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三合一)
第31章
“你啥情况?”接到宋杭清电话, 他第一句就是这个,“没出什么事吧?”
郁寻春不解:“什么什么情况?”
“你说啥情况,直播到一半说去打个电话直接把人打没了,你粉丝都担心死了, 全跑我这儿来让我联系你看你是不是出啥事了。”
“……”郁寻春后知后觉, “我临时有事要出门, 把直播给忘了……”
“我猜你也是忘了,”宋杭清也在直播,看了眼弹幕里同样松了口气的粉丝, “他临时有事出门, 估计挺着急的, 没顾得上直播。”
他在给粉丝解释。
但郁寻春听着那句就总觉得有些不对。
雨刷器左右摆动刮扫着前窗上的水, 他沉默半晌,莫名解释了一句:“……也没多着急。”
“没多着急你把你那大几万的观众扔直播间?”
郁寻春抿唇不语。
倒是让宋杭清好奇了:“所以你是出门干嘛去了?”
“……”
宋杭清补充:“这我能问吗?”
“有什么不能问的,”郁寻春果然说,“就是我室友回来了,我现在正在去机场接他的路上。”
啊……室友啊……
就是那个不是很熟但是因为人家一句话就抛下他回家的那个室友啊。
上回因为室友他抛弃了宋杭清。
这回又因为室友,他忘记了直播间观众。
看着弹幕和他同款好奇的粉丝,宋杭清沉默了。
好一个难姐难妹。
[杭仔的表情,怎么那么意味深长?]
[急急急急急,我是急急国王,玲玲到底说了什么!]
[姐有钱姐是vip, 有本事你给姐外放!]
“这不好说, 你们还是自己去问Spring吧。”宋杭清对粉丝说, “但我有首歌想唱给在座的各位。”
他点开了《单身狗之歌》。
在场粉丝:???-
下雨天哪里都堵, 人来人往的机场更不例外。
航站楼外的高架桥路况缓慢,郁寻春一边扫视着出口附近的人群, 一边不停点着方向盘。
宴青川人高马大,即使隔着雨帘,站在人堆里也是鹤立鸡群。
但他站的位置已经停满了车,郁寻春降下副驾车窗,正准备喊他一声,那边宴青川也看到了他,双方的视线被雨水阻断,但宴青川已经明白了郁寻春的意思,推着行李箱往前走。
找到空位将车停下,宴青川拉开后座车门将箱子塞进去,矮身坐进副驾。
车停在高架桥下,倒是没有淋到什么雨。
满打满算宴青川这一趟出去了半个月,即使他三不五时就给郁寻春打电话,但隔着电话和再次见到本人还是有点差别。
郁寻春莫名有点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见他肩头和发梢都溅到了少许的水,丢了包纸巾到他怀里:“擦擦。”
宴青川笑着撕开包装,印着彩色小狗的面巾纸,还带着淡淡的香味:“背着我用这么可爱的纸巾。”
一句话,打破了许久未见的尴尬。
郁寻春真的想给他翻个白眼,“我爱用什么样的纸巾就用什么样的纸巾,你管得着吗?”
“有道理,”宴青川顺手将剩下的纸塞进自己兜里,“那我们一起用。”
“……”
宴青川笑道:“对了寻寻,我也给你带了个礼物。”
“哦……”郁寻春说,“那我谢谢你?”
“特别可爱,跟你一模一样。”
郁寻春又“哦”了一声,没再接话。
宴青川抬手在导航上输入着目的地,郁寻春看见了:“不回家?”
“我要先去吃饭,我太馋了。”宴青川转头看他,瘪着嘴告状,“半个月的白人饭,都把我吃瘦了你看看。”
郁寻春盯着他看了半晌,没看出来一点。
西餐主打一个低脂高蛋白,对于本来就有健身习惯的宴青川来说,只有增肌的份儿。
郁寻春下意识看了眼他的胳膊。
藏在袖子里的肱二头肌比出国前健硕了也说不定。
他翻下他面前的遮阳板:“要不你照照镜子再说这种话?”
卖惨失败的宴青川装模作样咳了下:“前半句是真的。”
他在等郁寻春的时候,就预约好火锅店了。
就馋这一口。
郁寻春按照导航开过去,雨一直都没有停的意思,两人绕着停车场转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一个停车位。
一人撑把伞,走到火锅店门口时,郁寻春的裤脚都湿了。
服务员上前将二人领进包厢。
郁寻春擦着裤脚的水,他出门穿运动鞋,网面的,水全渗进鞋里,闷着脚不太舒服。
再扫了眼点菜的宴青川,明明两人同样踩着水过来,他的皮鞋也就滚了点水珠。
“要中辣还是微辣,寻寻?”宴青川同样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怎么了?”
“没事,我都行。”
“上次我记得你好像说你只能吃一点辣?”宴青川合上菜单,“那要微微辣。”
这是一家很正宗的川味火锅,微辣但牛油,锅底一上,香得人流口水。
就是……
郁寻春拿勺往锅里一捞,一勺的红辣椒和花椒。
这叫微微辣?
空气里似乎赢绕着浓郁的辛辣。
宴青川也没想到这家微微辣,看起来也这么强势:“不然换个鸳鸯锅?”
郁寻春摇头:“不需要。”
一脸他能吃的笃定。
宴青川好笑,锅底得烧一会儿,要先把锅里凝固的牛油化开,他起身:“我出去一下。”
他离开包厢,去的时间比想象的久,中途服务员过来问了两次要不要下菜。
郁寻春礼貌道:“谢谢,一会儿我们自己来吧。”
大概去了十几分钟,宴青川才回来。
“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洗手间捞你了。”郁寻春往锅里下菜。
“谁说我去洗手间了,”宴青川将手里的购物袋放在他旁边的座位上,“鞋子湿了也不知道说,脚闷在里面不难受?”
他去给郁寻春买鞋去了。
郁寻春一时失语,不断下菜,清空了一盘又一盘,很快堆了一锅。
宴青川不得不拦着他:“再下锅里就没地方了寻寻。”
郁寻春这才收回手。
他看了眼手边的鞋,宴青川不由道:“怎么,还要我帮你换?”他作势拿出鞋盒,“我就小时候帮我表弟穿过鞋,要不,你也叫我声哥哥?”
