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纪淙哲先把衣服床单晾在门口廊檐下,走进屋时看见林臻在灶台后忙着垒柴瓣,他听见响动,扭过头,就冷冷淡淡地扫了一眼又专心弄柴瓣了。

    纪淙哲举起鱼献宝似的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林臻抬起头,看了看鱼,又看了看他,眼底疑惑。

    “今天晚上咱们有硬菜了。”

    林臻问“鱼哪来的?”

    纪淙哲嬉皮笑脸道“还能哪来的,难不成路上捡的?当然是我跋山涉水去捉来的咯,谁让你这两天对我没好脸色,我还不得献献殷勤。”

    林臻显然不信的表情中带着无语,大抵是先前的气还没消尽,对于突如其来的鱼也似乎没多少兴趣,他又低下头垒柴瓣了。

    纪淙哲腹诽,从前觉得林臻这人格局气量都挺大的,要不然两个人上辈子打一架出车祸嗝屁了他都没计较,前些天不过就是不小心弄到他身上了,怎么就死拽着不放了呢?

    如今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要同床共枕,这样僵着也挺没劲,所以纪淙哲决定该适时哄哄了。

    他拍了拍林臻的手臂,好声好气道“别这样林臻,不管我是哪搞来的鱼,怎么也是我一番心意嘛,我知道你前些天受委屈了,这样,你今天就坐着什么都不用动,我亲自下厨,你看成么?”

    林臻被他这样一通话下来,尽管别扭,但气瞬间就没了。

    纪淙哲拉着他去桌子边坐着,又帮他把剩下的柴瓣都垒好。

    “你老实告诉我,鱼哪来的?”

    纪淙哲见他脸色好转了,也不卖关子了“我刚在河边洗衣服碰到了村头一个叫严……严岑的小伙子,我帮他宰了两条鱼,他就送我了。”

    “哦。”林臻也没作多想,在他看来,这个世界的人都挺友善的,除了纪淙哲娘家。

    既然两个人的矛盾消了,他林臻自然也顺着纪淙哲给的台阶下来了,他走上前看铅桶内的鱼,思忖会道“要不,我们喊上隔壁两家一起吃顿饭吧,毕竟他们帮了我们不少。”

    纪淙哲没意见,有鱼吃就行,正好他不会烧鱼,要是喊上隔壁,还能让他们帮着烧一回。

    既然晚上要请隔壁吃饭,那菜就得收拾起来了,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间还早,农村人一般五点开始做饭,他们只需要在那之前去喊人就行。

    目前家里有冬笋,笋干,荠菜,鱼,还有腌制的咸肉,纪淙哲闻了闻,估摸着应该腌熟了,就拿菜刀切下一半,尼龙绳上还剩下两条半。

    林臻帮着纪淙哲一起去井边洗菜,洗完菜,他就掂量着六个人的饭量,淘了米倒锅里。

    而纪淙哲把这些菜都切了,先摆到了碗里,条件艰苦,晚餐也就是翻来覆去那几样,冬笋炒咸肉,笋干炖咸肉,清炒荠菜和红烧鱼。

    不过,这些还是等到邻居过来帮着弄才行,他跟林臻烧的猪食,恐怕也就他们两个自己咽得下去了。

    五点不到,纪淙哲就去喊了隔壁两家,起先大伙都说不用麻烦,毕竟这年头日子不好过,紧着肚子吃饭,更别提请客了,可拗不过纪淙哲能言善道的嘴。

    只是最后两家人非得带着自家的菜才肯过来。

    杨家老夫妻带了几颗根白叶翠的小青菜,陈家小两口带了红薯和土豆。

    接下来,烧灶和炒菜的事都轮不上纪淙哲和林臻了,杨大娘包揽了灶膛,王小燕掌起了勺,屋子里欢声笑语,难得气氛热烈。

    这样一来,四方桌都放不下菜了,陈虎就喊林臻把他家里的大圆桌给扛了出来,搭在四方桌上。

    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按杨大爷的说法就是提前过年了。

    两条鱼,全都红烧了,大伙都吃得津津有味,王小燕有些遗憾说“本来想一条红烧,一条炖了,可惜没有豆腐。”

    大伙附和了几句“这样就很好了,味道挺不错的。”

    陈虎问“哎,林臻你们这鱼哪弄来的?”

    纪淙哲说“严岑给的。”

    杨大娘夸赞“严岑也是个好孩子呢,上次还帮我拎东西来着。他跟林臻年纪一样大吧?模样长得没话说,人也斯斯文文的。”

    陈虎点点头“他肯定不愁媳妇了。”

    纪淙哲赞同道“那可不,他家承包鱼塘,是村里的富户了吧?怎么的,也能娶个漂亮的姑娘。”

    旁边的林臻喉咙里就鱼刺卡了下,他憋着脸轻咳了几声,纪淙哲笑话道“上辈子没吃过鱼啊?”

    林臻莫名其妙轻哼了一声。

    纪淙哲“你横我一眼是几个意思啊?”

    其他人瞧着都一脸欣慰姨母笑,还当他们小口子在打情骂俏。

    陈虎问林臻过完年有什么打算?那几块地又要如何张罗?

