,不仅额娘这个长姐喜欢她,家中长辈也最疼这个玉雪聪明的幺女。”
“进了宫后,额娘和宜妃娘娘相互扶持,那时候的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很久很久,直到你们永和宫插手……”
当年,额娘确实是怨恨宜妃行事招摇树敌太多,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可是额娘从未对十一阿哥下手,只是从那以后充耳不闻翊坤宫的大小事。
甚至到了最后为了阻止宜妃和德妃纠缠不休,为了自己和五阿哥、九阿哥的安危,把过错揽自己身上,并把秘密带进了土里。
额娘默许了德妃胡作非为,与宜妃姐妹恩断义绝。她们二人的是非对错已无法评判,但是德妃手上数条人命却是真的。
四公主声音越来越轻,“冤有头债有主,当你用这种下作的法子来对付我的时候,我也没准备用光明磊落的方式回击。”
“病了这些时日,以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撑不到和舜安颜大婚的那日。”
“佟佳氏是汗阿玛的母家,舜安颜父母俱亡又是佟家二老的长孙,你觉得汗阿玛会让现在的你嫁进佟家吗?”
五公主恶狠狠看着四公主,“不可能!”
这门婚事是她费劲了心思,联合大阿哥和十四阿哥一起促成的,怎么会没了。
佟家,佟半朝。
汗阿玛给了佟佳氏一族太多殊荣,荫庇子孙,佟家三代的仕途不愁,儿女前程也肉眼可见地顺利。
嫁给舜安颜,往后便没有妾室和庶子的烦扰,原本这样幸福美满又顺遂的生活是属于自己的,四公主她为什么这么好命,就因为有皇贵妃做靠山吗?
“哈哈哈哈哈哈——”五公主笑了,笑着笑着她伸手去擦脸上的眼泪,却惊觉自己已经没泪可流。
额娘在永和宫自顾不暇 ,十四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自己只有太后施舍的庇护,拿什么和承乾宫争?
眼泪和亲情可以打动汗阿玛,却说服不了他。四公主有了皇贵妃做倚靠的那一刻,自己就输了。
五公主的奶嬷嬷忙道:“公主,您该吃药了……”
四公主来到这儿说了这样一通不怀好心的话,明显是要刺激五公主,这时候生气就中计了。
看到那碗熟悉的黑色药汁端上来,正应了四公主方才的话。
这些年,汗阿玛对佟家的优待,宫里宫外都看得清楚。汗阿玛是不会让佟家娶一个病殃殃的媳妇进门的,尤其那人还是表弟叶克书的独子。
五公主跟油煎似的,呼吸都炽热起来,心里越是急切,四公主方才的话就记得越清楚。
从出生起,自己就在为了更好的生活努力,先是用功读书学习蒙语,从僻静的永和宫来到了宁寿宫,得到太后庇护。接着为了将来,费尽心力想要嫁去佟家。
嫁去蒙古,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将来死了也是在草原上做孤魂野鬼。
自己这辈子完了,全都完了。
不过几息的功夫,五公主已气得浑身乱颤。
“滚,都滚!”
屋内,五公主声嘶力竭地吼,守着她的嬷嬷和宫女面面相觑。
四公主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五公主……五公主快要气疯了——
永和宫。
得知皇上让四公主嫁给舜安颜的消息后,德妃哭得双目红肿,一天一夜水米不沾牙。
石榴道:“娘娘,您吃点吧,这些都是十四阿哥让人送来的。”
“本宫如何吃得下。”德妃有一口没一口地喘着气,觉得自己呼吸都格外费劲。
原本板上钉钉的婚事就这样没了,佟家成了四公主的囊中之物。
五公主呢?
皇上又要把五公主置于何地?
石榴又道:“娘娘,平嫔娘家赫舍里氏求娶贵女,不如把五公主嫁到他们家,总比让五公主嫁去草原。”
德妃无言,只因她心里不敢为五公主说句话。
前段时日四公主要去抚蒙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皇贵妃也没有求情。自己这会子得知五公主要嫁去蒙古去找皇上求情,只会让皇上更厌弃自己。
除了这个,她心底里还有一个更深更隐晦的想法念头,那就是荣宪公主。
荣宪公主嫁去蒙古,为荣妃和三阿哥换来了那么多好处,不仅给了荣妃尊荣,还让一母同胞的三阿哥娶了皇子福晋里出身最尊贵的董鄂氏为妻。
五公主是自己的女儿,继承了自己的脾性,又在太后身边长大,说不定在蒙古也能像荣宪那般成事。
届时,十四阿哥的前程……
德妃呼吸急促,抚了抚胸口,压下心底热切的期盼,她幽幽道:“自古以来,男婚女嫁都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既已给五公主选好了去处,本宫也无法。”
皇子和公主,终究是皇子更重要。
“四公主嫁到佟家,日子未必能舒心。”石榴听多了德妃和五公主讲佟家的事,心里也琢磨了一番,对着德妃细细道:“如今佟家的当家人是佟国维的三儿子隆科多,他当时看不上四公主,极力促成五公主和佟家的婚事。”
隆科多看不上四公主,四公主却要嫁到佟家,在隆科多夫妇手下生活,多少磋磨绊子使不得。
德妃略微舒心了一些。
“额娘!额娘!”
十四阿哥忽然从外面跑进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
德妃大惊,慌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跟来的小太监解释道:“娘娘,十四阿哥得知您食不下咽,就去大膳房找人给您做些吃食,没想到遇到了那帮狗奴才在给四阿哥院子准备午膳。”
“咱们阿哥越是着急,那边越是让咱们等着,说是把四阿哥和四福晋那份儿准备好了,再给十四阿哥做。”
十四阿哥愤懑道:“五姐的婚事被四公主抢了,儿子也护不住您,要是我再长大几岁就好了,额娘就不用整日以泪洗面……”
德妃听闻,心疼地搂住十四阿哥,一口一个‘我儿’,眼泪流得更加汹涌。
十四阿哥握紧拳头,哽咽道:“额娘,儿子长大了一定给您争气,把这些人都踩在脚下。”
四阿哥与自己和五姐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姐妹,却为了四公主生生抢走了亲妹妹的婚事。
承乾宫的风水是有多邪门,才会把四阿哥和四公主都养得只认皇贵妃,再不记得生母的一丝好——
“咱们宫的风水邪门,真邪门。”佟佳禾看着窗外开花的石榴树,感叹道。
宫里最忌讳鬼神之说,邪门这种字眼更是忌讳。
蒲雨听到这话大惊失色,无奈又委屈道:“娘娘,钦天监都说了咱们这棵石榴树是大吉之兆。”
不仅如此,皇上也让宫人摘了这花放在御前,说是沾沾吉祥。
有皇上这一举动,宫里来承乾宫求石榴花的人可不少。昨儿晌午三福晋还亲自登门了,说是想要一些祥瑞之花放在三阿哥的书房里。
石榴寓意着多子多福,三阿哥和三福晋这是在求子呢。只不过三福晋年轻气盛脸皮薄,不愿直说。
佟佳禾让人装了两大篮‘祥瑞’,送到了三阿哥院子。
石榴树每年五六月开花,九十月结果。这才过了年,不过是二月份,竟然就开花,佟佳禾啧啧啧了一声,什么祥瑞不祥瑞,都是封建迷信。
用过晚膳后,佟佳禾歪靠在软榻上看话本。四公主将于三月嫁到佟家,五公主于六月嫁给土谢图汗部喀尔喀郡王,博尔济吉特氏敦多布多尔济。
敦多布多尔济是多罗郡王噶勒丹多尔济的长子,于康熙三十一年承袭其父札萨克多罗郡王之位。
至此,两位公主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佟佳禾的心也放回肚子里,松快了几天权当放假。
这些话本子是舜安颜从宫外带来的,这小子聪明的很,来承乾宫请安的时候瞄到了书架上有一本格外另类的书后,便开始了‘孝敬’。
对于舜安颜的识时务,佟佳禾很满意。
“佟额娘,您需要什么尽管使唤他,他就乐意给您跑腿。”四公主理直气壮地说完,从桌上捡了一块糕点吃了。
“这是外头的新鲜玩意儿?”佟佳禾问。
四公主点点头,嗯呜一声。
看样子是舜安颜送的。
舜安颜是五阿哥的哈哈珠子,进出宫最为方便,如今和四公主的婚事定下,更是牟足了劲儿往承乾宫跑,甚至五阿哥都被他指使过帮忙送东西。
蒲雨和松露相视一笑,佟佳禾也露出浅浅的笑意。
这俩孩子情投意合,又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样貌脾性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再也没有比这更般配的人了。
“承乾宫都快被这小子塞满了,别是拿了佟家公中的钱给咱们置办的东西,等你嫁过去一定别认账啊,都给他花干净。”佟佳禾认真嘱咐。
四公主听话地眨了眨眼。
如今佟家是隆科多夫妇在管事,自己嫁给舜安颜,关上门在自家院子里过日子,与三叔隆科多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若是三叔真惹怒了佟额娘,自己和舜安颜肯定会帮忙收拾他——
傍晚,康熙来到承乾宫与佟佳禾一起欣赏祥瑞。
一颗石榴树,因冠上祥瑞之名,宫人经过时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内务府还拨了两个小太监过来伺候它。
不为别的,只为了昨儿才把石榴花带回去的三福晋,于今日查出了身孕。
荣妃在延禧宫把石榴花供奉在了佛像前,说要每日都去念经祈祷三福晋能平安生子。
满宫里种石榴树的地方多了去了,怎么不见别的石榴树开花儿。
四阿哥和四福晋成婚不久,四福晋就有了好消息,肯定是沾染了祥瑞了缘故。
哎!听说这棵石榴树还是皇贵妃娘娘亲手种下的。
于是乎,承乾宫这棵石榴树在宫里传得更神了,连带着佟佳禾都在众人心中沾染了一丝佛性。
听到传闻的佟佳禾:……
她不仅佛了,更服了。
那么多年过去了,康熙还没有让自己升职加薪的意思吗?
要怎么隐晦地向康熙表达,自己有一颗努力上进的心,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
佟佳禾侧身,别有深意地盯着康熙看了许久。
“朕脸上有金子不成?”康熙笑问。
被皇贵妃盯了许久,康熙心里莫名地愉悦。不顾两人之间半米的距离,他伸手握住佟佳禾的手,温声道:“佳禾,眼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朕与你都不再年轻。这些年你付出了多少,朕心里都记得。”
不管是阿哥还是公主,只要送到她宫里,全都视如己出。不仅如此,还善待这些出身不好的皇嗣生母,给七阿哥和八阿哥的生母请封。
这些年,所有的一切,他一直都记得。
康熙垂首,看着地上自己和她的影子,因为光线的原因影子重叠,好似两人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
自己有过两任皇后,元后赫舍里氏和继后钮祜禄氏,她们都是因各种缘由成为了皇后,无外乎是为了稳固前朝和后宫。
佳禾的才干人品,也担得起中宫之位。
总感觉康熙憋着一肚子话的佟佳禾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面上动容道:“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反正该做的不该做的,自己都主动或被动做了。皇后之位就差临门一脚,到底什么时候能踹就看康熙的意思了。
“所以,朕准备……”
康熙缓缓开口,佟佳禾的眼睛越来越亮。
“准备在铁狮子胡同建一座公主府,赐给四公主,令四公主和舜安颜与佟家分开单住。”
佟佳禾:……
唉,不是,您起那么大范儿就跟我说这个?
第93章 第 93 章 更新
清朝不是每位公主都有公主府, 康熙愿意给四公主一座府邸,佟佳禾自是千万个愿意。
不说别的,就说佟家如今是隆科多掌家, 乌希哈和舜安颜是长房长孙, 娶得又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若是隆科多夫妇与自己一心倒还好,可现实是隆科多不仅不帮自己和四阿哥, 反而胳膊肘子往外拐要加入别的阵营。
四公主夫妇对上隆科多夫妇, 将来不知道有多少糟心事,不住一起对彼此来说都好。
康熙已经在承乾宫待了一个时辰, 照旧起身要回乾清宫处理政务,临走前他似乎想起来一件事, 又道:“胤禛媳妇肚里的孩子, 朕总觉得是个小阿哥。”
佟佳禾道:“只要孩子身体康健, 不论是阿哥还是格格, 臣妾觉得都好。”
“话是这样说,可各家都想生阿哥。”康熙沉声道。
钟粹宫的惠妃已经到了想孙子想疯了的程度, 如今也不避讳人了, 哪怕是后院侍妾格格能生出来小阿哥都行。
三福晋有喜,荣妃也是求神拜佛想要个嫡子。
五阿哥和五福晋夫妇才成婚没多久,还没有生子的压力,宜妃反而是妃位中心态最好的。
康熙忽而道:“不如你想一个名字赐给孩子吧。”
“皇上是让臣妾给那孩子取名字?”
佟佳禾有些惊讶,康熙这是要给自己赐名的权利。
康熙点头,“宫外也有玛嬷给孩子取名的先例, 朕或你,谁取都一样。”
这大概是康熙给自己成功之路上的阶段性奖励,就像给拉磨的驴前面吊跟萝卜。
话虽然糙了点,但是这个奖励还是很有意义的。
“多谢皇上。”
佟佳禾正要起身行礼, 被康熙抬手制止。
察觉到胳膊上对方的力道,佟佳禾轻松从康熙手中挣扎出来,规矩行了礼,笑吟吟道:“皇上,礼不可废。”
康熙无奈道:“就你最规矩。”
一个壮年男子,若是他执意不愿,自己又怎能挣脱他的力气呢,佟佳禾背过身的时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次日,四阿哥来承乾宫请安,竟带上了大着肚子的四福晋。
“今儿额娘有件事和你们二人说。”佟佳禾笑道:“皇上说让我给你腹中孩子赐名,我便把这个重任交给你们夫妇二人。”
四阿哥和四福晋对视一眼,惊讶中又带了几分惊喜。
皇家子嗣的名字要么由皇上亲赐,要么就是下面的人拟定了之后再由皇上挑选。
没想到,汗阿玛竟然愿意让额娘给孩子取名,胤禛当即道:“儿子想请额娘赐名。”
四福晋接过话道:“额娘,四爷说的是,还是您取吧。”
“这样郑重的事情,理应由你们承担,毕竟你俩才是孩子的阿玛和额娘。”佟佳禾笑着摆手,“你们想好了名字告诉我,男孩儿女孩儿的名字都想好,以备不时之需。”
四福晋暗自松了口气。
自己有了身孕后,额娘从未说过是男是女的话,只说让自己安心养胎。
可是大嫂为了生儿子,四年的功夫已经生了三个格格,惠妃娘娘更是步步紧逼。
自己安心,却又安心不了多少。
“你们多备几个格格名字吧,我就觉得女儿好,你们俩生的小格格,一定好看极了。”佟佳禾认真道。
“乌希哈那日和我闲聊还说起,四哥和四嫂的性情生出来的姑娘一定水灵。”
胤禛失笑,但眼底的亮光明显是认同了这句话。
四福晋羞红了脸,“额娘,您就别打趣我们了。”
三两句话,把她心里的种种不安压了下去。
其实,她心里也是盼女儿的。只因阿玛和叔伯们生了一串小子,自己没有亲姐妹,也没有堂姐妹,成了乌拉那拉氏的独女。
女儿好,还是女儿好。这是阿玛和别人炫耀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双身子的四福晋不过说了一会儿话,就累得打哈欠,四阿哥以及四福晋身边的一众宫人把她带去四阿哥曾经住的东侧殿歇着。
胤禛小心翼翼地护着四福晋,两人走得又慢又稳,松露望着夫妇俩的背影止不住地笑。
“你笑什么呢?”蒲雨碰了碰松露的肩膀,小声问。
松露感慨,“看咱们四阿哥和四福晋恩爱,四公主和舜安颜少爷也般配,真好啊。
……
康熙三十六年,七月,四福晋平安诞下一个小阿哥。
佟佳禾把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才有了自己做玛嬷的实感。
小小的一团,吃完奶后安安静静睡觉,不哭也不闹,连奶嬷嬷都大着胆子当着皇贵妃的面儿夸了几句,“小阿哥能吃能睡,还乖得很,一点都不闹人。”
“福晋身子如何,恢复的怎么样?”听完奶嬷嬷的话,佟佳禾扭头问伺候四福晋的宫人。
“回娘娘,接生嬷嬷说福晋生产时没受什么罪,现下一切都好。”
“好好好,四阿哥院里的宫人通通赏三个月的月例,不止四阿哥那边,咱们承乾宫也是。”佟佳禾眉开眼笑,她话音一转接着道:“只是女子生育本就艰苦,这段时日你们日夜分三班照顾四福晋,有什么事直接禀报许太医,不用去本宫和四阿哥那儿请示,一切都要以四福晋的身体为重。”
屋内,才睡醒的四福晋听了,眼眶又酸又涩。
乌嬷嬷一直守在她身边,见状忙拿了热帕子给她拭泪,叮嘱道:“娘娘宽厚仁善,福晋福泽深厚,阿哥健壮可爱,这都是喜上加喜的好事,福晋莫要因此掉泪伤身。”
四福晋点头,乖觉地把补药喝了。
胤禛把孩子抱在怀里,看了又看,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里的喜悦却一分一毫都没减少。
这是他和福晋第一个孩子,自己做阿玛了!——
四阿哥和四福晋得了嫡子的消息,没多久传遍了宫内外。
毓庆宫,得知此事的太子妃捏了捏手心的佛串,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笑道:“太子爷,咱们得去恭喜四弟和四弟妹了。”
胤礽从榻上起身,整理了一下松散的衣裳,“大喜事,你记得备好礼送给四弟妹。”
送给四弟妹,那就是太子爷还要单独和四
阿哥谈话的意思。
在宫里这些年,太子爷仍旧和四阿哥关系最好。既如此,那自己也要和四福晋处好关系,这样才能帮衬到太子爷。
太子妃细细品着太子的话,落落大方道:“妾身明白。”
阿哥所,四阿哥的正院灯火通明。先是诸位阿哥的家眷前来贺喜,接着是宫里主位娘娘们的赏赐。
皇贵妃掌管后宫多年,且声名在外,不仅是宫里,外头的命妇们也备好了厚礼送上门。四福晋让贴身宫女一一检查了礼品,选了一些合适的收了,剩下的全都让人退了回去。
有些东西可以拿,有些不能拿,尤其是那些从没往来过的人家,这会子贴上来,不知是要给谁造势。
自己虽在内宅,但也不能给四爷拖后腿。
“福晋您看,这是佟家送来的。”宫女指着桌上的东西道。
这些他们单独拿来,让四福晋过个眼。
按理来说佟家是皇贵妃和四阿哥的母家,送来的东西不论礼轻礼重都一定收下,可他们看过后觉得棘手,实在处理不了这件事。
四福晋一顿,“拿过来让我瞧瞧。”
宫人抱来桌上的匣子,打开给四福晋看。
里头整整齐齐摆了两对金子制成的鸡鸭鹅,各个有巴掌大小,看着十分贵重又憨态可掬。四福晋再仔细看去,鸡鸭鹅的身子底下,只有鸡有窝,里面还放了一颗小金蛋。
四福晋一愣。
这是把自己比作会下蛋的母鸡。
“是佟家三爷送来的吗?”