郁寻春蹭一下站起来,劈手夺过鞋子,从屋里出去。
他去洗手间换的鞋,宴青川服务周到,袜子也买了新的。
郁寻春坐在马桶上盯着新换上的鞋,动了动脚,他将湿的鞋装进袋子里,回了包厢。
“多少钱,”郁寻春拿着手机问他,“我转给你。”
宴青川咬着冰豆奶的吸管,他清楚以郁寻春什么都要算清楚的性格,如果他说不需要,他能当场把鞋脱下来。
他不喜欢欠别人的。
宴青川乖乖递上小票。
郁寻春转了账,才拿起筷子。
宴青川在他手边放了碗茶水,郁寻春道:“我不想喝茶。”
“不是给你喝的,”宴青川指了指面前的火锅,“给你涮菜的。”
郁寻春奇怪地倔强着没用,辣得小嘴通红,满脸冒汗,冰豆奶灌了一瓶又一瓶,也没碰那杯水一下。
反而是宴青川换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
饭店是宴青川定的,结账的时候郁寻春却按住了他要买单的手:“我来。”
他被辣狠了,鼻尖额头密匝匝的全是汗,眼眶也红红的,说话时双唇微张,舌尖抵在下齿,小狗散热似的。
冰豆奶不离手都压不住,两个字说得含含糊糊的。
宴青川的视线从他唇边一扫而过,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结完账,两人穿过大厅,站在火锅店门口,天彻底暗了下来,几个小时雨势非但没转小,下得还更大了,站在台阶内侧,偶尔也会被飞溅的雨水打到。
宴青川虽然给郁寻春买了双干净的鞋,但他买的依旧是运动鞋。
按照当前雨势,和火锅店到车位需要步行的时间和距离,这双鞋终究还是会和前任殊途同归。
郁寻春撑着伞往雨里走,还没跨下台阶就被宴青川拽了回来。
“你知道我小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是什么吗?”?
说什么屁话呢?
郁寻春莫名其妙。
“小时候我最爱在下雨的时候,去我们家草坪上踩水。”??
“草地软软的,像海绵一样,然后踩上去水就会从你指缝里挤出来,特别有意思。”???
“你到底想说什么?”每个字都是中文,但他怎么就听不懂了?
“我说……”宴青川动作飞快地蹬掉脚上的皮鞋,换上郁寻春湿掉的运动鞋,然后像条没栓绳的狗似的射进雨里。
郁寻春的脚码比他小两号,脚后跟蹬不进去,只能踩着,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瞬间窜出去好几米。
耳边的空气里就留下了一句:“我就喜欢穿湿鞋!”
郁寻春:???
卧槽——
“宴青川!!!”郁寻春根本来不及想,捡起地上的皮鞋追过去,愤怒的咆哮和雨水打在伞面的噼啪声混合在一起,“你是不是有病?!你给我站住!”
宴青川本来是想站住的,结果一回头发现郁寻春拎着他的鞋追他,他跑更快了。
一边跑一边喊:“你怎么不穿?”
“穿什么?”
“我的鞋!”
郁寻春气得骂脏话:“谁要穿你鞋!给我拿去爬!”
“你怎么还骂人?”
“骂的就是你,有本事你别让我追上,我还要打你!”
“那你还让我别跑?”
如果此刻路边有人,大概就能看到一个穿着定制西装的男人在前面狂奔,奔着奔着,一个出溜脚上的鞋子就飞出去一只。
“鞋掉了你还不捡!我才穿两回!”
宴青川犹豫了两秒,没捡:“你在后面,你捡!”
给郁寻春气得,飞起就是一脚,掉在路边的运动鞋直接把宴青川伞砸飞了。
光脚的干不过穿鞋的,宴青川一回头,郁寻春那双大眼睛近在咫尺,他扬起手上的空购物袋抽到宴青川脑袋上。
宴青川一边挡一边笑:“你怎么不懂我的良苦用心,人家不想让你穿湿鞋。”
还人家?
卖什么萌,装什么无辜!
谁家好人!会把脱鞋抢鞋然后狗一样窜出去这一串动作,做得这么行云流水的?这是一个正常人,一个成年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又是谁家好人,能反应过来他那美妙的脑回路的?
还不想让他穿湿鞋,现在人都变成落汤鸡了,谁连关心鞋?
两个大男人在雨夜里狂奔,实在是荒唐且搞笑。
而且郁寻春本来就很无语,看到宴青川笑,也有些憋不住,但他又不想笑,抬手把伞扔过去:“你还笑!”
宴青川一伸手,就那么正正好地握上了伞柄。
他立刻说:“我不笑了。”
两人站在雨里从头到脚湿了个彻底,对视没超过三秒,这下连郁寻春都笑了。
宴青川连忙:“不是我笑的哈。”
郁寻春简直不想理他,别开笑脸,送他一个中指。
中指一坠,宴青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伞收了,挂在他手指上。
郁寻春:“……?”
宴青川重新捡起鞋穿上:“你别说,这大马路还挺硌脚。”
郁寻春又生气又好笑。
脑子里就一句话:哪来的神经?-
托宴青川的福,两人一路滴着水回了家,谁也没落着好。
一到家,宴青川就赶紧把郁寻春塞浴室里去了,他换了衣服,去厨房煮上姜茶,然后进了主卫的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来,郁寻春已经关了火,将姜茶晾在了餐桌上,他自己那碗已经喝了。
宴青川喝完姜茶,从行李箱里翻出礼物,敲了敲郁寻春的门。
郁寻春擦着头发开的门:“干嘛?”
宴青川:“伸手。”
郁寻春依言伸出手。
宴青川神秘兮兮将一个东西放进他掌心,但他的手并没有收回去:“我当时在橱窗里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它特别像你。”
郁寻春被勾起好奇心,示意宴青川拿开手。
宴青川说:“你闭上眼。”
“有必要吗?”他嘴里这样说时,眼睛已经闭上了。
郁寻春感受到宴青川收回了手,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他掌中。
圆滚滚,软绵绵的。
“好了吗?”
“稍等一下,”宴青川不知道在干什么,“好了。”
郁寻春撩起眼皮:“……”
他手里多了一只河豚,的小玩偶。
气鼓鼓的河豚,浑身长满了毛刺。
“……”
“是不是和你很像?”宴青川拿着河豚比到郁寻春脸旁,另一只手里拿着手机。
咔嚓——
他拍下一张照片,反手让郁寻春看,一人一鱼,气鼓鼓的样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谁看了不说一模一样?”
