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猎杀

    日中飘起小雨, 街上百姓以手遮顶,纷纷跑回家避雨。

    西街一处巷口,飘着招幌的食摊前,一个食客也无。

    “这雨怕是要下大, 左右也不剩多少卖的了, 咱收拾收拾回小院吧。”姚沐儿擦着脸上的雨水, 与夫君说道。

    “好。”

    沈季青怕夫郎着凉, 让人等在树下,自己去将摊子收到板车上。

    姚沐儿嘴上答应下,待汉子一转身, 立马提步跟上去。

    “两个人收拾快些。”他抱着竹筐, 朝夫君笑得乖巧。

    沈季青瞧着那张笑脸说不出重话,只得加快手上动作。

    南街小院内, 沈氏瞧着天边黑云压城,心道不好,忙去柴房取来蓑衣斗笠。

    “沐哥儿,青儿, 你们回来了。”刚打开院门,便瞧见儿子、儿夫郎拉着板车拐进巷子。

    姚沐儿隔着段距离冲婆婆喊:“娘, 大雨就要来了, 您快进屋。”

    话音刚落,便听板车下传来“咔哒”一声——车辋陷进了碎裂的石板之中。

    姚沐儿到后头推着板车,沈季青抓着车辕向前拉,用力之大手背上青筋凸起,然而板车纹丝不动。

    沈氏见状, 忙道:“娘也来帮忙。”

    三人花了不少工夫,赶在大雨落下前, 顺利将板车拉进小院。

    “沐哥儿快擦擦。”

    姚沐儿接过沈氏递过来的干帕子,边擦着打湿的头发,边说道:“还好有娘帮忙,不然我与夫君非要淋成落汤鸡不可。”

    沈氏被儿夫郎一句话哄得高兴,又进灶房煮了两碗姜汤来。

    “喝了暖暖身子。”

    “哎,谢谢娘。”

    “都是一家人,谢啥。”沈氏转头对着柴房里换衣裳的儿子说,“青儿,你的那碗在灶房里呢,回头自己去端。”

    “知道了娘。”

    夫夫俩喝完姜汤,沈氏将人叫进堂屋,把沈家村发生的事讲给二人听。

    姚沐儿听后,拧起眉毛,“太凶险了,那大虫岂是那么好制服的?”

    沈氏问儿子,“青儿是咋想的?”

    “大虫自然是极其凶险,可若是不尽快除掉,难保哪天不会发生意外。”沈季青看向自家夫郎,“那头大虫占山失败,只能在山下活动,这会儿林子里还有动物给它吃,要是哪天吃光,遭殃的就是沈家村的百姓。”

    “我知晓,可是我害怕……”姚沐儿红了眼眶。

    他没见过大虫,只从旁人嘴里听到过,姚家村二十年前有大虫下山,一夜间咬死好几个村民,那些人缺胳膊断腿,肝脏横流,其中两个与夫君一样身强体壮的汉子,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撕成了两半……

    到了沈家村,又发生了老猎户被大虫咬掉手臂一事,姚沐儿想起便是一阵后怕,哪里还敢让夫君参与这等凶险之事。

    可若是不答应,沈家村那些百姓怎么办?翠荷婶子、秋哥儿、大伯一家,还有其他心地善良的百姓,很可能都会遇上危险。

    姚沐儿攥紧掌心,好半晌才点点下巴。

    “你得答应我不能逞能涉险,也不能受伤!”他抓着夫君手臂,人还没去,便已经先担心上了。

    “我答应你。”沈季青反手握住夫郎,“我有弓箭,只要能找到那大虫位置,不难猎杀。”

    姚沐儿还是担忧,那可是大虫,就算受了伤也是百兽之王。

    酉时小汉子从书院下学回来,听说哥夫要去打大虫,激动地手舞足蹈。

    “哥,你要相信哥夫,哥夫身手那么好肯定没问题!”

    这是相信不相信的事儿吗?

    姚沐儿不想听弟弟废话,将人赶去柴房换身干衣裳。

    暴雨方才便已停歇,按理说弟弟应当赶不上这场雨才是,怎会弄得一身湿淋淋?

    姚沐儿心里记挂着,夫君明日回沈家村打大虫一事,便没去细想。

    夜里靠在自家夫君怀里,眉头紧锁。

    “别担心,不会有事。”沈季青如往常一样,亲吻着夫郎额角。

    姚沐儿搂紧汉子的腰,哽咽道:“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翌日卯时,沈家村祠堂。

    沈明坤拄着拐杖问:“三胜呢,你家谁去?”

    三胜媳妇儿抢着开口:“我大儿子去!”

    “我不去,那可是大虫,一个不小心可是会死人的!”

    “你不去谁去,总不能让你弟弟去!”

    “娘您也太偏心了,我只比老二大一岁,家里啥活都落我跟我媳妇儿头上就算了,丢命的事也推我去干,我就想问一句,我是您亲生的吗?”

    “吵吵什么,当我这个族长死了不成。”沈明坤敲了两下拐杖,一双浑浊的眸子,淡淡地从娘俩身上掠过,三胜媳妇儿与她大儿子立马闭了嘴。

    “这季青小子咋还没来?”

    “就是,咱村里可就剩他一个会使弓箭的了,他要是不来这大虫可没法子打。”

    “季青小子那么有本事就让他自个儿去好了,那么多人乌泱泱进山,万一把大虫惊着发狂咋办?”

    “沈荷花你说的是人话吗?!”姚翠荷气道。

    “长寿家的先别生气,我倒觉得这主意不错,季青小子那可是上过战场的,寻常汉子哪能跟他比,到时别再给他拖了后腿,好心办坏事儿。”

    “我呸!说得好听!”姚翠荷朝沈秋芹啐了一口,“这节骨眼儿想起季青小子了,不是骂人家煞神的时候了。”

    沈秋芹翻了个白眼,“你咋不让你家大成去,还不是怕死不敢。咱半斤八两,谁也甭说谁。”

    “大成去县里给主家送货去了,我这个当爹的替他去。”沈长寿站出来道。

    姚翠荷头脑一懵,“你站出来干啥,有你啥事儿!”

    “我还没老呢,再说总不能让季青小子一个人去。”

    “长寿叔,我跟你一起。”沈季海也站了出来。

    “算我一个,我会爬树,万一真发生啥,爬到树上大虫一准儿上不来。”

    先后好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站出来,沈有信儿子沈季河眼珠子一转,出声道:“我也去!”

    “沈季河你皮痒了是不?给我回来!”沈素娘揪着儿子耳朵,把人扯回身边,“你傻了不成,人家是要去打大虫,你当是去后山玩儿呢!”

    “大家静静,既然已经选出人了,就等季青小子来了一起进山吧。”沈明坤发话道。

    辰时快过,沈季青携着一身泥泞回到沈家村。

    沈荷花见他来得这么晚,阴阳怪气道:“我说有些人该不会怕死,故意拖延时间不想来吧。”

    沈季青没搭话,只抬眸瞥她一眼。

    沈荷花顿时被那冷飕飕的眼神,吓得双腿发软,牙齿打战话都说不出来。

    “二伯公。”沈季青进祠堂,恭敬唤道。

    “来了。”沈明坤指着一旁站着的人道,“那几个是自愿站出来跟你一块去猎大虫的,你瞧瞧可行。”

    方才一共站出八个人,三个年岁在四十左右,其余人二十出头。

    沈季青挨个扫了眼,目光犀利地挑出会爬树的汉子,又将表哥沈季海挑选出来。

    “二伯公,人挑好了。”

    沈明坤见他只挑了六个人,问道:“就你们七个,不再多叫些人手?”

    “不是七个,是三个。”沈季青说道,“人多容易出乱子,大牛跟堂哥身手不错,若是真发生意外,自保没问题。”

    “这能成吗,就他们仨去跟送死有啥区别。”

    “就是,听瞧见大虫的村民说,那大虫光一条尾巴就有半丈长!”

    “胡说八道,那大虫尾巴断了一截儿,别说半丈就是三尺也没有!”

    “咋,你见过不成?”

    村民吵嚷起来,沈明坤给站在身侧的中年汉子,使了个眼色,后者走到一旁,用力敲了下铜锣。

    待众人安静下,沈明坤对着沈季青叮嘱道:“谨慎着些,不能制服就回来,命最重要。”

    “二伯公放心。”

    沈季青先带人回了趟自家,换了身干净衣裳,随即去柴房拿了弓箭,领着二人往后山走去。

    沈家村昨夜没落几滴雨,地面还干着,三人畅通无阻穿过林子来到后山,瞧见山下明显不是人为折断的矮灌木,头皮皆是一麻。

    “现、现在该咋办?”沈大牛握着镰刀,一脸警惕地盯着四周。

    沈季海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季青,后山那么大,咱们又不晓得大虫在哪,怎么猎?”

    “深山它不敢进,只能在外围活动,咱们沿着树林寻,总能找到踪迹。”沈季青握着弓提醒二人,“若是听见什么响动,先找棵最近的大树爬上去,再做打算。”

    那大虫他只远远瞧见过一次,虽受了伤,仍不容小觑。

    二人点头,绷直脊背,谨慎地跟在沈季青左右两侧。

    半刻钟后,三人依旧没发现大虫踪影。

    沈大牛左右扭着脖子,活动了下。

    “季青哥,你说那大虫会不会回自己山头了啊?”

    “哗啦啦——”

    不远处树林传来响动,沈季青停下脚步,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上树!”他无声道。

    沈季海很快反应过来,转身爬上身后一棵粗壮的大树。

    扭头见沈大牛还站在原地,滴着冷汗道:“大牛,干啥呢你,快上树啊!”

    “我、我腿软……”

    声响越来越近,沈季青刚要下去将人拽上树,一道人影突然从树林里钻出来。

    沈大牛以为是大虫,吓得脸色惨白。

    “沈季河?你咋在这?”沈季海看清那人是二婶家堂弟,不由皱起眉头。

    沈季河神情慌乱,鼻涕眼泪一齐往下流,“有、有大虫!”

    沈季青面色一沉,揪着沈大牛衣领,对沈季河沉声道:“快上树!”

    “哎!”

    “吼!”

    三人刚爬上树,一声猛兽的吼叫,从沈季河方才跑过来的方向传来。

    “来了!”沈季海紧紧抱着树干,眼睛死死盯着几步开外的凶猛野兽。

    那大虫跑到沈季河栖身的大树下,纵身一跃跳出两丈高,沈季河见状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无比。

    “这大虫竟会爬树!”沈大牛一脸惊恐地望向沈季青,“季青哥,咱们会死在这吗?”

    沈季青搭起弓箭,对准大虫,“不会,大虫确实会爬树,但它体型太大爬不了多高,咱们待在树冠上很安全。”

    果然,那大虫跃到两丈高便从树干上滑落下来,粗壮的前肢在树干上留下一道道抓痕,刺耳的摩擦声听得人脊背发凉。

    这头大虫很是聪明,见自己爬不上去,便用身子去撞树干。

    大树被撞得左摇右晃,沈季河坐在几丈高的树杈上,闭着眼睛哭喊:“沈季青,救我!”

    “不想把大虫惹到发狂就闭嘴!”

    视线被挡,沈季青只能瞧见大虫粗壮的尾巴,偶尔瞧见半截身子,但若是不能一击毙命,大虫受惊发狂,沈季河只怕小命难保。

    “我下去将大虫引开。”沈季海道,“再拖下去对咱没好处,这大虫显然饿得很了,不吃两个人是不会离开的。”

    沈大牛浑身一震,“吃、吃人?”

    沈大牛是几人里跑得最快的,当诱饵这活他最适合,但他被吓得手脚发软,下去当诱饵也只能是被吃的命,沈季青是猎手,沈季河指望不上,这事便只能由头脑还算清醒的沈季海来干。

    沈季青没有犹豫多久,对堂哥嘱咐道:“别回头,尽量往空旷的地方跑。”

    “好。”

    沈季海信得过堂弟,深吸一口气顺着树干滑到地面,那畜生听力敏锐,闻声迅速朝沈季海方向扑来。

    沈季青拈弓搭箭,待那畜生跑近,瞄准眼睛将箭矢射了出去。

    “吼——”

    虎啸声响彻林子,丢了一只眼睛的大虫,发狂一般朝沈季海伸出利爪,与此同时沈季青将第二支箭矢,射中大虫左眼,断尾大虫发出一阵哀嚎,离沈季海半步之遥轰然倒地。

    “死了?”沈季河从树上跳下来,拿着一根捡来的树枝,在大虫身上戳着。

    沈季海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向来老实的人,忍不住骂出一句脏话,“呼,奶奶的可吓死我了。”

    “当真死了?”沈大牛握着镰刀不敢上前。

    沈季河见状嘲笑道:“胆小鬼,就你这样的还敢上山猎大虫,刚才怕是已经吓得尿湿裤子了吧。”

    沈大牛忽然一脸惧色地看向他身后,“起、起来了!”

    “吓唬谁呢,我都检查过了那大虫早死透——哎哟!”

    话没说完沈季河哎哟一声,趴在地上一脸痛苦道:“沈季青,你敢踹我!”

    “吼!”

    骤然听见一声虎啸,沈季河连忙捂紧嘴巴,扭头一瞧就见沈季青握着一把砍柴刀,用力劈向大虫脑袋。

    那大虫没了眼睛,发狂得厉害,甩着硕大的虎头在林子中横冲直撞,沈季青一击没能得逞,眼看要被一爪子抓破手臂,沈大牛挥舞着镰刀,喊叫着冲上前,噗嗤一声,砍掉了大虫本就受伤的后腿。

    沈季海是个有眼色的,见大虫攻击弱下来,握着砍刀在脖颈处补了一刀。

    此时,山下祠堂。

    “这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咋还没回来,别不是出了啥事儿!”

    “泉贵儿家的别担心,季青小子会把大牛平安带下山的。”姚翠荷安抚道。

    “就说这事儿不成,人哪能跟虎斗,就算是受了伤的大虫也不是咱老百姓能对付得了的,六叔您年轻那会儿是见过大虫的,当年你们十来个汉子都拿那畜生没辙,仨人咋可能将那畜生制服。”

    “要不找两个汉子去山脚下瞧瞧,说不定人已经下山,只是受了伤不方便走动。”

    “是个好法子,族长我愿意去!”

    “我也去,咱都带着家伙事儿,碰见大虫一人一锄头也能给它整死咯。”

    “吹吧你就,那大虫跑得比人还快,真要遇见就等着变成盘中餐吧!”

    村民吵嚷起来。

    就在这时,不只是谁喊了声“回来了”,祠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一群人纷纷朝祠堂外望去。

    “俺滴娘来,好大一头大虫!”

    “他仨竟真把大虫猎了回来!”

    “这个头儿,起码得有个两三百斤吧!”

    “听说大虫可值钱了,要是扛去镇上定能卖不少银钱,这下咱们沈家村发财了!”

    姚翠荷见沈荷花眼冒精光,冷哼道:“我说有田家的,你就别惦记了,这是季青、季海跟大牛猎的,要分也是他仨分,跟旁人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咋没关系,这大虫可是在沈家村后山发现的。”

    “就是。”沈素娘帮腔道,瞧见沈季海身后还有人,探头一瞧发现竟是自家儿子,“季河,你咋跟去了!”

    “娘,我把大虫打死了!”沈季河鼻孔朝天,语气里满是炫耀。

    沈素娘一惊,“啥?这是你打的?!”

    “那当然。”沈季河撸起袖子,“瞧见没,为了弄死这畜生,我都负伤了。”

    “咋这么不小心,娘这就带你去镇上瞧大夫!”

    “不急,等分完大虫的。”沈季河搓手道。

    “既然是你们几个制服的,那就你们自个儿分吧。”沈明坤上了年纪精神头不好,知道大虫被打死,便让人扶回去歇息。

    祠堂有大称,沈季青与沈季海抬来合力称了重量,随即将大虫抬上板车,准备一齐去镇上卖了换银钱。

    “堂哥,我也去。”沈季河见自己被落下,追上去道。

    “真要分给沈季河?”沈大牛在一旁埋怨道,“什么忙都没帮上,还差点害你受伤,咱拼死制服的大虫,凭啥要分给他一份。”

    沈季青道:“该有他一份,要不是他将大虫引来,咱们还不知道要寻多久。”

    “行吧,我听季青哥的。”

    沈季海经常在镇上做工,对镇上地主乡绅还算熟悉,几人先去了北街宋家,宋管家瞧见板车上的大虫,又惊又喜。

    “这大虫是你们几个猎到的?”

    沈季河抢着开口:“没错,您瞧瞧值多少银子?”

    “待我瞧瞧。”

    宋管家绕着板车转了两圈,伸手在大虫身上又捏又闻。

    “怎么样?”沈季河迫不及待地问。

    “可惜了,这虎皮破损得厉害,否则还能多卖上二三十两。”

    沈季河一阵肉疼,这大虫还真值钱,光皮子就能卖这么些银子!

    宋管家捋着胡子,眸子里闪过一抹算计。

    “虎肉不值钱,值钱的是虎鞭与虎胆,这可是大补之物。”

    “宋管家愿意出多少银子?”

    宋管家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两。”

    沈季河面上一喜,刚要答应就被沈季青揪着衣领,扯到身后。

    “走了。”他招呼沈季海与沈大牛。

    “别走啊,再给你们添二两!”宋管家在后头喊。

    沈季河抓着板车,急得不行,“沈季青你傻了不成,那可是二十两,错过可就没这么高的价钱了!”

    “傻的是你才对!”沈大牛忍不住说,“一头大虫最少也能卖七八十两,就算皮破损厉害不能用,虎肉、虎血、虎骨,哪样不是稀罕物,那姓宋的老头只肯出二十两,摆明了是在蒙骗咱。”

    知道自己差点办坏事,沈季河缩着脖子道:“我、我这不是不知道吗。”

    沈季青道:“待会儿都不要轻举妄动,交给我。”

    方才他没拦沈季河,是想看看那宋管家能否给个差不多的价,谁知是个不老实的,二十两买四条虎腿还差不多。

    四人又去了两家地主乡绅宅院,给出的价钱都不甚满意,最后路过南街被抱月斋掌柜叫了去,说是愿意出五十两买下这头大虫。

    沈季青皱眉。

    五十两还是少了些。

    “这位兄弟,五十两不少了,百姓都道虎皮值钱,殊不知只有整张的皮子才值钱,一旦破损价钱大打折扣,而你们几位猎到的这头已经破损严重,虎肉也没有几斤,只有肝脏与骨头还能拿来入药用。”

    掌柜说着从怀里掏出五两碎银,“实不相瞒,我们东家在北州府经营了一家医馆,这大虫正好有用,兄弟若是愿意卖与我家东家,我便做主再给你添上五两,你看如何?”

    沈季青思索片刻,点头答应下来。

    “伙计,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给这几位兄弟。”

    “哎。”

    小半刻钟后。

    “我也猎了大虫,凭啥你们一人拿十七两,我只拿四两?”沈季河不满道。

    沈季青瞥他一眼,面色冷淡:“你猎的?”

    沈季河捏着银子,小声嘟囔:“我帮了忙的。”

    沈大牛道:“你帮啥了,要不是正好遇见我们,你早被大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沈季河愤愤不平,打又不敢打,骂也不敢骂,只能忍气吞声,压下不满回了家。

    “季青,天色不早了,我跟大牛也回了。”沈季海道。

    “成。”

    与二人在南街分开,沈季青揣着十七两银子赶往西街。

    这边姚沐儿与婆婆正准备收摊,抬头瞧见自家夫君拐进巷子,忙迎上前,抓着手臂上下打量。

    “夫郎放心,我没受伤。”沈季青握着夫郎的手摊开,将钱袋子放进夫郎掌心,“过几日我们开个食肆吧。”

    第032章 要钱

    黄昏时分, 南街小院。

    “夫君,咱们有二十四两银子了!”

    姚沐儿看着桌上的银子一脸欢喜,不到片刻又皱起眉梢。

    “这些银子是你冒了很大的危险换回来的。”

    沈季青执起夫郎的手,郑重保证:“夫郎放心, 以后再也不会做如此危险的事, 害你担忧了。”

    姚沐儿红着眼尾道:“说到做到, 不准食言。”

    沈季青将人揽入怀中, 温声应着:“决不食言。”

    “今日赚的铜板还没数呢。”

    “我陪夫郎一起数。”

    姚沐儿闻言露出笑脸,“好。”

    夫夫二人数过铜板,商量起开食肆一事。

    沈季青道:“春日雨水多, 食摊怕是好几日都没办法开张, 现下有了银钱,不如租间铺子开个食肆, 既能遮风挡雨,还不用南街西街来回折腾。”

    姚沐儿串着铜板道:“那明日收了摊,咱们去瞧瞧有没有合适的铺子外租。”

    “好。”

    翌日一早,姚记包子摊准时出摊, 食客们络绎不绝,午时未到便卖出去大半。

    “沈季青?他怎么在镇上开起食摊了?”

