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休息,周砚辞又要健身,不在家。简直完美。

    周阿姨:【下次有空来我们家玩,阿姨请你吃饭!】

    祁年在上次发过去的表情包下面又加上一行字。

    你七爷:【周阿姨,我妈今天不在家,我可以去你们家玩吗~】

    ……

    再一眨眼,祁年到站下车。

    低头对照手机上的导航,祁年走入迷宫一般的别墅区。

    以前来过一次,但全程由周砚辞带路,他没能对这条复杂的路线留下多少印象。

    “嗯……这边吗?”

    祁年无意识鼓着口气,从手机上抬起头。

    腮帮里的气一点点泄出去,瞳孔一点点缩紧。

    “周……周砚辞?”祁年难以接受又不愿相信,闭了闭眼,“你不是说要去健身吗?”

    周砚辞面不改色:“刚从家里的健身房出来。”

    “……”

    差点忘了。

    这家伙是个万恶的资产阶级二世!!

    “那你现在去哪儿?”

    “帮我妈买菜。”周砚辞说,“不是你自己说的要来吃饭?”

    祁年:“……”

    是他疏忽了。

    距离午饭时间尚早,祁年自己找不到路,别无选择,跟周砚辞一起去了附近的进口超市。

    周末上午超市里要么是亲密和睦的一家人,要么是姿态亲昵的夫妻情侣。

    两个结伴的年轻男生自然鹤立鸡群。褪去朴素的宽松校服,肩阔腿长的身材搭配休闲的卫衣衬衫,自成超市里一道引人瞩目的风景线。

    挑挑拣拣,购物车里除了生鲜食材还有一大摞五颜六色的零食。

    周砚辞走在前面买单。

    祁年佯作无所事事东张西望,目光却悄无声息飘去了周砚辞的手。

    在这个电子支付普及的年代,周砚辞居然仍在使用钱包。

    学校里靠着一张校园卡畅通无阻,祁年第一次看到他的钱包,不由自主屏息凝神,眼睛定住。

    钱包里没有现金,但整齐地插放了五六张卡。祁年还在从卡片的边缘逐一分辨,就见周砚辞抽出一张信用卡,利落地合上钱包。

    祁年懊恼不已,仍不肯就此放弃,再往前挪了挪。

    周砚辞接回自己的信用卡,动作微顿,余光里眨巴着桃花眼的少年实在叫人难以忽视。

    祁年总是用称得上灼热的视线盯着人,上下来回,从他的钱包看到脸再看到钱包。

    “你居然用钱包?好多卡,都是银行卡吗?”祁年故作惊讶,先吹捧,“跟电视里霸总学的啊?”

    周砚辞随手把信用卡和钱包一起收进口袋,收拾塑料袋里刚购入的零食:“不只有银行卡。”

    祁年有点着急了,眼巴巴的:“我能不能看看?”

    周砚辞想到身份证以及上面苦大仇深的寸照,拎着袋子转过身,拒绝得不留余地:“……不行。”

    *

    祁年吃饭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

    “哎!?”

    他的语调和摸口袋的动作略显做作,瞪大的眼睛也略显夸张。

    “我校园卡呢?”

    周砚辞比他聪明,他越来越怀疑周砚辞早找到了国王牌,早发现国王牌的作用,后来的一切都是故意装傻充愣着他玩。

    周砚辞帮着周令仪去厨房收拾碗筷,闻言两个人齐刷刷回头,就要放下手头的事先过来帮忙。

    “没事没事,我自己找找就好了。我想想啊,我在沙发上坐了会儿,还去了趟卫生间……”

    祁年自顾自扶着蹲下身来,脑袋低得快贴到地板上,挤着眼睛往黑漆漆的沙发底缝里瞄。

    他找得专注,没太留意依附在他身后的那股视线。

    找了一圈,周砚辞也忙完过来了,祁年拍拍手,继续开启下一个地图:“去你房间?”

    “行。”周砚辞说,“东西带了没?”

    祁年两手空空,一脸天真:“啊?”