郁寻春真的,很想打人。
他伸手去抢,宴青川反应很快,立刻就把手机举至半空,郁寻春抢他就躲,再抢他就再躲。
两个人从郁寻春房门口抢到客厅,绕着客厅转圈,最后一起跌在沙发上,宴青川倒在沙发上双手握着手机用身体压住。
郁寻春用了吃奶的劲,也没把他胳膊掰开,最后盯上了他的咯吱窝。
“哈哈哈哈哈……”宴青川真吃不消这个,“你这是犯规。”
郁寻春才不搭理他,趁机从他怀里掏出手机,一秒也不耽误地按下了删除键。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把照片从已删除里面彻底删掉。
宴青川哼哼唧唧惋惜:“多可爱啊。”
可爱个鬼!
郁寻春瞪他一眼,低头才发现两人现在几乎都是抱在一起的,他猛地弹起来,起身就走。
“你不喜欢的话,那这个小河豚我只能自己留着了。”宴青川躺在沙发上,屈指点着圆滚滚的河豚,“给你取个名字吧,叫你什么好呢——诶?”
郁寻春回身两步劈手夺下河豚,宴青川立刻跟上去:“寻寻,那你给它取个——诶哟。”
房门砰的一下,在他面前合上。
宴青川摸了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子,笑了。
“还说不像,”他轻声,“可爱死了。”-
运气好的是不管是郁寻春还是宴青川,都没有因为头一天的那场雨感冒。
之后又接连下了两天,雨才渐渐停下,夏天彻底过去了。
早上起床时,吸进鼻腔的空气都是深秋特有的凉意。
刚来宴青川家时,客卧的衣柜空荡荡的,后面挂上了几件菜市场买的便宜衣服,再后来又被宴青川擅自塞满夏装,最近他又开始给郁寻春添置秋冬两季的衣服了。
每次都是先斩后奏让阿姨拿去送洗再往他衣柜里挂,一开始郁寻春还要问他价钱,后来他直接把小票放茶几上了。
宴青川的付出明码标价,郁寻春才能收得心安理得。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弹了下枕边的玩偶,小河豚顺着床滚下去,在落地前被抓住,丢回了枕头边,郁寻春光脚踩在地毯上,打着哈欠拉开窗帘。
走出房间前,他关掉了卧室开了一夜的灯。
家里没人,宴青川上班去了,阿姨也不在。
郁寻春吃完饭又进了工作间,他这段时间工作很多,主要是处理别的项目,给桑朔写demo都是见缝插针地写。
大概是因为知道Spring就是郁寻春,两人签合同时,桑朔提要求提得一点也不含糊,这个风格不要那个风格不喜欢,这个音太高的上不去那个音太低的下不来云云,洋洋洒洒一整页。
要不是看在一百万的份上,郁寻春真伺候不了这大少爷一点。
他导出最后一个demo,一起发到桑朔邮箱里。
桑朔那边,经纪人已经急得不行了:“这都一个月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你就不怕他卷你钱跑路?”
桑朔急啊,桑朔当然急,急得他这两天嘴角都长泡了。
但他不能说。
还是那句话,不蒸馒头争口气,他要是去催郁寻春,不就显得他玩不起吗?
他对经纪人道:“急什么,好歌肯定是要仔细打磨的。”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他能拿出什么好东西?”经纪人是不放心,“他到现在就写过一首流行。”
“你能不能别天天在我耳边念,没听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吗?”桑朔说,“给都给了,不相信他不就是在质疑我自己?”
话音刚落,他收到了郁寻春的邮件。
登进邮箱一看,郁寻春给他发了个十个demo,桑朔惊了。
他没再理会经纪人,打开电脑把demo都下载下来,每个demo都不长,最长的也只有40s。
大概因为对方是郁寻春,桑朔对他能做出什么样的歌并没有抱什么期待。
说难听得,就算郁寻春特地摆烂也不奇怪。
他随手点开一首,音乐出来听了几秒钟,他的手指下意识跟着打拍子。
术业有专攻,桑朔经纪人在音乐方面的专业性不强,但光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说,很抓耳。
“什么歌还怪好听的。”他飘过来,趴在沙发靠背上。
桑朔没说话。
听完一个demo换下一个,十个demo,有摇滚有嘻哈有流行有house,居然每一首的风格都不一样。
桑朔一听一个不吱声。
脸色越听越沉。
经纪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凑过来看到邮件人挂着Spring的名字,还能不懂?
“我靠……这全他写给你的?他这水平有点东西啊!”经纪人说,“你怎么不早说你一百万买了十首歌,划算啊!”
最后的音乐声落下之后,桑朔沉默了很久,捂着脸叫出声:“啊啊啊啊啊草草草草草!!!”
给经纪人吓得一激灵,一蹦两米开外。
桑朔烦死了!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你发现死对头真的很有东西来得让人痛苦!!!
没有!
如果有的话,那就是郁寻春发给他的十个demo他都喜欢得要死!
对,不是普通的喜欢,而是喜欢得要死!!
更痛苦的是,他只能!十选一!啊啊啊啊啊啊啊!!
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Spring偏偏是郁寻春啊救命!
“你没事吧?”经纪人小心翼翼。
“我没事。”每一个字,都是桑朔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只是在想——”
妈的郁寻春,你肯定是故意的!
他话说半截就开始捶沙发,经纪人好奇死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桑朔勾勾手指,经纪人凑近,他说,“你找个营销号,把我花一百万从Spring手里买歌的事爆出去。”
音乐,经纪人不明白,但说到这个营销炒作,没人比他更懂了。
一听就明白了桑朔的意思。
一百万买歌的事儿爆出去,不管是桑朔还是Spring,都会被冲到风口浪尖上。
就像他在没听到demo前质疑Spring一样,只要让营销号带一下节奏,全网唱衰也不是难事。
现在炒的越热,回头桑朔发歌时关注度就越高。
当下越不看好,回头打脸获益越多。
反正这一百万也花出去了,找水军这事儿与之相比就是毛毛雨,再者说,就算最后这首歌反响一般,他们也收了波流量,怎么想都不亏。
经纪人迅速去办事了。
桑朔一个人在家,咬牙切齿但翻来覆去地把那些demo听了一遍又一遍,一边听一边骂郁寻春狗东西。
但他太纠结了,他选不出来,一个电话把前队友摇来。
桑朔是五人男团出道,解散后他走了唱跳加演戏的赛道,队友两人退圈,一人转综艺,还有一个人走的是唱作人赛道。
成立了个人创作团队,是歌比人红的类型,之前也给桑朔操刀过专辑,在这方面更专业。
林子越来了,听了:“你准备选那首?”