    沈四狗从巷口路过, 无意间瞥见沈季青与姚沐儿, 一张脸顿时气成了猪肝色。

    “呸!这个王八羔子日子过得倒是滋润。”

    “哎兄弟,这家食摊在镇上摆多久了?”他随手抓住一个百姓问。

    “你说姚记啊,大概一个多月前吧。”

    一个月前,那就是年节那会儿,咋没听村里人提起过?

    沈四狗没声张, 恶狠狠瞪了沈季青一眼,扭身骂骂咧咧回了沈家村。

    “儿子, 你可算回家了,还没吃饭吧,娘这就去给你烧。”

    沈荷花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儿子,见儿子瘦了不少,从竹筐里捡出两颗鸡蛋,打算拿来给儿子补补身子。

    “吃什么鸡蛋,整日就知道游手好闲,家里银钱都快被这个不孝子给败光了!”

    沈有田编着竹筐,黝黑的面庞满是皱褶,瞧见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我在镇上给他找了个活计,明儿就领他跟我到镇上做工。”

    “我不去,你累死累活给别人做一个月工,还不够我一顿酒钱呢。”沈四狗手里抓着一把瓜子,靠着堂屋门优哉游哉嗑着,“要不爹过来跟我一起干,咱爷俩齐心协力,要不了多久就能在镇上买一处大宅院了。”

    “跟你干啥,赌钱?”沈有田脸色铁青,“老子当年就该打断你狗腿,看你还咋出去赌!”

    “你敢!”沈荷花端着一碗鸡蛋面从灶房出来,招呼儿子道,“别理你爹,娘给你煮了面,里头窝了两个鸡蛋呢。”

    “还是娘对我好,娘您放心,儿子马上就能赚到银钱,接您去镇上享福了。”

    “哎,那娘等着了。”

    “对了娘,沈季青跟他夫郎在镇上开食摊的事儿,您知道不?”沈四狗吃着鸡蛋面,问他娘。

    沈荷花摇头,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有些日子没在村里见到他们母子了,咋,你在镇上瞧见他们一家子了?”

    “瞧见了,他跟他夫郎在西街卖吃食,生意好像还挺红火。”

    “西街……”沈荷花忽然想起什么,瞪着眼睛问,“那食摊是不是叫姚记包子摊?”

    “对。”沈四狗一抹嘴巴,“沈季青这个孬种,竟然给自家食摊起名叫‘姚记’。”

    沈荷花道:“怪不得这些日没在村子里瞧见他们一家子,原来是去镇上做买卖了。”

    “娘,我回屋睡会儿。”

    “哎。身上衣裳换下来,娘给你洗洗。”

    半刻钟后沈荷花端着木盆到院外倒脏水,远远瞧见沈素娘,招手将人叫住了。

    “有信家的等等,有事儿与你说。”

    沈素娘停下步子,问道:“啥事?”

    “听说有善家的在镇上开食摊,生意可红火。”

    “三弟妹在镇上开食摊?”沈素娘摆手,“咋可能,他们一家子都穷成啥样了,哪有银钱开食摊。”

    “我儿亲眼瞧见的,还能有假?”沈荷花见她并不知情,拱火道,“咋,你们不是妯娌吗,开食摊这事竟然没告诉你?”

    “咋没告诉,这不最近事情太多,忙忘了。”沈素娘扯出一个笑,“家里还有事先回了。”

    转过身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至极。

    “好你个沈季青,食摊都开上了,还惦记着季河的卖命钱!”

    沈素娘恨得牙痒痒,回到家与儿子儿媳商量一番,决定明儿去沈老三家讨个公道。

    与此同时岭水镇这边,夫夫二人收摊后,将板车送回南街小院,便出门去牙行询问铺面一事。

    “请问两位准备租哪条街的铺子?”

    姚沐儿道:“西街。”

    “二位稍等。”牙人从柜子里取出一幅图摊开,“这是西街市集布局图,尚未画圈的几处是空铺子,二位瞧瞧可有心仪的。”

    剩下几处位置都不太好,但跟他们现在的位置比,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姚沐儿看过后,问自家夫君:“夫君,你觉得哪处好?”

    沈季青指了一处,姚沐儿见状弯起眉眼。

    “我也看中了这处,这里离食摊位置不远,价钱还……”姚沐儿瞄了眼牙人,怕人听见凑近了道,“价钱还便宜,院子也够大,还有三间房,咱们不用睡堂屋,青云也不用再睡柴房了。”

    牙人接待完两个客人,见夫夫俩还在小声嘀咕,还当二人在消遣自己,拉下脸道:“二位可选好了?”

    “选好了,要三号铺子。”姚沐儿从钱袋子里掏出五两银子,搁在柜台上。

    牙人见了银子,立马变了态度,语气跟动作变得殷勤许多。

    “这位夫郎,租契一式三份,这是您的那份,您收好。”

    姚沐儿接过租契,看了眼上头盖着的官印,弯着嘴角将租契揣进怀里。

    “夫君,咱们去看看铺子。”

    “好。”

    租的铺子就在食摊对过一条街的位置,前厅地方不大,只够摆四张桌子,后院空间倒是大上一些,等住过来就能把小灰它们接到镇子上养,省得一直麻烦翠荷婶子一家。

    姚沐儿又去每个卧房转了圈,东屋给婆婆住,西屋自己与夫君住,另外一间带书桌的留给青云。

    铺子许久没人租住,房间里泛着一股潮味,用来开食肆的前厅,也需要再做改动,夫夫二人商量着请人修整两天,回头选个黄道吉日开业。

    “夫君,后院有水井,日后再也不用去外头跟水郎买水了。”姚沐儿越瞧越满意,这五两银子花得值!

    沈季青也觉得不错,有了铺子,夫郎便会轻松许多。

    夫夫俩又在铺子里待了会儿,便回南街小院,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给沈氏与姚青云。

    沈氏听后眼含泪光,“好好好,想不到咱家也有铺面了。”

    小汉子欣喜又激动,“太好了,等食肆开起来,哥跟哥夫就不用天天在外头风吹雨淋了!”

    一家人高高兴兴吃过晚食,第二日一早便起来忙活开。

    沈季青去赵屠户那取走头日定下的五只鸡,又去买了两捆柴,随后便去牙行挑了两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到铺子里做工。

    夫夫二人还得继续开食摊,监工的活计便落在了沈氏身上。

    “不知道娘那边咋样了。”

    过了日中,食摊生意不再那么忙碌,姚沐儿擦着桌子,有些担心身子尚未大好的婆婆应付不来。

    “夫君,等收摊了咱顺道去铺子里瞧瞧吧。”

    “好。”

    “姚老板竹筒芋头鸡给我来一份,再来俩馒头。”

    “馒头卖净了,素包子成不?”

    “也行。沈老板帮我打份骨汤,带回家喝。”

    陆陆续续来了几个食客,将剩下的吃食卖净后,夫夫二人便收摊去了铺子。

    待二人拉着板车离开,沈素娘领着儿子儿媳,从巷口的大树后走出来。

    “娘,您看见没,堂哥家开的吃食摊子,不到晚晌就卖完了,竟比镇上一般的小商铺还赚钱!”沈季河盯着二人身影,嫉妒道,“堂哥都那么有钱了,还惦记着猎大虫那点银钱,真是小气。”

    沈季河媳妇儿宁香莲,转着眼珠子道:“娘,三婶家营生干得火红,也没个人手帮忙,估计着忙不过来,要不咱去找三婶说说,请咱去摊子上帮忙?”

    沈素娘早便有这个打算,只是儿子猎大虫得来的银钱,也得要回来才成,那大虫卖了五十五两,凭啥你们仨得十七两,我儿只拿四两,当我们二房一家好欺负不成!

    “走,跟上去。”

    “哎。”

    三人远远跟在后头,见夫夫二人走进一家正在修整的铺子,且沈氏在里头指挥着两个汉子粉刷墙面,沈素娘嫉妒地红了眼。

    老三一家竟连铺子都开起来了,这么有钱还惦记着我儿猎大虫的银钱,心肝儿都被狗吃了不成!

    “娘,镇上这么一家铺面一个月最少也要五六两,一年就是六十两,咱十年也赚不来这些银钱。”宁香莲低声与婆婆说道,“咱都是一家人,待会儿您好好跟三婶说说,让我跟当家的来铺子里帮忙,到时赚了银钱拿来孝敬您跟爹。”

    “成,咱家过去可没少帮衬老三一家,这点要求你三婶定然会同意。”

    见婆婆答应,宁香莲高兴得不得了。

    铺子里沈氏正与儿子儿夫郎说着话,见老二家的领着儿子儿媳上门,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二嫂咋来了?”沈氏一脸疏离。

    沈素娘忙着打量铺子,把这当成自家似的,边瞧边笑呵呵地说:“弟妹真有福气,几日不见都在镇上开起铺子了。”

    沈氏知她话里有话,冷下脸送客:“时辰也不早了,二嫂若是没旁的事就回村吧,待会儿日头落了山,怕是不安全。”

    “那就在弟妹铺子里住上一日再走,地方这么大还怕住不下我们娘仨不成。”沈素娘说着绕到柜台里头,摸着粉刷过的墙面,嫌弃道,“这活咋干的,东一棒头西一榔锤,还不如我家有信刷得好。弟妹你找的泥水匠不成,明儿我把他二伯叫来,保准给你铺子收拾得干净又利索。”

    “铺子的事儿就不劳烦二嫂操心了。”沈氏再次下起逐客令,“墙面刚粉刷过住不了人,二嫂若是想在镇上待一日,外头酒楼客栈多得是。”

    “弟妹这话说得,哪有不住自家,跑去住酒楼客栈的。”沈素娘厚着脸皮道,“弟妹这铺子开张缺少人手吧,要不我让季河跟他媳妇儿来铺子里帮忙,镇上酒楼跑堂的每月能拿七八百文月钱,咱都是一家人,弟妹给六百文就成。”

    “你可真敢要,七八百文那是大酒楼才有的待遇,寻常铺子哪个不是三四百文?”沈氏冷脸道,“把你那如意算盘收一收,别说我家铺子压根没打算招伙计,便是招也轮不到你们一家子。”

    “弟妹这话可就不对了,还是自家人用着放心,这要是招进来个心思不纯的,把咱家菜方偷走咋整。”

    “二嫂用不着变着法给自个儿脸上贴金,还有什么叫‘咱家菜方’,我家的方子,跟你们二房有啥关系?”

    沈素娘本想好言相商,缓和一下妯娌情分,谁知自打进门老三家的便一个好脸色没有,登时原形毕露,耷拉着眼皮,拉下嘴角。

    “弟妹日子越过越好,人也越发硬气了,不是过去需要我们大房二房接济的时候了。哎,也不知道大哥大嫂对此事知不知情,当初大哥一家可帮衬你们最多,谁知竟帮出一个白眼狼。”

    沈素娘一张嘴巴淬了毒似的,一句比一句狠。

    “三弟妹一家子在镇子上吃香喝辣,不管我们这些穷亲戚的死活就算了,当堂哥的竟连堂弟的卖命钱都抢,就没见过这么狼心狗肺的。”

    “老二家的你发什么疯,青儿啥时候抢过你儿子的卖命钱?”

    “弟妹就别装了,开铺子的钱哪来的你能不知道?”沈素娘恨恨道,“猎大虫的事儿我家季河也参与了,沈季青当打发要饭的,只给我儿子四两银子,你们三家占了五十一两,要说会盘算谁有你们一家子会盘算啊!”

    原来是为这事来的,沈季青瞥了眼躲在长辈身后的沈季河,面无表情道:“堂弟一分力没出还想要大头,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咋没出力,季河为了猎大虫胳膊都划伤了!”沈素娘扯过儿子,撸起袖子让他瞧,“这就是证据!”

    姚沐儿瞥了眼,那伤口不足两公分,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不是大虫伤的,而是树枝刮的。

    “二伯娘可真会睁眼说瞎话,照您这么说我这伤也是猎大虫伤的了?”他撸起袖子说。

    沈素娘被个小辈怼得说不出话,破罐子破摔道:“老三家的今儿要是不把银子补给我儿,我们一家子就待这不走了!”

    沈秀梅被她无赖的行为气得不轻,忍不住骂道:“要不是恰好遇见青儿,你儿子怕是早被大虫咬死了,你非但不感激还找上门撒泼,脸皮真真是比城墙还厚!”

    “你儿子才被大虫咬死了!沈秀梅你敢咒我儿子死,我今儿跟你没完!!”

    沈素娘就这一个儿子,闻言怒气上头,冲上来便要捶打沈氏,被姚沐儿拦住依旧挥着手臂不依不饶。

    “啊!”沈季河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沈素娘回头一瞧,便看见儿子抱着左腿,痛叫着在地上打起滚来。

    “儿子!”

    她连忙跑过去,见沈季青眼神冷漠地站在一旁,儿媳也吓得浑身发抖,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季青,你敢打我儿子!”她咬牙切齿道。

    “二伯娘,您是长辈不好跟您动手,但我可以动沈季河。”沈季青垂着眸子,威胁道,“日后您再来找不痛快,来一次我便教训沈季河一次。”

    “沈秀梅看看你养的好儿子,还威胁上长辈了!”

    “你这样的长辈不要也罢。”沈秀梅冷脸道。

    第033章 开业

    沈素娘领着儿子儿媳灰溜溜回了家, 但咽不下这口气,到沈有德家给赵秀菊使眼药,老三家坏话说了一箩筐,什么不顾及妯娌情分, 抢侄儿银钱, 开了铺子不帮衬自家亲戚, 把铺子交给外人打理, 名字都改姓了姚,这是不把沈家祖宗放在眼里。

    赵秀菊任她说,等人说累了, 轻飘飘一句话便将人打发了。

    “别总眼红人家, 自家那几亩地拾掇好,每年也能赚不少银钱。”

    “哎哟, 昨儿吹了风这脑袋一抽一抽地疼,二弟妹要是没啥事,我就不往出送了。”

    白折腾一天,一文钱没拿到不说, 还讨了两顿教训,沈素娘心里别提多憋屈, 回家便与沈有信大吵一架, 骂他没本事,嫁进沈家二十来年,连顿白米饭都吃不上。

    这话可纯属胡扯,沈老爷子在世那会儿,沈家在沈家村也算数一数二的富户, 家里几十亩地吃喝不愁,后头沈老爷子离世, 三兄弟分了家,老大家分得十五亩地,不用赡养老人的老二老三各分得十亩,日子过得也算舒心,沈素娘只是在哭穷罢了。

    此时,岭水镇南街小院,却是一派祥和。

    “哥,咱在西街租了铺子,以后是不是就要搬过去住了。”姚青云捧着书问。

    “嗯,过几日就搬。”

    “过几日正好放旬假,到时候应该能帮上忙。”

    “帮不上也不要紧,你好好念书比什么都强。”

    “我会的,入学不到半月我《千字文》已经会默了,夫子还当着众多同窗面夸了我。”小汉子一脸骄傲。

    姚沐儿闻言来了兴趣,“夫子夸你什么了?”

    “说我有念书的天赋啊。”

    怎么又是这句。

    姚沐儿只当巧合没多在意,敲了好几个核桃,给有天赋的弟弟补补脑。

    他将核桃仁搁在桌上,嘱咐道:“别看太久,仔细眼睛。”

    “知道了,哥你快去睡吧。”

    回到堂屋,汉子已经将床铺好了,姚沐儿走过去从身后搂住汉子的腰,脸颊贴上汉子宽厚结实的后背。

    沈季青还当夫郎受了委屈,大掌包着夫郎小上一圈的手掌,温声问道:“不高兴了?”

    “没有。”姚沐儿耳根通红,鼓足勇气,头一次将心中所想说出口,“只是觉得夫君对我很好,一时没忍住。”

    夫夫二人在床边站了会儿,直到卧房传来沈氏的咳嗽声,姚沐儿被烫到一般松开双手,他不敢去瞧夫君脸色,掀开被子爬上床,侧身躺在里头。

    片刻后,身后贴上一堵温热的墙,腰间搭上一条手臂,环过小腹,将他紧紧揽入怀中。

    “后日铺子便能修整好,夫郎可有什么想法?”

    汉子呼出的热气喷在颈侧,姚沐儿捂着扑通乱跳的心口,红着面颊,低声道:“还是要请梁大哥跟林叔帮忙,把咱们要在西街开食肆的事儿宣扬出去,白日里卖包子,也顺带跟食客们提一嘴,咱们食肆位置在哪儿。等食肆开起来,再请两个汉子走街串巷喊一圈,这样就差不多了。”

    “找人吆喝的事儿我来办。”

    “好。”

    后背与汉子胸膛紧贴在一处,近到心跳声都能听见,姚沐儿抿着嘴角,顶着一对红透的耳根,在脑海里数了大半天银钱,方才心无杂念睡下。

    翌日卯时,姚记包子摊食客络绎不绝,听闻两位老板要在西街开食肆,大家伙更是一脸高兴。

    “姚老板,沈老板,恭喜恭喜。”

    “太好了,这食肆开起来,往后不论刮风下雨,都能吃到姚记咯。”

    “可不,春夏两季雨水多,在外头支食摊多有不便,还是有间铺子好。”

    “沈老弟与弟夫郎放心,到时我们一定去食肆捧场。”

    姚沐儿笑着说道:“那就多谢各位了,到时大家来,有免费小菜赠送。”

    “竟还有小菜赠送,姚老板大气!”

    “还是沈老板有福气,天天都能吃到姚老板烧的菜。”

    “谁说不是,我家那位烧菜的手艺也就勉强能吃,啥时候能有姚老板一半,我半夜做梦都能笑醒。”

    “老王,你夫郎来了!”

    “夫郎,我说笑呢,你烧菜的手艺那叫一绝,我吃一辈子也……嘿,耍我是不!”

    “想不到王老板竟然如此惧内呐哈哈哈。”

    “你懂啥,这叫疼夫郎!你说是不,沈老板?”

    大家伙笑眯眯去看夫夫俩。

    姚沐儿面皮薄,当场便红了耳根。

    沈季青则一脸淡然,他没开口回应,而是端起一旁放凉的温水,递给自家夫郎。

    众人瞧见,起哄声一片,姚沐儿听着脸颊都跟着发起烫来。

    日入收摊回到小院,夫夫二人将今日赚到的铜板一百文一串串好。

    “十九两六百二十五文。”姚沐儿将十九两整钱放进钱箱锁好,另外六百二十五文,拿出两百文塞进夫君钱袋,剩下的四百来文,用作明日采买食材的开销。

    沈季青接过钱袋问:“怎么给我这么多银钱?”

    姚沐儿道:“你是一家之主,手头儿没有银钱咋行。”

    “夫郎就不担心我拿着银钱去赌坊?”

    姚沐儿朝自家夫君扬起笑脸,“不担心,夫君不会的。”

    “迎香院呢?”