宫人点头,“送礼的小厮只说是佟家,奴才让人去打听了一番,又把礼单翻查了一遍,正是佟家三爷。”
佟家三爷与额娘和四爷关系不睦,即便如此,那他也是自己和四爷的长辈。
“收下吧。”四福晋平静道:“此时先按下不提,过几日再告知四爷。”
四福晋耳提面命,宫人们只做不知,半个月后,佟佳禾和胤禛才知道这事儿——
“阿玛年纪大了,不能让他知晓这件事。”佟佳禾道。
进宫给皇贵妃请安的佟玉若点头,“我明白。”
隆科多敢这样送礼,就是仗着他们不敢也不会把事情闹大。
“让宠妾操办送礼事宜,公然踩发妻赫舍里氏的脸,恶心人的事儿这小子干了不少,不收拾收拾他,实在对不住我这个长姐的身份。”
隆科多以为自己有天大的本身,不用靠佟家和妻族。那就好好瞧瞧,没了这些身份,他算个什么东西。
阿玛的子嗣虽多,但与自己同母所出的只有三妹佟玉若和六弟庆复。
庆复只比胤禛大三岁,去年才成婚。眼下是一等侍卫,空有虚名却无实权。隆科多能在佟家主事,是因为下面几个弟弟年纪尚小,且不如他强势。
佟玉若打量了眼姐姐的神色,瞧她气消了些,才道:“额娘前些日子还与我提起过,六弟成了婚,可以上进了。”
阿玛把大权交给隆科多,余下的兄弟姐妹,除了皇贵妃,多数也要看隆科多的意思行事。
六弟年纪虽小,但是胜在是嫡子,比起隆科多,额娘的母家赫舍里氏自然是想帮扶这个有血脉相连的佟家六爷。
“你传话给他们,让他们出力帮六弟,宫里宫外一起使劲儿,才好把六弟推出来。”
佟夫人的母家赫舍里氏与仁孝皇后、太子胤礽母家的赫舍里氏是同宗不同支,只能算作远亲,而隆科多的嫡妻赫舍里氏则出自太子母家。
隆科多和他夫人以及后院宠妾的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看他的笑话,偏偏他觉得自己和宠妾才是真爱,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世俗的偏见导致了他们的痛苦。
而他们痛苦的根源就是发妻——赫舍里氏。
即便自己不主动找太子母族,他们也会凑上来踩隆科多一脚的。
这边,佟家姐妹俩刚商议好,另一边的佟家就出了事,隆科多的侧室觉罗氏在家中自缢了!——
觉罗氏乃宗室女,隆科多竟默许宠妾李氏把觉罗氏逼迫至此,康熙震怒。
十月,隆科多的官位连降两级。
十二月,庆复升为銮仪使,并兼领武备院的大小事务。
佟家的闹剧传得沸沸扬扬,连宣嫔这样的直性子都忍不住来承乾宫安慰佟佳禾,不要因家门不幸而难过。
隆科多可是佟家的家主,有皇贵妃在宫里帮衬,隆科多还能被贬,这得多不得圣心啊。
许是惩处佟家贬斥隆科多的动静太大,康熙把对佟家的愧疚弥补到了佟佳禾身上。
被迫‘难过’的佟佳禾窝在承乾宫,舒舒服服地过了个好年。
康熙三十七年,三月初三,众人的爵位分封终于定下。
大阿哥胤禔封为多罗直郡王,三阿哥胤祉封为多罗诚郡王,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八阿哥胤禩,封为多罗贝勒。
诸多皇子有了爵位,便要出宫建府,一次性要建造数位皇子的府邸,内务府和工部忙得团团转。
不止这两处,东西六宫也忙个没完。
惠妃、宜妃和荣妃都在帮忙给儿子收拾东西,说是收拾,其实就是把能送的、能赏的都让自家儿子带出宫去。
阿哥建府,一人几万两,大大小小的事儿,再加上各项嚼用,这钱一点都不禁花。
做额娘的,自然要在这个时候多塞点私房钱添进去。
佟佳禾也不例外,承乾宫库房的门再一次大开,胤禛先是感叹了一番额娘库房的补货速度,接着又婉拒了额娘让他把里面的东西搬走一半的提议。
好不容易从正殿逃出来,胤禛先是回到东偏殿收拾东西,原本想把小时候的玩具都带上,说不定将来能给弘晖玩。
似乎心有所感,胤禛回头,看到额娘正在正殿门口望着自己背影,那一瞬间他收回手,对着宫人道:“不搬了,东西都放这儿吧。”
自己走了没关系,不能把儿时的记忆也带走。
他只要有机会进宫,就来给额娘请安,等弘晖再大一点,就让福晋带他进宫陪伴额娘。
……
钟粹宫。
惠妃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几个宫女,似是挑选货物般又打量了许多遍。
前些日子大福晋又有身孕了,这一次自己虽然期待,但远比不上从前。只因四阿哥的长子一岁了,三福晋和五福晋也接连生了阿哥。
看样子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命里没有儿子,既如此自己就得给胤禔好好选一些好生养的妾室。
等过了年阿哥们出宫,自己就不好管儿子后院的事了。趁着现在,赶紧挑几个人塞过去才是正理。
有这个想法的不仅有惠妃,还有荣妃。
三阿哥喜好读书,自然喜欢能为他红袖添香的女子。三福晋有才学,但出自名门,许多时候拉不下面子来哄三阿哥高兴,时日长了,自然有机灵的人见缝插针。
于是,后院的妾室接二连三有了身孕,生下嫡长子的三福晋原本是该高兴的,可月子里流的眼泪比她生孩子疼痛难忍的时候都多。
心里的委屈和不满无法和伺候自己的下人说,三福晋只能默默憋在心里,在得知又一名妾室怀孕后,三福晋再也忍不住,和三阿哥吵得不可开交。
三阿哥和三福晋的不合,荣妃看在眼里,提点了三福
晋几次后,发现她还撅着脾气,荣妃就懒得劝了。
“有些人啊,一点弯路都不能少走,非得把这些苦都吃过了,才知道脚下的路要怎么走。”
荣妃感慨完,便挑了一个柔顺又略懂诗书的宫女赐给三阿哥——
过了年,四五月份,各府搬迁完毕,宫里空落落了许多。
嫔妃们再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话便少了。
儿子出宫,当额娘的心都跟着走了,太后也看出众人心不在焉,没说几句话就让人散了。
康熙一心扑在前朝,偶尔来到后宫也能感受到气氛低迷了许多。
各宫主位们没心思说笑,那些贵人、常在和小答应们说话都小心万分,生怕一句话不对惹怒了哪位娘娘。
虽说争宠是她们这些年轻嫔妃最应该做的事,但是也不能惹怒了主位娘娘们。她们当年风光的时候,有宠爱又有子嗣,不是她们这些新人可比的。
在这些低调争宠的日子里,这些贵人常在和答应们的目光又落到了得宠的王贵人身上。
王贵人膝下养着三个阿哥,这本就让人羡慕红了眼不说,十八阿哥还格外聪慧,得到了万岁爷的青眼。
十八阿哥两岁学会说话的时候就能熟读四书五经,到了四岁更是了不得,偶尔爆出来一两句话都能让万岁爷欣喜不已,直夸十八阿哥聪慧,有大造化。
被万岁爷亲自承认有大造化的十八阿哥如今待遇特殊,比别的阿哥早一年开蒙,还会再下学后去乾清宫找万岁爷,说一说今天的见闻以及个人感慨。
“娘娘,您再等一等吧。”门口的太监快要把腰弯到地上了。
佟佳禾也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见到了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十八阿哥。
康熙传自己去乾清宫用膳,没想到自己来了,却被宫人告知十八阿哥正在里面陪着万岁爷。
“皇上每次宣召十八阿哥,都不喜有旁人在,就算是太子爷也不行。”与佟佳禾相熟的太监,正是梁九功的徒弟,见到皇贵妃来了,连忙小声解释。
老来得子,十八阿哥又随了王贵人的长相,生得好看人又聪慧,才让万岁爷那么宝贝。
如今宫里都在传,能让皇上那么喜欢的皇子,除了当年的太子爷,还有现如今的十八阿哥,再没有旁人了。
就是皇贵妃娘娘的四阿哥,也没有十八阿哥这样得圣心。
门外,还有几个眼生的宫人。为首的那个宫女带着身后几人向佟佳禾行了礼,接着便退到一旁等候。
只见那宫人的眼睛就没往地上瞅过,乾清宫的宫人从她身边经过,也是看都不看一眼,眉宇间隐隐带着些傲气,似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想到殿内此刻待着的人,佟佳禾猜想这几个应该是十八阿哥身边的宫人。她笑了笑,对着劝自己等待的小太监道:“好,那本宫在这儿等一会儿。”
蒲雨扶着佟佳禾,主仆二人正要转身下台阶,不想却听见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一道稚嫩又悠扬的童声。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1)
门外,佟佳禾四肢发麻,如坠冰窖。
这首诗,自己上学时背过……
分明是乾隆年间的诗!
第94章 第 94 章 更新
佟佳禾掩饰住眼底的异色, 神色如常地带着蒲雨退到偏僻些的地方等候。从乾清宫的宫人身边经过时,恰到好处地和身边的蒲雨感叹。
“十八阿哥真是厉害,小小年纪就会作诗了。”
“娘娘说的是。”蒲雨的神色更坦然。
十八阿哥聪慧, 可她心里觉得四阿哥更聪慧。从小勤奋苦读, 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上进。殿内的十八阿哥,大约是因为皇上对王贵人爱屋及乌的缘故。
佟佳禾的声音不大不小, 守在殿外的几个宫人正好听到。为首之人神色更加倨傲, 仿佛这句话已经从无数人嘴里听过无数次。
她们阿哥就是这么厉害,明明比一母同胞的两个哥哥小几岁, 却总能在课业上用各种法子赢过他们。
佟佳禾暗自记下这宫人的容貌,心里不断推测着十八阿哥的数种可能性。
康熙年间的人, 却能背出历史上乾隆年间的诗词。
难道十八阿哥也是穿越而来, 还是他身边有穿越的人?——
殿内, 十八阿哥坐在康熙身旁, 背完诗后睁大了眼睛准备听汗阿玛的点评。
“小十八的诗不错。”康熙伸手,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得到了汗阿玛夸奖的十八阿哥有些得意, 话语中又带了些孩子般的稚气, “汗阿玛,我会的不止这些,以后会越来越厉害的。”
康熙爽朗大笑。
“汗阿玛累了半天了,您饿不饿,要不要传膳呀?”十八阿哥的声音清脆又好听,还有一丝孩童般的甜腻。
康熙想起一直在外面等待的皇贵妃, 笑道:“那朕宣皇贵妃进来,今儿咱们一起用膳。”
十八阿哥眼前一亮,“汗阿玛,儿子还没见过皇贵妃娘娘呢, 娘娘一定是个很温柔很好的人,就像我额娘一样好看。”
佟佳皇贵妃在宫里深得人心,上到嫔妃下至宫人,无一不夸。所以,他央求了康熙许多次,想要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娘娘。
康熙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传皇贵妃进来。”
十八阿哥靠在康熙身边,目光紧紧盯着乾清宫正殿的大门。
佟佳禾一如往常般进来,恭敬地对着康熙行礼,见到十八阿哥的时候笑吟吟道:“这就是十八阿哥啊,臣妾方才在外头听见他给皇上背诗,真是个聪明孩子,王贵人好福气。”
康熙点头,回道:“十八古灵精怪,朕看折子疲乏了就喜欢叫他来乾清宫伴驾。”
皇上对十八阿哥的评价是古灵精怪,佟佳禾心里既不安又觉得怪异。
十八阿哥行了礼,便跑到佟佳禾跟前,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对着她道:“十八听闻娘娘博古通今,娘娘以为我做的诗如何?”
博古通今?
佟佳禾扑哧一声笑出来,对着康熙道:“怪不得皇上喜欢年龄小的阿哥和公主,说的话真有意思,臣妾忍不住想到了胤禛和小八小时候。”
“十八就是这样,有时聪明,有时说话又颠三倒四。”康熙宠溺道:“他年纪还小,等到了能去上书房的年纪,便不会这样逗人笑了。”
康熙与皇贵妃说话,十八阿哥的眼神多数落在皇贵妃身上,似乎对这位娘娘十分好奇。
自从十八阿哥冒出来这句博古通今后,再也没说过别的冒冒失失的话,乖巧又安静地陪着康熙和佟佳禾用膳。
佟佳禾陪着康熙说话的闲暇之余,还给十八阿哥夹了菜,就像对聪明孩子表示欣赏和赞扬一样。
宫里聪明的阿哥和公主多了去了,十八阿哥的聪慧远没有到让人嫉妒和忌惮的程度。康熙似乎也明白这件事,所以才这样高调地把十八阿哥带在身边——
从乾清宫回来,佟佳禾第一件事就是换了今日出门的衣裳。
“娘娘,这衣裳都湿了,您怎么流了那么多汗,是午膳太辣了吗?”陪着佟佳禾换衣裳的松露问。
她们主子不太能吃辣,按理来说大膳房那边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难道是今儿皇上换了口味?
佟佳禾摆摆手,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对松露道:“我歇一会儿,你们都下去吧。”
蒲雨则以为主子是见到十八阿哥,想到了四阿哥小时候,才会这般有气无力。
躺在床上双目空洞的佟佳禾,第一次感觉到人生格外迷茫。
今儿十八阿哥看似童言无忌,实则是在观察自己,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就像在寻找自己的异样。
同为穿越者,若是想友好交流,为什么要当着康熙的面试探,私底下接触就是。
许是担惊受怕了半日,佟佳禾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没有丝毫松动,她对着外间道:“松露?”
“娘娘。”松露低声回应。
果然,她一直在外面守着自己。
佟佳禾安心了几分,叮嘱道:“今儿若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正在屋内习字。若是非要见我,就说我换了衣裳再出来。”
“是。”松露神色有些凝重——
咸福宫,王贵人正在偏殿殷切地等待儿子回来。
“回来了,回来了,主子,阿哥回来了。”
殿外,宫人飞快地回来禀报,王贵人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终于恢复如常。
她冲向门口,在十八阿哥进来的刹那抱住他,“胤祄,你回来了。”
“松开我。”被额娘抱在怀里的十八阿哥皱眉。
王贵人松开他,心里却越发不安。
“胤祄,你今日去乾清宫与皇上说什么了?”