桑朔:“这不是来问你意见吗?”
林子越说:“你先把Spring的联系方式推给我。”
桑朔警惕道:“你要干嘛?”
林子越:“你不要的歌,我都买了。”
“你滚啊!!!”
桑朔怒了。
推是不可能推的,郁寻春收他一百万一首,能收林子越一百万一首吗!
要是林子越真的按市价从郁寻春手里买了歌,桑朔真的会破防,他会立刻马上和林子越绝交!
郁寻春他就是故意的!
桑朔更恨了。
他纠结了三天,选了最不能割舍的四首歌,并且不情不愿给郁寻春发了消息:[我打算发一张迷你专辑,你要不要参与制作?]
说完他坐立难安,抓耳挠腮,反复看手机也没等到郁寻春回复,掐着两分钟的时间把消息撤回了-
桑朔发消息的时候,郁寻春正在商场的户外用品专卖店里,听导购给他介绍两款帐篷的不同。
过两天郁寻春要去山上露营,宴青川邀请他的,说是有场猎户座流星雨,问他想不想去看。
郁寻春还没看过流星雨呢,有些期待和好奇,按照宴青川列给他的清单来采购露营需要的东西。
主要是买他自己的,宴青川好像经常露营,装备齐全。
结账时,他才有空看一眼手机,也没在意桑朔撤回了什么,见他选了四首歌,就回了俩字:[加钱。]
他一路开回家,倒车入库后并没有将后备箱里的东西拿下来,今天出去宴青川特地让他开了他的越野,回头露营也是这辆车,方便。
郁寻春回家,发了条微博通知粉丝原定的直播要推迟。
结果一刷新,评论里都在问他一首歌真的卖桑朔一百万吗。
郁寻春微微挑眉,看了眼热搜——
#桑朔花百万追星#
#Spring一首歌一百万#
这一类词条的热搜挂在前排,都是热门。
点进去看是一个营销号的爆料,也没有直接说桑朔和Spring这两个名字,只是说某个最近狂追白月光的明星,和某小众圈回归的大佬,跟直接点他俩名也没差。
说得绘声绘色,评论里也有水军在带节奏,质疑郁寻春的,骂桑朔追星也脑残的,还有各方维护的,反正热闹得很。
郁寻春快速翻看了一下,就退出了微博。
他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毕竟这件事爆出去,得利的人只有郁寻春和桑朔两个人。
娱乐圈里就是这样,网友看到的,和背后实际的,大不相同。
以前郁寻春也和网友一样,只能看到别人让他看到的东西。
他并不在意桑朔如何炒作,也不关心自己因此陷入了负面言论之中,微博一关,别人说什么他都看不见听不着。
他只管写好自己的歌,以及,去露营,看流星雨。
郁寻春还特地去租了一套声音采集的装备,有时间的话,他想去听一听大自然的声音。
风拂过草地和刮过树叶的声音是不同的,急流、潮汐,春夏秋冬不同季节的水的声音也不同,郁寻春想好好听一听。
说是露营,实则更像一次短途旅行,扣除消耗在路上的时间外,一共计划要在外待上三天。
露营地在高原,除了流星雨当夜,其余时间并不睡帐篷,而是计划住在附近的小村上。
那是一个少数民族村落,郁寻春打算去采采风。
为了这一趟四天三夜的旅行,不管是他还是宴青川都在加班加点处理手里的工作,腾出时间。
出发前一周,他们就开始为防止高反做准备。
正式出发前,宴青川提前将越野车托运了过去,两人搭飞机入川,然后再开车过去。
下飞机时,宴青川还问郁寻春要不要在本地吃一吃,或许比他们上次吃的更正宗的火锅。
郁寻春拒绝了。
“你不是说还有朋友吗?”
今天开车的是宴青川,两人说好了一人负责去一人负责回,郁寻春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
“约的露营地,他们就一天时间,估计明早就要走。”
“唔……”郁寻春困了。
“睡吧,还有好几个小时。”宴青川伸手将音乐声调小。
“不用,开车犯困,我陪你聊天。”郁寻春又把音乐声放大了。
话是这样说,但没聊上几句,他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郁寻春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熟,下意识往旁边一侧脸,宴青川并不在座位上,他身上盖着厚毛毯,车上的暖风也开着,很暖和,郁寻春往毛毯里缩了缩,唯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往窗外望去。
夜空晴朗,繁星闪烁,远处扎着帐篷亮着灯,天幕下五六个人围坐在一张桌边,桌上摆着食物,旁边还有人支了个烤架烧烤。
仔细一看翻烤串的人是宴青川。
其他脸生的大概是他朋友,有一个好像馋的不行,凑在他旁边偷吃,根本没等端上桌就消灭个干净,被一个女生追着打。
离得有点远,又关着窗户,郁寻春听不见声音,但光看这幅画面也是热闹的,充满了烟火气。
他静静看了许久,久到宴青川过来拿东西发现他醒了:“我吵醒你了?”
郁寻春摇头:“怎么不叫我?”
宴青川笑:“叫你干活?”
郁寻春点头。
“现在也不迟,你去把烧烤都消灭掉。”宴青川将羽绒服内胆和冲锋衣递给他。
郁寻春穿上,下车还是被寒风刮得脸疼。
十月,高原上已经很冷了。
这个地方好像是专门的露营地,周围全是帐篷,还有不少人早早架好了相机,风裹着乱糟糟的人声往他耳朵里钻。
郁寻春将衣领拉到最顶,扣着帽子,小脸缩在里面挡风。
宴青川还是一眼看到了他亮晶晶的眼睛:“这么开心?”