    姚沐儿笑容僵在脸上。

    沈季青牵起嘴角,“逗你的。”

    姚沐儿眨眨眼,瞧着夫君眼底的笑意,慢慢红了脸庞。

    铺子还有两日修整好,这两日夫夫二人依旧拉着板车到西街小巷出摊,顺便告知食客食肆即将开业一事。

    沈氏则去找人算了黄道吉日,二月初八正是开业的好日子。

    初七这天,姚记早早歇了业,夫夫二人回到南街小院,将行李装上板车,拉着去往西街铺子。

    姚青云初十才放旬假,晚晌下学回来,已经不剩多少活留给他干了,在院子里转悠一圈,拎着两个马扎出来。

    “沐哥儿,明儿开业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沈氏问儿夫郎。

    “还差一些,待会与夫君搬完东西,便去市集买。”

    “成,家里我跟云小子先收拾着。”

    姚沐儿与夫君来回两趟,将家当全都搬到西街铺子,与夫君念叨着要买的东西,急匆匆朝市集赶去。

    这两日抽空腌了不少小菜,分量够个五六日,差不多将家里存的菘菜全部清空了,芋头也得买,过几日便让夫君回沈家村问问二堂嫂。

    沈季青听后说道:“灶房里需得招个打下手的小工,否则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叫秋哥儿来帮忙吧,西边那个小厢房正好可以收拾出来给秋哥儿住。”

    西厢房本打算收拾出来当杂物房,若是秋哥儿愿意来,便收拾出来给他住。

    沈季青瞧了眼自家夫郎,“夫郎有私心。”

    “哪有。”姚沐儿义正词严,“秋哥儿不是说想跟我学烧菜,我想着正好是个机会。”

    “嗯。”

    姚沐儿瞄了眼汉子,见夫君没有追问的意思,松了口气。

    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私心在,秋哥儿到了婚嫁年岁,但他性子单纯,被人几句好话就能哄骗了去,他不想秋哥儿就这么把自己嫁了。

    而且那日上元节,瞧他对弟弟的态度,似乎有些不一般,只是秋哥儿本人还没察觉到。至于弟弟,更是尚未开窍,可他竟将自己赢来的花灯送了出去,自己开玩笑跟他要都没给呢。

    正思索着杂货铺到了。

    夫夫俩挑了四十个陶碗,四个陶罐,外加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拢共花了八十文,在杂货铺逗留了小半刻钟,让伙计拉着送回西街铺子。

    这几日沈家也跟镇上百姓一样,每日食三餐,只是晚晌饭较为简单,清粥小菜配馒头包子,若是有卖剩下的竹筒豆腐跟芋头鸡,也算是给家里添道菜了。

    四口人吃过晚食,到院子里处理食材,姚青云帮着剁了菘菜,便被姚沐儿赶回房里温书。

    黄昏时分,小院静悄悄。

    西屋内沈季青吹灭油灯,揽着自家夫郎合眼睡去。

    翌日寅时刚过,沈家人便从被窝起来了。

    食肆卯时开业,三人忙活一大早,终于迎来了开业的时辰。

    沈季青算准了时辰点燃爆竹,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彻街巷,姚沐儿与沈氏捂着耳朵,皆是一脸笑意。

    “姚老板、沈老板,恭喜恭喜啊。”

    “恭喜恭喜,开业大吉!”

    “我今儿可带足了银钱,准备领着一家子在沈老弟你这大吃一顿!”

    十来张眼熟的面孔,说着祝贺的话,姚沐儿招呼一声,忙笑着跟夫君将众人往铺子里迎。

    “听说今日有免费小菜吃,沈老板可是真的?”

    “是真的,来姚记吃饭的食客,都有小菜赠送。”

    “姚老板,骨头汤还送不?”

    “送,竹筒豆腐与竹筒芋头鸡价钱不变,另外铺子里还添了两道新炒菜,素的依旧每份六文,荤菜每份十文,大家可以尝尝看。”

    “又出新菜了,那我可得尝尝,沈老弟给我们这桌每道菜都上一份!”梁松今日领了媳妇儿跟老娘来,一家三口四道菜,刚好。

    “沈老板,给我来道竹筒豆腐,再来道腊肉蚕豆。”

    沈季青在前厅招呼食客,姚沐儿与沈氏在灶房里忙活,两人被火光烤出一头汗水,姚沐儿抽空用帕子擦了擦,后来忙得实在没工夫擦,便直接将帕子系在了额头上。

    三人一直忙到近隅中,食客渐渐少下来。

    “咋样,来吃饭的食客多吗?”姚沐儿擦着手,问站在柜台后的夫君。

    沈季青没言语,伸手向夫郎比画了个“五”。

    “卖出去五十份?”

    姚沐儿心想不对,他忙活一上午不应该只有五十份。见夫君嘴角带着笑意,猛然醒悟。

    不是五十份,是五百文!

    他们一个时辰就赚了五百文,去掉本钱怎么也有个两三百文,比原先在西巷开食摊多了四成!

    当然也有第一天开业,百姓图新鲜的缘故。

    不过这是个好开端!

    姚沐儿干劲满满,匆匆吃了两口晌午饭,便又埋头忙活开。

    姚记食肆一直营业到戌时,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方才关门歇业。

    姚沐儿与婆婆坐在方桌前,等夫君把沉甸甸的钱箱搬上桌,一双杏眸骤然瞪得老大。

    “好多铜板,这些少说得有一千来枚吧。”

    沈氏面上挂着笑,“何止,两千也得有了。”

    姚沐儿又惊又喜,忙招呼夫君与婆婆一起数数看。

    数银钱是世上最快乐的事,一枚枚铜板累积成山,变成银子揣进口袋,幸福感满满。

    三人数了小半刻钟,姚沐儿看着堆成山的铜板,震惊道:“两千又二十六,去掉本钱赚了六百九十七文,比开食摊多了足足一倍!”

    沈季青道:“今日头天开业,明日估计没有这些。”

    姚沐儿捧着铜板,信心满满:“即便没有六七百,赚个四五百文还是不成问题的。”

    两千多枚铜板得串好一会儿,忙完胳膊都僵了,但心里高兴,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兴许明年自家也能买间铺子开起酒楼。

    家里的小钱箱已经装不下,姚沐儿将前几日新买的从床底下拖出来,跟夫君一起将剩余铜板装进去。

    “青云还没回来?”

    都收拾完,见天色不早,弟弟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姚沐儿不免有些担忧。

    书院每日酉时下学,今日兴许有事耽搁了,快过戌时姚青云才背着书袋到家。

    小汉子浑身湿漉漉,像是刚从河里爬上来似的,姚沐儿瞧见来不及询问,忙让人回房换了身干衣裳。

    “青云,哥进来了。”

    “哥。”姚青云擦着头发,朝他哥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书院小湖化冻,我贪玩在一旁瞧几个同窗钓鱼,不小心滑进去了。”

    姚沐儿皱眉,弟弟不是贪玩的人,难不成是被人欺负了?

    “青云你跟哥说实话,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没有,哥你别多想,大家都对我挺好的,就是以前没人跟我玩,现在去了书院遇见同岁的,一时有些放纵。”

    小汉子缩进棉被里,把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对自家哥哥保证道:“哥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会好好念书,争取早日考取到功名!”

    姚沐儿勾了勾嘴角,接过弟弟手里的帕子,替弟弟擦着头发。

    “好,但是也别累着自己,哥可不想你变成只会念书的书呆子。”

    “才不会,我现在每日读累了,就起来打两套哥夫教我的拳法,练了月余人都结实了一圈,不信你看。”小汉子撸起袖子,露出瘦弱的胳膊给他瞧。

    别说,还真比以前结实许多,个子也长高了些,但跟同岁人比还是差了一截。

    “在书院别舍不得吃喝,哥交了银钱的。”姚沐儿叮嘱弟弟。

    书院饭食他瞧见过,一荤一素外加一道汤,用料足油水大,看着还不错,便交了一季度公厨费用。

    小汉子被冻得狠了,吸着鼻子道:“哥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是我弟弟,不担心你还能担心谁。”姚沐儿拍拍小汉子脑袋,“待会儿别出去了,哥把晚晌饭给你端屋来。”

    “知道了。”

    今日时辰不早,沈家四口吃过晚食便早早歇下。

    “夫君,我总觉得青云有事瞒着我。”姚沐儿靠在汉子怀里,眉心微拧,“这才进书院半月,已经两次浑身湿着回来,你说他是不是在书院被人欺负了?”

    沈季青顺着怀里人长发道:“问过青云了?”

    “问了,他说是自个儿不小心滑落进湖里的。”

    “前几日去书院给他送伞,瞧他与那些同窗相处得还算融洽,应当没有被欺负。”

    姚沐儿眉心拧起又舒展,“兴许是我想多了。”

    说着往汉子怀里靠了靠,闭上眼睛道:“今日累了许久,早些睡吧。”-

    二月初九,姚记食肆开业第二日。

    本以为生意有所清减,却意外比昨日更加红火了些。

    戌时歇业后,夫夫二人将铜板一一数过,竟比昨日多赚了七十文。

    姚沐儿喜不自胜,扭身一把抱住坐在身旁的汉子。

    “夫君,今日赚了好些银钱,足足七百八十文呢!”

    他忙着激动,没瞧见汉子眼底,一闪而过的隐晦眼神。

    “家里芋头不够用了,菘菜也得再屯上一些,要不明日你回沈家村一趟,跟二嫂买些芋头与菘菜,再顺道问问秋哥儿愿不愿意来食肆帮忙,若是愿意,后日一早坐宝来叔牛车把人接来。”

    “好。”沈季青嗓音低沉,“要不去牛市买头牛,回村子也方便些。宝来叔是村里的车把式,往后咱要的东西只怕更多,若是一直用宝来叔牛车,时间一长村里百姓怕是会有怨言。”

    “家里还有二十两银子,一头牛八两左右,倒是买得起。”

    姚沐儿仔细想过后,觉得可行。

    有了牛车,他们一家子回沈家村,便不用跟大家挤了,也不用考虑时辰问题,想何时走便何时走。

    “隅中食客少,我跟娘能看顾过来,到时你去牛市挑一头回来。”

    沈季青点头。

    翌日隅中,姚沐儿与婆婆看着食肆,沈季青一人去了北街牛市。

    “这位兄弟是要黄牛还是水牛?”牛贩热情地招呼着。

    “黄牛,用来耕地拉货。”沈季青挑了几头看起来体型壮硕的,问牛贩子,“哪头性格最温顺?”

    “兄弟真是好眼力,这几头是咱家品相最好的,性格也没得挑,若是一定要挑一头,你左手边那头性子最是温顺。”

    沈季青点头,又问卖多少银钱,那牛贩瞧他虽长得凶神恶煞,人却意外地很好说话,便起了心思,转着眼珠子贼眉鼠眼道:“咱家黄牛可都是好品种,兄……”

    沈季青话都没听他说完,扭头便走。

    牛市又不是只他一人贩牛,竟还坐地起价上了。

    “兄弟别走啊,九两,只需九两便可牵回家!”

    沈季青扭头,面无表情道:“七两。”

    牛贩子懵了下,捶着大腿道:“哪有你这般还价的,八两不能再少了,不然我本钱都赚不回!”

    “成。”

    牛贩子:“……”

    牛贩子捶胸顿足,早知道这么好说话,就该要八两半了!

    “兄弟板车要不?你若要一百文便可拉走。”

    破旧板车五十文收来的,一百文卖出能赚一倍!

    牛贩子算盘打得啪啪响,可惜被沈季青一眼看穿。

    “不用,家里有。”

    说完牵着新买的黄牛,回了西街食肆。

    “可买回来了?”姚沐儿见他从后院进来,视线瞟着院里问。

    “买回来了,这里我看着,你去院里瞧瞧。”

    姚沐儿眸子晶亮,“好。”

    还在姚家村那会儿,他就可羡慕别人家有牛,春耕时牵着牛在地里走上两圈就完事儿,哪像他们家,累上好几日才能将田耕完。

    后院有个牲口棚,姚沐儿从灶房出来,就瞧见那黄牛隔着栅栏,露出大半肥壮结实的身子,他面上一喜,走过去摸了把黄牛顺滑的皮毛。

    这头牛十分温顺,从眼睛就能看出是个性子好的,姚沐儿拿过夫君买的干草喂给它,那黄牛吃完用硕大的脑袋拱拱他掌心,似乎在表达友好。

    姚沐儿瞧着新奇,又喂了一小把,直到前厅传来食客上门的声音,摸摸大黄牛的脑袋,恋恋不舍回了灶房。

    申时正是饭点儿,食客陆续上门,不大的食肆里登时挤满了人。

    沈季青从后屋搬来提前准备好的条凳,让食客们坐着等,大家伙喝着热茶聊着天儿,便也没觉得等待的时辰有多长。

    明日书院放旬假,姚青云今日不到酉时便从书院回来了,小汉子撸起袖子替换下哥夫,沈季青则套上大黄牛,赶着牛车回了沈家村。

    一个时辰后,沈老大家。

    沈老大虽然分了家,一大家子还是住在同一个院儿里,沈季山在镇上做工没回,留他媳妇跟两个孩子在家。老二沈季海没找到啥活,这几日在家帮着拾掇田地,媳妇儿姚丽娘领着一双儿女,正在灶房烧饭。最小的沈银珠去赵家村,探望生病的外祖母。

    沈季青进院没往里走,听院里静悄悄,扬声唤道:“大伯,大伯娘。”

    “堂叔!”

    一个小豆丁从灶房冲出来,一脑袋扎进沈季青怀里,低头一瞧,是二堂嫂家儿子,庆平小子。

    “季青堂弟来啦。”姚丽娘在腰裙上擦着手,笑着招呼,“你大伯跟你大伯娘这会儿快回来了,你先进屋坐着等等。”

    她身后跟着安哥儿,小小一只路都走不稳,拽着姚丽娘衣裙,睁着双明亮的眼睛,仰着脑袋一脸好奇地瞧着。

    “安哥儿叫人,这是你大堂叔,不认识了?”

    安哥儿眨眨眼,张着粉嫩的小嘴儿,磕磕绊绊地说:“叔么,糖。”

    “这孩子,不记得你就记得沐哥儿上回来,给他饴糖吃那事儿了。”

    姚丽娘被自家哥儿逗笑。

    沈季青瞧着可爱,从怀里掏出两块饴糖,给两个小家伙一人一块。

    沈月兰领着女儿在屋里做绣活,隔窗瞧见沈季青来了,并没有动作,直到看见他给两个孩子饴糖,用手推着七岁的沈庆宝,让他也出去讨块糖吃。

    沈季青虽不喜被宠坏的沈庆宝,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也分了饴糖。

    “叔,抱。”安哥儿有糖便是爹,松开他娘衣裳,抱着堂叔大腿要抱抱。

    沈季青弯腰抱起小团子,软乎乎香喷喷,可爱极了。

    “这么喜欢孩子,就没打算跟沐哥儿要一个?”姚丽娘笑着问。

    沈季青顿了下,随即说道:“铺子忙,过阵子再考虑。”

    “也是。”

    孤男寡女在一屋容易让人说闲话,姚丽娘给沈季青倒了水,便回灶房继续忙活开。

    沈季青抱着安哥儿在堂屋等了小半刻钟,大伯他们从地里回来了。

    “大伯,大伯娘,二堂哥。”

    “哎,季青小子来了。”沈有德放下农具,对老二媳妇道,“腊肉拿出来,今儿烧点好菜。”

    “大伯,别让二堂嫂忙活了,我待会儿就得走。”沈季青说,“我这趟来是想问问二堂嫂,家里留的芋头打算卖不。”

    “堂弟要买芋头?”沈月兰突然从西屋出来,脸上挂着热切的笑,“我家有的是,堂弟要多少,我就这给你装去。”

    沈季海猎了大虫,得了不少银钱,这些钱她们大房一个子儿都没分着,心里够窝火了,这会儿沈季青来家里买芋头,可不得抓住机会狠狠赚上一笔。

    姚丽娘手里握着十七两,也没开腔跟她抢,省得到时又弄得家里不安生,让爹娘难做。

    沈季青见二堂嫂没说啥,便跟沈月兰把收芋头的事儿说了。

    “两文钱一斤,先要个一百斤,大堂嫂家要是还有多余的菘菜,也来个一百斤。”

    芋头跟菘菜一个价,都是两文钱一斤,这个价钱倒是公道,可沈月兰想占便宜卖三文钱一斤,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被沈季青那张臭脸吓了回去。

    “成,我这就去给你装上,堂弟放心,断不会缺斤少两。”

    沈月兰爱贪便宜不假,但这方面还真没糊弄过人。

    待她把芋头跟菘菜背来,沈季青拎起来掂了惦,一百斤是有的,于是也没再过一遍称,跟沈季海合力将芋头菘菜搬上牛车。

    “哟,堂弟都买上牛车了,这牛油光水滑的,长得可真好。”

    沈月兰又是一阵艳羡,几百文说花就花,三婶家这是发财了啊。

    沈季青绑好竹筐,驾着牛车道:“大伯、大伯娘,我先回了,改日再来探望你们。”

    沈有德摆手,“去吧,路上慢着点。”

    “堂哥堂嫂,走了。”

    “哎。”

    借着明亮的月光,沈季青赶着牛车往村尾走,路过沈长寿家,见院里亮着,下车叩响了院门。

    “谁啊。”姚翠荷在院里喊。

    “婶子,是我。”

    “季青小子!”姚翠荷打开院门问,“咋这个时辰回来了,可是镇上出了啥事儿?”姚翠荷面上露出担忧。

    “婶子放心,一切都好,我是来找秋哥儿的。”

    “找秋哥儿?”姚翠荷一脸困惑地将人领进堂屋,“秋哥儿,你季青哥找你有事儿。”

    沈秋含着口饼子,指着自己:“找我?确定?”

    沈季青说道:“铺子有些忙不过来,你嫂夫郎让我问问你,想不想去铺子里帮忙。”

    “想想想!”

    沈秋饼子也不吃了,闻言连连点头。

    “季青哥我想,咱啥时候去,现在就走?”

    姚翠荷一巴掌拍自家哥儿背上,“走啥走,也不瞧瞧啥时辰了。”

    “娘,疼!”

    “还知道疼呢,夜路都敢走,我看你真是无法无天,得好好管教管教了。”

    沈秋摸着后背,一脸委屈,“就说说,我这不没走吗。”

    沈季青等姚翠荷数落完,说起月钱一事。

    “婶子,我跟夫郎租的铺子不大,秋哥儿的月钱可能没其他铺子给得多,开始只有两百文,等上手后每月能拿四百文,您跟秋哥儿商量商量,若是觉得行,明早卯时让秋哥儿到村口等我。”

    “成。”

    沈季青走后,沈秋挽着他娘胳膊撒起骄。

    “还考虑什么呀,嫂夫郎手艺那么好,旁人想跟着学还没机会呢,况且还有月钱拿,哥儿每月能赚四百文,可是沈家村头一份儿。”

    见他娘面色犹豫,沈秋忽然提高嗓门道:“娘,您该不是觉着,嫂夫郎给的银钱低不成?”

    “哎哟!您又打我!”

    沈秋捂着脑门,气呼呼。

    “打的就是你。”姚翠荷瞧着自家小哥儿,叹道,“一天天就知道胡咧咧,这脑袋算是白长了。”

    沈秋小声嘀咕,“没有脑袋不成刑天了。”

    “啥晴天阴天的,明儿去了铺子好好干,别给你季青哥跟嫂夫郎添麻烦,知道不?”

    沈秋精神一振,“娘,您同意了?”

    “同意了。”

    姚翠荷本也没有不答应,镇上小铺子给的月钱差不多也是这些,沐哥儿没有故意照顾他们一家多给银钱,这让姚翠荷心底踏实不少。

    第二日一早,沈秋背上他娘准备的包袱,高高兴兴去了村口。

    沈季青已经在那等着,待人爬上牛车,鞭子一扬,大黄牛迈开步子,四平八稳朝岭水镇踏去。

    卯正时分,西街姚记食肆已开业半个时辰,因着不到饭点儿,食客尚且不多,卯时一过,食客便渐渐多起来。

    “沈老板,来份竹筒芋头鸡跟两个馒头。”

    “哎,您坐着稍等片刻。”

    “哟,今儿跑堂咋变成云小子了?”

    “书院放旬假,我来铺子里头帮忙。”

    姚沐儿听着前厅传来的动静,心里十分庆幸弟弟今日放旬假,不然只他与婆婆两人,还真有些忙活不开。

    院子里传来响动,歪头瞧见夫君赶着牛车进院,面上顿时一松。

    太好了,夫君把秋哥儿带来了。

    “嫂夫郎,我来帮你。”

    沈秋包袱都没收拾,进灶房跟着忙活起来。

    第034章 软膏

    西街满春楼。

    “今儿怎么回事, 店里生意怎么如此清淡?”

    “掌柜的,那姚记包子摊在西街开了家食肆,去那吃饭的食客可多了。”沈东畏畏缩缩,生怕他们这位阴晴不定的柳掌柜, 怪罪到自个儿身上。

    “姚记。”柳掌柜嗤笑, “一个泥腿子竟有这么大能耐, 背后有哪位有钱老爷撑腰不成。”

    “这倒没听说过。”

    柳掌柜白伙计一眼, “那就去街上打听,这点小事还要我教你?”

    沈东身子弯得更低了,忙应道:“这就去。”

    满春楼与姚记同在西街, 生意最先受到冲击, 其他几家小酒楼也有波及,但进项还说得过去, 一日下来也能赚个钵满。

    姚记今日又营业到戌时,沈秋跟着一起收拾好灶房,又去前厅帮着忙活,瞧见嫂夫郎弟弟在一旁擦桌子, 抿着嘴角瞄了一眼又一眼。

    “你老看我干啥?”姚青云猛地回头看向身后。

    沈秋吓了一跳,攥着抹布语无伦次道:“谁、谁说我在看你了, 我看的是牲口棚里的大黄。”

    “大黄?”