    半边眼睛狡黠地眨了下,胳膊肘轻轻撞了下周砚辞的胳膊,一副哥们谁跟谁的自来熟模样。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不刷题了。你以前的数学卷子能不能给我看看?我可好奇阎罗王批评你的那些超纲解题方法了。”

    “可以。”周砚辞肯定的答复并不意外。

    下一秒,简直让祁年喜出望外:“都在书房里,我过去拿。”

    祁年眨巴眨巴眼睛:“嗯嗯,去吧。”

    周砚辞的东西收拾得有条不紊、一目了然,高中两年多的卷子,分门别类整理在一个又一个的文件袋里,两三分钟便折返房间。

    立在墙角的祁年几分僵硬地转了半圈,脸上还是那副挑不出错的璀璨笑容:“回来啦,这么快?”

    祁年实在找不到单独行动搜查他房间的机会。

    还被迫看了十几张相当伤人自尊的140分+考卷。

    周令仪过来敲了敲门,告知周砚辞:“你早点把作业做了吧,你爸快回来了。”

    祁年很自觉地起身:“那我先走了?”

    “没事,你再坐会儿,看看电视玩玩游戏,都行。”周令仪相当善解人意,“我就怕你可能会不自在……其实你和他爸早就认识了。”

    ……?

    跟哥们的爸爸一见如故?

    好怪。

    祁年皱了皱眉头,直觉不对。

    “我还是先回去吧……我作业没写完,也没带过来。”

    “那好,下次有空再来啊。”周令仪招呼,“砚辞,你送送年年。”

    周砚辞把祁年带出小区,指了下街对面:“车站就在那里,能找到吧?”

    祁年无声翻白眼,走了半步,却觑见周砚辞没原路回家,反而去了另一个方向。

    他立刻退回来,眼睛眨啊眨:“你去哪啊?”

    “刚才落了个东西。”周砚辞说,“你自己去车站?”

    刚才,掉东西,遮遮掩掩,语焉不详地赶人。

    祁年直觉的雷达狂响,目光自然而然话落到周砚辞放钱包的牛仔裤口袋。

    “好。那我走了,拜拜~”

    周砚辞的身影远去,祁年完成“去车站”的命令立刻折返,脚步生风穿过斑马线,偷偷摸摸跟上去。

    别墅区附近就连水果店也设置了atm机,买菜购物的一路周砚辞少说在三个地方打开过钱包。

    先来到他们最后买饮料的报刊亭。

    祁年躲在树后偷偷观察,见周砚辞和报刊亭老板简单聊了两句,听不太清,但直到最后,双手仍空在那里。

    周砚辞和老板告别,重新上路。

    祁年紧随其后。

    下一个目的地应该是水果店,祁年信心满满,却见周砚辞毫无征兆地一转身,吓得他差点心脏蹦出嗓子眼。

    幸好,周砚辞只是要过马路,没发现他。

    在喧嚣的车流中,祁年跟得愈发明目张胆,甚至散漫地抄住半边口袋,得意洋洋地打量少年一无所觉的后脑勺。

    他们买菜的进口超市就在街对面的商场二楼。

    大门入口处两边都是奶茶店,人流如织。

    周砚辞又出人意料地一拐弯,身后受惊的脚步和瓷砖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绷住表情,装作没听到,走进一家奶茶店。

    “一杯鲜奶茶。”

    店员难得一见相貌如此出众的客人,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

    少年长得好看归好看,却有种高山冰原般难以接近的冷。

    他个子高,垂着眼看菜单,有几分居高临下的睥睨意味,店员能说会道的嘴像被上了封条,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好……”

    “等等。”周砚辞忽而抬起头,眉眼间常年不化的积雪一霎散去,似乎还染上点淡淡笑意,他说,“所有小料,都加一份。”

    店员晃了下神:“那可能会有点影响味道哦,像粥一样,装不下多少奶茶了。”

    “可以的。”气质淡漠的薄唇,吐出来的字眼却堪称温柔。

    店员愣愣地下完单,突然反应过来:“啊!对了!我们今天有买一送一活动……”

    “那……再给我一杯一样的吧。不用加料。”

    为了等奶茶,周砚辞在店里待了足足十几分钟,对于不清楚店里情况的人来说,简堪称度日如年。

    店里视野开阔一览无余,三面玻璃墙,非常不方便偷窥。

    他拎着一杯奶茶走出来,再过了半分钟,才有另一道颀长的身影闪进店内,颇有几分迫不及待。

    店员眼里先划过一抹惊艳,然后定格在他身上的浅灰套头卫衣上。

    “等会儿有个穿卫衣的男生进来,你把这杯奶茶给他。”

    “他长得很好看。”

    “很帅,也很可爱。”

    “你看到就知道了。”

    “不会弄错的。”

    上一位顾客清冽的音色犹在耳畔。

    含糊不清的描述令负责的店员相当苦恼,然而看到来人的瞬间,这张第一次见到的脸,立马就和刚才的话对上了。

    店员指着他惊呼一声:“是你!”