郁寻春重重点头:“这是我第二次来高原。”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吧,当时是我第一次拿到正式的配角角色,拍一部古装,剧组实地取景,去的地方海拔五千多,景色特别壮观,雪沉甸甸地坠在树梢上,太阳升起的时候,雪是金色的!而且还有松鼠。”
他很开心,身边有人倾听,话也多了起来。
或许连郁寻春自己都没发现,他越来越愿意给宴青川分享这些琐碎的细节,说到松鼠的时候伸手比划了两下。
“特别可爱。”他强调。
“的确可爱。”宴青川附和,又问,“那你们拍了几天?”
“其实也没拍太久,海拔太高了,很多人的身体都撑不住。”
“那你呢?”
“我也有点高反,四千米还行五千多是真的有些高,不过我比组里其他人好多了,而且因为没两天导演也倒下了,后面就换了个海拔两千多的地方继续拍的。
“雪不多,但冰棱挂在树梢上被阳光穿过时也很好看。”
宴青川勾着郁寻春的脖子,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脑袋也歪在郁寻春头顶:“真可惜这趟没下雪,不然就可以和你一起看雪景了。”
郁寻春一愣,心里就跟被人拿着小锤子敲了一下似的。
他当时也是想,这么美的景色,要是有人和他一起看就好了。
一下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嗓子涩得发紧。
好半晌他才猛地一矮身:“你重死了!”
猝然失去支撑的宴青川趔趄了一下,抬眼时郁寻春奔着人群跑过去,宴青川连忙:“你别跑,小心高——”
原反应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呢,前面郁寻春已经撑着膝盖停下了。
他呼吸急促地回头:“这儿多高?”
“三千多?”
突然发现自己身体素质大不如前的郁寻春,天塌了,被宴青川忍着笑按在椅子上吸氧。
宴青川的朋友和他相处非常自然,既没有过多的关心,也没有所谓的排斥,自然而然地接纳了他。
之前在车里,郁寻春在这副画面之外,而当下,他也变成了画中人。
其他人相互之间更熟悉,郁寻春有时候插不上话,但就算是看他们打闹也让他觉得很放松。
这是他曾经在梦里也不曾出现过的。
温暖?
是温暖吧,应该用这个词吗?
他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情,突然身处其中,郁寻春一时有点茫然。
但他难得没因为摸不清这点情绪而烦躁不安,可能是因为他此刻太轻松了,头顶有漂亮的星空,身边有热闹的朋友,还有……
他看了眼宴青川,后者对上他的目光笑了下,侧身靠过来,声音也轻轻的:“怎么了?”
“我想睡会儿。”郁寻春别开脸,闭上眼睛,眼前全是他那个温柔的笑。
还有熟悉的……室友。
他在心里补充。
耳边宴青川低声问他:“要不要去帐篷里睡,你的我也搭好了。”
郁寻春闭着眼摇头,他并不想从这个场景里抽离出去。
宴青川没再说话,他听见他起身离开,不知道多久后又回来,听见其他人用小小的声音询问:“睡着啦?”
宴青川没答,他或许在点头。
郁寻春这样想的时候,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盖到了他身上,有家里沐浴乳的味道,是宴青川的衣服。
“我不冷。”他突然开口。
宴青川轻笑:“睡着你就冷了。”
他拎起露营椅放在郁寻春身后,和他背靠背对下,脑袋挨着脑袋。
“我给你挡风,”宴青川说,“流星来了我叫你,睡吧。”
在车上睡了很久,郁寻春其实并不困,但宴青川的声音羽毛一样轻,他真的睡着了。
直到宴青川轻拍他肩膀:“寻寻,流星来了。”
睁眼那一瞬间,大片流星划破夜空,像一支支从宇宙落下的璀璨箭矢。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仰着头,欣赏着这绚烂短暂的一幕。
郁寻春的目光却落在宴青川的脸上。
第32章 第 32 章
第32章
宴青川察觉到他的视线, 侧首笑了笑,拉起郁寻春双手,握在他胸前:“快许愿。”
他的手在风里吹的有些凉,指腹冰冰的, 在郁寻春手背上一触即离。
“你还相信这个?”
“嗯~”
他尾音上翘, 用同样姿势, 对着流星许愿。
郁寻春盯着他看了几秒,转头望着夜空,他保持着双手握在胸前的姿势, 心里却什么都没想。
流星雨转瞬即逝, 只持续了短短片刻。
宴青川问他:“许愿了吗?”
郁寻春不答反问:“你呢?”
“当然。”
他有点好奇:“你许了什么愿?”
宴青川勾勾手, 本来两人就挨得很近, 就算宴青川轻声说话他也能听见,但郁寻春还是下意识地将耳朵凑了过去。
四目相对,宴青川笑得狡黠:“我不告诉你。”
欠揍。
郁寻春轻呵一声:“好像我很想听一样。”
宴青川说:“愿望嘛,说出来就不灵了。”
郁寻春缩在椅子里:“无所谓,我也不感兴趣。”
你最好是。
当然,这句话宴青川没说,但郁寻春觉得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眼里就明晃晃地装着这四个字。
他捞起身上的羽绒服,盖住了脸。
眼不见为净。
“老宴!”远处传来朋友的招呼。
郁寻春猝然被宴青川抓着手腕从椅子上拽起来:“走寻寻,去拍照。”
衣服丢在椅背上,郁寻春被拉走了。
宴青川的朋友正凑在一起看相机里的照片, 宴青川带着郁寻春自然而然地插进去, 旁边的人自觉挪了挪。
一群人围成一个圆, 脑袋顶着脑袋, 屁股和后背在外吹风。
七嘴八舌地说哪张拍得好,哪张拍糊了。
相机所能捕捉到的美, 不及肉眼的千分之一。
刚亲历一场流星雨的各位都还有些兴奋,翻完照片就招呼着拍照,拍完合照又问郁寻春要不要拍单人的。
郁寻春拒绝,对方也没有强求。
热闹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终于都熬不住了,打着哈欠各自钻进帐篷。
郁寻春在帐篷角落里挂了个小夜灯,柔柔的光线落在这小小方寸之间。
他白天睡多了,在睡袋里翻来翻去,睡不着。
睁开眼能看见撞在帐篷上的风的形状,郁寻春摘下耳塞坐起来,他从背包里摸出备用的车钥匙,拉开帐篷,探出头去。
几乎所有帐篷里的灯都熄了,大家都睡了。
在这种远离城市光污染的地方,如果没有灯的话,即使此刻头顶繁星满天,四周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黝黑。
郁寻春取下角落里的小夜灯,往停车的地方走过去。
他从后备箱搬出他租来的声音采集设备,戴上耳机,高高举起收音话筒。
他记录下了三千多米高原上的风。
收起设备,他又拿出了吉他-
宴青川的帐篷是挨着郁寻春的。
他同样没睡着,但和郁寻春不同的是他大概是因为轻微高反而造成的失眠,多次尝试无果后,他坐起身出了帐篷。
想着郁寻春睡了一整天,估计也没睡着,蹲在他帐篷边轻轻喊:“寻寻,你睡着了吗?”