    姚青云顺着视线往院里头瞧, 还真看见半个牲口棚,他挠挠头,跟秋哥儿道了个歉。

    “对不起啊,我还以为你对我有意见呢。”

    沈秋摇头,扯着手里抹布说道:“说起来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

    姚青云又是一愣, “感谢我啥?”

    “上元节那天……谢谢你帮我。”沈秋犹豫了下,“那个登徒子只碰了我后背, 其他就没有了。”

    姚青云“哦”了声,边擦着桌子边道:“你们小哥儿太柔弱了,一不留神就容易被人欺负了去,你得自己强壮起来才不会被人欺负。”

    “要不我教你打拳?”

    “啊?”

    这下轮到沈秋愣住。

    姚青云扔下抹布,握着拳头朝空中挥了两拳。

    “哥夫教了我一套拳法可厉害了,我才练了一个来月,身体比过去强壮不少,这个月又是淋雨又是掉进湖里,一点事儿没有,连风寒都没染上呢。”

    沈秋眸子发亮,“可以用来打架吗?”

    “应当可以吧,不过哥夫说教我拳脚功夫,是为了强身健体,不能主动寻衅滋事,除非别人招惹到头上。”

    “不滋事不滋事。”沈秋上前一步,一脸希冀地问,“你当真能教我?”

    “这有啥不能,只要你能坚持住就成。”

    “我能的!”

    姚沐儿进来收钱箱,恰好将这几句对话听了去,见弟弟绘声绘色讲起自家夫君教他拳脚功夫的事,脸上表情险些绷不住。

    吃过晚食,姚青云便领着沈秋到院里扎马步,沈秋一个小哥儿细胳膊细腿,不到半刻钟便有些挺不住,姚青云在一旁给他加油打气,好歹让他坚持到一刻钟。

    “你太弱了,要好好锻炼才成。”姚青云拍着沈秋肩膀,叹气道。

    姚沐儿:“……”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明日继续。”

    “好。”沈秋捶着酸痛的手臂回了房间。

    姚青云也准备回房温书,回头见他哥站在自己房门口,不解道:“哥?”

    “你给我进来。”姚沐儿拽着弟弟衣领,把人揪进房内。

    小汉子见他哥脸色不好,忙说道:“我可没闯祸,我最近乖着呢。”

    “没人说你闯祸。”姚沐儿问弟弟,“你教秋哥儿打拳做什么?”

    “强身健体啊。”

    “他是哥儿,你是汉子。”

    “我知道啊,哥儿也能学打拳,咱大元国还有哥儿当将军的呢。”

    姚沐儿瞥了眼弟弟左手,幽幽道:“没说这个。”

    姚青云明白了,红着耳根慌忙解释:“我刚拍秋哥儿肩膀是想让他加油,不是在占他便宜!”

    “秋哥儿今年十五,来年就该相看人家了,你是汉子应该懂得避嫌知道吗?”

    他教过弟弟握筷穿衣,也教过弟弟做人待事的道理,唯独没教过男女之情,也不知道这傻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姚沐儿看着眼神懵懂的弟弟,在心里叹了口气。

    “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姚青云点点头,等自家大哥一离开,抱着棉被没了睡意。

    “十五很大吗,怎么就要相看人家了?”

    心里头忽然有些不舒坦,小汉子皱着眉头用力按了按。

    “不想了,睡觉!”

    说罢蒙上被子,强迫自己睡去。

    西屋油灯尚未熄灭,姚沐儿与夫君对完账,并肩坐在床沿泡脚。

    姚沐儿将弟弟教秋哥儿打拳的事儿说了,沈季青听后笑了下。

    “青云年岁小,不懂这些再正常不过。”他握着夫郎手道,“夫郎不必担忧,明年就开窍了也说不定。”

    姚沐儿点头,刚想拿帕子擦脚,就见夫君弯下腰,握着他脚踝,帮自个儿擦起脚来。

    他面颊发烫,扯着汉子衣角,害臊道:“我自己来。”

    “好了。”

    沈季青松开夫郎脚踝,端着木盆道:“睡吧,我去倒水。”

    “嗯。”

    姚沐儿垂着脑袋不好意思抬头,他这会儿除了脸颊,耳根跟脖子也红得厉害,生怕被夫君瞧了去,掀开被子爬上床,只露出一双水润的眸子在外头。

    “什么东西,硌死了。”

    肩膀被硬.物硌了下,他边嘟囔着边伸手去摸。

    是一个巴掌大的圆形小盒子,外观有些像姚玉珠从镇上买的面脂。

    难不成是夫君买来送自己的胭脂水粉?

    姚沐儿弯了弯嘴角,将盒子翻过来,瞧见上头还写着两个字——软膏。

    软膏是什么东西,跟姚玉珠买的不一样,难道是镇上新时兴的面脂?

    隔着盖子闻了闻,一股好闻的梅花香钻进鼻尖。

    香味这么浓郁,定是顶好的面脂。

    姚沐儿握着盒子,心中十分欢喜。

    屋外传来脚步声,他忙将面脂塞进枕头底下,当作无事发生。

    汉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油灯被吹灭,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手掌被人握进掌心,一条有力的小臂横过腰间,将他带进温暖熟悉的怀抱,接着湿热的吻落在额角,眉心,跟眼睑。

    姚沐儿睫毛轻颤,手撑在汉子胸.膛前,不知该如何应对。

    搭在腰间的大手,起初只是隔着贴身小衣缓缓摩挲,几息过后,变本加厉,在腰际与后背间肆意揉.搓。

    偶而力道重了,姚沐儿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反应过来忙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

    落在鼻梁上的温热触感贴上嘴角,让姚沐儿心尖一颤,唇舌被封住挑.弄,更是让他无所适从,闭紧眼睛,心口像要炸开一般,跳得厉害。

    小衣不知何时被剥落,汉子高大的身形随之压了过来。

    整整一个时辰,姚沐儿觉得自己像被牛车碾过一般,结束后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想动。

    “睡吧,我去打水帮你擦擦。”

    沈季青结实的腹部一片濡.湿,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其他,俯身在夫郎颤抖的眸子上亲了下,随即起身下床,去灶房打了盆温水回来。

    姚沐儿累得不想动,木偶一般任由夫君摆弄。

    片刻后,他闭着眼睛,在一片干爽中沉沉睡去-

    翌日卯时,沈秋与嫂夫郎在灶房忙活着,小哥儿边洗着菜边问:“嫂夫郎,你昨夜被虫子咬了吗,脖子上好多红包。”

    姚沐儿愣了下,反应过来忙拢紧衣领。

    “嗯,被蚊子咬了。”他红着耳根道。

    “今年蚊子出来得好早,这才二月中旬就出来霍霍人了。”沈秋皱起眉头,“看来夜里睡觉得把帐子挂上了。”

    姚沐儿臊得面颊通红,生怕秋哥儿再看出什么,指着身后的几颗菘菜,道:“秋哥儿,这几颗菘菜也洗了吧,按照昨日我教你的那样切。”

    “知道了,嫂夫郎。”

    前厅陆续传来食客点菜的声音,姚沐儿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将精力全部放在烧菜上头。

    过了辰时,食肆客人渐少,几人轮番歇了会儿,紧接着又继续忙活开。

    “秋哥儿快去吃饭,忙活一上午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瞧着食客不多,姚沐儿将菜盛进盘子里,让秋哥儿端去一旁吃,自己把食客要的两份腊肉蚕豆炒好端去前厅,这才擦擦手握着筷子抓紧吃上两口。

    “沈老板,来份竹筒豆腐,再来两肉包子。”

    “婶子,来份竹筒芋头鸡,再来四个馒头。”

    竹筒豆腐与竹筒芋头鸡有现成的,姚沐儿起身刚要去蒸锅里拿,便被自家夫君叫住了。

    “我来,你跟秋哥儿继续吃饭。”

    姚沐儿耳尖莫名一红,撇开视线坐回小板凳上。

    “嫂夫郎,季青哥对你真好。”沈秋啃着包子,一脸羡慕,“我要是也能找到这么好的夫君就好了。”

    “会的。”姚沐儿勾着嘴角说-

    忙活一日,净赚六百五十文,虽比头两日少了些,但还算如意。

    姚沐儿收好铜板,抱着钱箱塞进床底下,随即起身将床铺好。

    昨夜用剩的软膏露了出来,他瞧着脸皮一热,忙将那小铁罐往枕头下塞了塞。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昨晚那些臊死人的场面,面颊顿时火烧一般,烫得厉害。

    还当那是面脂,夫君拿出来用在他那处,才晓得竟是那种东西。

    夫君还总是要吃他的舌头,做这种事还要吃舌头的吗?

    姚沐儿不懂,夫君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只是那事儿实在痛了些,也不知要挨几次才能顺利怀上宝宝,若是挨个三四次还好,十次八次还怀不上可如何是好。

    他摸着平坦的腹部,一脸愁容。

    沈季青打好热水,进屋瞧见夫郎眉头紧锁,问道:“怎么了?”

    姚沐儿摇头。

    夫夫二人泡过脚,便吹灭油灯准备歇息。

    汉子炙热的掌心抚上后背,姚沐儿心头一颤,认命地摊开身子。

    来吧,早日怀上宝宝早日解脱。

    第035章 找茬

    第二日沈秋瞧见嫂夫郎脖子又被咬了, 一脸单纯地提醒他,夜里睡觉记得挂帐子。

    姚沐儿点头应付过去,转身悄然红了耳尖。

    瞥见弟弟还在前厅帮忙,扬声喊道:“青云, 时辰不早了, 再不走该迟了。”

    “山长领丙字班出门踏青去了, 是自愿报名, 我没报。”姚青云端着一份竹筒豆腐说。

    “丙子班只有你一人没报名,还是也有其他没去的?”

    “不只有我一个,还有两个家境不太好的同窗也没去。”

    姚沐儿闻言放下心来。

    辰时食客多, 姚沐儿正领着秋哥儿跟沈氏在灶房里忙活, 便听见前厅传来一阵吵闹声。

    “哎哟,我肚子好疼, 疼死我了!”

    “小弟你忍着点,我定要找姚记替你讨个公道!”

    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气势汹汹进了姚记,他搀扶着的汉子,年岁比他小一些, 正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哀号着。

    “好疼,哎哟喂疼死我了!”

    “这是咋了, 吃坏肚子了?”

    “听你方才说要找姚记讨公道, 你弟弟是吃了姚记的吃食,才变成这样的?”

    “不能吧,我连着吃了三天,啥事儿没有。”

    “兴许就他吃的那盘出了问题也说不定。”

    食客们议论纷纷。

    “你就是姚记老板吧,我弟弟昨天在你们姚记吃过晚食, 回到家就开始上吐下泻,找来大夫瞧病说是吃食不干净, 我弟弟昨天晚上只在你家吃了竹筒豆腐,然后就变成这样了,今儿你要不给我们兄弟俩一个说法,我跟你没完!”

    年长些的汉子指着沈季青,愤愤不平道。

    姚青云在一旁上菜,闻言气得脸红脖子粗。

    “胡说,我们店里的豆腐都是当天去豆腐坊买的,怎么可能不干净!”

    “要是干净我弟弟能变成这样?你们是不知道,我弟弟昨天拉了一晚上,人都拉瘦了一圈!”

    姚青云还想理论,被姚沐儿拽着胳膊拦住了。

    “他弟弟脸色好白,应当不是说谎,难不成姚记吃食当真不干净?”

    “昨儿我肚子也有些发胀,莫不是吃了姚记的关系?”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些,最近一直吃姚记,如厕都有些不顺畅了。”

    几个食客声音不算小地说着。

    “我相信沈老板跟姚老板的人品,他们绝对做不出以次充好,祸害百姓的黑心事儿。”梁松站出来道。

    “沈老板还在西巷开食摊那会儿,我就在他家吃了,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你说你弟弟是吃了姚记吃食病的,那你要如何证明你弟弟昨日确实在姚记用过晚食?要知道镇上可不止一家铺子,有竹筒豆腐这道菜。”

    “是啊,不能空口白牙就来找人讨说法,得拿出证据才成。”

    “你弟弟昨天什么时辰来的,可有人跟着一起?”

    “哎哟,哥,疼死我了,好疼啊!”

    年轻汉子忽然大叫一声,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小弟!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小弟,爹娘走后就剩你我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你要是出了啥事,我哪有脸下去见爹娘!”

    汉子跪在地上哭天抢地,抹了两把眼泪,扭头恶狠狠瞪着姚沐儿与沈季青。

    “黑心老板以次充好害我弟弟如此,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就找市监来给我们兄弟评评理,我弟弟明明是吃了你们姚记病成这样的,你们姚记死不认账,非要我们拿出证据,证明自个儿在姚记吃过饭!”

    “这怎么证明,我弟弟昨儿独自来店里吃的,吃完就回家了。请问在座的大哥们,除了那些熟客,谁有办法证明自己在姚记吃过饭?这分明是在故意刁难人!”

    “说得在理,换我也证明不了。”

    “就是,这吃食吃进肚子就没了,这要咋证明?摆明了是在难为人,姚老板跟沈老板真不厚道。”

    “我说姚记饭菜咋这么便宜,原来是用料有问题!”

    “我早就觉得姚记有问题了,镇上哪家酒楼一道菜不是十来文,姚记一道荤菜才卖十文钱,若不是干了以次充好的勾当,咋赚银钱?”

    食客们被这几人说动,看向姚沐儿与沈季青的眼神,带了些怀疑,只有梁松几人还在帮姚记说话。

    “哥,我看他们就是来找茬的。”姚青云压低了声音。

    姚沐儿跟沈季青自然也瞧出来了,带头说姚记坏话那三人,跟门口那两汉子是一伙的,三人混在食客中扰乱视听,两拨人一唱一和,将大家伙都骗了去。

    沈季青面色阴沉,问夫郎要不要将人赶走,姚沐儿摇头,这个时候把人赶走,岂不坐实姚记用料有问题?

    “姚记用料绝对没问题,请大家放心。”

    姚沐儿对众人说完,又对门口撒泼的汉子道:“您弟弟病成这样,还是先送去医馆瞧病吧,万一耽搁了病情就不好了。”

    “昨儿就去妙仁堂瞧过了,就是吃你们姚记吃的,你们姚记不干净!”

    这人弟弟疼得那么厉害,不先带人去医馆瞧病,反而一直在说姚记饭菜不干净,此时就连沈秋都看出不对来。

    “季青哥嫂夫郎,咱们该怎么办啊,这两个人像是来故意搞臭铺子名声的。”沈秋皱着眉头,一脸担忧。

    几个人合伙做局,让姚沐儿百口莫辩。

    食肆外围观百姓越来越多,众人对着姚记指指点点,一场闹剧就将姚记定性为,以次充好的黑心店家。

    “市监大人来了!”人群中有人喊。

    随即百姓散开,从后头走出一个,身形不高的壮年汉子。

    “听说有人聚众闹事?”那汉子眼神在沈家人身上一一瞟过,接着看向门口一躺一跪的兄弟俩,大声呵斥道,“聚众闹事儿的就是你俩?”

    “市监大人冤枉啊,我弟弟在姚记吃坏了肚子,我是来讨公道的!”

    “既然是吃坏了肚子,为何不赶紧将人送往医馆医治?”

    “家中贫寒,实在拿不出银钱给小弟治病。”以哥哥自称的年轻汉子,磕着头声泪俱下,“求市监大人给我们兄弟二人做主,他姚记饭菜不干净,我弟弟吃了上吐下泻,命都去了半条,昨儿给他瞧病已经花了不少银钱,今儿病情加重,实在拿不出银钱瞧病了!”

    市监听闻眉头当即一皱,“既然是吃姚记吃出的毛病,就该由姚记支付一应花费,你给你弟弟瞧病一共花了多少银钱,让姚记赔偿你便是。”

    “瞧病加买药共花了四两银子。”

    “四两!不是说拉肚子吗,怎的会花这么多银钱?”

    “这人莫不是来姚记讹诈银钱的,拉肚子也不是啥重病,抓个药用得着四两银子?”

    “我瞧着也有些不对,弟弟疼得直打滚,他非但不着急,还一个劲儿指责姚记饭菜有问题,若当真吃坏肚子危及性命,难道不该第一时间将人送去医馆医治?”

    “人家都说了没钱瞧病,何况妙仁堂诊费本就稍贵一些,若是急症四两银子也是有可能的。”

    “就是,再说这事儿本就是姚记的问题,难道不该赔偿?那可是一条人命,别说四两,就是十两也值得!”

    三人又开始引导食客言论,再加上市监有意帮兄弟二人说话,姚记若是不掏银钱,这铺子往后怕是别想开了。

    沈家在镇上没靠山,食肆若想继续开下去,只能妥协认栽。

    市监接过姚沐儿递过来的银钱,扭头对两兄弟道:“行了,快拿着银子给你弟弟瞧病去吧。大家也都散了,别影响人家做生意。”

    “还做生意,谁要吃这种黑心店家做的饭菜。”

    “我可不敢吃,万一吃出啥毛病受罪的是自个儿。”

    “走吧走吧,瞧沈老板脸色待会儿怕是要打人。”

    围观百姓与食客一哄而散,只剩梁松与林松柏几个关系好的,还留在铺子里。

    “今儿这出闹剧,摆明是在坑害沈老弟与弟夫郎。”梁松拍着沈季青肩膀,劝慰道,“只当被狗咬了一口,日后再碰上这种事切记不要正面起冲突,先将人稳住,带到人后处理才是。”

    “什么凭证都没有,仅凭几句话便笃定是姚记的错,简直欺人太甚!”林松柏甩着袖子一脸愤然。

    “没办法,市监虽算不得啥正经官职,但小鬼难缠,咱们这种背后没靠山的,想在镇子上过安稳日子,只能讨好他们。”

    梁松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沈老弟,你们食肆开业前,四处打点过没?”

    “没有。”

    “难怪市监方才一直偏帮那兄弟二人,这是在敲打你们呢!也怪我,竟将这茬忘了,要是我能早些提醒沈老弟与弟夫郎,今日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事儿了。”

    梁松自责不已。

    姚沐儿听了开口道:“与梁大哥无关,是我跟夫君没打听好贸然开业,这才让人钻了空子。梁大哥,我们这会儿再去打点来得及吗?”

    “来得及,只是估计会借机狮子大开口。往常每月只用上交半两银子,现在有可能要一两甚至更多。”

    姚沐儿等人闻言,面上皆露出愁容。

    今日生意是做不成了,梁松几人走后,姚沐儿与沈季青五人将铺子收拾干净后,围坐在桌前商量起对策。

    “灶房里碗筷还没刷呢,我去刷出来。”沈秋知道自己在这不合适,找借口躲进了灶房。

    “这群王八蛋!”姚青云忍不住骂道,“名头叫得好听,说白了不就是衙门喊来帮忙维持市集秩序的,别说官职,连名册都没录,还真当自己是个官儿了!”

    要是自己能早点进书院念书考取功名就好了,哪怕只考个童生,多少也能让这些人忌惮几分。

    沈氏叹气道:“也怪咱不清楚里头门道儿,这才被市监盯上。不行就回沈家村,买上几亩地,好好拾掇两年也能过活。”

    姚沐儿拧眉道:“租金已经交了,若是回去这钱就只能打水漂了。”

    那可是五两银子,若只是几百文也就罢了。

    “我方才仔细观察过,那几个闹事的,跟市监不像一伙儿。”沈季青看向夫郎,“夫郎给我拿二两银子,我待会儿去市监那走一趟。”

    “好。”

    沈氏问:“这铺子还要继续开下去?”

    “开,咱们没做错什么,真要闹起来,大不了去县衙报官。”

    “县衙哪是咱们能进的地方,怕是还没见到县令老爷就被扣下了。”

    沈氏一番话让沈季青想起他爹,他爹当年便是如此,还没见到县令老爷,就被人抓了回去。

    姚青云说道:“大娘,市监不是官儿,跟咱一样是平头老百姓,只不过替衙门办差事而已。”

    “那他们也跟咱一样,没见过县令老爷?”