十八阿哥看着王贵人,有些委屈道:“额娘,我累了,想去歇息。”
知道儿子有异于常人的聪慧,心疼他小小年纪就懂得那么多,王贵人连忙道:“你快去里面睡一觉,等晚膳好了额娘再叫你。”
“对了,今儿晚上你十五哥和十六哥也从阿哥所回来。”王贵人笑容明媚,想到三个儿子都在身边,心里跟喝了蜜似的。
十八阿哥乖乖点头,对着王贵人道:“知道了,额娘。”
等人都退下后,十八阿哥脸上浮现不符合孩子气的嫌弃和怨恨。
哥哥?不过是两个废物。
他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没曾想穿越到这儿后变成了一个两岁的奶娃娃。胆战心惊地过了几日,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是宫里贵人王氏所出的十八阿哥。
阿哥……清朝,子嗣能排行到十八的只有康熙一人。
自己穿越成了康熙朝的十八阿哥。
胤祄心里十分
沮丧,既然老天爷给了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为什么不能让他穿越成九子夺嫡的赢家呢?
不过,他并没有气馁,凭借自己现代人的智慧,还有大学时期看过的男频穿越小说,足够他在清朝大放光彩,九子夺嫡将不复存在,废太子和捡漏的四阿哥都会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这一切的关键就是,在此之前,自己要得到康熙的关注,让他发现自己这个蒙尘的明珠。
这副身体的生母王氏是个胆小怕事的人,除了康熙主动来,几乎没有主动往乾清宫凑过。
万幸的是,王氏生得十分貌美,性格又柔顺,十分得康熙喜爱,他便借此机会入了康熙的眼。
在康熙抽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功课的时候,抓住了时机,一跃成为宫里最得宠的阿哥。
他‘不经意间’露出的聪慧总能让康熙眼前一亮,以及隐晦地震惊。如今,能随意进入乾清宫的人是他,能陪着康熙自在谈笑的也是他。
如今不过是康熙三十八年,距离历史上康熙薨逝至少还有二十年。
二十年足够发展自己的势力,甚至不需要二十年,自己就能做到。本以为皇位唾手可得,即将改写历史的十八阿哥在某一天忽然发现,历史已经被人改写了。
原本应该当一天皇后就病逝的佟佳氏,为何好生生地活到了现在?
难道她也是穿越者?
这个消息让十八阿哥格外烦躁,下定决心要除掉一切会威胁到自己的不稳定因素,可是皇贵妃身份尊贵,自己接触不到。
他只能在乾清宫缠着康熙,时不时露出自己想见皇贵妃,想和四阿哥一起玩的孩子气想法。
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康熙竟召了皇贵妃前来,正巧还听见了自己做的诗。
这是观察她的最好时机。
在乾清宫,自己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这位皇贵妃。不仅如此,他回来的路上还问了守在殿外的宫人,皇贵妃得知自己在殿内的时候是何模样。
可惜的是,这位皇贵妃好像真的不清楚自己的来历。
不过也是,女人穿越都是为了争宠,做皇上最喜爱的宠妃。
可皇贵妃一辈子都没生育过,论得宠也比不上自己的额娘王氏,还真不像穿越女,不过是个家世好的笨女人罢了。
十八阿哥在床上翻了个身,露出讥诮的表情,忍不住吹了个口哨,既如此那就只能从四阿哥身上着手了。
他也很有可能是穿越者——
四阿哥和四福晋带着正在学走路的弘晖进宫来给皇上、太后和皇贵妃请安,刚从宁寿宫出来,夫妇二人便撞见了一个孩子。
那人见到他们就蹦蹦跳跳上前,“是四哥和四嫂吗?”
四福晋愣了一下,不知怎的她对面前这小孩子有些戒备,她不动声色地让奶嬷嬷抱起弘晖。
四阿哥对来人笑了笑,问道:“你是哪个宫的阿哥?”
“我是咸福宫的小十八。”十八阿哥回答的干脆。
原来是王贵人的十八阿哥。
四阿哥和四福晋心中了然,十八阿哥是汗阿玛目前最疼爱的阿哥,看着机灵的模样,是汗阿玛会喜欢的孩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对着年幼的弟弟,胤禛颇有几分耐心,只因这孩子比起自己的弘晖也大不了几岁。
“四爷,您和十八弟先聊,妾身带着弘晖先去承乾宫给额娘请安。”四福晋温声道。
“我能和四哥、四嫂一起去承乾宫玩吗?”十八阿哥期待地看着二人问道——
承乾宫。
对于不请自来的十八阿哥,佟佳禾有些惊讶,这些表情是浮于表面的,让十八阿哥尽收眼底。
胤禛给佟佳禾解释了缘由,佟佳禾笑道:“我在你汗阿玛那儿见过小十八了,那日还一起用了膳。”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了让十八阿哥在承乾宫留下。
胤禛松了口气。
“四哥,你以前住在哪儿呀,承乾宫的布局和我们咸福宫都一样么?”十八阿哥好奇地左顾右盼。
佟佳禾在心里直叹气,这孩子的演技和掐着嗓子的装嫩的模样真让人难受。
早防备了他来承乾宫突击检查,承乾宫上下已经收整了一遍,无关的东西全都放在库房的犄角旮旯里了。
今儿就算他浑身长满眼睛,也发现不了什么。
十八阿哥借着来承乾宫玩的名头一连来了好几天,月底的时候,心里过意不去的王贵人无奈带着十八阿哥来请安,说是感谢皇贵妃娘娘这段时日对胤祄的照顾。
从那以后,十八阿哥再也没有来过承乾宫,似乎完全放下了心里的怀疑,转而对太子夫妇格外热情。
一开始,胤礽和太子妃石氏还对这个小弟弟客气有加,直到他提出想出宫去四阿哥府邸玩的时候,夫妇俩心有灵犀地找了借口回绝。
十八阿哥终日在宫里闲逛,不是想去找这个哥哥玩,就是想去找那个姐姐玩,康熙却对此不闻不问。
“皇上果真疼爱十八阿哥。”
“其他阿哥这般年纪的时候,不是拘在屋里就是跟着人读书认字,哪有像十八阿哥这样清闲的时候。”惠妃道。
她这样说倒不是给王贵人穿小鞋。
王贵人和十八阿哥再得宠,也碍不到现在的自己和直郡王,只是有些感慨幸好自己年轻那会儿没有遇到王贵人母子。
太后脑子里囫囵闪过几个画面,她想都没想便开口道:“他还小,再大一些就稳重了。”
听着众人闲聊的佟佳禾却在此刻醍醐灌顶。
自己当然明白十八阿哥这样做的真正目的,他这段时间不断找人接触,是在不断寻找并排除穿越者。
知道真相的自己并没有感觉奇怪,太后同样觉得不稀奇,是因为她压根就不在乎叫不上名字的孙辈。
若换成其他阿哥和公主这样做,早就被康熙制止了,可现如今却分外纵容。那般重视亲情的康熙,为什么会不在乎自己亲生儿子举止怪异呢?
有没有可能,十八阿哥早就暴露在了康熙面前……
王氏养育的十八阿哥原本应该像他同母所出的两个哥哥一样乖巧听话,谁曾想接触几次后,就在康熙面前展露出了异于常人的一面。
十八阿哥的异常,让康熙迷惑不已,然而帝王心性是不允许这世上有脱离自己掌控的存在的。
近距离长时间接触,是最好发现秘密的方
式,所以,康熙把十八阿哥放在身边,一边好奇一边观察,就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样。
原本以为宫里奇怪的存在只有十八阿哥,没想到最近他却开始寻找,难道是宫里还有其他可疑的人存在?
自己发现不了,可十八阿哥会通过自己特殊的方式找到,所以康熙默许了十八阿哥这样‘出格’的行径。
脑袋中的想法一旦形成,就再也抹除不掉。佟佳禾极力控制住身体不要颤抖,继续顺着这个想法推测。
那天,自己在乾清宫外听到的诗,极有可能不是十八阿哥故意背给自己听的。
能知晓乾清宫的人员动向,还能准确地知道自己那时站在门口,除了康熙再也没有别人。
如果说,康熙知道了穿越者这种模糊的存在,那一刻,他想试探,想抓的人不是十八阿哥。
而是当时站在门外的自己。
第95章 第 95 章 更新
十八阿哥暴露的太早了, 哪怕不是穿越的秘密,仅这样反常的言谈举止,都足以引起康熙的注意。
这些天佟佳禾能感觉到, 十八阿哥对待其他穿越者的态度并不友善, 甚至是恶意满满。
她也想过除掉十八阿哥这个威胁,可是他整日在康熙眼皮底下, 自己没法下手, 只能静观其变。
观察康熙的好奇心得到满足,或者谜题解开后, 会怎么对待十八阿哥。
毕竟,十八阿哥成了穿越者中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脑海中想了种种可能以及应对之策, 仅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佟佳禾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这些仅仅是自己的猜想, 也许康熙并不知晓那么多。
原本以为太皇太后没了后, 自己轻舟已过万重山,谁知道后面的路更难走, 一山更比一山高。
囫囵听了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 半个时辰后终于散了。
出了宁寿宫的大门,眼见着皇贵妃和四妃都走远了,几个嫔妃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开始聊她们感兴趣的话题。
“王嫔妹妹好福气,这次皇上点名要你跟着南巡。”王贵人已经在五日前晋封为嫔位。
这样的晋升速度在康熙朝已经算快的了,没有跟着众人一起晋封,而是独一份的圣旨, 让不少人嫉妒红了眼。
尤其是想到王嫔还生育了三个阿哥,且都健康养大。
王嫔进宫这些年,早就习惯了其他人对自己或是羡慕或是嘲讽的话语,只要不是太过分的, 她都能装作听不懂。
对此,王嫔腼腆地笑了笑,她心里既开心又忧心。
皇上登基时日久了,越发偏爱年幼的阿哥。十八阿哥最近越来越招人眼儿了,就连十五和十六身边都不安生。
皇上是否对十八宠爱太过?
王嫔心里想着,面上不敢露出分毫。皇上的恩宠,能庇护他们母子在后宫好好生活。
前头几个阿哥年纪都大了,自己三个儿子尚小,碍不着别人的路。自己即便得宠,四妃也没有对自己做什么,就连以善妒闻名的宜妃娘娘,也是与自己不说话而已。
王嫔觉得这样就很好。
自己进宫的时候,还是个江南大臣进献的孤女,如今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主子娘娘。这些年,跟着皇上过的好日子让她死而无憾,可是她心里总惦记着生身父母。
前些日子皇上曾问过自己,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要替她寻找双亲。
王嫔听闻感动万分,含泪给万岁说了在脑海中想了千万遍的记忆。
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家里是吃不上肉的。
这次南巡,自己就能跟着皇上去找阿玛额娘了,只要能找到,他们就能变成皇子母族。不说为官做宰,往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回到咸福宫,她照例问了十八阿哥在何处,得知小儿子正在乾清宫陪着皇上后,王嫔犹豫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把十八阿哥带回来。”
宫人有些胆怯,“娘娘,阿哥最不喜奴才们打扰……”
“那就让十五、十六去叫他。”王嫔道。
十八阿哥在乾清宫陪伴圣驾,就是王嫔本人都不一定叫的回来。他行事有主见,不是很听额娘和两个哥哥的话。
王嫔叹了口气,“罢了,我去接他。”
她亲自去,孩子总会跟着回来的。
乾清宫。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在外头等了许久,才见到自家弟弟悠哉悠哉地从殿内出来。
“十五哥,十六哥,你们要进去给汗阿玛请安吗?”十八阿哥看到外面的人,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皇上正在里头和太子爷一起商议南巡之事,这时候谁敢进去打扰。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虽然年纪小,但都随了额娘王嫔的性情,摇头道:“我们来的时候已经在外头行过礼了,这次来是接你回咸福宫的。”
丝毫没有去康熙跟前露个面的意思。
想看乐子都看不到,本想逗弄二人一番的十八阿哥顿觉没了意思。
王嫔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乖巧的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以及一脸不满的十八阿哥。
“胤祄,跟额娘回去。”王嫔见到儿子们,笑容灿烂。
乾清宫她轻易不会来,只因这儿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自己是后宫女眷,自然要避嫌。
“额娘,你要去给汗阿玛送些吃食吗?”十八阿哥转头问道。
宫里许多嫔妃,人虽没到,但心意还是要送到皇上跟前的。他陪着康熙的时间久了,也知晓了这些事。
咸福宫的主位宣嫔是个没脑子的,若是自家额娘争气些,不愁当不上主位娘娘。
王嫔摇头,与十五、十六阿哥无异,“皇上在忙,我们不能打扰。”
十八阿哥看着胆小的母子三人,心里很不是味。若不是这三人不上进,拖后腿,自己现如今也不需要那么努力——
回承乾宫的路上,佟佳禾走得慢,宜妃自身后追上。
“娘娘,等一等。”
九阿哥今年十六了,正是敢想的年纪,前些日子缠着宜妃要五千两银子,说是与外头的人一起合伙做生意。
宜妃自然是不肯的,九阿哥胤禟便跑到亲哥五阿哥那儿借钱。天花乱坠说了一通,把五阿哥哄得一愣一愣的。
五阿哥实在,又疼这个弟弟,见九阿哥张口,想也不想便给了三千两。
宜妃得知后,先是气小儿子滑头,接着气大儿子老实过了头。把五阿哥和五福晋夫妇一起叫过来说了一顿,导致五福晋委屈到现在。
要是他们不给九弟银子,回头额娘又得怪罪他们不一心,总归这事儿怎么做都是错的。
孩子之间的事,宜妃嘴巴并不严,当个玩笑似得就和佟佳禾说了。
不管怎么说,皇贵妃也是看着五阿哥和九阿哥长大的,这俩孩子什么脾性她心里很清楚。
自己有求于人在先,瞒着别人也没意思。
翊坤宫的事儿佟佳禾从康熙嘴里听过一些,无非是九阿哥的性格调皮难管,要不是宜妃一直压着他镇着他,这小子一定比现在更浑。
康熙的儿子,他吐槽几句也就罢了,知道他有多护犊子的佟佳禾是决计不会开口的,只笑着说了几句孩子都这样,便转移了话题。
“娘娘,还请您帮帮忙。”宜妃陪笑道。
五阿哥前些日子才得了长子,是后院的刘格格所出。
因五福晋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宜妃怕她心里不舒坦,便让五福晋随着五阿哥一起去江南散散心,暂时不去想后院和子嗣的事情,给他们夫妻俩多一点相处的时间。
等他们回来,哪怕五福晋的肚子没有好消息,夫妇俩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心里的不愉快也能消了。
“你说。”佟佳禾语气温和。
自己和宜妃的关系算不得最好,但也不差,这些年彼此之间多有照应。
宜妃挽着佟佳禾的胳膊道:“娘娘,这次南巡,您可得帮我多照看一下老五和老九,这俩孩子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
老九主意多,老五又愿意惯着弟弟,南巡路上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自己鞭长莫及。
佟佳禾笑道:“你还是把这事托付给别人吧,本宫这次不跟着去了。”
皇贵妃不去江南?