那自然是无人应声的。
但远处却飘来了幽幽的琴声。
琴声断断续续的,不连贯,偶尔会有重复。
半夜不睡觉在高原上弹琴?
宴青川想到了郁寻春放在车上的吉他。
他循声过去,老远便看见放置在车头的小夜灯。
算不上多亮,刚刚好把旁边人团进那团光里。
看到他,郁寻春停下拨弦的动作:“你怎么不睡觉?”
“有点高反了,”宴青川说,“没睡着,你呢?”
“白天睡多了。”
宴青川支开一张露营椅,坐在郁寻春旁边,捡起他放在地上录音的手机,搁在自己腿上:“你继续,我不吵你。”
郁寻春确实是在写歌。
他当下有灵感,也没打算和宴青川多说,再次拨了弦,偶尔也会轻轻叩两下琴身,将吉他当做打击乐器使。
宴青川一直没出声,安静到郁寻春已经全然忘记了身边还有个人的存在,突然右肩一沉,宴青川背靠着车身,轻靠在他肩膀上。
他闭着眼,呼吸绵长。
睡着了?
“宴青川?”
宴青川在他肩头蹭了蹭,发梢轻扫过郁寻春脸侧,有点痒,他不由往旁边偏了偏。
“别停,寻寻。”能听出他有些困了,低哑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鼻音,听着比他平时任何时候说的话都软,“好听。”
郁寻春沉默着。
心里腹诽拿他当催眠曲呢这是?
手上轻轻一拨,琴声再次响起。
一遍又一遍,到天亮时,已经变成一支完整的曲子了。
在高原露营,谁都睡不好,早早就有人开始走动。
远处天边和云海的尽头冒出一线金边,郁寻春赶紧推醒了宴青川:“宴青川快起来,有日出!”
这算是这场追星之旅的意外之喜,其他发现这点的人已经开始奔走相告,露营地立刻就热闹了起来。
所有人都拿着手机在拍照,两人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注视着太阳缓缓跃出地平线。
“寻寻。”
郁寻春侧目,宴青川笑道:“早上好。”-
太阳彻底升空后,大家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各自回家了。
“小寻春,下次再让老宴带你一起出来玩!”蒋洲趴在车窗上和郁寻春挥手,然后对宴青川一台下巴,“走了。”
郁寻春开车跟在后面一道下山,经过某个村镇时,众人并未停留,只有他们的越野车转入了通往小镇的分岔路。
小镇也是个热门的旅游景点,因为在高原上,建筑大多低矮,郁寻春跟着导航径直往预订的民宿开过去。
路上给横穿公路的牛羊群让了两回路。
大概十点,驶入了民宿小院。
两人办了入驻,房间在二楼,因为这场流星雨周围民宿房间都很吃紧,他们定的是标间。
走廊上放着吃茶的桌子,坐在这里能看到院子里的小马,目光越过院外的公路,远处是连绵的高山。
昨晚都没休息好,此刻谁也无心欣赏景色,郁寻春和宴青川一拍即合,决定先补个觉。
避免高反,两人都没洗澡,简单在浴室擦洗了下,各自躺上了床。
窗帘一拉,屋里黑乎乎的。
“宴青川。”郁寻春突然出声。
“怎么了?”
“你带眼罩了吗?”
“没有。”
郁寻春没说话了,宴青川问:“怎么了?”
郁寻春没有立刻回答,黑暗里传来窸窣的翻身的声音,片刻后他才说:“你介意我开着灯睡吗?”
“当然可以。”宴青川说话时身体已经撑起来,探着手臂伸向床头的开关,话音落地,灯也亮了。
郁寻春背对着他,道了声谢。
宴青川同样侧躺着,盯着他圆滚滚的后脑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说:“你平时都是开灯睡觉的?我之前几次半夜路过你房间见你房里还亮着灯,还以为你都在熬夜。”
熬夜是真的,开着灯才能睡觉也是真的。
郁寻春静悄悄的,很久没说话,就在宴青川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嗯”一声,就将事情揭过,而是第一次,主动谈论起了过去,虽然依旧说得很简单。
“小时候犯了错就会被关禁闭,很黑,我不喜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平铺直述的语气,没有讲述自己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痛苦,也没有去描绘刻入心底的恐惧和害怕。
胆小和怯懦,被他强硬地扭转成了我不喜欢。
郁寻春拒绝在他人面前示弱,这是他当下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交心。
说完后郁寻春又有点懊恼和紧张。
后悔自己说这些,害怕宴青川问更多,又担心他不想听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宴青川一直没出声,郁寻春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
他往墙贴了贴,有些烦躁。
“寻寻。”
郁寻春心又提起来,没应。
下一秒床垫咯吱一声,什么重物落在床上那般狠狠往下一沉,郁寻春惊恐地睁开眼,宴青川已经裹着被子挤到他床上来了。
“你干嘛?”他双眼瞪得圆溜溜的,不断往墙边退。
郁寻春退一点宴青川挤一点。
一米二的床,躺郁寻春一个人都费劲,更别说加上一个近乎一米九的宴青川。
退一下挤一下挤一下退一下,床摇得嘎吱嘎吱的。
被子被宴青川压着,人被被子束缚着四肢,郁寻春贴在墙上了动都动不了。
想把人踹下去连脚都抬不起来。
“挤死了!”郁寻春烦死了,“你又犯什么毛病!”
他拿出吃奶的劲去推人。
宴青川展开双臂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寻寻,空调是不是坏了,我好冷,你不冷吗?”
郁寻春看了眼往外送热风的空调:“没有。”
“有,肯定坏了。”
宴青川抱得更紧。
郁寻春突然就不说话了,没再反驳宴青川,也没说要把遥控器砸到他脸上,他安安静静的,很久之后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当下被宴青川抱住的,不仅是此时的郁寻春。
还有十年前,二十年前,那个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而被惩罚的小朋友。
“你昨晚不是问我对流星许了什么愿吗?”