    “应当没见过,县令老爷在衙门,市监只在镇子上活动,对接的是衙役。”

    “这么说,衙役比市监官儿大?”姚沐儿问弟弟。

    “衙役也不是正经官儿,但也不是市监能比的。”

    姚沐儿皱眉,“那市监不就跟要保护费的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

    姚青云挠头,“也是有区别的吧,市监可以光明正大收银钱,地痞混混只敢暗着来。”

    “大娘,哥,哥夫,我觉得咱也不用太害怕他们,就像哥夫说的大不了报官,他们肯定也怕,要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丢了市监的名头,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姚沐儿仔细想过后,觉得弟弟说得有道理,去柜台取了银钱,让夫君到市监那探探口风。

    梁松走时将市监住所说了,沈季青揣着银钱,一路寻了过去。

    “这不钱三儿吗,今儿又去明玉轩喝酒了?”

    “可不,还是明玉轩的酒够劲儿。”

    这个叫钱三儿的便是西街市监,晌午在姚记帮着兄弟俩坑人的矮个儿汉子。

    沈季青半道遇见没声张,跟在后头拐进巷子,等人进院后,方才推门进来。

    “你谁啊,敢擅闯民宅,信不信我让县令老爷派人来把你抓进大牢!”

    钱三儿一身酒气,显然喝了不少,眯着眼睛辨认半天,这才认出沈季青。

    “是你!”钱三儿瞧见他眉骨上的长疤,酒都吓醒了几分,跌跌撞撞往后退了两步,指着他言语威胁道,“你、你想干吗?我警告你别乱来,我可是市监,敢对我动手,没你好果子吃!”

    “市监说笑了,我是来送钱的。”沈季青从怀里掏出银子,扔在钱三儿脚下。

    他面色冷淡,眉间长疤不怒自威,又长得人高马大,往那一站,衬得钱三儿像个侏儒。

    钱三儿吞咽着口水,不敢去捡。

    家里就他一个,老娘死得早,老爹头年得病去了,又没啥亲戚在这儿,要是死在家里头,怕是十天半月都不会有人发现。这汉子瞧着是个狠的,得先把人稳住,回头再找人收拾他!

    沈季青在军营待了八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钱三儿心里盘算着什么,一清二楚。

    钱三儿见他一直不说话,嘴角勾起一个谄媚的笑:“兄弟,你先冷静一下,今天的事儿是我不对,我把银子还你。”

    今儿敢拿这钱,明儿我就找人,叫你这铺子彻底开不下去!

    沈季青一言不发,故技重施从袖口甩出匕首。

    那匕首紧贴着钱三儿脑袋飞过去,直直插在身后木板上。

    钱三儿吓得跌坐在地,抬手摸了摸脑袋,见没出血,一脸惊魂未定地爬起来,给沈季青磕了三个响头。

    “上午那事儿是我猪油蒙了心,银子您都拿走,只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回!”

    “放过你,好给你机会找人打砸我铺子?”

    钱三儿浑身一抖,磕着头道:“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您放心,往后姚记就是我钱三儿罩着,保准儿没人敢上门找茬!”

    这人方才露出的凶狠眼神,显然是沾过人血的,杀过人还活得好好的,要么上头有人,要么是穷凶极恶之辈,不管哪个他都惹不起,他才二十八,媳妇儿的滋味儿都没尝过,还不想下去见短命的爹娘。

    “铺子里那几个人是你找来的?”

    钱三儿拼命摇头,“那些人我没在岭水镇见过,应该是从别的镇子上过来的。”

    沈季青闻言,沉声道:“第一次来岭水镇,就盯上了姚记?”

    “大哥,不爷爷,这事儿真跟我没关系,我只想弄点银子花花,那几个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我说的都是真话没骗您。”

    钱三儿脑门儿都快磕破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沈季青瞧他不像说谎,没再吓唬,过去拔出匕首,临走前幽幽说道:“见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吗?”

    第036章 帮忙

    “哥夫回来了!”

    姚青云瞥见沈季青进院, 站起来问:“市监收下银子没,咱们明天可以继续开业不?”

    “照常开业。”沈季青说着,掏出钱袋交给自家夫郎。

    那钱袋沉甸甸,少说得有三四两, 姚沐儿一拿起来就蒙了。

    “哪来的?”

    “钱三儿给的。”

    “西街市监?”

    沈季青点头, 转而说起那几个, 来铺子里找茬的汉子。

    “那些人不是岭水镇的, 第一次到岭水镇就跑来针对姚记,应当是背后有人指使。”

    姚青云闻言气愤道:“肯定是镇上哪个酒楼找人干的,他们见咱生意好, 故意找人闹事, 想搞臭咱们食肆的名声!哥,咱们去报官, 把他们抓起来!”

    “没用的。”姚沐儿拧着眉心说,“先不说进不进得了县衙,那几人不是岭水镇百姓,闹完事肯定早拿着银子跑了。”

    “青儿, 咱得罪了市监,往后还能在这镇子上过安稳日子不?”沈氏一脸担忧地看着儿子。

    沈季青道:“钱三儿是个怕死的, 他不敢。”

    一家人对沈季青跑去威胁人见怪不怪, 只有沈秋一个,全程瞪着眸子,震惊地瞧着沈季青。

    威胁了市监还能这么淡定,不愧是季青哥!

    姚沐儿见婆婆脸色不好,安抚道:“娘您别担心, 夫君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他笑着对几人说:“忙活了好些日子, 今儿权当歇业休整了,秋哥儿跟我去烧饭,吃完好好歇息歇息,明儿还有得忙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姚记食肆发生的事,不出一个时辰便传遍了岭水镇。

    满春楼柳掌柜听伙计说后,笑出一脸褶子,拿起茶碗悠哉哉喝了口,叹道:“香!今儿新进来的茶叶不错,待会儿去告诉陈账房,这茶叶定价两百文一斤。”

    “两、两百文?”

    沈东还当自己听错了,这茶从茶贩那十文一斤收来的,品质当属劣等,掌柜的定价两百文,是拿食客当傻子不成?

    柳掌柜瞥伙计一眼,“怎么,觉得掌柜的我定价不合理?”

    “没有没有,掌柜的说这茶值两百文,它便值两百文。”沈东弯恭屈膝,讨好道,“我这就去跟陈账房说,让他把价钱添上。”

    “去吧。”

    与此同时,北街悦来客栈。

    “你说姚记有人闹事,关门歇业了?”姚添福拨算盘珠子的手顿住,皱眉问伙计,“知道是谁干的吗?”

    “闹事那几个瞧着面生,不像咱岭水真的。”

    “西街市监是谁,姚记开业前没去打过招呼?”

    “钱三儿,应该没打过,要是打过招呼,事情就不会闹得这么大了。”

    姚添福摆手,“忙去吧。”

    “哎。”

    “等等。”

    伙计又小跑回来,“掌柜的,您还有啥吩咐?”

    “找两个人去街上散播消息,就说今日去姚记闹事儿的,是其他镇子来的混混,以前没少干过这种勾当,镇上好几家铺子都被讹诈过银子。”

    “掌柜的,姚记是咱对家,他们食肆开不下去,对咱只有好处没坏处,可您为啥还帮着他们?”

    姚添福瞪伙计一眼,“好好办你的事儿,管那么多作甚。”

    “小的不问了,这就出去找人。”

    伙计偷偷瞧了眼自家掌柜的,瞧见掌柜脸上的担忧,心里有个大胆猜测:姚记老板也姓姚,该不会是掌柜的在外头的私生子吧!

    悦来酒楼后院,姚金凤闺房。

    “堂姐,你说的都是真的?西街那个生意很火的姚记,是姚沐儿跟他夫君开的?”玉珠满脸的不敢置信,“不可能,你一定是看错了,兴许只是长得像而已,绝不可能是姚沐儿那个丧门星。”

    姚金凤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骗你做什么,那姚记确实是姚沐儿与他夫君经营的,只不过已经歇业了,听说有人在姚记吃坏了肚子,姚沐儿为此赔了好些银子呢。”

    姚玉珠听后脸上扬起畅快的笑意,“活该。”

    姚金凤懒得管她跟姚沐儿之间的破事,问道:“你跟宋家少爷相处得如何?”

    说起这个姚玉珠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宋家少爷是个傻子,这事堂姐知情吧?”

    “那又怎样,宋家只有那一个儿子,嫁进宋家,你便是宋家少奶奶,只要将宋少爷哄好,整个宋家都是你的。”

    呸!说得好听,嫁给一个傻子,传回村里她姚玉珠还要不要做人了!

    “既然如此,堂姐为何不自己嫁,反而把这等好事儿让给我?”她对姚金凤阴阳怪气道。

    “自然是因为心里念着堂妹,不忍心看堂妹嫁给泥腿子,想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姚金凤柔声道,“宋家仆从成群,是岭水镇数得上的富户,你若嫁进宋家,岂不整日吃香喝辣,到时别说一个姚沐儿,就是一百个姚沐儿也比不过你。”

    别的可以不管,只要能将姚沐儿踩在脚下,姚玉珠就开心。

    不就是嫁给傻子么,她嫁就是-

    西街姚记,一家子吃过晚食,早早歇下了。

    屋里姚沐儿点着油灯,将今日赚的铜板数了出来。

    “今日卖了三百八十文,连一半的本钱都没赚回来。”他抱着钱箱,塞进床底下,“也不知明日生意如何,怕是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明日我找人去街上走一趟,将那几人是混子的消息散播出去。”沈季青铺着被褥说。

    姚沐儿点头,爬上床心事重重睡下了。

    翌日卯时,姚记准时开业。

    沈季青推开门,便瞧见梁松拖家带口站在门外,一起的还有林松柏,与几张常来吃饭的熟面孔。

    “沈老弟,大家伙来吃饭了。”梁松笑着道,“我这桌还是老样子,另外再加一份竹筒豆腐。”

    “沈老板,我这桌也来两份竹筒豆腐,再来俩馒头跟一个肉包子。”

    十来个人一齐涌进食肆,不大的位置瞬间被塞满,大家说笑着,佛昨日的事没发生过一般。

    姚沐儿在灶房听着,心里头无比感激,让秋哥儿去前厅传话,今日每桌赠送一份新菜,送完为止。

    大家听后,一脸高兴。

    “那感情好,咱们有口福了!”

    “哟,那岂不是说咱们是第一批品尝到新菜的?”

    “姚老板手艺没得说,要是有口酒就更好了。”

    “嫂夫郎,我瞧今日食客挺多的。”沈秋回到灶房,说。

    姚沐儿却蹙着眉头,“只怕今日就来这些人了。”

    沈秋闻言也跟着担心起来。

    “先按照五十份的菜量备着吧。”

    “好。”

    往日灶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开着门都能累出一脑门子热汗,今日关着门也没觉得多热,前厅生意也不成,过了日中蒸锅里的竹筒,才将将卖掉一半。

    酉时三刻,姚青云下学到家,见食肆已经打烊,心里便知不好,铺子生意定是受了不小影响。

    吃过晚食,姚沐儿抱来钱箱,将铜板全部倒了出来。

    “七百六十文,去掉铺子租金与采买食材的银钱,每日还要赔上几十文。”他皱眉道。

    沈氏听后心疼地直叹气。

    姚青云与沈秋面上也满是担忧。

    “下午生意比晌午好上不少,应该是找来的人发挥了作用。”沈季青说道,“另外,我让他们把姚记明日出新菜的消息一道传了出去,以夫郎的手艺,相信要不了多久,铺子生意就能重新好起来。”

    “哥夫,你找的人还挺尽职,我在书院都听说了,咱们食肆要出新菜的事。”姚青云说。

    “有人去你们书院宣扬此事?”

    “对啊,来回喊了好几遍呢,现在好些人都知道,来咱姚记闹事儿的,其实是别的镇子过来的混子。”

    见自家哥哥与哥夫不知情,姚青云愣道:“那人不是哥夫找来的?”

    沈季青眉头微皱,“不是。”

    “也不是哥找的?”

    姚沐儿摇头。

    小汉子彻底蒙了,“那是谁?”

    “会不会是梁大哥跟林叔他们?”姚沐儿看向夫君。

    沈季青说道:“不会是他们,如果是梁哥找来的人,定会提前知会一声,免得几个人重叠了位置。”

    姚沐儿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是谁在暗中帮助,干脆不想了,合力打扫好铺子,便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日姚记生意虽没恢复如常,但相比昨日热闹多了,新推出的菜品一上午卖出十来份,一整天下来总算有了进账,虽说只有几十文,但总算没再像昨日一般,入不敷出。

    酉时姚记打烊后,大家伙瞧着桌上的几百枚铜板,面上渐渐有了笑意。

    “太好了,再过几日铺子里的生意,就能重新变得火红起来。”沈秋激动道。

    姚青云点头,“我在书院交了几个朋友,等下次放旬假,请他们来店里吃饭!”

    姚沐儿闻言,笑着说:“好,到时哥给你们做芝麻芋头酥吃。”-

    兄弟俩是混子,专靠坑蒙拐骗过活的消息,不出两日便传遍了岭水镇,如今就算没吃过姚记吃食的百姓,也知道在西街有这么一家铺子在,大家提起姚记,便是老板手艺好,饭菜便宜,还曾被混子讹去过四两银子。

    消息仍在街坊中传着,几日过去大家慢慢淡忘此事,姚记生意也逐渐回到正轨。

    二月二十,逸云书院放旬假,姚青云邀请三个伙伴来家里温书,其中便有之前踏青,跟他一样没有报名的两个同窗在。

    三人分别是宁家村、赵家村与王家村来的,年岁都与姚青云差不多,最小的一个十二岁,是宁家村人。

    三人家中都不算富裕,宁远更是通过族中长辈支持,才有机会来书院念书。

    姚沐儿抽空往弟弟屋里送了些吃食,见几人正在认真讨论夫子留下的功课,将吃食放在一旁后,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青云,那件事你跟你哥说了没?”宁远放下书问。

    另外两位伙伴听他说起这件事,心情忽地变得沉重起来。

    “没有,前些日子铺子里头发生了些事情,我哥为了解决麻烦,好几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姚青云顿了下,继续说道,“反正我是不会给他们银子的,大不了一直在外头站着,就当锻炼身体了。”

    “爹娘跟大哥为了送我去书院念书,已经花了不少银钱,每季二两银子的束脩,我们家勉强负担得起,再多只能退学回家,跟着我爹下地种田了。”王鹏说道。

    他是四人中年岁最大的,今年十五岁,去年差一点考上童生,今年有很大希望,只是书院不是他们这种穷人念得起的,今年若是再考不上,便只能卷铺盖走人了。

    赵志为也为难道:“我爹说砸锅卖铁也要供我继续念书,可我不想念了,我爹为了凑足二两银子的束脩,没日没夜帮人做工落了一身病,夜里每每听见他咳嗽,便难受地睡不着觉。”

    宁远有族中长辈支持,家中日子还算过得下去,只是也不好再向长辈们开口要银钱,于是也一同被山长随意挑了个错处,丢去了外头听讲。

    姚青云捏紧毛笔,“若是四月份童生考试没过,你们就不念了?”

    三人沉默不语,捧着手里的书,不甘心地红了眼眶-

    二月底天气回暖,百姓褪下夹袄,换上春衣。

    西街某条巷子里,一个身穿红色齐腰襦裙的妇人,摇着扇子拐进巷口。

    “到了到了。”

    妇人似乎是有什么喜事,笑得眉不见眼,嘴里边自语着,边抬手叩响了木门。

    屋里头钱三儿正准备喝点小酒,听见叩门声,手上一抖险些将酒壶摔碎在地。

    “谁?”他警惕地问。

    “是我,杨媒婆。三爷开开门儿,有喜事儿跟您说。”

    还喜事,他差点要给自个儿办丧事!

    钱三儿抹了把脑门儿。

    自从被那煞神吓过一遭,已经快半月没出过门了,今儿好不容易缓和过来,想喝点小酒压压惊,又被这没眼色的死婆娘一吓,心肝儿都差点吓出毛病来。

    “三爷开开门儿呀,真有喜事儿,您听了一准儿高兴。”

    “啧,老子倒要听听你能放出什么好屁来。”钱三儿没了喝酒性质,酒壶往桌上一搁,带着一脸怒气到院里开了门。

    院门一开,杨媒婆便摇着扇子跨进来,一身脂粉味香气扑鼻,熏得钱三儿一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离我远点儿,有啥事儿站门口说就成!”他捏着鼻子,满脸嫌弃。

    一个媒婆整日打扮得跟窑子里出来似的,瞧着就膈应。

    “成,听三爷的。”杨媒婆半点不生气,打着扇子笑呵呵道,“三爷,大喜事儿啊,您不是让我帮您留意八字硬的女子跟哥儿吗,我给您找着了!”

    “找着了?”

    钱三儿一听,也不嫌弃了,忙拉着人进屋细聊。

    他给人倒了杯水,搓着手问:“对方是哪家姑娘?”

    “王家村的,今年十九尚未婚嫁。不过不是女子,是哥儿。”

    钱三儿道:“只要八字硬不怕克,甭管姑娘还是哥儿,都成!”

    “这哥儿命硬着呢,一出生爹娘就被克死了,后头被送去大伯家,谁知他大伯家孩子当天晚上便发起高热,连着喝了好几服药都没好,最后不得不狠下心将人扔到山里,病情这才慢慢好转。”

    钱三儿皱眉,“后来呢?”

    “后来被他契父捡回家,养到现在。”杨媒婆摇着扇子吹嘘,“这哥儿在山里冻了一夜都没死,我可找了好些日子,才寻到这么一个命硬的,配三爷正合适。”

    “他契父一家没事儿?”

    “没事儿,一家人不仅活得好好的,日子还越过越好,他那个弟弟头些年还被送去书院念书了呢。”

    钱三儿惊奇不已,“看来这一家子也都是命硬之人啊。”

    “可不。”

    “那就拜托杨媒婆,帮我好好说和说和了。”钱三儿从怀里掏出五十文钱,“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三爷您就放一百个心,这事儿保准给您办成。”

    杨媒婆揣着银钱,扭着胯走了。

    钱三儿在屋里搓着手左右踱步,激动得恨不得马上去王家将那王哥儿娶回家。

    “忘记问那哥儿叫啥名字了!”钱三儿一拍大腿,“也不知道哥儿都喜欢啥,要不去胭脂铺子买些胭脂水粉送家去?”

    嘿嘿,自己可算要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了。

    钱三儿越想越开心,拿上银钱急匆匆出了门。

    胭脂铺在姚记后头,路过姚记瞧见铺子前围着一群百姓,好奇心使然,停下步子张望了一番。

    “这不是市监大人吗,里头有人要找您给评理呢。”

    “评理?”钱三儿抻着脖子朝里头瞧,好事儿道,“评啥理?”

    “又有人在姚记吃出问题了,这不已经在里头闹了好一会儿,吵着要去找您来给主持公道呢。”

    “您快去吧,那沈老板凶神恶煞,瞧着要打人似的。”

    去个屁,我是命硬,不是脑袋硬。

    钱三儿在心里骂骂咧咧,见里头那人没瞧见自己,猫着腰溜了出去。

    “十两银子,今儿不给我十两银子,你们这生意就别想做了!”

    “上次要四两,这次要十两,你们胃口够大的。”沈季青冷笑,“别说十两,一文都没有。”

    “什么四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大家伙快来瞧瞧,姚记杀人啦!”

    那汉子一会儿捂脑袋,一会儿捂肚子,一会儿又抱着膝盖,吱哇乱叫,打滚撒泼的模样,一看便知是装的。

    但若沈季青当真将人扔出去,到时假的也就变成了真的。

    “鬼哭狼嚎啥呢,家里有丧事儿回家嚎去,少出来找晦气!”

    一筹莫展之际,钱三儿忽然从人群中冒出,三两句话打破了僵局。

    第037章 解决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汉子从地上爬坐起来, 对着钱三儿骂骂咧咧,“你家才办丧事,你们全家都办丧事!这么急着跳出来替姚记说话,你跟那姚记是一伙的吧!”

    钱三儿可没沈季青那么多顾虑, 抬脚就踹。

    “我办你奶奶个腿, 老子全家早他么死绝了, 你要想吃席老子今儿就送你下去!”

    “啊啊啊杀人啦, 姚记杀人啦,市监大人救命,您再不出来小的没被姚记毒死, 也要被这群恶霸打死了!”

    “别喊了, 你面前这个就是咱西市的市监。”

    “找人评理竟然连市监都不认识,这人当真是咱岭水镇上的?”

    “瞧着不像, 估计又是来找姚老板与沈老板麻烦的。”

    围观百姓窃窃私语。

    那汉子听了非但不怕,反而叫嚷得更大声。

    “闭嘴!你吵到老子眼睛了!”

    钱三儿又是一脚踹过去,他有分寸,没往要害上踢, 但却能让那汉子痛得直冒虚汗。

    “说,是谁让你来的?不知道西街是你三爷的地盘吗, 敢来西街撒野, 当你三爷是摆设不成!”