宜妃愣了。
这些年,皇上去哪儿都不忘带上皇贵妃,这次怎么把人给撇下了。
佟佳禾笑道:“这次老四夫妇都去,弘晖年纪小去不了,本宫放心不下他,就留在京中照顾弘晖,也省的他们二人担心。”
宜妃眼前一亮,“原来如此。”
自己这回不去也是有此打算,只是不便与皇贵妃明说。
总不能说自己担心儿媳容不下庶子,或者担心庶子的存在离间了老五夫妇的感情。
宜妃换了个话题,开始提起胤祺家的大阿哥。
提到孙子,宜妃笑容绽放地那叫一个刺眼,夺目的美貌,配上张扬的神情,让佟佳禾都惊叹岁月从不败美人。
两人聊了一会儿闲篇,接着就在岔路各自回宫了——
京城,四贝勒府。
胤禛看着自家福晋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府上的大小事宜,接着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即将被自己抛下的儿子弘晖。
弘晖一岁多,话都会说一堆一串的长句子了。他看了眼额娘,又看了眼阿玛,知道自己即便哭也争取不到和父母一起出门的机会,很是懂事地劝红了眼眶的四福晋。
“额娘,阿玛,你们去吧,我会乖乖听玛嬷话的。”
弘晖三天两头进宫请安,承乾宫那条路闭着眼都能摸到,知道自己要在玛嬷哪儿住一段时日后,非但不想哭了,反而还有些兴奋。
玛嬷
那儿有许多新奇的东西,还有好吃的东西,自己除了阿玛和额娘外,最亲近的就是玛嬷。
“弘晖听话,额娘和阿玛回来一定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四福晋笑着摸摸儿子的头。
这次下江南,去的都是皇子和各自的嫡福晋,只有太子爷直郡王带了两个侍妾格格过去。
太子妃和大福晋都不去,再加上后宫的高位嫔妃也大多留在宫中,此次江南之行,三福晋就是后宫女眷里最大的。
“不知道三嫂这回有没有什么动作。”四福晋轻声道。
胤禛下意识凝眉。
最近三阿哥广交文人雅士,与府上幕僚一起吟诗作画,皇上知道也只道了一句‘老三文人性情’,看来是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己还肩负着太子爷交代的任务,胤禛嘱咐道:“劳烦福晋多留意,有什么异常及时知会与我。”
“四爷放心。”四福晋笑容清浅。
自家与太子交好,当然要为了太子多考虑。夫妇俩说了一夜的话,天初亮时才沉沉睡下。
次日一早,弘晖就被送到了宫中。
“玛嬷,玛嬷。”见到佟佳禾,弘晖走得飞快。
身后的宫人和嬷嬷慌忙护在周围,奶嬷嬷先是抱住了弘晖,接着才与其他人一起行礼。
弘晖是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嫡子,也是长子,身份贵重。承乾宫上下对其也是极为疼爱,苏贵人早早地陪在佟佳禾身边等着,见到弘晖的时候满脸笑意。
弘晖先给佟佳禾行礼问安,接着又给苏贵人行了礼。
“弘晖,你进宫之前都吃了什么呀?”佟佳禾笑问。
“玛嬷,我吃了炸小鱼,还有……”弘晖乖乖坐在佟佳禾给他准备的宝宝椅上努力思考。
他只顾着进宫开心了,却忘了早起的时候都吃了用了什么。
弘晖的奶嬷嬷周氏站在他身后,小心侍奉着。皇贵妃人虽然随和,但是养孩子这方面规矩极大,从不让宫人们过多插手阿哥公主教养之事,只略微引导一二即可。
是以,她只在阿哥回答不上的时候提醒一下。
在周嬷嬷的提醒下,弘晖总算想起来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佟佳禾,“还吃了豆糕和酸奶糊糊。”
酸奶糊糊就是酸奶拌上蔬果泥,弘晖每日都会吃一些。
得知弘晖来之前吃过的东西,佟佳禾便知道胤禛夫妇还没乱了分寸。两人感情好,弘晖又是这个时候得来的孩子,对二人自然是非比寻常的存在。
弘晖在承乾宫玩了半天,晌午的时候才在东偏殿歇觉,睡前又缠着佟佳禾讲了好几个故事。
这边,承乾宫祖孙和乐,另一边的永和宫,却闹得鸡飞狗跳。
这次南巡,从太子、大阿哥一直到十二阿哥,全都带去了,到了十三阿哥这儿便戛然而止。
“十三阿哥的额娘章佳氏病重,他要留在京城尽孝也就罢了,牵连我作甚?”
十三阿哥主动向皇上请命留京,皇上夸他仁孝,而被迫没去江南的自己连汗阿玛一句安慰都没得。
让他糟心的事儿不止这一桩,十四阿哥红着眼咆哮,“还有十八,我与十三都不去,他怎得越过了我们?”
第96章 第 96 章 更新
王嫔因为十八阿哥这个儿子, 母凭子贵的事儿宫里宫外人尽皆知。
听闻最近皇上在圣驾未离京前就派人去江南先行寻找王氏的生身父母。这等殊荣,已经是后宫独一份儿了,起码在德妃看来, 这个王氏是继宜妃之后最得宠的嫔妃。
大清早起来被十四阿哥平白无故嚎了一嗓子, 德妃心里本就压着火,这会儿邪气上来忍不住叱责十四阿哥:“你这是对皇上不满?”
后宫的嫔妃和前朝的阿哥, 谁不是倚仗皇上而活, 十八阿哥读书好,得了万岁爷青眼, 他的额娘王氏也跟着水涨船高。
王氏不过是个没入旗的汉女,连包衣都比不上的人物, 竟也靠着儿子翻身了。德妃不禁想到自己远嫁的女儿, 五公主当年就是凭借着读书的天分, 扭转了她们永和宫的颓势, 抱上了太后这条大腿。
温宪公主,她的女儿……出嫁的时候, 身上的病还没痊愈。德妃有苦难说, 尤其是对着已经失了理智的十四阿哥。
“儿子不敢。”他只是心里有怨言,而这些怨言也只敢在德妃面前说一说。
十四阿哥让德妃训了一会儿,心里也委屈,面上也带了几分不满,他的诗词画作不比三哥差,骑射功夫也是跟着大哥学的。这般刻苦用心, 就是为了让汗阿玛注意到他这个儿子。
他十二岁了,已经知晓许多事情。宫里阿哥越多,汗阿玛能分到自己身上的关系和爱护就越少。
“你静静心,坐下来喝口茶。”
德妃看到十四阿哥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就头疼, 想来是自己娇惯的缘故,十四的脾气比上头的哥哥姐姐都火爆,耐心不足。
此事若换成温宪公主,必然会徐徐图之,就像当初她谋划佟家的婚事一样。
此事,十四阿哥与自家额娘想到了一处,都想起了远在漠北草原的温宪公主。
“额娘,五姐在夫家还没站稳脚跟吗?”
每日在上书房,知晓十八阿哥有多得宠的十四阿哥比她更心急。
十八几乎每日下了学都去乾清宫陪汗阿玛用膳,这可是太子爷曾经的待遇啊!
荣宪公主抚蒙,给三阿哥换来了那么多好处,他们永和宫同样是舍了个公主出去,怎的还没有回报?
德妃不愿与儿子起争执,勉强宽慰了几句就把人打发走了。
十四阿哥回到上书房,见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两人正凑在一起说话,面上不耐道:“你们说什么呢?”
十五阿哥好脾气道:“十四哥,十三哥的额娘病了,我与十六想去看看。”
十三阿哥胤祥对下面的弟弟们极为耐心,学业上为他们答疑解惑不说,私下还会带着他们一起玩。
久而久之,这些年纪小的阿哥都十分喜欢十三阿哥。
胤祥因为生母病重没来读书的这几日,几个弟弟也蔫了吧唧的。
十四阿哥因为没去成江南的气儿还没消,闻言冷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十五阿哥一眼,吓得他和十六缩了脖子。
成年阿哥们封爵后便不来上书房了,九阿哥和
十阿哥就成了上书房的老大哥。
眼下几个兄长都去了江南,十四阿哥发了脾气也没人管。
十六阿哥与十五阿哥皆是王嫔所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见十五阿哥回了十四阿哥的话都没得好,私下悄悄拽了十五的袖子往一边去了。
“十四哥生十三哥的气,拿咱们发什么火,有本事冲着人家去。”十六阿哥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要是在往日,十四阿哥就不计较这件事了,可今儿一天他心里怎么都顺不过气。
十六阿哥因弟弟得宠,渐渐地也敢在宫里说话了,鼓足了勇气正要撸起袖子和十四阿哥理论,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回禀主子,十三阿哥的额娘没了……”
说话的是十五阿哥身边的太监,他方才从外面回来。
上书房众人神色各异,十四有些惊诧,不过一瞬就缓了过来,眼底浮现一抹嘲弄。
怪不得十三不愿离京,原来章佳氏病到了这种程度。
那些与十三阿哥关系好的阿哥听闻,神色都有些哀伤。
额娘没了……
在宫里最爱护自己的人也就没了。
佟佳禾得知了章佳氏的消息后,即刻让太医去看一看守在章佳氏塌前的十三阿哥以及两位公主。
三个孩子中最大的十三阿哥也才十四岁,八公主和十公主年纪更小。
章佳氏这几年不如早些年得宠,加上王嫔横空出世,很快就泯然众人。她生前是嫔位,死后应会追封,只是追封的品级要由康熙决定。
太后年纪大了,不愿过问这些生生死死的事情,佟佳禾掌管宫务多年,一边让内务府备好东西,另一边让人快马加鞭把消息送至江南。
初二日,章佳氏追封为敏妃。
敏妃是十阿哥的额娘温僖贵妃一手提拔起来的,自温僖贵妃去后,敏妃对十阿哥多有照顾。
如今敏妃撇下一儿两女撒手人寰,南巡路上得知消息的十阿哥也跟着痛哭流涕。
十阿哥耿直,人前从不掩饰脾气,康熙见儿子哭得伤心,人也跟着伤感起来。
说起来,他最近几年很是怀念曾经的人和事儿,许是年纪越来越大的缘故。
自己已然四十多岁了……——
承乾宫。
佟佳禾没想到康熙会那么快回来,此次南巡只用了两个半月,可谓仓促。
“皇上总是念着旧人的。”梁九功来承乾宫送东西,见到佟佳禾的时候,很是推心置腹地感慨了一句。
佟佳禾有些失笑,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纳入旧人的范围内。
在梁九功心里,皇贵妃的份量自是与旁人不同的。皇上南巡途中,念叨了皇贵妃许多次,言语中透露出没能与皇贵妃共赏江南美景的遗憾。
傍晚,康熙准时来到了承乾宫,与佟佳禾说起此次南巡途中的人和事。
人,自然是无关既要的人,事,也是可有可无的事。
“庆复务实能干,依朕看,比隆科多强。”点评佟家的时候,康熙就没避讳了。
总之这二人都是皇贵妃的亲弟弟,怎么说都是自家人。
这次南巡,庆复也跟着去了,胤禛还与他同行了许久,沿途路上舅甥俩相谈甚欢。
比之隆科多强势的做事风格,胤禛显然更欣赏庆复。这次回京,就迫不及待地来到宫里和佟佳禾说了此事。
“额娘,六舅可担重任。”
佟佳禾脑海中回想起胤禛的评价,耳边充斥着康熙的声音。
他先是点评了一番,接着着重批了隆科多一顿,佟佳禾怀疑隆科多私底下又做了什么事儿惹毛了他。
不管怎么说,隆科多也是自己的弟弟,佟佳禾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最后强调让康熙不用担心自己,尽情地管教隆科多吧。
这孩子啊,从小就欠收拾。
最好让康熙多给他紧紧皮,把身上的官职撸干净就老实了。
可惜康熙听不懂佟佳禾的弦外之音,心底里又叹了句皇贵妃还是那么心软。
心软的佟佳禾陪着康熙用了膳,又与他闲聊了许久的家常,送走了康熙后,佟佳禾看着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香水,有些头疼。
“良嫔和苏贵人、王常在那边都送一些,还有宣嫔,我记得她喜欢这个味道。”佟佳禾嘱咐道:“宜妃近来被老九气得不轻,这个给她送去。”
不一会儿,桌上的瓶瓶罐罐就让佟佳禾分完了——
钟粹宫。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带着几个孩子进宫给惠妃请安。
四个孙女和一个宝贝孙子,一起给自己请安叫玛嬷的时候,惠妃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对着几个孩子止不住地弯起唇角。
“都过来让我看看。”惠妃的眼睛直直看着胤禔家的大阿哥弘昱。
这是胤禔夫妇盼星星盼月亮多少年才得来的孩子。
才满一岁的孩子,胤禔和大福晋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直郡王府里无法无天的孩子,来到钟粹宫格外拘谨,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惠妃头上的钗环。
惠妃顺着他的目光摸上自己的金钗,取下来后语气和善地哄着弘昱道:“弘昱,玛嬷送给你玩。”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看着金钗尖锐的地方,下意识想要拒绝,目光触及惠妃柔和的表情,到底还是住了嘴。
惠妃愿意给自己时间生下直郡王的长子,她心里是感激的。
“咳咳咳。”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抚胸咳嗽了几声。
大格格慌忙问道:“额娘,今早我给您煎的药吃了吗?”
大福晋点头,用眼神宽慰了女儿一番,接着给惠妃解释道:“额娘,最近天气忽冷忽热,我前几日吹了冷风,这才气虚的厉害。”
惠妃本能地想蹙眉,让人把弘昱抱远一些,可是孙女们还在场。
胤禔家的大格格已经十一岁了,这样的年纪什么事儿都通了。惠妃克制住心底的担忧,叮嘱大福晋好生养着身子。
大福晋的身体自从接连生下这五个孩子后就有些垮了,大阿哥三天两头张罗名贵药材给大福晋滋补身体,这两年大福晋什么珍稀物件都吃过,可是效果微乎甚微。
惠妃一遍感叹大福晋没福气,一边又觉得自家儿媳是有些运道在身上的。
先是胤禔不顾劝阻非要生下嫡子,接着是大福晋在身子垮之前果真生了个儿子。
大格格和二格格都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家额娘,三格格和四格格年纪稍微小一些,眼巴巴地看着弟弟手里的金钗。
她们也想要。
许是三格格和四格格的眼神太热切,惠妃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彩云,把本宫的首饰盒拿来,给她们姐妹几人挑一挑。”
“本宫记得,前些日子皇上还赏了一些西洋的玩意儿,那些瓶瓶罐罐也都拿来。”
彩云依言进了内殿,去梳妆台翻找了一番,东拼西凑了一些东西,才小心翼翼地挑出来两小瓶香水夹杂在里面。
听闻西洋番邦进贡的东西,内务府都事先孝敬给承乾宫了,等皇贵妃娘娘及她宫里的几位挑选完,才能轮到其他人。
又听说,这个规矩是皇上默认的。
她们娘娘得这两瓶香水的时候宝贝的不得了,只在新奇的那两日喷了几次,就放柜子里收好再也没舍得用过。
姐妹四人看到宫人呈上来的东西,都惊奇地睁大了眼。得了大福晋的许可后,大格格才带着几个妹妹每人挑选了一两样东西。
对于那个最珍贵的香水,姐妹四人都没碰。
惠妃不错眼地瞧着,大福晋果然是会教导孩子的,当即笑着把其中一瓶香水送给了大福晋。
“我也要,我要。”弘昱丢下手里的金钗大声道。
惠妃连忙哄道:“给你,都给咱们弘昱。”
姐妹四个默不作声,眼瞅着玛嬷把剩下的东西都送到弟弟跟前,还让奶嬷嬷给他拿好。
每次弘昱来钟粹宫,玛嬷都会赏赐他东西,把他当成心尖尖,而她们姐妹四人就成了陪衬的绿叶。
不过没关系,额娘拼死拼活生下的弟弟,她们也很疼爱。
多一个人疼他自然是好的。
看着惠妃对弘昱温言软语地哄劝和打从心底里流露出的疼爱,大福晋心里泛不出一丝涟漪。
大阿哥这次去江南,带了两个侍妾格格,其中一个回来就有了好消息。
原本以为自己会黯然神伤的大福晋,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淡然,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或许她的眼泪,早在生弘昱之前就流干了吧。
大福晋在殿内坐了好一会儿,守在外面的宫人走到她跟前悄声道:“福晋,王爷被十四阿哥请去喝茶了,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请您在钟粹宫用了膳再回去。”
惠妃问:“怎么了?”
大福晋道:“王爷和十四阿哥有要事,妾身带着孩子们在额娘这儿等他回来。”
惠妃闻言,点了点头,“正好本宫这
儿也要传膳了,一起用吧。”
十四阿哥跟在胤禔屁股后面好几年了,只是他年纪小,皇上封皇子爵位的事儿还没轮到他。
皇上立嫡不成,势必立长。胤禔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只要压住太子……
不,太子不需要胤禔斗倒。
这宫里有的是人想看着太子失势。
而他们只需要拢住这些人,为直郡王所用,就能少使一些劲儿把太子拽下来。
只是十四阿哥,惠妃实在喜欢不起来。
光头阿哥没有实权,那个又是个心大胃口大的,惠妃早就提醒过自家儿子要提防永和宫母子,毕竟德妃跟毒蛇似得,掐准时机就会咬人一口。
打定了主意见到胤禔要再提醒几句的惠妃,没想到先等来的还是永和宫的消息。
五公主自从嫁去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至今只有两封书信寄来。
德妃心心念念的第三封家书,在今日送至京城,信中说和硕温宪公主于九月底病故。
惠妃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才与儿媳和孙子女们用完膳。
“病故?”惠妃有些吃惊。
温宪公主自幼养在太后身边,她去请安的时候遇到过许多次,这孩子的身子骨还是不错的,算不得娇弱。
怎么嫁到蒙古还没一年,人就没了。
惠妃有些唏嘘。
大福晋听闻这个噩耗,又惊又惧地看向自家大格格。
漠北蒙古需要与大清联姻,皇上才嫁了一位公主过去,是断然不会再把别的公主许配过去,不然就是太抬举土谢图汗部了。
而京城中,亲王、郡王之女刚好合适。
自己和大阿哥的长女今年十一岁,再过两年就能定下人家了。
大福晋越想越后怕,恨不得把大格格藏起来,永远藏在自己身后。
可是她有四个女儿,将来要何去何从呢?