“我不感兴趣,我要睡觉,你别说话了!”
郁寻春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没了平时的漂亮音色,沙沙的,哑的。
“我就要说,”宴青川含笑道,“我许愿世界和平。”
“滚!”
“寻寻,被子里不闷吗?”
“我喜欢,你别管。”
“好吧,那一会儿你憋不住了记得让我捞你。”
“闭嘴吧你!”
宴青川闭嘴了,但一点也没有撒手的意思。
昨夜流星划过天际时,宴青川想得很简单。
他希望郁寻春可以勇敢地哭。
不要醉到神志不清时才敢放肆流泪,也不要小心翼翼地害怕示弱。
不开心可以哭,痛苦可以哭,伤心更可以哭,快乐感动都能哭。
宴青川紧紧搂着怀里的人,他希望有一天,郁寻春可以肆无忌惮地哭。
明明那么爱哭。
第33章 第 33 章
第33章
一米二的单人床容纳两个180+的大男人不仅在为难床, 也在为难人。
虽然郁寻春还是睡着了,但他睡得并不好,一会儿梦见自己在胸口碎大石,一会儿梦见自己变成了肉夹馍里面的肉, 后来又梦见自己变成了粽子, 宴青川阴笑着说要把绳子缠紧点, 吓得他在梦里使劲蛄蛹……
砰——
一声不知从哪儿来的巨响将他从噩梦中惊醒,郁寻春一睁眼,和滚到床下的宴青川四目相对。
宴青川估计也没睡醒, 迷茫地坐在地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 也不知道是谁先笑的, 宴青川起身将被子丢在自己床上:“这床可真小。”
他翻个身就滚下去了。
谁让他有床不睡非要和自己挤的。
郁寻春对此就俩字:“活该。”
他看了眼时间,下午二点,两人睡了三个小时。
简单收拾了下,郁寻春跟在宴青川身后出门觅食去了,他们听民宿老板介绍,去吃了当地特色的牛肉汤锅。
之后又简单在镇上逛了逛,小镇面积不大,不到一个小时就转完了,整体来说没有什么好逛的,但周边却有不少自然景点。
两人去山里采风, 先开车过去再换骑马, 当地人给他们做导游, 领着他们往人少的地方去。
郁寻春背着他的集音器, 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黑匣子,宴青川在后面看着他高高举起话筒的背影, 脑袋里突然就冒出了小时候看农业频道,穿行在稻田间打农药的伯伯。
他觉得郁寻春现在就跟那个一模一样,很有意思。
宴青川跟在后面给郁寻春拍照。
郁寻春背着集音器采了半天声音,回头见宴青川和导游蹲在路边不知道在肝什么,他摘下耳机走过去一看——
宴青川在挖野生菌。
沾了一手的泥拔出脸那么大一朵,朝他显摆:“我厉害吧?”
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怎么那么幼稚。
郁寻春面无表情戴上耳机:“哇哦,厉害死了。”
极其敷衍,毫不走心,夸得宴青川美滋滋的。
然后他就迷上了捡菌子,一路走一路捡,小马背上的口袋都快被他塞满了。
下山时还遇到了同样进山捡菌子的村妇,她们没骑马,是用走的,几人同行,马儿的工作从载人变成了驮蘑菇。
之后又顺路将她们捎回了镇上。
郁寻春坐副驾,三个大姐坐后排正好,她们很热情地和他们搭话,问他们从哪里来,要在这里待几天,还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饭。
家里几岁大的女儿看到宴青川和郁寻春,红着脸抱着妈妈大腿不好意思讲话。
连哄带骗地问原因,也只敢小小声凑到妈妈耳朵边上说太帅了。
连郁寻春都没忍住笑。
结果没两分钟,宴青川就抱着孩子举高高骑马马,在院子里飞来飞去了,满院子都是小女孩咯咯咯的笑声。
郁寻春坐在台阶边和大姐聊天,大姐没学过所谓的声乐,但少数民族天生的好嗓子,随便一开口就唱出万里冰川。
她给郁寻春唱了许多当地的民歌民谣,郁寻春一一记录下来。
宴青川抱着孩子走过来。
小姑娘和宴青川混可熟了,张口宴叔叔闭口宴叔叔,凑到郁寻春面前来时又不好意思,抱着宴青川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偷偷拿大眼睛打量郁寻春,一对视又飞快地别过脸。
天早就黑了,今夜月朗星稀,大姐在厨房做饭,湿了水的菜滚进油锅里刺啦一声,锅气晃晃悠悠地撞进鼻腔。
郁寻春坐在小凳上,仰头看着他们。
小姑娘在宴青川的鼓励下,期期艾艾把手里捏着的小花束递过来:“哥哥,给……给你。”
郁寻春有点吃惊:“谢谢。”
“不、不客气,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很漂亮,谢谢你。”
“哥哥……你、你也跟花一样漂亮!妈妈!”
她说完害羞的不行,抱着宴青川脖子直喊妈,给宴青川笑得不行,一边给小孩儿说:“我就说哥哥一点都不凶吧?”
一边给郁寻春说:“可喜欢你了,一直在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还说长大想跟你结婚。”
小姑娘闻言转过头问:“哥哥,你可以嫁给我吗?”
郁寻春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求婚,还是个西五岁的小豆丁,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拿着花愣在原地,一个劲用眼神向宴青川求助。
宴青川笑得超大声。
他忍着笑对小孩儿道:“不行哦~”
“为什么?我让哥哥嫁给我,又没让叔叔嫁给我?”
“因为哥哥已经嫁给叔叔了。”
“咳咳咳……”郁寻春被自己口水呛到了,他瞪着宴青川,宴青川对他眨眨眼。
“真的吗?”小孩儿瘪着嘴向郁寻春寻求答案。
郁寻春:“……”
宴青川恶魔低语:“真的,你没有机会了。”
小孩儿哇的一声就哭了,迈着小短腿一边喊宴叔叔我再也不喜欢你了,一边喊妈妈我失恋了,奔进厨房。
而宴青川,笑倒在郁寻春肩膀上:“小孩真好玩。”
郁寻春咬牙道:“你跟小孩子胡说什么?”
“那不然你要答应她?”