    “……”

    难道他和奶茶店店员也一见如故?

    祁年迟疑着后退半步。

    “这杯奶茶给你。”店员拿出那杯加满小料的大满贯奶茶,重得她用上两只手。

    祁年轻轻皱着鼻子,桃花眼里满是警惕和狐疑。

    手倒是条件反射地握上了奶茶,剥开袋子一看,小料几乎满到杯口,杯里的液体都不带晃动的。

    祁年正好渴了。

    在周砚辞家吃午餐多少有些不自在,他满心满肚子都是国王牌,放不下太多食物。一路高度紧张的跟踪下来,胃里的午餐已然消化了大半。

    这杯从天而降的奶茶宛如天降甘霖。

    但又有哪里不太对劲。

    下一秒,疑似一见如故的店员却说:“这是上一位顾客送给你的。”

    祁年视线僵硬地下移。

    大拇指挪开。

    露出奶茶标签上点单人的名字:周先生。

    !

    周砚辞发现他在跟踪了?

    祁年拿上奶茶,急慌慌冲出奶茶店,四顾却不见周砚辞的人影。

    周砚辞发、现、他了!

    点单的吧台前方挂着一条红色横幅,赫然是奶茶店正在进行的优惠活动,买一送一。

    ……周砚辞还故意把买一送一的奶茶留给他!

    不愧是学神,嘲讽起来也相当高级,让人无地自容。

    祁年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独自脸爆红,他举起冰奶茶贴住脖子,堪堪阻止燎原蔓延的火势。

    *

    周砚辞到超市收银台找到遗漏的购物小票,道了声谢。

    祁年没再跟过来。

    他提着奶茶,边走边看。

    仗着他请客,祁年挑起东西来毫不客气,这小票都快有他的小臂长了。零食饮料一应俱全,不过祁年没吃上几口就急慌慌地提出要走,精挑细选的零食,最后全留在了他家。

    他将这张小票对折,慎重地收入钱包。

    奶茶也被他原原本本带回家,放到床头柜上。

    周令仪拿着一张校园卡找过来:“年年的校园卡,落在茶几下面了……你去学校带给他吧。”

    周砚辞眉梢轻蹙:“祁年的校园卡?……对了。”

    祁年吃完饭,从客厅一路转到他的房间,半天也找不到校园卡。

    不但周末随身携带校园卡,还粗心弄丢在他家了。

    思忖片刻,周砚辞道:“我知道了。”

    回到房间里,他捏着校园卡静静立了片刻,若有所觉。

    祁年是不是……在他家,或者是他身上,找什么东西?

    祁年真正想找的东西,大概率不是自己这张校园卡。

    细长手指夹着校园卡转了一圈,握进掌心。他迈动脚步,沿着墙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范围缩小,再缩小。

    最后停在床脚。

    他低低弯下腰,伸出手。

    l形的床脚内侧是扫地机的死角,阿姨搞卫生的时候也很容易忽略这个小角落。

    抖去薄薄一层灰,他定睛看向掌心里的东西——

    一张国王牌。

    *

    祁年焦头烂额。

    他好不容易跟周砚辞搞好的关系,现在该怎么挽救?

    好哥们之间,跟踪一下也……没、没什么的吧?

    就算有什么,一顿早餐泯恩仇。

    如果不行,就再来一顿。

    你七爷:【明天早上吃不吃包子?】

    周砚辞第一时间拿起手机,不自觉翘了翘唇角,单手敲字。

    zyc:【吃】

    你七爷:【肉包?菜包?笋干包?还有新出的咖喱牛肉包我觉得挺好吃的,要不要来一个?】

    周砚辞拉开抽屉,把国王牌放进抽屉里,两只手一起回复祁年的消息。

    ……

    祁年辗转反侧。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妙的感应,迫使他必须做出行动,找到国王牌拿回来。

    晚自习的时间,祁年去体育馆训练。

    “俞向佑。”

    窗外冷月高悬,身后的音色还要再凉几分。

    俞向佑茫然回头:“怎么了砚哥?”