一瞬间,伊尔根觉罗氏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与大福晋一样,心生悲凉的还有十三阿哥。
额娘敏妃病逝,独留下自己和两个妹妹。
八公主今年十三岁,十公主今年九岁。十公主的年纪尚且安全,可自己大妹妹已经十三岁了,比大哥家的长女年纪还大。
下一次与蒙古联姻的人,说不定就是八公主。
十三阿哥使劲儿锤了自己几拳,暗恨自己生得晚,若是能早几年,封了爵位去朝中当差任职,也许就能给妹妹们争得一门好婚事,最好如四姐那般留在京城,时常进宫陪伴皇贵妃娘娘——
这边二人再怎么心焦,都比不过永和宫正殿里哭晕过去的德妃。
这次,她是真的悲伤过度,昏迷了一天一夜。再睁眼时,身边只有石榴。
“温宪,本宫不信温宪没了……”德妃摇头,眼泪决堤。
石榴哭花得双目红肿,拿着帕子给德妃擦脸,葡萄在一旁端着药碗。
醒来又哭了许久的德妃,在石榴半哄半劝下,喝了半碗药。昏昏沉沉中她似乎听见了温宪的声音。
“额娘,是十四重要还是我重要?”
“额娘,你真的疼我吗?”
德妃迷迷糊糊睁眼,看到温宪那张脸就在床前,此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极了四阿哥。
“温宪,你回来了!”德妃大喜。
温宪垂眸,低声问,“额娘,你当真疼我吗?疼我为什么不求汗阿玛让我嫁去佟家?”
“额娘当然疼你了。”德妃大声道。
温宪公主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盯着德妃,好似看透了一切。
原本的悲痛和悔恨在这一刻无影遁形,德妃脸色煞白,看着温宪,“你知道的,额娘只有你和十四了,额娘是疼你的。”
“我与佟家的婚事只差一步之遥,额娘,那一步你也不愿意为我跨过去吗?”
温宪公主的脸离德妃越来越近,德妃的呼吸也愈发急促,她扭动着身子,想要躲避温宪的目光,“若不是佟佳氏和四公主阻碍了我们的计划,若不是她们抢走了你的婚事。”
德妃深吸一口气,对着几乎贴在自己脸上的温宪哀求道:“额娘不能再惹怒你汗阿玛了,十四,十四还小。”
她对女儿的婚事是有私心,可那一点的私心也是为了十四阿哥。
若是温宪能像荣妃的荣宪公主一样,在草原上立足,对她自己,对十四都好,自己这个额娘也会为她高兴的。
在她心里,十四是比温宪重要,可这并没有做错,毕竟宫里宫外,所有的女人只要当了额娘都以儿子为重,皇家自然也不例外。
温宪果然听进去了,她愣了许久,似乎觉得这话很合理。
自觉和女儿解释清楚的德妃刚想挤出欣慰的笑容,就听见女儿叹了口气,似乎带了无限幽怨道:“额娘,我总算知道了四哥为什么不和咱们来往。”
德妃呼吸一滞。
温宪向后移开了一些,德妃正好能看到她面上的平静,以及一张一合的嘴巴。
她说:“额娘,你知道吗,我恨你。”——
德妃疯了。
在得知温宪公主死讯的第三天,在永和宫寝殿内疯了。
宫人们进来的时候,发现德妃已经拿着珠钗刺伤了贴身宫女,在尖叫和混乱中,德妃被两个力大无比的嬷嬷钳制住。
“温宪不是本宫害死的,是承乾宫的人把她暗杀了,还有翊坤宫,也是帮凶!”
康熙来永和宫看望她的时候,德妃正被人抱住喂饭。
见到皇上,德妃愣了一瞬,接着就拼命挣扎要凑过来,头在地上磕得邦邦响,“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妾不是故意要害死郭络罗贵人母子还有十一阿哥的,是她们逼我的。”
“贱人,佟佳氏和郭络罗氏都是挡本宫和十四阿哥前程的贱人!”
郭络罗贵人的小阿哥,还有宜妃所出的十一阿哥……
康熙一张脸黑沉如墨。
德妃的鼻涕和眼泪糊了一脸,石榴想要捂住她的嘴巴却因一手黏腻而意外滑开。
自从葡萄被娘娘刺伤后,就被移到殿外了,如今贴身照料德妃的只有石榴还有另外两个小宫女。
那二人在德妃口出狂言的时候就吓得愣住了,石榴心里又急又悔,这时候才念及葡萄的好来。
若是葡萄没被娘娘刺伤,说不定现在就能与自己一道阻止住娘娘。
当初,葡萄原本是要跟着五公主去土谢图汗部的,可惜临了却被别的事儿耽误了。自此,便比以前活泼了一些,说是心里感念娘娘把她留在京城里享福。
石榴自那天皇上走后,在永和宫里胆战心惊了好几天,最后等来的不是主子娘娘赐死,而是终身监禁永和宫。
德妃虽然疯了,但她还是十四阿哥的生母。
石榴刚想缓一口气,却惊讶发现葡萄不见了。
如今永和宫成了笑柄,别人不趁机踩一脚就算不错了,想要打听被德妃刺伤挪出去生死未卜的宫女,犹如天方夜谭——
承乾宫。
弘晖端着蒲雨才洗好的水果,蹦蹦跳跳地来到佟佳禾跟前。
“玛嬷,你吃。”他捏起一颗圆滚滚的葡萄递过来。
佟佳禾吃了一口,夸赞道:“真不错,好甜。”
弘晖歪头,“玛嬷,会把我
的牙甜掉嘛?”
自从佟佳禾给他讲过小孩子吃太多甜食牙齿会掉的故事后,弘晖就格外注意这个问题。
佟佳禾笑得前仰后合,“弘晖少吃一些就不会了。”
两人身旁的桌子上,全是今日胤禛送来外头庄子里的新鲜果子。今日阳光正好,她索性带着弘晖一起在石榴树下玩闹。
“弘晖,今日你是什么?”佟佳禾认真问道。
弘晖神色严肃,装作大人的模样,举起手中的木剑掷地有声道:“玛嬷,今天我是剿灭倭寇的大将军!”
“好!”佟佳禾鼓掌,拿起一颗葡萄塞到他嘴巴里,“这是奖励我们大将军的!”
一颗酸中带甜的葡萄进入嘴巴里,弘晖笑弯了眼睛,“玛嬷,外面的葡萄真的比宫里的甜。”
佟佳禾看着他,很是认真地点头。
是啊,因为外面的葡萄自由了……
第97章 第 97 章 更新
康熙三十九年, 十月,太后六旬万寿节那天,看到孙子孙女们进献给自己的东西, 颇为感慨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闻弦歌而知雅意, 康熙当即决定明年六月去热河行宫,哄得太后眉开眼笑, 多用了许多菜品。
上行下效, 他也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看到自己孝顺的一面。
太子胤礽带着众皇子起身,先是恭祝皇太后洪福齐天, 接着又喝皇上孝感天地,是为天下所有人子的榜样。
看到这副场景的康熙甚至感动, 当着众人的面直叹胤礽是千古第一太子, 是大清之福。
眼看着康熙喝了许多酒的佟佳禾, 也不确定这话是真心还是捧杀, 只看胤礽的额头隐隐有了汗水,她找准时机道:“正因皇上您是千古一帝, 才会教导出如此优秀的孩子们。”
康熙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古人, 一群无知无趣的古人!”按照序齿坐在后方角落里的十八阿哥嘀咕道。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与他挨得近,见十八似乎有话想说,问道:“胤祄,你在说什么?”
十八阿哥低头不屑地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端起桌上的果酒一饮而尽,颇有几分豪迈。
自去年起, 汗阿玛已经开始问自己一些关于朝政的见解了,他心里隐隐觉得,康熙对太子不满,这是要把自己当成继承人来培养。
自己懂得历史, 能够改变康熙朝的结局,甚至把康熙等人玩弄于鼓掌。自觉高人一等的胤祄根本不想理会自己同胞的兄长,假装听不到对方呼唤自己的声音。
坐在二人之间的十七阿哥皱眉,他听得分明,十八肯定也听见了,却丝毫不理会。
与太后、康熙一起坐在上首的佟佳禾几乎可以看尽殿内的角落。
听宫人说,最近十八阿哥在乾清宫的时间越来越长,康熙对王嫔的赏赐也越来越厚重。
厚重到什么程度呢?
就连宜妃都忍不住和自己私下吐槽,难不成十八阿哥是神仙下凡,才能把皇上哄得这样高兴。
看到十八阿哥眼底的嘲弄,佟佳禾心里突有奇感。
快该收网了。
康熙真的是个很有耐心的猎人。
如果被网的鱼里没有自己,佟佳禾一定很愿意和他交流学习钓鱼心得。
几杯酒下肚,佟佳禾的思绪也开始飘忽。她总觉得,自己隐隐忘记了什么。
直到即将踏上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佟佳禾才想起来自己数月前到底忘了多么重要的东西。
一废太子要来了。
与佟佳禾的焦虑不同,惠妃、宜妃和荣妃等人是抱了皇上离京,她们就能松快几日的目的,迎来了这次的热河行宫人员名单。
熟悉的人,熟悉的流程,皇贵妃和一些年轻嫔妃都在名册上,皇子公主里则带了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和八阿哥、十三和十八阿哥以及八公主、九公主。
出发去草原的路上,太子与万岁爷同乘一车,明黄色的銮驾摇摇晃晃地在前面走着,佟佳禾盯着它发起了呆。
这次,胤禛并没有跟来,而是被康熙委派了任务留在户部。这个重大节点,胤禛不在,兴许是件好事。
自己的六弟庆复此时也在京城,不论京中还是热河,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彼此都能有个照应。
赫舍里氏,佟佳氏,钮祜禄氏,看似显赫的几家勋贵,说白了都是皇家的鹰犬。康熙用得顺手便提拔了,等来日新皇登基,还能看得惯他们吗?
这才是世家大族倾尽全力也要闯进夺储漩涡中的原因。
佟佳禾挑眉,不管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都依然记得,自己的目标是中宫之位。
蒲雨在马车里无聊到打络子,低声和松露交谈着什么。
皇贵妃从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就愣了神,一直到出了京城,队伍沿途歇了两次都没缓过来。
蒲雨和松露开始担忧皇贵妃水土不服。
以前来过草原却没事,并不代表下一次来也没事,毕竟她们娘娘身体娇贵。两人又开始交谈到了地方后,如何给皇贵妃滋补身体。
佟佳禾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她们闲聊,心里还在想着一废太子之时自己能做些什么。
“等何为禄回来,让他去打听一下还有多久停下驻扎。”蒲雨道。
松露似乎在抿着唇笑,低着头专心打络子不再接话。
何为禄跟在后头一辆马车上,佟佳禾的马车坐不开,便让他去后面与苏贵人挤一挤。
“何公公。”苏贵人看着他,轻声道:“今儿天气很好。”
她鼓足了勇气,想要和他多说一些话。话说出口,又觉得总是称呼他为公公不太好。
如果当年他家里没有那场变故,他一定会成为京城最有才的儿郎。想到当年的事情,苏贵人心里压抑得难受。
何为禄一愣,似有些恍惚:“娘娘说的是。”
“等外面的花开了,你能给我摘一朵吗?”苏贵人指着外头的野花道。
“奴才遵命。”何为禄恭敬道。
苏贵人深吸一口气,“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自称奴才了。”
“奴才不敢僭越。”何为禄垂首。
他的命是皇贵妃的,家里的安稳日子也是皇贵妃给的。他不能做出任何不利于皇贵妃的事情,更不能成为别人攻讦承乾宫的理由。
自己一时欢喜,好似忘了他们如今的身份,现如今的平稳生活有多么来之不易。
苏贵人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公公所言极是。”
两人的相顾无言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外头的驾马驱车的声音惊扰。
“怎么了?”何为禄顺势从马车里出来,问外面赶马的徒弟。
“是十八阿哥,说是想皇上了,想让马车快点去前头追皇上。”
何为禄皱眉,皇上的马车之后便是皇贵妃,十八阿哥这是要打承乾宫的脸。
当初太子爷、大阿哥和四阿哥等人年幼时,也没人会做出这样没规矩且不敬长辈的事。
何为禄向前观望,只见皇贵妃的马车缓缓停下,竟真的让十八阿哥过去了。
“娘娘行事必有其深意。”马车内的苏贵人道:“可是我心里总有些不安,担忧皇贵妃娘娘,你快回去吧。”
何为禄交代了一番驾马车的小太监,在人流中隐匿了身形,不动声色地往前头赶去……——
马车内,十八阿哥闻着花果香,半躺着假寐。
康熙朝一废太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只要自己把握住时机,趁乱之中做些什么,才能让太子永无翻身之地。
前些时日,自己已经稍微和康熙透露出一些东西,并与他高谈阔论了一番,那些言论足够让这些老古董们震惊一些时日。
自己这副身体年纪尚小,做不出什么大动作,唯一能做的便是给大阿哥添添柴,让烧死太子的那把火燃得更旺。
“皇贵妃的马车到了吗?”十八阿哥问身旁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极为恭敬道:“回阿哥爷,方才就过去了。”
他们已经把皇贵妃的车驾甩在身后。
十八阿哥点头,赞扬道:“你这事儿办的不错,回头领赏。”
“回禀主子,太子爷那边说请您歇一觉后再去玩。”马车外又钻进来一个小太监,回禀道。
这一路上,他已经用了许多理由接近太子,胡搅蛮缠也好,请教诗词也罢,见了几次便用理由婉拒了。
他还有事情要忙,不能总陪着七岁的弟弟玩乐。
听到这话的十八阿哥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太子不喜幼弟,连一个小孩子都容不下,又怎能容得下那些成年且有爵位的兄弟呢?
这个帽子扣在太子头上,刚刚好。
帝王的疑心病,就是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生出来的,他迫不及待地要把这股风吹到康熙耳边。
如愿从康熙马车里出来后,十八阿哥随意吃了些东西便睡下了——
十八阿哥是当晚夜里病倒的。
虽圣驾行围的太医进去了一拨又一拨,还是研究不明白十八阿哥白天好好的,晚上怎么就吐血晕厥了。
“难道是中毒了?”康熙锐利的目光从伺候的宫人身上扫过。
营帐内的宫人跪了一地,“请皇上明察。”
眼下最急切的是十八阿哥的身体,康熙让人把近身伺候的宫人拖下去审问后,便让其他人各自去忙活了。
到了下半夜,十八阿哥的气息渐弱,康熙急忙让人把十八阿哥挪到自己的营帐内。
门外八旗士兵巡逻的脚步声渐渐走远,隐约还有低声攀谈的声音,康熙惊诧道:“是谁在外面?”
自己在营帐内,十八阿哥昏迷不醒,竟还有人敢在外面交谈。
“把人带进来!”康熙怒极。
不一会儿,守在外面的侍卫进来了,却没旁人了。
“怎么?”康熙沉声问。
领头的侍卫惶恐跪下请罪,“回禀皇上,方才是太子殿下的帐外询问您与十八阿哥的情况,微臣就没……”
捉拿太子,借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啊。
那可是皇上最看重的太子爷!
十八阿哥病重,太子非但不想办法从京中调太医过来,反而围在自己营帐周围窥视。若不是自己警觉,听到了动静,谁会知道今日夜里太子曾来过自己营帐周围。
“汗阿玛,汗阿玛救救我,胤祄难受。”被宫人喂过药后的十八阿哥,终于在一个时辰后缓缓醒来,见到康熙的背影的刹那,他就开始哭诉。
康熙回头,看向幼子,眼底是深深地疑惑和不解。
为何胤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今夜,不管他是调令京城的太医前来给十八诊治,还是正大光明来到营帐询问十八的情况,自己都不会动怒。
十八阿哥在床榻上哭叫了半晌,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回应。他费劲睁开眼,想要看清楚康熙的神色,却在下一秒彻底昏死过去。
太医们急得头上冒汗,见皇上在十八阿哥榻前不动如山地站着,更觉得他们太医院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境地。
康熙的眼眶通红,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十八阿哥。
自己引以为傲的太子,亲自抚养长大的胤礽,行为举止竟这般不磊落,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再想起直郡王曾和自己说过太子品行不端,康熙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与自责。
胤礽,真如自己想象的那般优秀吗?