    “救命啊,杀人啦!”

    那汉子抱着头,任凭钱三儿打骂威胁,只知道喊救命,其他咬死了不说。

    他没了法子, 拿眼神儿去瞟沈季青。

    “听说这里有热闹瞧,看来我来晚了, 这是已经结束了?”

    外头走进来个贼眉鼠眼的中年汉子,说话怪里怪气,钱三儿跟他相比顺眼多了。

    姚沐儿见这人敢跟钱三儿叫板,不禁担忧地看了眼自家夫君。

    沈季青握着夫郎手腕,无声安抚,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这人有什么目的再说。

    “魏疯子,你不好好在东街待着,跑来西街瞧什么热闹?”钱三儿手背在身后,朝沈季青几人的方向摆了摆手。

    这人有后台,不能硬碰硬!

    “这不是东街市监魏疯子吗,他怎么来了?”

    “他来西街干啥?”

    “刚才进门那会儿不说是来瞧热闹的,要我看这里头一定有猫腻儿。”

    听见百姓的话,沈氏双腿一软,沈秋在身后扶了一把,这才没摔倒。

    “市监大人求您给我做主啊,他们沆瀣一气欺负老百姓,您要替小的主持公道啊!”

    那汉子跪着爬到魏风跟前,磕着头痛哭流涕道。

    “三爷这事儿可就做得不地道了,你是西街市监,怎么能跟商铺勾结起来,坑害百姓呢?”

    魏疯子说着弯下腰,拍着汉子肩膀,挤着一双绿豆眼,答应道:“你放心,我虽然不是西街市监,但背后站着徐家,徐家最是公正,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这话直接摆明了自己背后有人撑腰,你们一群乡下来的泥腿子能奈我何?

    汉子也是与他串通好的,见他来也不装病了,指着姚沐儿几人胡编乱造道:“昨日我从姚记吃完饭回家就中了毒,我媳妇儿扶我去医馆瞧了,大夫说是猪肉中毒,他们姚记用了臭猪肉害我中毒,我来讨公道又联合市监对我拳打脚踢,求市监大人为我做主,讨一个说法啊!”

    魏疯子一听,眯起那双老鼠眼,看着沈家人道:“用臭猪肉做吃食,这可不是小事儿,往大了说这属于毒害百姓啊。”

    钱三儿听得直皱眉,“魏疯子,这是我西街的事儿,你真要插手?”

    被这人盯上别说铺子开不了,人也得掉层皮,他平时是贪财了些,但对人命还是敬畏的。

    魏疯子抄着双手,笑眯眯:“这怎么能叫插手呢,有百姓说钱三爷做事不公,我这不帮着讨公道呢吗。”

    “这个公道你想怎么讨?”

    “那得问他。”魏疯子踢了汉子一脚。

    后者咧开嘴,抬起头又装得像模像样。

    “让姚记赔偿我十两银子!我差点死了,一条人命怎么也值十两吧?”

    “姚记只是家刚开了几天的小食肆,哪有那么多银子赔你。”

    魏疯子嬉皮笑脸道:“那就只能喊人来封店了。”

    “你看你,多大点事儿咋还扯上封店了。”钱三儿也会变脸,一听要封店,笑呵呵道,“这样,给他们五天时间让他们凑凑。”

    “三天,凑不出来就等着被封店吧。”说完领着闹事的汉子,扬长而去。

    “呸!什么东西!”

    钱三儿朝魏疯子离开的风向,用力啐了口。

    “要不是有徐家在背后撑腰,老子会怕你?!”

    见百姓还围在铺子前,钱三儿挥手道:“散了散了,没热闹瞧了,大家都散了吧。”

    扭头瞧见那煞神面无表情看着自己,钱三儿腿肚子一抽,差点当着沈家人面,给他跪下磕一个。

    “那啥,刚才那个贼眉鼠眼的叫魏疯子,是东街那边的市监,身后有徐家撑腰,这些年没少借着徐家名头敛财,你们在岭水镇没个靠山,跟他对上就是死路一条。”

    沈季青过去将食肆门关了,侧身站在桌前道:“坐下说。”

    “哎。”

    钱三儿乖乖坐下,听姚沐儿问起“封店”,解释道:“我们哪有封店的本事啊,其实就是找人来铺子里打砸,一次不行就两次,直到你们铺子开不下去,自个儿走人。”

    “简直就是恶霸!”沈秋忍不住骂。

    “他可比恶霸狠多了,东街那边比咱们这头繁华,头两年有个人在那开铺子,他见人铺子生意红火,几次上门讨银子,次数多了掌柜不肯,就被他生生打断一条腿,如今人还活没活着都不晓得。”

    “这……镇子上发生命案,县令老爷不管吗?”沈氏问。

    “怎么管,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岭水镇那些有钱老爷的话,可比县令老爷管用多了。”

    “大娘,沈爷,我看你们一家关铺子跑吧,跟魏疯子作对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除非你们背后有比徐家还大的靠山,不然还是赶紧搬离岭水镇吧。”钱三儿劝道。

    沈季青道:“我们会好好考虑的,多谢你今日帮忙说话。”

    “沈爷客气了,我也是看不惯那魏疯子,可惜没人治得了他。”

    “沈季青,三爷叫我名字就行。”

    听煞神叫自己三爷,钱三儿汗毛直立。

    “啥三爷,叫我钱三儿。”他讨好道。

    钱三儿没待多久便走了,临走前姚沐儿去灶房捡了两个竹筒菜,让他带回去吃。

    这才日中,一家人吃过晌午饭,沉默着将铺子打扫了。

    酉时姚青云下学,见食肆打烊,还在高兴今天生意好,吃食这么早就卖净了,听沈秋说了今日发生的事,两条眉毛顿时皱成一团。

    “欺人太甚,等我考上功名,非把他们一个个抓进大牢不可!”

    小汉子一脸愤怒,他问一旁的沈秋,“我哥跟哥夫呢?”

    “在房里商量对策呢,咱们还是别去打扰了。”沈秋低声道。

    姚青云点头,背着书袋气冲冲回了自个儿房间。

    西屋里头,姚沐儿愁眉锁眼,想了一下午也没想出个应对的法子来。

    “我去把人杀了。”

    猛然听见夫君说要杀人,姚沐儿吓了一跳,忙拉住夫君把人紧紧看住。

    “别冲动,杀人是要蹲大牢的!你进去了我跟娘咋办?”

    怕制不住他一把将人抱住,苦口婆心说了许久,抬眼瞧见汉子眼底的笑意,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笑得出来。”他捶着汉子胸口,气道。

    沈季青抓住夫郎手,放在掌心中捏了捏。

    “怕你气坏身子,说个玩笑话。”

    “这节骨眼说玩笑话合适吗?”姚沐儿瞪他一眼,“若是想不出法子应对,后日就得关店搬回沈家村,有魏疯子在,往后再来镇上都得绕着走。”

    “魏疯子借徐家名头作威作福,但他本人只是一个毫无权势的平头百姓,若是死在家中,徐家也不会追究。”

    姚沐儿瞪大眸子,“不行!威胁吓唬就算了,这里又不是战场,杀人可是要赔命的,我不想你有事,大不了咱铺子不开了,回家种地也能过活。”

    沈季青道:“听夫郎的。”

    他本就没想杀人,只是见夫郎神情恍惚,吓吓他罢了。

    姚沐儿哪里晓得自家夫君心思,他信以为真,还当夫君真要去杀人,就连睡觉都将人抱得死死的。

    心里装着事儿,又怕夫君趁自己睡着溜走,直到夜半都毫无睡意。

    沈季青也没睡,揽着夫郎肩膀,指腹一下下擦过肩头,无声安抚着怀里人。

    “夫君,我想起一件事。”姚沐儿侧过身子,在窗外月光的映照下,那双杏眸格外明亮,“六娘婶子的儿子在县衙当衙役,要是能把他请来,这件事是不是就解决了?”

    “六娘婶子是?”

    “翠荷婶子她弟媳,说起来还算是你我媒人呢。她儿子叫姚石头,我小时候见过几次。”

    姚沐儿眸子越发明亮,“石头哥人很好,咱们找他帮忙肯定能成。”

    石头哥?

    听夫郎叫得亲热,沈季青有些吃味,绷着张脸将人往怀里揽了揽。

    “夫君,明儿咱回沈家村,找翠荷婶子帮忙吧。”

    “好,时辰不早了,睡吧。”

    “嗯。”

    事情有了转机,紧绷的心弦一松,困意接着袭来。

    姚沐儿打了个哈欠,寻了个舒服姿势,靠在夫君怀里安稳睡去。

    翌日一早,姚沐儿在饭桌上将法子说了,一家人闻言脸上皆露出笑意。

    吃过早食,姚青云背着书袋去了书院,沈氏留在家里,沈秋跟着一起回了趟沈家村。

    姚翠荷听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巴掌趴在桌子上,将那些毁人营生的混子怒骂一顿,尤其是魏疯子。

    骂够了,喝口茶,润润嗓,对夫夫二人说道:“走,我跟你们去姚家村找六娘。”

    一行人坐上牛车,摇摇晃晃去了姚家村。

    “娘,姚沐儿跟他夫君来咱村了!”

    姚玉珠在村口等着坐牛车去镇上,远远瞧见姚沐儿一行人,忙提着裙子跑回家。

    姚桂芝听了,没好气道:“来就来呗,腿长他身上,咱还能管住他去哪儿不成。”

    “他不是在镇上开了家食肆吗,听说差点吃死人,市监大人都来了,让他三天凑够十两银子赔给人家,凑不够就找人来砸店!”姚玉珠着急道,“不在家筹银钱,反倒跑姚家村来了,娘您说他不会是来咱家借银钱吧?”

    “丧门星到哪儿都是丧门星。”姚桂芝掸掸袖口,吊着眉梢道,“让他来,他要是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你娘我就发发善心,借他个四五文。”

    “十两银子,岂不是能把头磕烂?”姚玉珠心里一阵暗爽。

    母女俩正做着美梦,院外有村民经过,冲二人喊道:“兴福家的,你家沐哥儿领着哥儿婿到村里了,这会儿正往孙六娘家去呢,你不过去瞧瞧?”

    去她家干啥?难不成知道从自个这儿讨不到银钱,去别家借了?

    不行,我得去瞧瞧那个丧门星葫芦里卖的啥药。

    姚桂芝院门一锁,母女二人小跑着去了孙六娘家。

    这会儿姚沐儿一行人已经到了,姚翠荷叩开院门,屋都没进,将此行目的与孙六娘一说,一群人便又坐上牛车匆匆赶往县里。

    待姚桂芝母女跑到村尾,孙六娘家大门紧锁,人已经走了小半刻钟了。

    姚家村离源阳县约莫二十七八里路,到了岭水镇走上官道,牛车便快了许多,只用了一个半时辰便到了县里。

    姚沐儿等人不知县衙在哪儿,孙六娘指了路,沈季青赶着牛车行了两刻钟的时间,远远瞧见了县衙大门。

    “带银钱了没?”孙六娘问。

    姚沐儿掏出身上的十两银子,“带了,这些够吗?”

    “用不上,一两就成。”孙六娘拿了一两,对几人说道,“大姐你们在这等等,我去去就回。”说着跳下牛车,朝县衙后门走去。

    沈季青将牛车牵去一旁,四人在巷口等了半盏茶的工夫,孙六娘领着一个身穿衙役服饰的高壮汉子,挥着手往这边来。

    “大姑,秋哥儿。”姚石头走过来叫了人,偏头看着姚沐儿与沈季青,露出一脸憨笑,“这是沐哥儿跟弟夫吧?”

    “石头哥,你还记得我呢?”姚沐儿笑着说。

    “当然记得,你小时候是咱姚家村长得最可爱的小哥儿,我可爱跟你玩儿了。”

    “咳咳!”孙六娘杵儿子一下,“当着沐哥儿夫君面胡说啥呢!”

    姚石头面色尴尬,挠着后脑勺对沈季青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拿沐哥儿当弟弟的。”

    沈季青点头,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见弟夫没生气,姚石头心道这人瞧着面冷,没想到还挺好说话。

    寒暄过后,几人说起正事儿。

    姚石头听了事情起因,点头答应下来:“沐哥儿跟弟夫别急,明儿我就到岭水镇走一趟。”

    姚沐儿道:“不会影响石头哥在衙门办差吧?”

    “不影响,平日没事大家爱干啥干啥,只要来点个卯就成。但今日不成,县里张员外请大家吃酒,就连我们这种杂役都得到场。”

    “石头跟大姑说说,这县里员外老爷家当真跟咱岭水镇一般大?”姚翠荷拉着外甥,好奇地问。

    沈秋也一脸好奇,歪着脑袋凑过去听。

    “大姑这是从哪儿听来的传言,那些员外老爷家是大,但也没大到赶上一个镇。不过我们县令老爷的府邸很大,我上回去送东西差点迷路出不来。”

    姚翠荷瞪起眼珠子,“嚯,那得多大,没有一个镇,半个镇也得有了吧!”

    姚沐儿听后满脸震惊,半个镇子那么大的宅子,那得花多少银钱才能建成?

    回岭水镇路上,姚翠荷与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哥儿,猜了一路县令老爷那大宅子里头都有啥,猜到最后竟连白熊跟大虫都冒了出来。

    在前头赶车的沈季青,绷直了嘴角,任由几人去猜,只要高兴便好。

    今日时辰晚了些,担心路上不安全,姚翠荷便没回家,跟自家哥儿睡一屋对付了一晚,第二日早早起来赶回了沈家村。

    家里田还没收拾完,要赶回去继续拾掇呢。

    “开门,大白天的不开门营业,别不是趁机跑了吧?”

    沈秋正在前厅擦着桌子,听见拍门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忙跑去院里叫人。

    “魏爷,这沈家别不是真害怕跑了。”刘老二顺着门缝往里瞧,见里头没人,扭头说道。

    “跑个屁,没瞧见里头有人影闪过吗?”魏疯子一脚踹过去,“继续给我敲,直到开门为止。”

    刘老二踉跄一下,站稳后笑得一脸谄媚:“晓得了。”

    抬起手刚要拍门,便被人从里头打开了,蓦地与一双冰冷骇人的黑眸对上,刘老二脊背一僵,冷汗霎时顺着额角滴落。

    “哟,这不沈老板吗,银子可凑够了?”魏疯子五官扭在一起,贼眉鼠眼地问。

    沈季青视线落在魏疯子身上,冷澹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

    魏疯子被那眼神盯得直发毛,刚要破口大骂,就见刘老二指着他身后,表情惊恐道:“魏、魏爷,官、官差大人来了!”

    魏疯子心下一惊。

    官差不在县衙待着,到岭水镇来作甚?

    他面上阴狠,扭头却弓着腰,一脸讨好地迎上去。

    “官差大人咋来岭水镇了,可是来替县令老爷办差事儿的?”

    姚石头左手握刀,不说话往那一站还挺唬人。

    他身侧站着一个同样握刀的,个头比他只高不矮,

    魏疯子被二人瞧得的脑门冒虚汗,抬手擦了又擦,眼瞅着围观百姓越来越多,一颗心也跟着往下沉了沉。

    那狗.日的不是说沈家背后并无靠山,连衙役都请来了,这叫没靠山?!

    岭水镇只是个小镇子,寻常百姓一辈子都没见过官差长啥样,这会子瞧见有官差到镇上,纷纷赶来瞧热闹,片刻工夫就将姚记围得水泄不通。

    “有人举报镇上市监滥用职权、鱼肉百姓,我们是来处理此案的。”姚石头不苟言笑道,“你是西街市监?”

    “我、我是东街市监。”

    姚石头身旁的衙役,眸子一瞪,“东街市监不在东街值守,在西街作甚?”

    什么值守,市监又不是官职,这么说只是为了吓唬人罢了。

    果然,魏疯子听后吓得不轻,抹着冷汗强装镇定道:“这人叫刘老二,小人是来陪他讨公道的。”

    “这事儿不该找西街市监,用得着你?”

    “大人有所不知,西街市监叫钱三儿,这人与姚记老板认识,刘老二来讨要说法不成,这才求到了小人那儿。”魏疯子说着故意朝二人露出钱袋。

    那钱袋鼓鼓囊囊,少说有个五六两,他当初坐上市监的位置,也才给上头塞了二两银子,心想六两怎么也够用了。

    谁知这二位只瞥了一眼,表情半点变化都没有。

    魏疯子心里骂了句“胃口忒大”,又从怀里掏出三两碎银添里头,结果非但没成,还险些被按住打板子。

    “干啥,不知道贿赂官差是要打板子的吗?”姚石头厉声道。

    “不敢不敢。”

    魏疯子双腿一软,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不敢再继续闹事,给刘老二使眼色,让他想办法让二人脱身。

    被徐旺瞧见,直接一个箭步上前,刀柄冲着刘老二,黑着脸问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刘老二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官差,更别说是两个,如今被这么一吓,瞎话都忘了编,倒豆子一般将受人指使的事说了出来。

    “你说是沈四狗指使你干的?”沈季青皱眉,他跟夫郎还以为是哪个酒楼看不惯姚记生意好,特意找人来给姚记使绊子,没想到竟是沈四狗暗中使坏。

    “都是沈四狗给我出的主意,要抓抓沈四狗,跟我没关系啊大人!”刘老二跪在地上,哭诉道。

    “之前来姚记闹事的人,跟沈四狗有关系没?”

    “都是他找来的……”

    沈季青闻言彻底冷下脸来,徐旺在衙门是出了名的阎王脸,这会儿瞧见沈季青,觉得自己这样顶多算刚死的小鬼,这位是真阎王,那眼神瞅着跟杀过人似的,惊悚得很。

    徐旺道:“这么说,魏疯子也是你们找来讹诈姚记的了?”

    魏疯子浑身一颤,忙给自个儿开脱:“大人,我跟他们没关系啊!”

    “闭嘴,让刘老二说!”

    刘老二不敢欺瞒,“魏爷、魏疯子说只要给他五两银子,就帮我们办成这事儿……”

    徐旺听后怒喝道:“寻事滋事、欺诈百姓银钱,按照大元国律法应重打二十大板,并勒令其返还全部银钱。刘老二、魏疯子,你们可认罪?若不认便与我二人一道回衙门,面见县令老爷!”

    二人哪里敢,忙磕头认罪,各自被打了二十板子,将讹诈的银子赔了后,一瘸一拐离开西街。

    “官差大人真是好人,可算有人治一治那魏疯子了。”

    “可不,这些年那魏疯子仗着有徐家撑腰,不知敛了多少钱财。”

    “官差大人能为咱们平头百姓做主,真是太好了。”

    热闹瞧完,百姓们嘴里说着好话,纷纷散了。

    姚记铺子里头,姚石头咧着嘴露出一脸憨笑。

    “这是徐旺徐大哥,我不说话还能唬人,一说话就容易露馅,于是就把徐大哥请来帮忙了。”

    “徐大哥。”沈季青跟着叫了声。

    都是汉子,姚沐儿没上前,打过招呼便与婆婆、沈秋一同出去了。

    “多谢姚大哥跟徐大哥帮忙,这些银子不多,拿去县里也能吃个几回酒。”沈季青把讨回来的几两银子,塞给二人。

    衙役算不得官职,每月俸禄不过百文,他们不靠俸禄过活,靠的是“额外收入”,因此沈季青塞得这银子,徐旺并没有拒绝,心里还挺高兴,跑一趟岭水镇就白得了二两银子,顶得上县里好几天孝敬了。

    “快晌午了,姚大哥与徐大哥吃过晌午饭再走吧。”

    徐旺咂摸着嘴,道:“成,来的路上听石头兄弟说,弟夫郎手艺一绝,正好尝尝。”

    “嫂夫郎,我刚才去前厅送菜,瞧见季青哥把刘老二跟魏疯子赔给咱的银钱,给了表哥他们。”沈秋跑回灶房说。

    姚沐儿翻炒着锅里的菜,与性子单纯的秋哥儿道:“这银子该给,别说四两就是十两二十两也值。你想想看,有了今日这事,往后镇子上那些地痞混子,谁还敢到咱食肆来撒泼?像魏疯子那样背后有靠山的,都怕衙门里的人,何况普通老百姓。”

    沈秋扯着手里的菘菜,激动道:“也就是说,往后再也没人敢来姚记捣乱了!”