    “你之前是不是说,你那套国王游戏的国王牌弄丢了?”

    “嗯,对。”俞向佑挠挠头,“你不用帮我找了,剩下的牌也不知道被我妈收拾到哪儿去了。我觉得没落在你家,应该掉在路上了。”

    周砚辞敏锐地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面色顿时严肃:“那,是谁觉得落在我家了?”

    “祁哥啊!”

    *

    “你的笔记本?”

    “嗯嗯,上次不小心落在周砚辞房间里了……”

    祁年提早完成今晚的训练任务,不敢浪费一点时间休息,满头大汗往校门口狂奔而去。

    校门那边三三两两都是高一高二下晚自习回家的学生,而身后高三的教学楼仍灯火通明,高三学业繁重,还要再上一节晚自习。

    祁年混在学弟学妹之间出了校门,继续对电话里的周令仪说:“我今晚就要用。我正好训练结束了,现在过去拿。”

    周令仪相当善解人意,温温柔柔地为他考虑:“你会不会太麻烦……你专心学习,我给你送到学校去吧。”

    心脏砰砰狂跳,祁年机关枪似的蹦出一长串话:“没事的阿姨!我已经在路上了!我骑车呢先挂了啊。”

    抵达周家的别墅,高三生才刚刚下晚自习。

    深秋的夜里,祁年却整个人红扑扑地直冒热气,简单和周令仪打了招呼,直奔周砚辞的房间。

    上次来蹭饭也不是一无所获,他特意留心了周砚辞房间的布局,回家之后一直在想国王牌可能藏匿的位置。

    大咧咧抛下书包,不假思索直钻床底。

    被灰尘呛得一咳嗽。

    ……周家的阿姨搞卫生也太不讲究了!

    在心里暗暗吐槽一句,祁年的心跳霎时变得更快,咚咚咚地擂着胸膛。

    国王牌没准真在床底。

    五分钟过去。

    祁年的心率渐渐平复。

    他困恼地捂着前额,一无所获地站在木地板上。

    还有地毯,窗帘夹角,柜子下方的缝隙……

    一番折腾下来,祁年的鬓发被汗水打得半湿,黑亮碎发间眉眼疏朗。秋季校服也被他脱了下来,白皙小臂暴露在空气里。

    随口敷衍了门外的周令仪,祁年又在屋子里转了半圈,目光上下左右环视,最后定格在床头柜上的奶茶上。

    一杯没开封的奶茶。

    胸口像被压了块石头般烦闷,嗓子眼干到快要冒烟。门外站着周令仪,找笔记本的借口纯属胡说八道,今晚过来的事转头就会被周砚辞知道,祁年干脆破罐子破摔。

    毫不客气抽出吸管,噗嗤一声插进塑封盖里。

    边用吸管搅动里边的小料,祁年边暗自思索。

    整个房间里遍寻不见国王牌的影子,没准就和他不妙的第六感一样,周砚辞已经找到国王牌了,偷偷藏到了别的地方。

    祁年看一眼不远处的书桌,咬住吸管走过去。

    奶茶里疑似小料的不明固体,恰在这时吸入他喉咙,舌根刚察觉到不对,异物已经顺着光滑湿润的喉管滑了进去。

    ?

    什么味儿。

    祁年眉头皱紧,下意识遮住嘴,被那直通天灵盖的诡异味道刺激得一阵干呕。

    他低低弯下腰,脸上瞬间褪了血色,胃部也很快绞起来,刺痛难忍。

    祁年捂住肚子,踉跄几步,最后身子一歪,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他难受地蜷起身子,视野里也天旋地转,一道道残影。

    吱呀——

    大门那边的动静。

    但祁年转不动脑袋,连出声都相当困难。

    “周砚辞……”

    湿漉漉的漂亮眼睛将闭未闭,完全是出于本能,迷迷糊糊地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