若真如此……果真如此……
“皇上!皇上!”
营帐内,梁九功的惊呼声,彻底扰乱了这个深夜——
宫里宫外,众人皆知皇上疼爱十八阿哥,可是眼下十八阿哥生死未卜,皇上也倒下了。
这次随行的太医不多,原本守在十八阿哥榻前的太医得知皇上晕倒后,转而来了康熙这边。
毕竟,皇上龙体安康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都得先放一放。
十八阿哥年幼,加上路途奔波病情加重,太医突然又撤了,此刻他的呼吸都微弱了,放佛轻轻碰一下就能没了生息。
佟佳禾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十八阿哥,仔细检查了一番看出不是什么中毒迹象后,才松了口气。
也许是命中注定有这一劫难,十八阿哥与草原八字不合。
难道这个穿越者要陨落了吗?
佟佳禾略微思索了片刻,转身出去,正巧看见了守在康熙榻前的太子。
“娘娘,太子殿下,皇上因为十八阿哥的事情晕厥,太医已经开了药方,奴才这就让人去煎药。”梁九功语速极快地解释了一番。
佟佳禾打量了一眼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太医,非常明白他们此时忐忑不安的心情。若是康熙有什么三长两短,首先要跟下去服侍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姨母,汗阿玛一路奔波累着了,十八的事……暂且不要提了吧。”胤礽道。
方才他已经观察过十八阿哥,那孩子的脸色煞白,嘴唇也没了血色,再看单薄虚弱的模样,应是不行了。
小十八是汗阿玛疼爱的幺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胤礽强忍着泪意,生怕康熙醒来受不了这个打击。
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睫毛轻颤的刹那,胤礽差点激动地叫出声来。
汗阿玛,汗阿玛醒了!
康熙缓缓睁眼,梦里浅淡的人影在这一刻与现实交叠重合。他好像醒了,又好像没醒。
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众人,康熙好像能想象到自己薨逝的时候是什么光景。大约也是这样,有人盼着自己生,有人盼着自己死。
抬眼,看到的一脸担忧的皇贵妃和站在她身旁的太子。皇贵妃双目通红,而太子的精神看着却十分不错。
自己晕厥半天,差点醒不过来,太子难道就不担忧吗?
还是说,他巴不得自己醒不过来。
康熙心中酸涩,有千言万语想要同面前的两个人说,可开口便成了另一番话。
“相由心生,境随心转。胤礽,你是想杀了朕吗?”
恍若一盆冷水从头顶浇灌而下,胤礽的指尖和心底都冰凉到刺痛。
他微微抬头,不可置信般看着榻上之人,“汗阿玛,我是保成……”
保成。
你亲自养育大的保成,这世间与你最亲近的孩子。
侍奉在一旁的佟佳禾听到这话的时候,更是呼吸都放低了频率。她心里万分期望着这是康熙的胡话,是梦魇过后的胡言乱语。
梁九功作为帝王最亲近得力的侍从,这几年早已察觉到帝心的变化,但是他有口不能言。
宦官,要倚仗皇权而活。龙椅上坐着的是谁,谁就是自己的主子。显然太子还没有能耐到这般地步,大阿哥亦是如此。
佟佳禾看着面不改色的梁九功,心里喟叹这老狐狸看似给众人卖了情,实际上也是在康熙许可的范围内行了便宜。
他尊的敬的,一直是皇权。
帐内的气氛陷入了诡异又危险的安静中,佟佳禾知道,这时候必然要有一人打破沉默,或许才能破冰。
这人,正是自己。
第98章 第 98 章 更新
殿内的人各自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
康熙首先想到的就是十八阿哥的病情。
原本以为十八阿哥是情深不寿, 慧极必伤。然后经过他这两年的判断来看,十八已经超过了正常范畴,近乎妖异。
对于似妖似怪的儿子, 康熙已经不觉得他与自己有什么关联, 甚至已经称不得自己的儿子,爱新觉罗氏的子孙。
虽说他的病情自己并没有很在乎, 甚至还想借此除掉这个孩子, 但是太子的冷漠疏离,让康熙心寒。
毕竟, 十八的不同寻常只有自己知晓,太子是不知此事的, 在其他阿哥眼里, 十八只是个得宠的皇子。
年幼得宠, 却丝毫碍不到东宫之路的弟弟, 太子竟也容不下吗?
等自己百年之后,毫无兄弟友爱之情的太子又会如何对待想要和他争抢皇位的兄弟们呢?
康熙越想越心惊。
直郡王胤禔的密报还在桌子上, 里面的内容他前两天已经看过, 无非是说太子的各种不是,没有储君的风范。
原本他只作没看见,面对胤禔的时候也是一笑而过,眼下却不得不深思,胤禔对太子的了解,或许多于自己。
保清和保成……
自己在他们二人身上也倾注了最多的心血。同样, 他们也是自己最亲近,最引以为傲的两个孩子。
太子的字是自己一笔一画教的,直郡王拉弓射箭也是自己亲自示范的。
余下的阿哥们,三阿哥在荣妃的管束下没出岔子, 四阿哥在皇贵妃身边更不用提,五阿哥在太后那儿也不错,七阿哥、八阿哥等人多多少少都在承乾宫学到不少,尤其是老八,自小跟在老四屁股后面跑。
自己悉心照料长大的孩子,会让自己失望吗?
想的多了,康熙的眼神开始有些怔愣。
佟佳禾隔在父子俩中间,把康熙和胤礽的表情尽收眼底。
康熙是痛心疾首,胤礽是悲愤交加。
他们二人现在情绪都起伏不定,波动十分大。
转身把药碗接过来的时候,佟佳禾给胤礽递了个眼神。
天子问责,要跪下回话。
胤礽这才猛地惊觉,汗阿玛的话音落后,自己还笔直站着。
扑通一声响,胤礽直直跪下,拉回了康熙的思绪,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你还想说什么?”
康熙声音平静,好似方才质问太子的人不是自己。
“汗阿玛,我……”胤礽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和无措,他是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想要关心汗阿玛的身体,可在一想到汗阿玛质疑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 ,胤礽就顿住了。
他想和汗阿玛说的话太多了,汗阿玛会信吗?
还是什么都不信,把事情都压在心底,将来的某一天再次重演今日之事。
质疑自己,质问自己。
在此之前,两人俨然还是天家最尊贵的父子。
入朝的时间久了,自然知道朝堂上带头攻讦自己的人都有谁。
直郡王,还有他身后的党羽,出力不少。
“汗阿玛,儿臣想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惹得汗阿玛如此厌烦?”
厌烦之后,才是种种不信任。
这是抚养自己长大成人的汗阿玛啊,自己怎么可能想要他死。
胤礽双目通红,是委屈也是不甘。
汗阿玛竟真的将直郡王的胡言乱语听进去了。
康熙瞪着太子,显然被太子不合时宜的问题给气到了。
帝王怒目而视,在旁边的佟佳禾切身感受到了这种强势的威压,她稳住心神,理顺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十八阿哥病重,太子窥探帝踪,康熙因此昏厥。
康熙对十八阿哥有几分真情实感,暗中观察了许久的佟佳禾心里自是有数。
能让他发火气急攻心晕倒的,只有太子,十八阿哥只是个幌子。
十八阿哥的这场急病,根本无关紧要。
鬼知道现在不拦着,康熙能说出多伤人的话。
许是康熙的沉默激发了佟佳禾的潜能,她看了眼僵持住的父子,看似轻松,实则谨慎万分地对着康熙道:“皇上,该吃药了。”
吃了药,说不定脑子能清醒一点,就不魔怔了。
皇贵妃的声音宛若天籁之音,康熙的目光从太子移到皇贵妃身上,在心里默叹幸好皇贵妃跟来了,不然自己连个知心人都没有。
知心人佟佳禾亲自喂康熙吃药,殿内窒息的气氛终于散开了些。
太医们早在康熙那句话说出来时就吓的直了眼,谁知道看个病还能卷入天家父子之间的生死纠葛中。
胤礽依然沉浸在汗阿玛的指责中。
君臣父子,先君臣后父子,这些道理在他成长过程中已渐渐懂得。
以往他只想过汗阿玛对自己处理政务不得他意而失望,却从未想过汗阿玛会觉得自己想让他死。
“汗阿玛……”胤礽的语气透了苦意。
康熙闭眼,不愿看他。
佟佳禾在心中惋惜,太子生来光风霁月,连服软都不会。
不过,总好过没低头。
“汗阿玛,儿子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您明示。”胤礽垂首,“儿子会改的。”
“皇上您看,孩子再大再小,都得您亲自教。”佟佳禾言笑晏晏,“不像臣妾,只会教他们多添衣裳,少吃冷饮。”
“虽说保成都当阿玛了,可在您和臣妾跟前,还是个孩子呢。只要是孩子,都需要父母长辈在前头指路。”
“您来草原前,太后娘娘还一直拽着您的胳膊叮嘱晚上不要骑马吹冷风呢。”
佟佳禾语气和缓,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某一瞬间,康熙想到了自己额娘,如果额娘还在也是这样关心爱护自己的吧。
就像此时在自己跟前,极力想护住太子的皇贵妃……
胤礽能感受到姨母单薄的身子挡在自己面前,似乎想要隔绝汗阿玛的怒火。
可是姨母又真的拦得住吗?
“太子,你下去吧,朕和皇贵妃说会儿话。”
康熙拍了拍佟佳禾的手,想笑却笑不出来,勉强扯了扯嘴角。
太子长大了,直郡王也虎视眈眈,曾经觉得儿子们有志气的康熙,突然换了想法。
在自己身强体壮之时,觊觎皇位的都是狼子野心。
因为只有自己死了,他们才能得偿所愿。
孝顺的孩子会想让自己的阿玛咽气吗?
胤礽有些错愕,梁九功微微动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心里急的要命。
趁现在皇上被皇贵妃娘娘劝住了没动怒,太子爷还不赶紧出去想想对策。
在背对着康熙的时候,梁九功眨了眨眼,算是卖给太子一个人情。
胤礽注意到了,可面上还是震惊无措,对着康熙行了礼退下。
“佳禾。”
“佳禾……”
康熙卸了力气,躺在床榻上病怏怏地唤佟佳禾的名字。
听着像阎王点卯。
佟佳禾呼吸都觉得困难之时,猛地听见了抽噎声,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
康熙哭了。
佟佳禾错愕不已,一时手脚都有些慌乱,人一急也跟着红了眼,眼泪不知不觉地往下掉。
“皇上……”佟佳禾来不及擦掉眼泪,紧紧握着康熙的手,“您别难受,保成不是那样的孩子,他人品甚高,是个好的。”
太子自小在乾清宫长大,若是他德行有亏,也是自己教导不善的缘故。
康熙流下两行清泪,“保成的好坏与你无关,左右是朕没教好。”
一生要强好胜的康熙,哭起来竟毫不违和,在佟佳禾看来,每一滴眼泪都是真的。
毕竟,太子是他的心头肉,哪怕现在的康熙对太子有所忌惮和不满,曾经二十多年的真心付出却做不了假。
里间除了自己和康熙,再也没了别人。
太医和梁九功都守在外头,但凡他们聪明点都知道把耳朵堵上。
照着康熙的话说下去,说太子不争气,那就是为了一时的共鸣给自己挖了个坑,若不顺着他的话说,难免有包庇太子的嫌疑。
等这事儿过了,康熙再把自己和胤禛划归到太子党人员名单上,那才叫有苦说不出。
闻言,佟佳禾先是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心里压了千斤重的担子,“皇上,您这样说,一定是保成做了什么让您不满意的事儿。若您不方便,或不舍得,臣妾替您训斥。”
或许是血缘关系,皇贵妃待保成向来亲厚。康熙原以为她会说些求情的话,没想到竟是要替自己出气。
果然在皇贵妃心里,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眼泪还来不及收回的康熙眼里有了丝笑意,掌心暖融融的感觉传到心尖。
“等臣妾教训完了,您再指点他。保成秉性仁厚,您说的话,他会听的。”佟佳禾说完,心事重重地往外头看了一眼。
康熙自然没有错过她的眼神,跟着往外瞧去,“怎么?”
佟佳禾扭头,言辞恳切道:“皇上,小十八的病重得厉害,方才保成怕您担忧挂念,找到臣妾说先把十八的事情压着,宫里擅小方脉的太医已经日夜兼程赶来了。”
佟佳禾一语双关。
一来太子虽然找了我商议此时,但是我却没瞒着,有什么话都当着您的面说了。
二则太子也担忧幼弟,不是没心没肝的人。
历史上一废太子过后不久康熙就后悔了,为什么后悔,还不是当时发火的时候话赶话,再加上周围的人例如大阿哥及其党羽有心拱火,气氛烘托到那儿太子就不得不废了。
复立太子的时候,康熙想破了脑袋,找人与他做戏,借坡下驴。
如今自己话里话外给足了康熙台阶,若是他只是想给太子一个教训,方才那一通呵斥,接下来再冷落一段时日便也够了。
若是有台阶不下,那就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了。
等着康熙回答的佟佳禾心跳如鼓。
“不说这些了。”康熙道。
“草原上的风景好,改天朕带你去瞧瞧。”
佟佳禾笑容逐渐明媚,“等皇上养好了身子再出门,臣妾不急。”
康熙虽没明说,但胤礽这事暂时揭过,总好过当场发作。
给太子留了足够的时间应对周旋,若他把握不住,即便自己能帮他一次也帮不了第二次。
佟佳禾眼底的担忧一分没少,这时候宫里应该收到消息了,不知道远在京城的胤禛怎么样了,千万别乱了阵脚——
直郡王在营帐里等了许久,直到隐隐传来十八阿哥不太好的消息,都没等到万岁爷废黜太子。
太子窥探御帐,汗阿玛也不在乎吗?
直郡王对着桌子重重锤了一拳。
他身边的幕僚心惊胆战地看着桌上裂开的缝隙,一时不知该感叹桌子质量不好,还是感叹王爷的手劲儿太大。
“主子。”幕僚拱手道:“咱们先静观其变。”
据给十八阿哥医治的太医说,十八阿哥已经没多少时日了,这个时候静观其变才是正理。
等十八阿哥真的没了,再去狠狠地哭上一场,在皇上跟前全了这一路走来的兄弟情分。
“皇上这般疼爱十八阿哥,等回过神来,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在毓庆宫头上。”幕僚道。
这话说到了直郡王心坎里。
王嫔娘娘的幺儿,也是汗阿玛的心尖尖。若不是十八比他们小了二十岁,自己也会把他视作威胁。
“宫里的书信到了吗?”直郡王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不像方才那般急躁。
“回禀王爷,晌午到的,奴才瞧见梁公公把信件取走了。”
他可是拜托了额娘,一定要把王嫔的信送来让汗阿玛看到——
十八阿哥虚弱地睁开眼睛,看清楚守在自己身边的是何人后,想要惊呼,喉咙却像堵着棉花一样,只能有气无力呜咽一声。
佟佳禾看到他睁眼,露出笑容,“胤祄醒了,是饿了么?”
“我已让人下去煮粥去了,等会儿你吃些,别让皇上担心。”
康熙绝口不提十八阿哥的病情,但佟佳禾作为皇贵妃却不得不问。
位同副后,也得有皇后的德行。
十八阿哥先是一愣,看向四周果然无人,他急促地粗喘着,想要守在外头的宫人进来。
“太子殿下已经传了京城的太医过来,沿途有名的医士也着人请来了。你别慌,病会好的。”佟佳禾看着他温柔道。
佟佳禾俯身贴在十八阿哥耳边道:“胤祄,这些时日,寻到你想找的人了吗?”
她起身,眼底的促狭之意显而易见。
皇贵妃果真是穿越之人吗?
十八阿哥惊慌不已,慌乱之后又迅速镇定下来。
这个女人一定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即便知道了又怎样,自己是皇子,格外受康熙看重的阿哥。
若是她愿意向自己低头,卑微请求自己照拂她,或许自己会愿意把未来的计划透露给她一二。
趁着十八阿哥喘粗气的功夫,佟佳禾幽幽道:“你的病为何这样重,事到如今你心里还没数吗?”
