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六年,六月。

    夏天才开始,温度却已经升上来了,陆微午睡热出一身汗。

    旁边打扇子的小丫鬟见她醒来,一边忙着准备洗漱物品,一边禀告道:“夫人,苏姨娘在外间侯着您。”

    “等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陆微捂着湿毛巾醒神。

    “已小半时辰左右,苏姨娘拦着不让。”

    闻言陆微不再问,心里不由嘀咕,幸亏原身不是小妾身份,要不然她做不来伏低做小,对主母这么恭敬。

    陆微本不是清朝人,她来自现代。

    她六年前做实验,实验爆炸,穿越到清朝,她穿越来的时候正在生孩子,原身孩子生到一半撒手人寰了,半路她接手继续才生出个女儿。

    原身的丈夫当天就认出她不是原身,陆微穿到女人没人权的古代正绝望,破罐子破摔告诉他自己来自后世,他问什么,陆微也没什么隐瞒,反正是要杀要剐随你便架势。

    原身的丈夫震惊于她奇特的经历,也明白原身不是她害死,他是个明事理的,没怪她占了原身的身体,反而感谢她替他们夫妻保住了女儿的命。

    原身的丈夫和原身是极为相爱的,要不然陆微也不会在第一天就被他发现不对。

    他得知自己奇特的经历,笃定死后有灵魂,坚信妻子会在地府等他,存了死志,陆微几次开导也也没用,加之身体本来就体弱多病,没多久就去了。

    死之前体贴她来自后世,不喜欢俯仰由人的生活,便让她管这个家,只拜托她照顾好他的一双儿女长大成人。

    陆微拿下脸上的湿毛巾,她何其幸运,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让她在古代不那么彷徨。

    微叹了一口气,陆微由衷地希望真的有地府有来世,原身夫妻俩能相见,下辈子无病无灾,幸福快乐一辈子。

    快速收拾妥当后,陆微朝外间走去。

    苏姨娘正在盯着地板看,心里担忧着儿子的婚事。听到动静,忙站起来迎接,看向陆微。

    饶是相处了几年,看过无数次夫人的容貌,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再一次被夫人的美丽所惊艳。

    苏姨娘知道汉语中有倾国倾城一词,她以前一直觉得世间没有这样的美貌,直到看到夫人,她才知道自己错了,原来书上描写的是真的。

    怨不得爷死活要娶夫人,即使她只是一位身份低微的汉女。

    她觉得,要是皇上选秀不只选八旗人家的女儿,凭夫人的容貌,一定会选进宫里当娘娘的。

    陆微让苏姨娘入座,吩咐丫鬟红翠给苏格格重新上茶,给自己倒一杯白开水。

    陆微在现代不喝茶,喝茶心悸,到古代也有这毛病,她习惯喝白开水。

    苏姨娘看着陆微端坐在主位,仪态大方,衣着简单,但气质天成,从容华贵,气度比她见过的王公贵女还要更胜一筹,真不敢相信夫人只是一个普通汉人家的女儿。

    陆微听苏姨娘说话,半天了,还不说重点,替她着急,想说什么就说呗,她又不会吃了她。

    其实,不用苏姨娘说,她也知道她来做什么。

    昨日,府里唯一男丁阿克敦满了十四岁,在大清,14岁已经算大人,可以议亲了。

    作为妾室,苏姨娘虽不能决定儿子亲事,但该打听还是得打听。

    果然,又寒暄了一会,苏姨娘才试探地问出阿克敦的亲事安排:“皇上取消了去年的大选,只召佟格格和钮钴禄格格入宫,让宗室自行婚配,不知夫人您对阿哥有何安排?”

    见她终于问出来,陆微心里松了一口气。

    尽管已经相处了几年,陆微还是不适应她的婉转,要说什么直接问不就行了,偏偏要转个十八弯。

    陆微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你也知道,我们家虽说姓爱新觉罗,但却是闲散宗室,说不上什么好人家。我带着阿克敦在庄子上研究了些东西,等时机到了,托人呈给皇上,说不定会给阿克敦赐爵,到时候再议亲,也说得上好人家。”

    原身的丈夫是太.祖努尔哈赤兄弟的后代,原身的丈夫这一脉不是嫡支,传承多代,到他阿玛那一代已经无爵位可继承,分到的家产也不多,算是落魄的闲散宗室。

    原身的丈夫把一双儿女托付给她,她有能力,自然要好好地给他们筹谋。有了爵位,可以保证两代子孙不愁荣华富贵了。

    而且,在古代,无权无势日子是过得很憋屈的,连发光也不敢,深怕别人觉得刺眼。

    陆微不想憋屈的活一辈子,家里有个爵位,在康熙面前排上号,生活起码自在点。

    更何况,家里没什么钱,她有个收藏古画的爱好,没有权势,她要是拿出玻璃,镜子,香皂来赚钱,肯定保不住。

    他们家说是黄带子,别人轻易不敢惹,但那是相对于平民百姓,像一些权贵人家,例如康熙的母家佟家,皇后娘家赫舍里家,只要在康熙面前排的上号的,一个犄角旮旯里的落魄宗室他们还不放在眼里。