    林臻思忖片刻后回道“田留着种水稻,马栏坡那块茶地暂时不动了,后山的小地还能再种几垄蔬菜,我想,应该够生活了。”

    陈虎蹙眉“你家地少了点,不过也勉强能种,就是到夏天想再种点瓜果就没空地了,要是再有块田倒还能种点小麦啥的,逢年过节还能弄些面粉捣糍粑。”

    杨大娘忽然开口,她推了下旁边的老伴“咱们不是还有块田吗?”

    杨大爷一拍脑门,连声道“是,就离林臻那块田不远,我记得。”

    杨大娘“那就给林臻他们种吧,反正咱们年纪大了也顾不过来。”

    杨大爷为难道“那块田一直都租给了村西的李老四在种,他每年都交田租。”

    “那你就跟他说,咱们今年租完就不租了,过完年就收回来。”

    林臻忙插话“杨大爷大娘,不用这么麻烦。”

    杨大娘“不麻烦,我跟你大爷乐意把田给你俩种,我们放心。”

    纪淙哲忙道“那我们也付租金。”

    杨大娘佯装怒瞪“说什么呢,再说我可就生气了。”

    王小燕也笑着劝道“你们俩就安安心心种着,到时有什么了就给你们大爷大娘送点。”

    林臻和纪淙哲两个再次感激地道谢。

    今天菜多,剩碗也多,装了满满一铅桶,林臻提着就去井边了,纪淙哲就在他旁边给他打手电筒。

    下雪的时候倒还有些暖意,雪一停,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冻上了,林臻边吸气边洗碗。洗完后俩人赶紧冲回了屋。

    这几天太冷,澡暂且就先停了,但是不管有没有上山出门,洗脚雷打不动。

    纪淙哲感觉自己今天有点疲惫,也没多泡脚,匆匆擦完就上了床,林臻倒完洗脚水上楼时见他已经睡着了,他就轻手轻脚揭开被子拉了灯。

    结果半夜的时候,他又被纪淙哲给缠醒了,推了推,也不带动。

    纪淙哲浑身滚烫,林臻暗觉不太对劲,被子底下的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黑暗中倏地瞪大了眼睛,他赶紧拉亮灯。

    垂眸一瞧,只见纪淙哲满脸通红,眉头紧蹙,睡的极不安稳。

    “干嘛开灯?”纪淙哲抬起沉重的眼皮。

    “你发烧了。”

    纪淙哲“哦。”了声,他这时才发觉浑身难受,头昏脑胀,还有些犯恶心。

    “难怪觉得有点累。”

    林臻紧绷着脸“应该是你白天在河边呆久了。”

    “唉,睡吧睡吧,明天就好了。”纪淙哲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然而林臻却穿起了衣服,纪淙哲现在实在没精神,明白他应该是想照顾他,也就随他去了。

    林臻去了楼下,从水桶里舀了水倒进脸盆,接着把毛巾丢进水里,端着脸盆上了二楼。

    他拧干毛巾,搭在了纪淙哲的额头。

    “你别忙活了,睡吧。”纪淙哲半阖着眼,招呼林臻上床。

    “你等我一下,我去问问有没有药。”

    “这鬼地方医院都大老远的,哪会有什么药?”

    然而林臻却没接他的话,又下了楼。

    纪淙哲迷迷糊糊地听见隔壁的敲门声响起,楼下应该是陈虎的声音,过了没一会儿,楼下的门就关上了,紧接着又是筷子在碗里搅拌发出的动静。

    等他再次醒来时,林臻端着口碗坐在床边,碗里还躺着一只白瓷勺子。

    “起来,喝点。”林臻腾出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脖颈让他靠在床头。

    纪淙哲盯着这碗温热的白水好奇问“这是什么?”

    林臻“问了两家邻居都没有药,这是陈虎给我说的土方子,说喝了会有效果。”

    他说完拿勺子舀起一口,递到纪淙哲嘴边。

    纪淙哲张嘴喝了口,忍不住脸都扭曲了“这什么玩意,咸的?”

    “淡盐水,都喝完。”

    纪淙哲没办法,一口一口喝更反胃,他直接拿过林臻手里的碗,一口猛灌下去。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盐水浸入肺腑,浑身暖意舒畅,喝完后人倒是清爽了许多。

    林臻把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就脱鞋上床。

    只是他一躺下就感觉纪淙哲因为发烧身上汗津津的,都洇湿了秋衣秋裤。

    “衣服脱了睡吧,不然你也难受。”

    纪淙哲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力气揶揄,他挑起烧红的眼尾“怎么,你不嫌弃我了?”

    林臻嘴角轻抽了下“两码事。”

    “我没力气。”

    林臻没犹豫,直接上手把他身上的秋衣秋裤脱了,只剩下一条内裤。

    林臻快速地扫了一眼,就关了灯。

    发着烧的纪淙哲身体一阵阵发冷,他裹紧被子往林臻那凑了凑。

    “不好意思哈,有点冷。”

    “嗯,我知道。”

    见林臻语气还算好说话,纪淙哲又往他那挤了挤“跟你贴一下没事吧?”

    林臻沉默了半晌,在纪淙哲以为没戏的时候,他忽然说话了“仅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