十八阿哥呆若木鸡,连呼吸都发颤。
他病倒的时候就察觉有些不对劲,来的这样迅猛的病情与他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大约是有人嫉妒自己的才华,才悄悄给自己使绊子吧。相通了后的他又生气又无奈。
等他病好了,再去收拾这群小人物。
“蠢货,你还以为自己是男频小说里的天选之子吗?”佟佳禾道。
若是十八阿哥再多几分精明和耐心,如今和他一样躺在这儿的还得加上自己。
十八阿哥震惊地看着佟佳禾,不敢置信自己堂堂天选之子竟然成了炮灰。
天知道他得知自己穿越到康熙朝的时候有多兴奋,自己在现代社会的种种不易,怀才不遇,终于被老天爷看到了,并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补偿了自己。
自己比这个古人更清楚清朝历史,他的出现就是要光芒万丈,艳惊四座。
想到自己大学逃课看的那些网文小说,他呼吸越来越重。
这副身体的亲额娘王氏楚楚动人,宜妃郭络罗氏千娇百媚,良嫔卫氏美若天仙,皇贵妃佟佳氏也是明艳动人……
他心里生出来许多见不得人的想法。
等自己将来登基后可以左拥右抱,把这些美女都纳入后宫,与那些男主一样荣华富贵与美人相伴。
现代人的思维是可以降维打击清朝人,可眼前这个被自己视作玩物之一的女人,竟然也是穿越者。
若是自己早些发现,杀了她就好了。
她毁了自己万人之上的梦想!
看清楚十八阿哥眼底的杀意,佟佳禾十分感谢当初给他病情添砖加瓦的自己。
十八阿哥以身做饵、康熙放任不管、自己伺机而动、以及大阿哥添油加醋……十八阿哥的病从原本的两分变成了八分。
‘天选之子’不出事才怪!
十八阿哥的嗓子已经废了,眼下说不出一句话。
佟佳禾静静看了他一会儿。
康熙放任十八阿哥自生自灭,只有一种可能。
他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十八阿哥对他没了任何价值。
至于十八阿哥嘴里吐出来多少东西,只有他和康熙最清楚。
看十八这段时间的行为做事,佟佳禾合理猜测他是个爱出风头且不愿让别人抢了先的人。
绝不会让别人与他一同享受穿越者光环带来的好处。
自己的身份,十八没猜出来。即便能猜出来,他也不会告诉康熙。
‘关怀’皇嗣的时间被佟佳禾拿捏地十分到位,亲眼看着十八阿哥因为痛苦再度昏厥过去,佟佳禾才急声道:“太医,快叫太医进来。”
“娘娘!”
外头守着的宫人和太医一起冲进来。
佟佳禾惊魂未定地看着十八阿哥,眼里满是担忧,仿佛十分不解清醒不久的十八阿哥怎么会突然晕了过去。
她声音疲惫道:“许太医,这儿就交给你了。”
说罢,转身就出去了。
许太医对着皇贵妃的身影恭敬地行了礼,赶忙转身对围在十八阿哥身边的宫人道:“快看看阿哥。”
十八阿哥的贴身太监不疑有他,赶紧将十八阿哥扶着坐起来,方便许太医继续诊治。
许太医是自己人,他们信得过。
他们可是给这位太医塞了不少银子,才买通他如此尽心尽力地给十八阿哥医治。
回到住处,蒲雨和松露服侍佟佳禾歇下,松露留在里面守着,蒲雨出来透个气。
见到何为禄,她扫了眼对面问道:“听说十八阿哥的贴身太监把余下两位太医打发出来了?”
何为禄表情淡淡的,“他们只信得过许太医。”
挺好,有许太医在,也省得他们麻烦了。
傍晚,还在睡梦中的佟佳禾被外头急促地呼叫声吵醒。
松露听见床榻上轻微的响动声,探过来半个身子,声音清脆又温柔,“娘娘,十八阿哥没了。”
“皇上呢?”佟佳禾问。
“太子爷亲自侍奉的汤药,皇上喝了药就歇下了。”松露道:“咱们的人在外头都听见了太子爷给皇上读了信后,肝肠寸断的哭声。”
佟佳禾睁眼,眼角因困倦染上一抹红,看着像痛哭过一场般应景。
十八阿哥病的不是时候,死的可太是时候了!
第99章 第 99 章 更新
京城。
王嫔在得知十八阿哥病重的消息时, 人就吓掉了魂。
小十八从来没离开过自己那么久,没想到这一次就出了事。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陪着王嫔,安慰了额娘许久。
十八长大后与他们不亲近, 和额娘说话也是颐指气使。
原本他们二人对十八颇有微词, 可再一想到彼此是亲兄弟,那些抱怨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十八身体健壮, 此次突然病倒怕是有隐情。”十五阿哥小心地和额娘与弟弟解释。
“十八跟着皇上, 怎么会被人……”
王嫔睁大了眼,似是想到了什么欲哭无泪。
皇上对十八阿哥不同, 她早早地就感受到了,十八与其他兄弟格格不入, 心思细腻的王嫔也有所察觉。
临行前, 皇上曾许诺过自己此行回来给自己恩赏。
王嫔向来小心谨慎, 那天竟不知为何大了胆子问道:“皇上要赏臣妾什么?”
“封号, 密,如何?”
密……
如今想来恍然大悟。
“胤禑, 胤禄。”王嫔握住两个儿子的手, 胆颤道:“方才的话,往后莫要再提了。”
“额娘?”两人被王嫔的毫无血色瞬间苍白的脸吓了一跳。
王嫔自顾自站起来,喃喃道:“我这就写封信,让人送给皇上。”
“娘娘。”贴身宫女进来,
见到王嫔行礼问道:“方才钟粹宫的宫人来了一趟,问您可写了信件, 可以一同让人捎带过去。”
钟粹宫里住了几位后妃,能以宫名自居的只有主位惠妃。
王嫔笑容勉强,“让她等一炷香。”
十五阿哥胤禑和十六阿哥胤禄有些不安,“额娘, 我们也给十八弟写封信吧。”
十八也是他们亲弟弟。
王嫔心中复杂,胡乱点了点头,“写,都写。”——
钟粹宫。
惠妃的袖子差点被自己卷成团儿。
保清来信说十八阿哥快要不行了,事成与不成就看这几日。
难为了保清这些年忍辱负重,这事儿若是成了,让她立刻死了都甘愿。
只是,有皇贵妃在,他们能心想事成吗?
惠妃忧心忡忡。
这几年,皇上除了宠爱年幼的阿哥和公主,对她们这些宫里的老人也多了几分恩情。
去岁她生辰的时候,皇上格外用心地送了件子孙满堂的翡翠屏风,可谓送到了她心坎里。
不仅自己,宜妃和荣妃那儿也是,都不以往更看重了几分。
作为最早那批进宫侍奉的嫔妃,惠妃知道皇上是个念旧的人,更不用说她们几个还生育了皇嗣。
单单这一点,就够皇上善待她们终老了。
只是这些还不够。
皇上念旧,可活人比不过死人啊,谁能比闭了眼咽了气的仁孝皇后更旧?
惠妃一想到自己要和死人争,心里又怨又气。
为了儿子,为了孙子,她得与保清联手走出一条路。
“娘娘,十四阿哥在外头等了您半个时辰了,说给您请安。”彩云进来,服侍惠妃洗漱穿衣。
惠妃睡醒后就听闻十四阿哥来了,原本三两句话就让宫人打发他出去了,没曾想他到现在都没走。
“跟他额娘一样有耐心。”惠妃嗤笑了一声,眼底满是轻蔑。
五公主被嫁去漠北草原,不久后又身死他乡,对永和宫的打击不小,德妃瞧着苍老了许多。
原以为他们母子能消停会儿,没想到那么快就缓过来了。
也是,一个公主哪里抵得过养在身边的阿哥金贵。
别看荣妃如今时常把荣宪公主挂在嘴边,要是真有什么事儿,还不是先护着三阿哥。
宫里的嫔妃,嘴上说的再好听,心里都是盼着儿子更看重儿子的,承乾宫那个皇贵妃也不例外。
为了恪靖公主争了佟家的婚事,还不是为了帮扶四阿哥,获取佟家的助益。
十四阿哥精明,最惹惠妃不喜,她往外头看了一眼,便对宫人道:“既然不愿走,那就再让他等等,左右他也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
彩云出去,对着十四阿哥道:“阿哥稍等,娘娘还在洗漱,一会儿便好了。”
十四阿哥见到有人出来,慌忙站起身,见来人是惠妃跟前的宫人,极力掩饰面上的失落,声音轻快道:“有劳姑姑出来传话,我不急,坐这儿等惠额娘梳洗便是。”
彩云笑了笑,福了身再次入内。
十四阿哥坐下,自己来这儿快一个时辰了,连口茶水都没喝上。方才那人是惠妃跟前的老人了,在钟粹宫的宫人里也是说一不二的,怎会连侍奉茶水的小丫头都指使不动。
这钟粹宫从上到下,都瞧不起自己,也瞧不起永和宫。
十四阿哥暗中攥紧了拳头,想到出嫁不久就病逝的亲姐姐,心里更是堵得难受。
如今几个年长的阿哥中,只有大阿哥经历过沙场,带兵打过仗。
十九岁的时候就奉命出征,任副将军,参与指挥战事。后来,又随汗阿玛出征、巡视,皆有所作为。
他羡慕大哥,想跟着大哥成事。
哪怕惠妃千百般不待见自己也无所谓,忍辱负重这四个字,额娘早就掰烂揉碎了教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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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像往常一样带着儿子来钟粹宫请安,意外地瞧见了十四阿哥在这儿坐冷板凳。
“大嫂。”
十四阿哥见到大福晋,起身问安。
大福晋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小儿子道:“弘昱,这是你十四叔。”
十四阿哥知道大阿哥夫妇最是宝贝这个嫡子,对弘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弘昱,等你再大一点,十四叔带你骑马。”
当初他的骑术,就是缠着大哥教的。自己再教弘昱,算是礼尚往来,与直郡王府的情分又多了一分。
大福晋笑了笑没接话。
自家爷很看重弘昱,除了书本上的东西教不得,其他的恨不能全都亲自上手。
大福晋知道,直郡王这是把弘昱当成继承人培养,就像皇上对太子爷的看重一样,直郡王也把所有的期待都放到了嫡长子身上。
得知自己最心爱的小孙子来了,惠妃没一会儿就眉开眼笑地走了出来。
十四阿哥也趁此机会见到了惠妃,他耐心地等惠妃嘘寒问暖过弘昱,才适时开口道:“惠额娘,我想去迎一迎大哥。”
圣驾若是回宫,是需要人出城迎接的,虽说离京城不远,但好歹算出了紫禁城的地界。
十四阿哥这一声‘惠额娘’,叫得惠妃眉头都蹙在了一起。
永和宫里出来的孩子,她没一个喜欢的,若论欣赏,也只有皇贵妃膝下的四阿哥。
十四阿哥这厚脸皮的功夫算是得了德妃亲传,当年她对着万岁爷也是这般谄媚讨好,不然哪里有后来的五公主和十四阿哥。
以前的事儿越想越糟心。
当着儿媳和孙子的面,惠妃不想落个刻薄的印象,含笑对十四阿哥道:“你们兄弟间的事,本宫也不清楚,你若想你大哥了,就写封信问问他,催着他忙完了快些回来。”
十四阿哥眼神清亮,“惠额娘说的是,十四回去后就给大哥书信一封。”
惠妃赶人的意思他不是没听懂,只是眼下还走不得。
从前五公主还在的时候,还能在太后娘娘跟前替永和宫说话,美言几句。如今人走茶凉,物是人非,太后跟前也有了旁人。
五福晋整日往宁寿宫凑,太后喜欢五阿哥,渐渐地也喜欢上了能说会道的五福晋。
孙子媳妇的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哄得太后一日赛一日的高兴,很快就把诸多阿哥和公主抛之脑后。
再加上宜妃从旁应和,太后跟前哪里还有别人说话的份儿。
如今宫里的形势,十四阿哥心里透亮。除了皇贵妃的承乾宫,就属惠妃的钟粹宫门前人来人往。
他死皮赖脸地在钟粹宫又待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走。
等人走后,惠妃脸上带了几分疲色,对着大福晋道:“若是保清没有别的吩咐,往后你也避开点。”
“五公主的事情才过多久,亲姐姐没了他都能那么快缓过来,这小子心里章程多着呢。”
让十四阿哥缠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惠妃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等保清回来了你也给他说一声,小心着点。”
大福晋使劲儿点了点头。
“也不知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大福晋有些愁绪。
十八阿哥的事情她在外头也听说了,直郡王让幕僚传信过来,让她这几日多进宫打探。
可她与王嫔没什么交情,自然也不知道王嫔因为十八阿哥难受成了什么样。
这些活计又落到了惠妃身上。
“你性子文静,好也不好。”惠妃看着儿媳带了几分真心道:“你身为嫡福晋,将来是要替直郡王四处走动的,不能一直憋屈在内宅不作为。”
大福晋有些惭愧。
比起其他妯娌,她也只有生儿育女这件事做得好了,余下的和其他命妇女眷打交道,她并不擅长。
令她惊讶的是,四福晋竟然把这件事做得极好。
皇贵妃出宫的这些时日,外命妇们孝敬给皇贵妃的东西,都是经由四福晋先过目一
遍才送到宫里来。
四弟妹不是向来少言寡语的吗?
大福晋不敢问惠妃,怕再惹她心烦,又得敲打自己。
她看了眼身旁乖乖坐着的弘昱,紧紧闭了嘴。
做了额娘后,她不想在儿女跟前失了威仪,更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在惠妃跟前谨小慎微的模样,平白让几个孩子担忧。
尤其是几个女儿,已经长大了,细腻又多思。
“保清应该快回来了……”
惠妃心里一直记挂着儿子,思绪不知不觉又飘回草原上。
王嫔的书信她已经让人快马加鞭送过去了,一同过去的还有几位与她钟粹宫交好的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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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
胤礽给皇上读完王嫔写给十八阿哥的信,瞬时泪如雨下。
再打开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那两封,看到两个弟弟稚嫩的笔迹,更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康熙看着默默流泪的太子,心里竟然好受了许多,那股子无名邪火也渐渐消了。
那日太子待十八阿哥冷淡,或许是因为太子与他们年纪相差甚多,没相处过的缘故。
父子俩互相劝慰了一番,才没滋没味地用了膳。
倒不是跟来的厨子做得不合胃口,而是这一趟出来,变故丛生,任谁都没有胃口吃喝。
十八阿哥的死没引起轩然大波,反而是大阿哥以及随行的诸位大臣,见识到了万岁爷与太子父子情深。
或许是再次感受到了太子对自己的孺慕之情,康熙的身体好的有点缓慢。
大阿哥和三阿哥每日都找太医询问皇上的身体如何,不过皇上能几时恢复,这事儿太医说了不算。
看出来门道的三阿哥很快就退下了,眼下汗阿玛和太子爷正热乎,好似回到了他幼时,汗阿玛眼里心里只有太子这一个孩子。
自己和老大凑上去也是个陪衬,还不如不去碍眼。
直郡王显然不服气,每天都苦哈哈地守在营帐外,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忍无可忍的康熙把他叫过去训了一顿。
“汗阿玛,大哥也是关心则乱。”胤礽适时地补了一句,为直郡王说话。
直郡王明显不吃太子这一套,心里白眼儿翻上了天。
老二还那么会装,从小到大就爱整这死出也不嫌烦。
康熙看着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直郡王,再看压着脾气明显让着对方的太子,心里更气了。
这二人从小就不对付,哪怕长大为人夫为人父了也不曾变。
康熙越想越气,索性把二人一起撵出去。
佟佳禾掐着点,赶在太子和直郡王出来后的半个时辰再去看望康熙,给足他时间平复心情。
十八阿哥的身后事解决了后,康熙养了几天身子,终于能下床走几步。
“皇上,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京?”佟佳禾问。
这次出来,连带着十八阿哥和康熙相继病倒,前后掺和了许久,已经一个多月了。
胤禛虽然会写信给自己,但是她仍旧放心不下。
惠妃、荣妃都在宫里,直郡王与宫里的消息传递更是频繁。
康熙应该早就注意到了,忍到现在不知要计划什么。
“再过几日,等看过草原风光再走。”康熙道。
难为了他经历了那么多事,还记得之前说的话,佟佳禾对康熙的记忆又有了新的认知。
她研磨,与康熙一起练字,不知写了多少张,佟佳禾的脖颈和手腕都开始酸软,才抬头瞧了眼西洋钟。
练字果然打发时间,已经傍晚了,佟佳禾起身准备告退。
这次带来的年轻嫔妃不少,若是康熙有心,阿哥公主们的排序还能再多几个。
“等等。”握笔的力道丝毫不减,笔下也没有任何停顿,康熙写完了字才抬头。
“你先看看朕写得字如何?”
这段时间,他的吃穿用度全是皇贵妃安排的,让康熙久违地想起来当年佟佳氏刚进宫的日子。
那时候还是贵妃的表妹用盈盈秋水般的眸子看向自己,含羞带怯地叫了声表哥。
佟佳禾呼吸一滞。
这个班,自己是加定了。
她认命地走到康熙跟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兰心蕙性。
这是在说自己?