    姚沐儿笑着点头,沈氏面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

    酒足饭饱,姚石头顶着一张黑里透红的脸,对徐旺道:“徐哥你先回,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回趟家瞧瞧我娘。”

    “成,那就明儿见。”

    徐旺拎着姚沐儿打包好的竹筒菜,哼着小曲离开姚记。

    人走后,姚石头掏出银子,搁在桌上。

    “弟夫这银子你拿回去,方才当着徐旺面不好推辞。”

    沈季青道:“石头哥收下吧,下午还有件事想麻烦石头哥跟着跑一趟。”

    “成。”

    姚石头没问啥事,一口答应下来,坐着牛车回沈家村路上,才知道那个沈四狗也是沈家村人,打小偷鸡摸狗的事儿没少干,因为被沈季青教训过,跟他一直不对付,这回见他在镇上开了食肆,便暗地里找人使绊子要银钱,想要搞垮姚记。

    “沐哥儿跟弟夫放心,我保证让沈四狗把吃进去银子,原封不动吐出来!”

    牛车晃悠悠进了村子,村民见有官差进村,登时吓了一大跳,还当沈有善家季青小子犯了啥事儿,听说是来找沈四狗的,安心不少。

    沈四狗那细胳膊细腿的,疯起来几个汉子还能合伙制住,换成季青小子那个煞神,十个汉子一起上怕是都不成,那可是连大虫都不怕的主儿!

    “官差大人,我半刻钟前瞧见沈四狗拎着壶酒回家了,您这会儿去定能堵到人。”有村民说。

    沈四狗就是个害虫,被官差抓走了才好。

    几个村民跟上去瞧热闹,到了沈四狗家,有人帮着叩开门,沈荷花打开院门,见乌泱泱一大帮子人围在外头,还有官差在,心里头顿时咯噔一声。

    “沈四狗可在家?”姚石头握着刀柄,绷起脸问。

    沈荷花被那气势吓到,吞咽着口水,害怕道:“在、在家,官差大人您找我儿啥事?”

    “你儿子沈四狗与人勾结讹诈姚记,我是来抓人去衙门见县令老爷的。”

    沈荷花一愣,“我儿子打小乖顺,咋可能做出讹诈人钱财的事儿,官差大人一定是找错人了啊。”

    “呸!这沈荷花可真会睁眼说瞎话,她儿子偷鸡摸狗啥事儿没干过。”

    “官差大人她骗您呢,您若不信在村里随便找个人一问便知。”

    “我说这些日子沈有田家咋天天大鱼大肉,还当沈四狗搁哪儿发了财,原来是在镇上干起了坑骗人钱财的勾当,这坑的还是季青小子!”

    “官差大人,我们沈家村没这种烂心肝的畜生,您把他抓走吧!”

    “对,抓去大牢关他个十年八年,看他还敢不敢做坏事儿!”

    全是落井下石,没一个愿意帮自个儿子说话的,沈荷花见状拦在院门口,朝院里喊道:“狗子快跑,有官差来家里抓你了!”

    “啥官差,我又没犯事儿抓我干啥?”

    沈四狗喝得醉醺醺,瞧见院外站着一群妇人跟哥儿,还当自个儿进了窑子,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晃晃悠悠朝外走。

    一群人被臊得老脸通红,指着沈四狗鼻子骂得要多脏有多脏,还有人捡了石头往沈四狗身上丢,沈荷花护着儿子,也被砸了好几下。

    “当众调戏良家妇女及哥儿,罪加一等!”

    第038章 小姑

    姚石头佩刀一拔, 沈四狗登时被吓得醒了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官差大人,这事儿不是小人干的啊,小人这几日一直待在家里, 门都不曾出过, 是沈季青栽赃陷害!”

    “刘老二跟魏疯子已经被押去衙门了, 你说你是被陷害的, 那就同我一起去衙门,与他们二人对峙!”

    沈四狗听见刘老二跟魏疯子被抓进衙门,顿时慌了神。

    衙门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 跟他一起进出赌坊的兄弟, 进去后就没再出来过,听说那些衙役会动用私刑, 还把犯人跟一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关在一处,看他们厮杀,被打死的犯人直接一张席子裹起来,扔到乱葬岗, 被野狼啃得尸骨无存……

    沈四狗越想越怕,为了不被抓进衙门, 抬手拼命扇自己巴掌。

    “官差大人, 小人认罪,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找人坑骗了沈老板银钱。但小人只找了刘老二,魏疯子的事都是刘老二的主意, 小人不知情啊!”

    沈四狗用足了力气,一张脸很快便肿得像猪头, 他跪下磕着头道:“小人知错了,求大人给小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人往后再也不改了,坑骗沈老板的银钱也如数奉还,求大人救救小人,小人不想被关进大牢啊……”

    “呸!还知道怕,干坏事儿的时候咋就没想过会有今天?”

    “既然要赔银钱,你从我儿子手里骗走的二百文也还来!”

    “还有俺!当初俺家最后一只下蛋的母鸡,也被你偷去烤了吃,逮到你时家里还有拔下来的鸡毛呢!这银钱你也得赔俺才成!”

    “也得赔我家!”

    “官差大人,村里好些人家都被沈四狗霍霍过,您可得给大家伙做主啊!”

    村民七嘴八舌,纷纷将沈四狗这些年,在村里的恶行说了出来。

    “大家放心,衙门就是专门为百姓办事儿的,这事儿我一定帮你们讨个公道!”

    姚石头佩刀往沈四狗脖子上一横,厉声斥问:“沈四狗,村民说的这些罪行你认是不认?!”

    “小人认,小人全都认,小人会把银钱还给他们的,只求官差大人别抓小人进大牢……”沈四狗被横在脖子前的刀,吓得□□一热又一凉,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银子,递了过去。

    姚石头接过来掂了掂,“这些最多六两,不够。”

    “小人保证三日内凑齐!”

    沈荷花也往地上一跪,哭着替儿子求情道:“大人,我家狗子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他吧,银钱我们肯定赔,绝不会赖账,求您千万别把他抓走,大牢不是人待的地儿,我儿进去再想出来就难了啊,求大人放过我儿子吧呜呜呜……”

    “看在沈四狗认罪态度不错的份上,可以网开一面不抓进衙门,但惩罚不可免,按照大元国律法,沈四狗作为主谋当重打三十大板,并偿还被欺诈者全部钱财!”

    “三、三十板子太多了,大人能不……”

    沈荷花还想求情,被姚石头握刀一吓,立马把话头咽了下去。

    “官差大人这有板子,您看成不?”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递上木板。

    姚石头瞅了眼,点头接了过来。

    三十板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控制好力道,能让人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下不来床,沈四狗的惨叫声,在沈家村上空回荡了小半刻钟,三十板子下来,人直接昏了过去。

    沈家村族长沈明坤姗姗来迟,瞧见一旁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沈四狗,脸色都没变一下。

    “您就是族长吧,这些银钱就交给您,由您发给大家。”姚石头说,“事情办也完了,那我就回衙门,跟县令老爷交差去了。”

    “官差大人一路走好!”

    “感谢官差大人为民除害!”

    村民热情欢送,姚石头绷着脸一一点头,转身翘起嘴角破了功。

    “县令老爷即将调任,非命案不得上报,何况这点小事儿就算被抓进县衙,也只是打几板子了事,县令大人是不会管的,咱私下解决还能多打几板子出出气,顺道把银钱要回来,我就自作主张把事办了。”他小声跟姚沐儿夫夫二人说。

    姚沐儿点头,“谢谢石头哥,经你这么一吓,沈四狗.日后肯定不敢再胡作非为了。”

    姚石头一脸憨笑,“都是自己人谢啥。”

    县衙还有事要办,姚石头坐牛车到岭水镇,便跟两人分开了。

    “姚老板、沈老板,食肆明儿开业不?”

    两人回到铺子,正巧碰见几位相熟的食客。

    姚沐儿从牛车上跳下来,对几人笑着说:“开业。”

    “太好了,几日没吃到姚老板手艺,想得很。”

    “可不,我这胃口都变差了,就想吃一口姚老板烧的竹筒菜。”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明儿再来。”

    “哎。”

    姚沐儿与夫君赶着牛车进院,沈氏在堂屋隔窗瞧见,忙跟秋哥儿从屋里迎出来。

    “咋样?那沈四狗被抓起来没?”

    “没有,被打了三十板子,皮开肉绽,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沈季青道。

    沈秋听后,畅快道:“活该,这就是报应。”

    “事情是解决了,可食肆名声被毁,生意怕是没以前好做了。”沈氏担忧道。

    姚沐儿抓了把干草喂给大黄,扭头朝婆婆说:“娘您放心,石头哥已经把事情跟百姓说清楚了,相信姚记没问题的食客挺多的。”

    沈氏还是有些担心,第二日食肆重新开业,瞧见一批批食客接二连三进店,心中方才踏实下来。

    营业到申时还有百姓进店,姚沐儿见菘菜不够了,招呼沈秋道:“秋哥儿菘菜不够了,你去菜窖里抱几颗上来。”

    “哎,这就去。”

    沈秋转身出了灶房,进菜窖抱了两颗菘菜,刚爬上来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叩门的声音。

    “谁呀?”

    “这位小哥儿我找人,请问这是沈有善家不?”

    沈秋凑近瞧了眼,外头站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身边还跟着两个年岁不大的姑娘,这三人他没见过,顿时心生警惕,问道:“请问婶子是?”

    “沈文茹,小哥儿跟秀梅嫂子一说便知。”

    沈文茹!这不是季青哥小姑的名字吗?!

    沈秋连忙将院门打开,激动道:“您是文茹姑姑?”

    不等沈文茹回应,扭头冲院里头大声喊:“大娘,文茹姑姑来了!”

    沈氏在灶房帮忙捡包子,闻言惊得手里包子没拿稳,又掉回了蒸笼,回过神来急忙跑出灶房,瞧见院外站着的妇人,倏地红了眼眶。

    “小妹,当真是你!”

    “嫂子。”沈文茹满眼热泪。

    姑嫂二人拉着手,瞧着十来年不见的人,落下泪来。

    沈氏拉着人道:“外头冷,咱进屋说。”

    沈文茹擦擦眼角,笑着应:“哎。”

    沈氏领人进了堂屋,瞧着自家妹子身后两个闺女,眼熟得很。

    “嫂子,这是我的一双女儿,老大叫柔霜,老二叫柔雪。”沈文茹将女儿拉上前,“你们见过面的,上元节那日多亏了嫂子一家帮忙,柔霜柔雪才能免遭人牙子毒手。”

    提起上元节沈氏就想起来了,“当时就觉得那俩孩子眼熟,没成想竟真是小妹的孩子。不过你方才说的人牙子是何意?”

    “嫂子可还记得那个卖糖人儿的?”

    沈氏大惊失色,“那卖糖人儿的老板是人牙子?”

    沈文茹点头,“我们街上有户人家丢了闺女,听人说曾远远瞧见卖糖人的跟那姑娘拉扯,后来一转眼就不见了,还当那姑娘回家了,谁知竟被拐了去。”

    她拉着女儿一脸后怕,“幸好嫂子一家帮忙,不然柔霜柔雪怕是也一起遭了难。”

    “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氏见小外甥女吓白了脸,心疼不已。

    “娘,三伯娘,你们别难过了,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该笑才对。”陈柔雪给她娘擦着眼泪说。

    “对,该高兴。”沈文茹用帕子擦干眼泪,笑着对沈氏说道,“昨儿我跟柔霜柔雪到西街办事儿,正巧碰上有人来铺子里找茬,这才晓得嫂子一家搬到了镇子上。”

    “嫂子这些年过得可好?”

    “好着呢,你瞧铺子都开上了。”沈氏说着,忍不住叹气道,“自打你被爹娘送进陈家,便跟家里断了联系,这么些年过去,定是吃了不少苦。”

    “头两年确实吃了不少苦头,还好老夫人慈悲,做主将我许给了娘家外甥,从宅子里出去日子越过越好,如今柔霜柔雪他爹在西街酒楼做账房呢,离着铺子不算太远,往后两家可以多来往。”

    沈氏面上带着笑,“没事儿就领两丫头来玩。”

    “哎。”

    食肆打烊得早,一家人坐在桌前说了好一会儿话。

    酉时过半,沈文茹瞧着天色不早,起身领着一双女儿要走。

    “小姑等等。”姚沐儿拎着食盒,从灶房追出来,“这些菜拿回家吃。”

    沈文茹没推辞,瞧着姚沐儿道:“是个好孩子,长得也清秀,跟季青正相配。”

    姚沐儿被夸得脸红。

    这些日子被夫君精心养着,身上长了不少肉,脸颊也圆了一圈,他自个儿每日瞧着,跟过去没啥变化,旁人眼里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样貌好看着呢。

    母女三人走后,姚沐儿领着秋哥儿收拾灶房,在里头发现一篮子猪肉跟糕点,那糕点上印着明玉轩的字样,一份就要百十文。

    他拎着东西,去堂屋拿给婆婆瞧。

    “娘,这是小姑买的吧?”

    沈氏点头,笑着说道:“这是怕咱不收呢,文茹这性子还跟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第039章 青团

    这两日姚沐儿几人担惊受怕, 夜里都没睡好,今日食肆关门早,一家人早早吃过晚晌饭,便各自回房歇下了。

    西屋里, 姚沐儿数完铜板, 与夫君坐在床边一起泡着脚。

    “今日铺子重新开业第一天, 我还以为最多能赚两百文, 没想到赚了近四百个铜板,咱们准备的食材都卖净了,还有食客上门呢。”

    沈季青见夫郎神色雀跃, 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夫君, 我瞧娘跟小姑关系挺亲近的,可为何她们小二十年没见过面, 难道是小姑夫家不准她跟娘家联系?”想起小姑一家,姚沐儿扭头问道。

    沈季青说道:“不是夫家不准,而是小姑自己不肯回来。”

    “为何?”

    “奶奶生小姑时亏了身子,便一直不喜小姑, 甚至好几次想把小姑送人,后来不知从哪儿听说镇上有钱老爷招丫鬟, 便将刚满十岁的小姑送了去, 爹娘知道小姑被送走,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卖身契都签了,若是赎人得花五十两银子才成。”

    “小姑刚进陈宅那段时间,爹娘隔三差五就去镇上探望她, 被奶奶发现后就去得少了,再后来爷奶相继离世, 我也被朝廷征了兵,娘跟小姑就没再见过了。”

    姚沐儿不知该怎么说,他娘当年生弟弟时也亏空了身子,可娘对弟弟还是很疼爱,他相信若是娘还在,对弟弟的疼爱定会只多不少。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咱们跟小姑重逢,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他抓着夫君的手,安慰道。

    沈季青反手握住夫郎,“娘说过夫郎是沈家的福星,有夫郎在,沈家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

    姚沐儿闻言耳根一红,抽出手道:“好困啊,我想睡了。”

    “好。”

    然而终究是没歇成,西屋床板吱呦吱呦响到深夜,姚沐儿带着一身黏腻昏睡过去,早上醒来浑身干爽,贴身小衣都被人换了一身。

    弄脏的衣物皱皱巴巴堆在床角,姚沐儿瞧见顶上干涸的白污,清秀的面庞登时被臊得通红。

    他忙将衣物团成一团,用外衣裹着躲在院里将其搓了出来。

    “嫂夫郎,你起来啦。”沈秋端着面盆路过,打了个招呼。

    姚沐儿吓得肩膀一抖,忙端着木盆往角落里缩了缩,将自己与夫君的小衣搓出来晾晒好,心里总算没那么慌了。

    三月初三寒食节,需禁火三日,这期间只可吃冷食,寒食节过后才可重新生火燃灶。

    今日是二月廿八,当天下午大元国所有百姓都热火朝天忙活开,以准备后头三天的吃食。

    姚记食肆,一家人也早早歇了业,进灶房忙活起来。

    油炸馓子、蒸枣糕、蒸芋头饼,煮咸鸡蛋、咸鸭蛋、熬姜豉……各种容易搁放的吃食,多得堆满灶房。

    姚沐儿揉着面团,扭头吩咐弟弟,“青云,你跟秋哥儿把做好的东西装起来放去隔间。”

    “好。”

    两人拿来食盒,动作麻利的装了起来。

    从隔间出来,沈秋见嫂夫郎把艾叶放进石臼里捣碎,好奇地问:“嫂夫郎你这是在做什么?”

    “想做个青团。”

    “青团是啥?”

    “一种吃食,咱北州府没有。”

    听见是吃食,沈秋眸子一亮,“跟竹筒菜一样,也是南方吃食?”

    “嗯。”

    沈氏几人也好奇,边忙着手头上活计,边朝这头张望。

    姚沐儿将捣碎的艾叶汁儿,混入糯米揉成的面团,然后揪成一个个小剂子,包裹上方才准备好的红豆馅儿跟芝麻馅儿,放入蒸笼大火蒸一刻钟,出笼后在表面浅浅刷一层猪油,这青团便做好了。

    待青团放凉,姚沐儿捡了几个到盘子里。

    “大家尝尝看,我头一次做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沈秋是个爱吃的,拿起青团咬了口,眯着眼睛夸赞道:“润滑软糯,比小姑从明玉轩带来的糕点都好吃!”

    姚青云一双眸子是亮的,沈季青与沈氏尝过后也夸好吃。

    姚沐儿心底的紧张一扫而空,勾起嘴角说:“那就多做些,明儿拿去卖。”

    寒食节不能开火,这几日赚不了银钱,他便想着做些耐放的新吃食卖,这青团是小时候娘教他的,只是头一次做难免有些忐忑,这会儿听大家说好吃,高兴极了。

    “挺好,里头加了艾叶,既能祛除病邪寓意也好,食客一准喜欢。”沈氏笑着道。

    一家人点头同意,吃过晚晌饭忙碌了一个多时辰,蒸了好几笼青团出来。

    夜里睡觉,姚沐儿在梦里挨个数,数着数着那些青团忽然变成一个个铜板,下雨一样哗啦啦落进他钱袋,让他激动了一整夜。

    翌日一早,姚记准时开业,百姓见铺子前摆着好几样没见过的新吃食,纷纷停下脚步。

    “沈老板这个青色的是啥,染色的馒头吗?”

    “这馒头也忒小,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瞅着不像馒头,倒是像糕点,沈老板你说说,这到底是个啥吃食?”

    沈季青照夫郎吩咐,在铺子门口支起一个小摊子,新吃食还没摆完,就有那好奇的百姓驻足询问,他边摆边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夫郎做的新吃食,叫青团,左边这筐是红豆馅儿的,右边那筐是芝麻馅。”

    “闻着有股艾香,这里头掺了艾叶?”有那鼻子好使的百姓问。

    沈季青点头,“面里掺了艾叶汁。”

    “还能这样做,这姚老板还真是奇思妙想。”

    “沈老板这青团怎么卖的?给我来两个尝尝。”

    沈季青道:“三文钱一个。”

    “嚯,这么贵,顶上一个肉包子了!”

    “这青团还没我半个巴掌大竟卖三文一个,沈老板有些不厚道了啊。”

    大家伙纷纷喊贵。

    沈季青闻言,一脸淡定地将夫郎准备好的说词,说了出来:“之所以贵是因为用料足,里头不仅加了艾叶,还加了猪油跟糖霜,猪油的价钱暂且不提,大家也知道糖霜有多贵,本钱在这放着,三文一个青团,当真算不上贵了。”

    “也是,那糖霜贵着呢,糕点铺子里像青团这么大的,一块也要好几文,姚老板做的这青团还比那些大上一圈呢。”

    “贵就贵吧,左右一年只吃这一回,沈老板给我一样包两个。”

    “给我也来俩!”

    “我闺女爱吃红豆,沈老板给我包两个红豆的,再来一个芝麻馅的。”

    “哟,姚记又出新吃食了,快过去瞧瞧。”

    “青团,这名儿起得真应景,现在可不到处一片青绿呢吗。”

    ……

    铺子里生意不忙,姚沐儿捡了十来个青团,又放了几块芋头饼,让弟弟给廖大夫送去,自己则跟婆婆去北街,给小姑家送了些。

    沈秋这几日放假,一大早便拎上食盒,坐着沈宝来牛车回了沈家村。

    姚翠荷瞧见自家哥儿带了新吃食回来,杵着秋哥儿脑袋,笑骂了句馋哥儿。

    “我才不馋,是嫂夫郎硬要我拿家来的,说是给爹娘还有虎子跟林哥儿尝尝新吃食呢。”

    “既然如此你别吃了,留给你两个小侄儿吃吧。”

    沈秋撇嘴,“娘,您偏心!”

    姚翠荷笑话他,“还说不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才没有!”