    不说那些远的权贵,就宗室里的一些叔叔伯伯,也会为了利益欺负他们。

    就像前几年,她捣鼓了一些好用的化妆品,风靡全京城,经济效益很不错,就有几个叔叔伯伯仗着长辈的谱,要分一杯羹。

    最后找亲近的长辈解决了,但也不能一直指望别人帮助不是。而且,虽没被占便宜,那几个叔叔伯伯时不时就去铺子找不痛快,真是烦不胜烦。

    要不是阿克敦那时候还小,发现发明什么东西有些勉强,她自己拿出东西,又是个女人顶多封个诰命,得不到一官半职,划不来,她才不要憋屈这么多年。

    好在现在阿克敦长大了,她可以放开手去做了。

    穿来几年,明明有让家里过得更好的东西,却什么事也不能做,憋死她了。

    “赐爵!?”一向温吞,说话慢声细语的苏姨娘,忍不住惊异地提高了声音。

    还是第一次见到温婉的苏姨娘面上出现鲜活的表情,陆微忍不住笑了笑:“这事还没做成,成不成两说,不过你放心,今年之内定要出个结果,不耽误阿克敦议亲。当然你要有什么想法,尽管与我说说。”

    闻言,苏姨娘忙说道:“阿哥的亲事理应夫人安排,妾见识少,没什么好主意,一切任凭您做主。”

    苏姨娘打心里高兴,没想到家里还能有封爵的希望,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还记得六年前爷去了后,家里只剩下女人和孩子,唯一的男丁还不到九岁,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爷把家里的一切托付给了当时只有15岁的夫人,她那时候总疑心家里怕是要散了。

    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夫人硬是管好了这个家,日子过得跟爷在时没差,甚至更好了起来。

    还记得,得知爷要死要活要娶的继夫人是汉女的时候,她心里一点也不乐意。

    她是包衣出身,但也比汉女高贵。她那时候真不知道除了长的漂亮点,夫人有什么好。

    她现在打心里佩服夫人,她长夫人十岁,却做不到夫人那样胸有成竹。无论什么难事,到夫人面前都不是什么事,她都能一一给解决了。

    现在家里还可能封爵,真是像做梦一样。

    “我和阿克敦明天要去庄子上,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陆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笑着邀请她一起出门。

    陆微在家是待不住的,逛街每次都要乔装打扮太麻烦,所以时不时出门去庄子或寺庙散散心,苏姨娘却不一样,每次叫她一起她都不去。

    陆微以为她会好奇她和阿克敦的研究,会答应一起去,没想到这次她还是拒绝了:“您和阿哥是去办正事的,妾就不去了添麻烦。”

    陆微见她真不想去,也就不勉强她了,心里不由得佩服她待得住,她难道就没有好奇心吗?

    苏姨娘打听到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心满意足地走了。

    送走了苏姨娘,此时温度没那么高了,陆微吩咐红翠准备好画具,出门去不远处的湖边画画,写写生,打发时间。

    她家住的地方也比较偏僻,那个湖与陆微家隔着三户人家,三户人家都没人住,湖那边没什么人来往。正好方便陆微写生。

    在现代陆微不经常画画,到了古代几乎天天画,画一画现代的生活,打发时间,顺便回忆回忆现代的美好生活,免得在古代待久了,忘记自己曾经在盛世待过。

    没空调,没电视,没手机,陆微的清朝生活,只能概括为六个字:无聊,无聊,无聊!

    除了画画,其他还真的找不出什么事来做,说看话本吧,剧情老套千篇一律才子佳人,说绣花吧,她不会,说利用脑袋里的知识赚赚钱,搞搞事业吧,又招人觊觎,她可没指望宗室宗令给他们这远支宗亲主持公道。

    幸亏现在家里唯一的男丁阿克敦终于长大成人,事业可以搞起来了,她也不用每天闲着没事干。

    她现在的梦想就是带着继子发家致富,封爵加薪,每天就管管产业,等老了就当豪门富贵老太君,含饴弄孙,也不枉重活一世。

    陆微走在幽静的胡同小巷,手上拿着团扇悠闲地扇着,想着未来的规划,心情禁不住愉悦起来。

    “啊,奴婢忘记拿驱蚊香了,夫人您在此等会,奴婢这就回去拿。”

    跟在陆微后面的红翠突然出声打断了陆微的思绪,说着还不等她说话,把装着画具的篮子往路边一放,风风火火地就往家里赶去。

    红翠是刚从外面买来的丫头,她家里六个姐妹,家里老人生病,亏空了家产,为了生存,不得已卖了两个女儿,红翠就是其中之一。

    她性子憨憨的,觉得到府里吃的好,并不觉得伤心。陆微挺喜欢她乐观天真,也没让嬷嬷多管教她,免得失了性子,畏畏缩缩的。

    陆微看着她没一会就跑没影了,不由失笑,只好在路边等她。

    陆微无事可做,看到墙上有蚂蚁,便默默数着来往的蚂蚁,兴致来时,还用团扇给蚂蚁扇扇风。

    正数到三十多只,突然传来脚步声,陆微下意识地转过身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迎面走来一群人,七八个男人,各个气质不凡。

    为首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人,面容俊美,气度贵气,举止威仪,端的是龙章凤姿。

    陆微无意间对上他黑沉的凤眸,心里一跳,面上不显,不动声色地用团扇遮住半边脸,默默地往道路边上挪挪,让这一行人走过。

    这一行人都是男人,很有压迫感,陆微一个女子,又只身一人,心里难免乱想。

    看他们穿着华贵,说不得是什么权贵人家,只暗暗祈祷对方不是什么会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

    路边独自站着一位女子,康熙一行人想不注意都难。更何况是陆微这样美得让人无法忽视的女子。

    见到陆微的那一刻,众人心里只浮现一句话。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此女子当得上人间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