“佳禾,还好有你在。”康熙撂下笔感叹道。
即便已经过去二十年,皇贵妃的容颜变化也不大,只是眼角依稀多了一些细纹,反而更添几分雍容典雅。
他很庆幸,自己怒上心头的时候,甚至动了废黜太子的念头,是皇贵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温言软语阻止了自己。
佟佳禾看着康熙的模样,心里跟明镜似得。
这是在感谢自己,却碍于面子无法说出口,只能换个方式表达。
“皇上真觉得臣妾好,就快些养好身子,咱们早点回家。”
回家。
康熙眸光闪了闪。
是到了动身回京的时候了……
定了启程回京的日子,佟佳禾觉得浑身都舒爽了起来。
康熙的身体在各位太医的精心照料下恢复的很快,没几日就能带着众嫔妃、阿哥和公主一起骑马游玩。
嫔妃们看着最前方的万岁爷和皇贵妃,如鲠在喉。
皇上偏爱皇贵妃,是一点都不避讳,任由宫人们给不会骑马的后妃牵绳拽马,自己却在前头带着皇贵妃一起骑,把她们远远地丢在后面。
“何必带咱们出来呢,骑又不会骑,晒又晒得难受,让人牵着马走还不如坐在马车里舒坦。”嫔妃中,有不会骑马的,出来一会儿就觉得煎熬。
“天天闷着你也不嫌难受,出来吹吹风也好。你瞧,咱们还能瞧见万岁爷的影子呢。”
要是在营帐或者马车里躲着,可是连万岁爷的影子都见不着。她们这样跟在后头,怎能不算和万岁爷一起骑马畅游呢。
回到京城,她一定会把此行的唯一成就夸大一些说给别人听。
佟佳禾骑着马,根本听不见后头嫔妃们羡慕的抱怨和碎碎念。
风好大,她好爽,今儿骑马那叫一个痛快。
康熙带着她骑了很远,本以为要折回去,没想到带着她来到了一处环境更美的地方,早就有宫人和侍卫在这边守着,还有徐徐升起的炊烟。
哪怕嫔妃们早有心理准备,累死累活赶到这儿的时候,还是迎来了当头暴击。
皇上竟然亲自给皇贵妃烤肉!
这合理吗?
这像话吗?
她们跟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佟佳禾吃饱喝足,心安理得。
康熙搞了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不如皇后之位来的实在。
十月初,众人浩浩荡荡地返回京城。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与诸多朝臣一起出城恭候圣驾——
承乾宫。
佟佳禾看着最近三天两头来承乾宫的御前太监陷入了深思,有些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想跳槽到自己这儿。
短暂的沉默后,佟佳禾
率先开口,“还有事吗?”
御前太监笑容灿烂,恨不能把心里的欢喜都刨出来挂在脸上,笑容里都带着幸福的褶子,声音轻快道:“娘娘,这是皇上亲自画的草原风光图,请娘娘一观。”
佟佳禾含笑应下。
昨儿送吃食,今儿送画作,明日是不是要题诗一首了?
皇上送的东西是轻是重不打紧,最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今儿就算康熙画一坨屎,她都能夸成一朵花。
等人走后,蒲雨和松露咧开的嘴就没合上过。
“娘娘,皇上一定还有大的赏赐在后头。”
两人陪伴佟佳禾的时日久了,自然也能揣摩出来主子心里最看重在意的是什么。
主子盼的,也是她们盼的。
佟佳禾凝眉。
前些日子康熙在承乾宫喝醉了,那句‘表妹你得心里有我’至今回想起来都振聋发聩。
为了自己上半辈子前程和富贵,同样喝了半醉的佟佳禾义无反顾地回应,‘没问题,眼里心里都是你。’
嗯……
关于这场对话,彼此可能都误会大发了。
他想真心换真心,可自己只想白银换真金。
自从围猎回来后,康熙好像单方面和她陷入爱河了?!
第100章 第 100 章 更新
宁寿宫。
太后看着回来的众人, 眼角眉梢都慈和了许多。
五福晋作为新晋红人,在太后跟前完全替代了婆母宜妃曾经的角色,逗趣耍宝的话跟不要钱似得往外冒。
五阿哥孝顺, 最是记得太后的养育之恩。后院那些侍妾就算削尖了脑袋也挤不到太后跟前, 自己得了太后喜爱,夫妇一心, 任谁也撼动不了自己的位置。
幸好, 宜妃不在乎自己掐尖。
“密嫔还没好吗?”太后问道。
宫里的嫔妃很多,每年进宫的新人也多, 能让上了年纪的太后记住的,只有这几个人。
十八阿哥病逝, 万岁爷回来后就给王嫔赐了封号, 算是安慰她失子之痛。
密嫔强撑着身子迎了康熙回来, 人就病倒了。整日茶饭不思, 消瘦了一大圈。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在上书房告假几日,回去侍奉密嫔汤药。
密嫔只留了两个儿子一人一日, 就把人打发回去读书了。康熙和太后提起此事时, 连连夸赞密嫔知礼。
太后对这个知礼又得宠的密嫔印象颇深,见众人都在,就问了一嘴。
惠妃、荣妃和宜妃都在宫里,王氏这些天的情况她们都知晓。见太后问起,几人都直叹可惜。
密嫔膝下三子,只有十八阿哥最得圣宠, 这次又破例跟着去围猎,谁能想到七岁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呢。
“这都是命。”太后叹了声。
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她更加信奉命数一说。
这次围猎,最害怕的就是八公主和九公主。
她们去的时候就知道了此行的目的, 汗阿玛给她们相看蒙古诸部,挑选额驸。
上头几个姐姐,只有大姐纯禧公主和二姐荣宪公主过得好,五姐嫁去蒙古没多久人就没了,完全与姑母们的下场一样。
八公主和九公主两人惶惶不可终日,本以为婚事就要胡乱定下了,没想到十八弟病了,接着汗阿玛也病倒了。
出了这等大事,谁还惦记她们的婚事,两人算是躲了过去。
太后又往人堆里看了一眼,就看见几个花骨朵似的孙女,直叹八公主和九公主的婚事倒是被耽误了。
“直郡王家的大格格,跟十公主年纪差不多吧?”太后看着惠妃问道。
突然被点到的惠妃忙不迭地回道:“是,比十公主小几个月。”
太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大福晋听闻,浑身血液逆流,人都僵住了。还是四福晋看不过去,主动凑过来与她搭话,让她缓了缓心情。
“四弟妹,弘晖个子多高了?”回过神的大福晋端着得体的笑容问四福晋。
提到自家孩子,四福晋简单比划了一番,又问起大福晋的弘昱阿哥。
两人都是有儿子的人,自然能说到一起去。
太子妃如今膝下只有一个格格,倒是东宫的妾室生了小阿哥。太子原想着让太子妃抱去正房养育,再三思索下还是让小阿哥暂时留在后院。
三福晋听到妯娌们聊儿子,也跟着凑过来。众多皇子福晋中,只有太子妃和五福晋、七福晋、八福晋膝下没有儿子,几人也自觉找了别的话题,不提这伤心事。
就算不提这事,也有别的事儿让她们烦扰。
今年又到了选秀的时候,与以往不同,成婚的阿哥多了,这秀女的归宿也大多落到了各家府中,只有少数用来充实后宫。
她们这些嫡福晋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对于选秀,宜妃是期待已久。
两个儿子,五阿哥早就成婚,儿女双全。九阿哥整日不着调,说不定娶了媳妇就能制住他了。
回到翊坤宫,宜妃就忍不住问道:“完颜氏最近怎么样,还算老实吗?”
九阿哥后院的格格完颜氏有了身孕,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宜妃一边求菩萨神佛保佑胤禟第一子健健康康,一边又盼望这一胎最好是个格格。
胤禟放在众兄弟里算不上最优秀,也不是最讨皇上喜欢的,远不如老五得皇上看重。
这时候冒出来一个庶长子,往后正妻进门,这日子怎么过?
老九又是个混的,指不定闹出来多少事,鸡飞狗跳都不得安生。
宜妃愁着小儿子的婚事,想要私底下打听打听这届秀女的消息,脑海中再次浮现皇贵妃那张处变不惊的脸。
承乾宫!
她得好好和皇贵妃说说话,叙叙旧——
承乾宫。
不论是八旗选秀还是内务府选秀,都要经过承乾宫批示后再进行。
这次秀女的消息,佟佳禾已经摸得七七八八,宜妃来到的时候,她正在屋里和良嫔一起喝茶。
“我来得倒是巧,人多热闹。”宜妃大喇喇寻个位置坐下。
瞧着皇贵妃宫里,比从前更富丽堂皇了。而皇贵妃本人,也沾染了几分皇上的威仪。
宜妃笑道:“娘娘,小九的婚事还得您费心看一看。”
秀女那么多,等她打听清楚人家了,选秀也该结束了。不如请皇贵妃帮忙,挑选一些说得过去的人家,她再去求皇上赐婚。
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誐都在今年成婚,两人的额娘,一个是得宠的宜妃,另一个是出身极其显赫尊贵的温僖贵妃。
依着康熙对世家大族的态度,十福晋的出身一定不会太高。九福晋的人选范围可就大了,众人都估不准。
良嫔轻声细语道:“九阿哥聪敏,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选的福晋也得他先相看中了才作数。”
不然,以九阿哥的性子,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宜妃连忙摆手,把话说在前头,“这孩子的臭脾气臣妾最清楚,就是在皇上跟前也没有容他挑拣的道理。”
这是不论婚事好坏,都怪不到旁人的保证。
佟佳禾闻言笑道:“宫里的喜事一桩接着一桩,本宫知晓你心里着急。九阿哥从小就是个鬼灵精,一般的姑娘啊也降服不住他,不如找个厉害的。”
宜妃眼睛一亮。
皇贵妃这话说到她心坎里。
老九自小就不是个省心的孩子,长大后自己七分心思都在他身上,生怕他惹是生非。娶个厉害的福晋管着他,再有自己帮忙镇着,料想他往后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听皇贵妃这样说,心里定是有了人选。
“娘娘有话直说。”宜妃性子本就爽利,此刻话说得投机,更是没了顾忌。
“三福晋的出身,你瞧着如何?”
三福晋董鄂氏,算是众多皇子福晋中出身最高的了。
宜妃点头如捣蒜。
“这次选秀,三福晋同族堂妹也来参选。本宫听闻 ,这小姑娘自小脾气火爆,在家中时把兄弟都压得抬不起头……”
不仅有脾气,也有手腕能力,宜妃越听越上头,恨不得明日就能把董鄂氏娶回来——
另一边,和十阿哥一起喝酒逍遥的九阿哥还没想到自己的婚事就这样被定下来了。
“九哥,你说咱们成婚了后还能这样出来痛快喝酒吗?”十阿哥眼神有些迷茫。
九阿哥哼了一声,豪迈道:“那是自然,即便娶了福晋她也管不住我。”
“可是,八哥他现在就出不来了。”十阿哥道。
提到八阿哥,九阿哥就来气。
八哥成婚后,和八福晋好得不行。他们原以为蜜里调油一阵子,热乎劲过去后就不这样了,谁知成婚那么久,八哥还是听八福晋的话。
九阿哥咬牙切齿,“八嫂是个例外。”
谁能知道表面上恬静的八嫂私下是个暴脾气,把八哥惯得服服帖帖。
将来,他可不能娶个这样的福晋回家。
两人正这样说着,忽而听闻隔壁雅间一阵哀嚎声。
“二妹,我错了,我错了!”年轻男子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
“我这就跟你回家,把账目算清楚。”
“二妹,别打了,我们真的知错了!”
“二姐,你打了大哥就不能打我了啊,求你了呜呜……”
听见几个男子哀嚎,九阿哥和十阿哥都挑眉,显然隔壁正热闹得很。
“哭什么,嚎什么,都给我闭嘴!”隔壁传来一声爆喝,把九阿哥吓了一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我的天,这是谁家姑娘那么剽悍?
渐渐地,九阿哥和十阿哥的酒劲儿上来,也管不得隔壁的动静,之隐约听见‘董鄂氏’‘二姑娘’等字眼——
乾清宫,康熙看着秀女名单眉头紧蹙。
之前他用红笔圈出了一些秀女,差人去查探了一番,最后才慎之又慎地定下了几个姑娘。
梁九功离得近,眼睛一瞟就看到了几人的名字。
“董鄂氏、博尔济吉特氏……”
“佳禾,你过来。”康熙道。
说着,便把名单递到了佟佳禾手中。
上一秒还笑靥如花的佟佳禾,下一秒就被红字圈中的年氏打了个措手不及。
年氏。
历史上的年贵妃?
佟佳禾觉得自己脑袋乱成了一团浆糊。
“佳禾。”康熙温言道:“这是朕选的皇子福晋。”
佟佳禾稳住心神,努力把目光从年氏那里移开。
董鄂氏,满洲正红旗,出身名门,阿玛是一品大员,武官身份。
“这是老九家的福晋。”康熙指着董鄂氏笑道。
“虽说家中行伍,但这姑娘不错,是打理内宅的好手,家中大小账目都经自她手。”
佟佳禾点头。
确实是个好手,不仅在内宅,在外头也是,把几个兄弟打得吱哇乱叫。
“这是老十家的。”康熙又指着博尔济吉特氏,只是语气里没有方才那般轻快。
十阿哥是众阿哥中出身仅次于太子的皇子。
若是联姻满洲勋贵,今后说不定是福是祸。
思虑再三,还是从蒙古那边寻了个出身好的格格。
康熙为十阿哥选的福晋,是阿霸垓部博尔济吉特氏,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
阿霸垓部虽不及科尔沁部的名气大,但在蒙古也有极大的影响力。
这位尊贵的蒙古格格,来到大清嫁给仅次于太子身份的十阿哥,两人也算般配。
十阿哥这样无忧无虑的性格,就该娶个能让他远离朝堂纷争的福晋。
这样联姻,就是变相地给其他阿哥打招呼,夺嫡这种危险的项目还是别带着老十玩了,更别打十阿哥母族和妻族的主意。
说完了这些,康熙又开始念叨起前面几个大儿子。
“老八后院只有两个侍妾格格,还是八福晋郭络罗氏从娘家带来的丫头。”
“说是侍妾,和寻常的丫鬟也没两样,平日里连老八的书房都进不得。”
“老八甘愿守着福晋过日子,朕看啊他就是跟老四学的!”
老八从小就爱跟着老四屁股后面转悠,长大了还是这个德行,什么都跟他四哥学。
康熙说起儿子们后院的事,竟一点都不脸红,仿佛在分析政事般认真而严肃。
“臣妾觉得咱们不插手,几个孩子过得还挺自在的。”佟佳禾道。
宫里都知道皇贵妃疼爱这些阿哥公主,只要不过分,事事都愿意依着他们。
康熙自然有所耳闻,知晓皇贵妃的好心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现在他不得不管。
“老八成婚那么久,膝下一个子嗣都没有。”康熙沉了脸。
四福晋生了一个健康可爱的阿哥,前些日子又有了好消息,他可以先不计较,可老八府上什么动静都没有,他怎能不担心。
“朕已选了两个姑娘,等年后送到他府上。”
康熙手指还没落定,就听见外头传来九阿哥撕心裂肺的哭嚎。
前几日,他从额娘宜妃那儿套了话,得知了自己嫡福晋是谁家姑娘。
他屁颠屁颠跑去三阿哥那儿打听,却见他和三嫂都憋着笑。
自己一肚子黑水儿的九阿哥瞬间就明白了大半,赶紧叫心腹去打听董鄂氏的来历。
好家伙,这一打听才知道,自己要娶的就是那日在酒楼里遇到的泼妇!
额娘怎么好意思说这是一门好婚事的,他是亲儿子吗?就不盼着他好?
想到这儿,九阿哥的声音更哀怨凄切,全靠那口怨气壮着胆子来求康熙收回成命。
“汗阿玛,儿子不同意这门婚事!”
“儿子就是死,也不娶那个悍妇!”
屋内,康熙眼皮子都没多眨一下,对着外头沉声道:“滚。”
叫得正起劲儿的九阿哥听到熟悉的声音,觉得身上皮一紧,条件反射般回道:“得嘞!”
汗阿玛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让他瞬间想开了,娶什么福晋不是娶,董鄂氏这出身,其他兄弟见了还得眼红自己呢。
“汗阿玛,还得是您啊,儿子已然想通了。”
“多谢汗阿玛为儿子指点迷津。”
九阿哥声音越来越抑扬顿挫,一副被康熙点化,大彻大悟的架势。
佟佳禾:……
自己总算明白了,康熙和宜妃为什么坚定地选择了董鄂氏。
康熙这才抬头冷哼了一声。
呵,老子还能治不住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