    “小叔流口水了,羞羞~”五岁的林哥儿咧着小嘴儿,笑起来。

    沈秋过去一把捞起小团子,挠着胳肢窝道:“好你个林哥儿竟敢笑话小叔,小叔平日里白疼你了!”

    小院里嬉闹声不断,沈长寿抄着双手,黝黑的面庞上露出笑容。

    此时岭水镇西街,姚记食肆。

    姚记花样多,不少百姓来尝新鲜,虽然生意没以往好,但一日下来也能赚个一二百文。

    姚沐儿与夫君串好铜板,一起将家里积攒的几十串铜板拿去钱庄换成整银,路过当铺夫夫二人商量一番,进去将沈氏的聘礼赎了回来。

    “家里差不多还有十三两银子,再攒攒就回村儿把房子修整出来。清明后降雨一多,老房那边怕是会支撑不住。”回去路上,姚沐儿与夫君说起修葺房屋一事。

    沈季青道:“再等等吧,到时把屋子推了盖砖瓦房,连围墙一起修了,再给青云起一间带书房的屋子。”

    姚沐儿听后笑着应了声:“好。”

    三月初六清明节,百姓纷纷出镇扫墓。

    沈家四口一大早便起来收拾祭祀用的东西,姚青云见东西都收整妥当,转身悄悄回了房间。

    片刻后,听见沈氏敲门道:“云小子,走了。”

    “大娘,我就不去了,夫子留的功课还没做完呢,我留在家做功课,顺便看家。”

    大娘跟哥夫虽然一直将他当做家人看待,但他毕竟不是沈家人,跟着一起去不合适。

    沈氏知晓他心思敏感,便没再劝,去灶房拿了些吃食进屋,随即跟儿子儿夫郎回了沈家村。

    牛车进了沈家村,晃晃悠悠朝沈老大家去。

    在院外玩耍的安哥儿远远瞧见,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迈着一双小短腿,朝给过自己饴糖吃的小叔么跑去。

    “小叔么,抱!”

    小家伙个头还没板车高,往牛车跟前一站,要人低下头才能瞧见。

    沈氏瞧着可乐,姚沐儿也弯起嘴角笑了笑,跳下牛车弯腰抱起白面团子似的小家伙。

    “叔么,糖。”小家伙伸着小手讨糖吃。

    姚沐儿捏捏安哥儿嫩呼呼的脸蛋儿,故意逗他:“咋办,叔么今日出门忘记带饴糖了。”

    安哥儿眨眨水润的大眼睛,奶乎乎地说了句“下次”,然后搂着叔么脖子,脸蛋凑上去跟叔么贴在一起。

    姚丽娘听见动静出来瞧,见自家小哥儿安静靠在弟夫郎怀里,笑着问:“安哥儿这么喜欢小叔么啊?”

    “喜欢。”小家伙点着脑袋说。

    姚沐儿心软得一塌糊涂,亲着安哥儿软糯的脸蛋儿,笑着说道:“叔么也喜欢安哥儿。”

    他从夫君那要来饴糖,剥开糖纸喂给安哥儿。

    “小馋猫,饴糖好吃吗?”

    安哥儿含着饴糖,朝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好吃,谢谢叔么。”

    “不客气。”

    一旁的沈庆宝扯着他娘衣角,吸溜着口水也想吃。

    “馋死你得了。”沈月娘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拽着儿子胳膊,故意提高了嗓门道,“饴糖有啥好吃的,你大哥不是给你买了糕点,等扫墓回来娘给你拿糕点吃。”

    沈庆宝一听,瞬间来了精神。

    糕点是大哥昨天从镇子上买回来的,当时他就想吃娘没让,这会儿听他娘说回屋吃糕点,可把他高兴坏了,蹦着高欢呼起来。

    “娘,我要吃两块!”

    “行,都依你。”

    一块糕点两文钱,两块就是四文,沈月娘肉疼得很,为了面子还得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老三家的来了。”沈有德从堂屋出来,招呼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沈秀梅问:“不等二哥他们?”

    赵秀菊端着上坟的东西说:“老二家不跟咱一起,自己过去。”

    沈秀梅点头。

    一大家子带着东西,往后山坟地走去。

    一行人赶到时,沈有信一家三口已经在坟头等着了,沈素娘见沈秀梅从食盒里拿出没见过的吃食,心里好奇得紧,她转着眼珠子四处撒么,见没人注意偷拿了一个塞进嘴里,三两口吞下肚,只觉得甜糯好吃,伸手还想再偷,被沈季青瞧见,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小气鬼,不就吃你个果子,还护起食儿了。”沈素娘不满地嘟囔。

    沈有德在树上挂好纸钱,扭头见少了人,皱起眉头问:“季河咋没来?”

    沈素娘忙道:“染了风寒,在家歇着呢。”

    沈有德面色依旧不太好看,一早他便嘱咐过老二一家,清明上坟一个都不能少,谁知还是出了岔子。

    他瞪了眼闷葫芦似的二弟,转身叫几个小辈挨个上前磕头。

    “当家的,你好狠的心呐,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这么些年呜呜呜……”临走前沈氏趴在沈有善墓前呜呜哭了起来。

    姚沐儿眼眶一热,与夫君一起搀着婆婆回了大伯家。

    晌午吃饭,几个小的因为两个青团争吵起来,沈庆宝这个当哥哥的一连吃了三个还不够,还想从安哥儿碗里抢,沈庆平哪能答应,见他爪子往这边伸,握着筷子用力敲上去。

    沈庆宝被敲得哇哇大叫,甩胳膊踢腿,动作大得险些将饭桌掀翻。

    沈月兰见爹冷下脸,捂着小儿子嘴,把女儿碗里的青团拿过来哄道:“你二姐不喜欢吃青团,给你吃。”

    沈秋雪只吃了一个豆沙的,剩下那个打算吃完饭再吃,被她娘抢过去哄弟弟,垂着脑袋敢怒不敢言。

    姚沐儿见状,把自己的分了一个给她。

    “谢谢小叔么。”

    “没事儿,吃吧。”他摸着小姑娘的脑袋说。

    吃完饭三人没多待,趁着天色还早,去姚翠荷家接了秋哥儿,赶着牛车回了镇上。

    回到西街食肆,沈秋抱着怀里的兔笼进了院子。

    “嫂夫郎,这些兔子已经长得很大了,再过不久就能吃了。”说着忍不住幻想了下,嫂夫郎之前说的竹筒兔肉长啥样。

    八只小兔子挤在兔笼里,毛茸茸胖乎乎,瞧着可爱极了。

    姚沐儿伸手摸了摸,揪起其中一只的兔耳朵,掂了掂轻重。

    “还是太轻,得长到五六斤才能吃上肉。”

    “咦,你们好残忍。”姚青云凑过来,捂着兔耳朵道,“咱们不听,他们都是坏人。”

    沈秋撇嘴:“到时嫂夫郎做了竹筒兔肉,你别吃哦。”

    “不吃……是不可能的!兔子这么可爱,吃起来也一定很香~”

    沈秋学着他方才的腔调:“咦,你好残忍。”

    沈氏被两孩子逗笑,心情好了不少-

    翌日卯时开业,钱三儿来铺子里吃饭,顺道将自己明天成亲的好消息告知沈季青,并邀请他们一家子前来吃喜酒。

    沈季青听后,祝贺道:“恭喜,明儿一定去。”

    “告诉弟夫郎啥都不用带,人来就成。”钱三儿笑呵呵。

    酉时三刻,姚青云挎着书袋下学,从书院带回一个消息。

    “哥,姚玉珠要成亲了,日子就定在明日。”

    姚沐儿愣了下,下意识道:“姚玉珠明日也成亲?”

    姚青云一脸懵,“还有谁要成亲?”

    “钱三儿。”姚沐儿数铜板的动作顿了下,看着弟弟缓缓瞪大眼睛,“姚玉珠的夫君该不会就是钱三儿吧?”

    姚青云帮忙串着铜板说:“不是他,姚汉林说是北街那头的宋家,家里好像挺有钱的。”

    “可是宋家只有一个傻少爷啊。”沈秋跟他娘常往镇上跑,听人说过几嘴。

    姚青云咧着嘴角笑起来,“可不就是那个傻少爷,因为这事姚宝财在书院被好些人笑话呢。”

    沈氏闻言,叹道:“这娘当得忒狠心,咋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傻子,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姚沐儿说:“依着姚玉珠那个脾气,她要是自己不愿意嫁,也没人能逼得了她。”

    最后一堆铜板刚好数完,他激动道:“今日赚了五百八十三文!”

    四人听了,脸上皆露出笑容。

    姚沐儿留下明早采买食材的钱,又数出一百文,拿给夫君。

    “钱大哥明日成亲,夫君抽空出门买些贺礼回来。”

    “好。”

    钱三儿说只要人到就成,但毕竟是成亲,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姚沐儿等人在前厅闲聊了会儿,便各自回了房间。

    “夫郎,等过些日子咱们回沈家村摆个酒席吧。”

    姚沐儿靠在自家夫君怀里,快睡着之际,听汉子说道。

    “为啥?”他闭着眼睛问。

    “你进门时咱俩连堂都没拜,想补给你。”沈季青沉声道。

    姚沐儿脸上一红,“拜堂哪有后补的,传出去别人该笑话咱们了。”

    沈季青揽着夫郎肩头,“怕啥,只要咱自己开心就成。”

    “我、我不好意思。”姚沐儿挠挠发烫的脸颊,见夫君是认真的,妥协道,“要不等办暖房酒时顺便办了,但是不拜堂,就穿着衣裳跟大家伙说一声。”

    “听夫郎的。”

    姚沐儿勾起嘴角,寻了个舒服姿势刚想入睡,就被夫君压在身下,将贴身小衣褪了去。

    汉子一身蛮力,好几次被弄得脑袋撞墙。

    他勾着夫君脖子痛呼出声,后头就被一只大手护着,再没撞疼过。

    月上中天,屋里头压抑的喘.息声渐渐停歇。

    姚沐儿累得倒头便睡,沈季青起身去灶房烧了半锅水,给自己跟夫郎简单擦洗一番后,抱着人心满意足睡下。

    第二日起来神清气爽,身子跟头几次比适应不少,姚沐儿还记得第一次跟夫君做那事儿时,痛得他想要吃人,后头再来虽不至于那么痛,但还是难受的。

    不过昨夜除了难受,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想起昨夜的荒唐事,他抿起嘴角,慢慢红了耳根。

    第040章 画本

    三月初八钱三儿成亲, 姚记食肆酉时三刻歇了业,姚沐儿与夫君便拎着贺礼去了钱三儿家。

    两人来得巧,正好赶上黄昏拜堂,钱三儿牵着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未来夫郎, 笑得眉不见眼, 傧相还没开始喊拜天地, 就拉着人迫不及待朝身后转了去, 惹得前来观礼的人,笑声一片。

    仪式结束,新夫郎被送进喜房, 钱三儿怕夫郎饿着, 喊来杨媒婆给煮了碗鸡蛋面端进去,自己引着沈季青二人, 与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兄弟,到一旁吃起酒来。

    “三爷恭喜恭喜啊。”

    “谢谢谢谢,来,干了!”钱三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嫂夫郎体格比三爷都好, 将来一准能给三爷生好几个大胖小子。”

    “这话我爱听,不过小子还是哥儿我倒不在意, 只要长相别随了我就成。”

    钱三儿十分有自知之明, 生个哥儿或者姑娘随了猛哥儿还好,这要是随了自己可就操了蛋了!

    敬完一圈酒,他绕到沈季青这头,跟他碰起酒杯。

    “来沈老弟,咱兄弟俩喝一个!”

    钱三儿让人准备的都是烈性酒, 姚沐儿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顿时被辣得直吐舌头, 吃了两口菜才把嘴里那股直冲天灵盖的辣味儿盖过去。

    他抬眼去瞧夫君,两人已经喝了四五杯,竟还面不改色,心中佩服不已。

    “少喝点,这酒后劲儿足。”沈季青凑过来,提醒夫郎。

    姚沐儿点头,捧着酒杯小口将自己那杯喜酒喝光,没再给自己倒,在一旁安静吃起菜来。

    小半个时辰后酒席散了,姚沐儿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拍,他抬头去瞧,看见面前有两个夫君,弯着嘴角笑起来。

    “夫君,我好像喝醉了。”

    沈季青问:“还能走吗?”

    “能。”

    姚沐儿撑着桌子站起来,迈开步子刚要往前走,整个人忽然重心不稳,一脑袋栽进夫君怀里。

    “肘、走不了了。”他晃着晕乎乎的脑袋,口齿不清道。

    沈季青蹲下身子,“上来,背你回去。”

    “哦。”

    姚沐儿乖乖趴在夫君背上,双手勾着夫君脖子,被一路背回铺子。

    沈氏三人已经睡下了,沈季青放轻动作将人背回卧房,捏着夫郎柔软的指腹,温声说道:“坐着等一下,我去打盆温水来。”

    姚沐儿乖巧点头,自个儿在床边安静坐了片刻,见夫君推门进屋,一双漂亮的杏眸霎时变亮几分。

    沈季青端着木盆放在床边,捞过马扎坐下,挽起袖子道:“左脚抬起来。”

    姚沐儿乖乖抬左脚。

    “右脚。”

    又乖乖抬起右脚。

    沈季青替人褪下鞋袜,抓着脚踝浸入水中。

    “烫不烫?”他抬头问。

    姚沐儿摇头。

    沈季青给夫郎擦脚时,发现夫郎一直盯着自己看,便问夫郎在看什么。

    姚沐儿歪着脑袋,乖乖说道:“看夫君啊。”

    沈季青闻言笑了笑,“睡吧,我去倒水。”

    醉酒后的姚沐儿异常乖巧,让做什么做什么,夫君让自己睡觉,便乖乖爬上床躺好。

    不能睡,待会儿还得跟夫君亲热呢。

    对了,软膏。

    他伸手迷迷糊糊去摸,被夫君藏在枕头下的软膏,摸到后攥在手心里继续等夫君回来,等得都快睡着了,还不见夫君回来,便坐起来想尝试着自己弄一弄。

    醉酒后双手有些不听使唤,抿着嘴角费了好大劲才将盖子打开。

    “咦,没有了?”

    他抓着盒子往外倒,见什么都没倒出来,扣上盖子朝地上一扔,想起柜子里还有一盒,爬下床步子有些不稳地走到柜子前,将里头尚未启封的软膏翻了出来。

    “啪嗒!”

    一本书从衣裳里滑出,掉落到地上。

    姚沐儿眨眨眼,反应慢半拍地弯下腰将其拾起。

    夫君又不识字,买书做什么?还藏得那么严实,定然有鬼。

    他捧着书本翻开,瞧见里头内容,啪的一声合上书页,被酒气蒸红的面颊,登时变得比绸缎还红。

    竟、竟是那种画本子,夫君何时买的?又藏了多久?怪不得他这般熟练,原来是观摩过……

    姚沐儿面上发烫,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怎的,身子也跟着微微发起热来,他将画本子藏回柜子,转身头重脚轻地爬回床上。

    方才看见的画面隐隐约约出现在眼前,只记得书上画着两个未着寸缕的男子,动作如何没敢细看,两个人身子贴得很近就是了,不过后头那个高壮男子的表情,凶狠的如同豺狼,好似下一刻便要将前头那小哥儿吞吃入腹一般。

    夜里与夫君亲热,他闭着眼睛什么都瞧不见,夫君当时的表情,也如同书中画的那般可怕吗?

    脸庞烧得厉害,耳根与脖子红了一大片,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可心中实在好奇,书中那两个男子后头如何。

    夫君不知去做什么了,这会儿还没回来,他朝窗外望了眼,见灶房里头亮着火光,猜想应当是在烧水擦身。

    他扭过头望向柜子,犹豫片刻起身将藏在里头的画本子,连同软膏一起捧回床上。

    将软膏塞进枕头下,裹着棉被做贼一般翻看着画本子。

    只见那身形壮硕的汉子,蹲在小哥儿身前扶着他的腰,对他这般那般,翻过一页,那汉子又掐着小哥儿的腰,用那丑陋的东西狠狠打了小哥儿一顿,两人先是扶着桌子,又倚靠在墙壁,甚至还在大敞的窗前。

    “不、不知羞。”

    他脸红得滴血,后头内容越发不堪入目,实在没脸细瞧,屏住呼吸翻了一页又一夜,听见门外传来响动,心下一慌,忙合上画本塞进枕头下藏好。

    沈季青酒席上喝了不少酒,担心熏着夫郎,便去灶房烧了锅热水,仔细擦洗了一番。回到卧房,瞧见被扔在地上的软膏,脚步顿了顿,随即走过去将其捡起。

    床上的人盖着棉被侧身躺着,听见开门声也没回头瞧。

    沈季青还以为夫郎已经睡下,吹灭油灯将软膏塞回枕头底下,躺上床刚准备入睡,身旁一阵窸窸窣窣,夫郎温软的身子贴上来,他抬手揽住夫郎肩头,掌心温热滑腻的触感,让他骤然停了呼吸。

    “夫郎?”

    怀里人没回应,片刻后细瘦的手臂环上他脖子,滚烫的面颊贴上他胸.膛,低声说道:“软膏在枕头底下,我本想自己试试的,但是好难受,还是夫君来吧。”

    一番话很是孟浪,跟平日里的夫郎判若两人。

    沈季青怔了片刻,直到怀里人在他腰间不满地戳了下,他喉结滚动,低沉着嗓音道:“夫郎,你喝醉了。”

    姚沐儿知晓自己醉了,只是他现在大脑如同一团糨糊,不会思考只凭本能做事,心里想什么便做什么,方才他偷看了夫君藏起来的画本子,这会儿身上难受得厉害,就希望夫君像昨夜那般碰碰自己。

    他咬着唇瓣,抓着汉子环在自己肩头的大手,往怀里拽。

    “夫君,你今日不想亲热了吗?”

    说着从枕头下摸出软膏,塞进汉子掌心里。

    “那罐没有了,用这罐新的吧……”

    他脸色绯红,扬起脑袋迎着窗外洒落进的月光,紧张又期待地望着夫君,全然没注意藏在枕头下的画本子,被他方才的动作不小心带了出来。

    沈季青余光瞥见,知晓夫郎变成这般,这画本功不可没,他勾起嘴角无奈地笑了笑。

    怀里人还在惹火,睁着一双水润的眸子,满含期待地望着自己,沈季青眸光微沉,指尖划过夫郎脊背向下探去。

    姚沐儿原以为夫夫之间亲热,都像自己与夫君那般,是隐忍的、不舒服的,看过那画本子才知道,也可以是刺激的、欢愉的。

    他勾着汉子脖子,浮沉之间睁开眼睛去瞧。

    夫君的样貌一点都不可怕,画那画本子的人,定然是没见过俊朗男子,所以才将人画得那么凶猛吓人。

    “夫郎?”

    身下人手臂一松,忽然没了意识,沈季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撑着手臂冷静片刻,起身又去了趟灶房。

    第二日姚沐儿起晚了,睁眼已过卯时,他匆匆换好衣裳,迈着虚浮的步子推开房门。

    “来份腊肉炒菘菜,再来一份竹筒芋头鸡!”

    “沈老板这桌再上一个肉包子!”

    “大娘,菘菜够用了,您帮我洗些蚕豆吧。”

    “哎。”

    夫君在前厅穿梭,秋哥儿与婆婆在灶房忙活着,院里大黄悠闲地啃着干草,鸡舍里几只毛球般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巡视着新领地。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姚沐儿扬起嘴角,心里的欢喜难以言说。

    “唔——”

    后腰传来一阵酸痛,他拧起眉心,扶着墙壁缓缓坐下。

    今日便歇息一上午吧,秋哥儿跟了自己半月有余,那几道菜难不倒他。

    在门口晒了会儿太阳,实在乏得厉害,起身回屋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瞧见桌上扣着饭菜,弯起眉眼露出满脸笑意-

    西街满春楼。

    “掌柜的,陈账房他媳妇儿又来店里了。刚才路过听了一嘴,您猜怎么着,陈账房他媳妇儿竟是沈季青的姑姑!”

    沈东将偷听到的消息说给柳掌柜听,后者听后坐直了身子道:“姚记那位沈老板是陈德忠外侄?”

    “可不!”

    “好啊,好。”柳掌柜搓着手,眯起一双胖得快找不见的眼睛,大笑道,“正发愁怎么把姚记菜方弄到手呢,机会这不来了。”

    “你方才还听见他们说什么了?”

    “也没啥,就是叫他们一家人去姚记吃饭。”

    柳掌柜听后,狂喜道:“吃饭好啊,去,把陈德忠给我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