“……”
“还是你能拒绝她?”
想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但凡郁寻春当时能说一个不,也轮不上宴青川。
宴青川顺杆而上,有理有据:“你看,那这个坏人只有我来当了。
“就你有理!”郁寻春肩膀一缩,不让宴青川靠,进屋去了。
宴青川笑靠在门边,抬头看了眼月亮:“真圆。”
他抬脚迈过门框跟进去:“寻寻~”
小孩子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个鸡腿就忘了失恋的痛,还闹着明天要跟郁寻春进山里去采风。
当然,她是采不了一点,全程跟在宴青川屁股后面满山跑,两个人比赛谁捡的蘑菇大,发现石头里有朵花都要蹲在那里看半天。
这对郁寻春来说,是一次非常新奇的体验。
如果没有宴青川,他不可能和路边的村妇搭话,也不会被邀请到对方家里做客,更不会听到小朋友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喜欢。
什么时候回头身后都有人。
只要摘下耳机,他就能听到两人打闹,一米九的宴青川能跟一个九十厘米高点的小孩就谁的蘑菇大,争得有来有回。
好幼稚。
真的好幼稚。
太幼稚了。
郁寻春戴上耳机,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放松-
回到A市是下午,两人挤在玄关换鞋,谁也没说晚餐如何解决,默契地各自钻进浴室洗澡。
郁寻春连行李箱都没整理。
房门一关被子一盖,先睡一觉再说。
躺在床上时,他忍不住感叹着还是家里的床舒服,八个字还没想明白就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睁眼都快九点了。
郁寻春不想起床,裹着被子翻来翻去,直到宴青川发消息来问他醒没醒才坐起来,打开门出去。
宴青川点了外卖,是家港式的茶点,两人面对面坐着。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宴青川说,“真不想上班。”
郁寻春吃着萝卜糕,闻言不由抬眼看他:“宴总,也不想上班?”
“宴总,也不想上班!”
“谁说老板就一定爱上班,你这是刻板印象。”
“有道理,”郁寻春放下筷子,“那我先上班了。”
宴青川视线跟着他走:“寻寻,你是多爱工作,连明天都等不到?”
热爱工作的郁寻春进了工作间。
他这次采风收集了很多素材,也有一些灵感,他要抓紧时间把它们整理出来。
特别是有两首曲子,他想要尽快分享出去-
关于Spring一首歌卖桑朔一百万的事,虽然热度已经过去,但在网上仍有讨论的声音。
“一首歌一百万”的关键词,已经和Spring和桑朔两个名字绑在一起。
桑朔倒是特地发微博回应了这件事,那条微博就三个字——他值得。
一句话,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Spring,他真的值得吗?
他凭什么值得?
那可是一百万。
虽然那是桑朔的钱,但网络嘛,就是这样,两个当事人心甘情愿,偏偏网友有意见。
但不同于桑朔,Spring一没回应,二没上线,连每个礼拜固定的直播都因为外出鸽了。
于是又有网友开始发表类似于[他怕了][说什么追流星,借口吧]一类的言论。
不过冷处理,确实是让一件事最快被大众遗忘的办法。
网络上天天都有新八卦,一个礼拜不吱声,这事儿的热度也就过了。
也就是在这个当下,许久没上线的Spring大半夜发了条微博。
吉他独奏,没有拍到脸,视频里只有他的上半身,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干干净净,很吸引人目光。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闭上眼睛,戴上耳机,找个安静的地方来听。”漂亮的人用漂亮的嗓音,说着动听话,“这是我在三千米高原上看到的星星,分享给你们。”
视频上浮现出[《星海》 作曲:Spring]的字样。
有几人闭上眼睛不知道,但琴弦一拨,真就好似有无数星星在眼前铺开一般。
仿佛看见流星拖尾从夜空划过,音乐声渐缓,他轻声道:“这是我们偶遇的日出。”
[《朝阳》 作曲:Spring]
天色渐明,云层翻滚,朝阳升空。
他用一把吉他带观众感受了浩瀚星海转为耀目晨曦。
[卧槽,硬控我五分钟……]
[不说了各位,开头见。]
[不是,大哥,你真用吉他就让我看星星看日出啊?]
[我靠!!音乐也太奇妙了!]
[玲玲你!就是!我的神!]
[我见识短我不懂,这是光凭一把吉他就可以做到的吗?]
没有一句词,纯纯的吉他独奏。
星海朝阳,连在一起,是夜与日的变化,分开又各成一曲。
当晚,#Spring带你看星海朝阳#直接冲上热搜,各大音乐平台的搜索和播放量飙升。
这两首曲子不是那种听完就会哼唱型的过耳难忘,它更适合在夜里,在车上,在所有独自一人的时候去静静感受。
虽然一首歌一百万真的很离谱,但听完歌的网友很难不赞同桑朔的那句话——
他值得。
如果是这个水平,不难理解为什么桑朔愿意花这一百万。
而且,桑朔想要Spring写首歌要花那么多钱,但他们这些网友听众,什么都不用付出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免费听到这种曲子。
那还是桑朔更惨一点吧?
网上如何讨论的郁寻春不清楚,他也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分享高原上那个奇妙的夜晚的而已。
好几个甲方同时联系郁寻春想要打包购买两只曲子的版权,被他一一拒绝。
即使对方开出的价格都很可观。
但要问原因,他也暂时想不出所以然。
让它们成为电视电影的BGM?或者成为某场晚会的配乐?看着它们被别人改编?
不可以。
他可以分享,也不介意别人翻弹,要曲谱也能大方地贴出去,但是他不想它们成为别人故事的衬托。
好奇怪。
郁寻春靠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头顶的灯。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支曲子,产生占有欲呢?
第34章 第 34 章
第34章
郁寻春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仅没想出所以然, 还硬生生让自己失眠了。
看了眼时间,郁寻春换上运动服,去楼下健身去了。
宴青川起床看到郁寻春房门开着,在屋里也没见到他人, 以为他出门买早点去了, 一边刷牙一边给他发消息, 让他带两根油条回来。
他喝着咖啡等了半天,也没见郁寻春回家,信息也没回。
没看见?
宴青川电话打过去:“寻寻, 你去哪儿了?”
“我在医院。”
“你哪里不舒服?”
“不是, 我在宠物医院。”郁寻春说, “早饭你自己解决吧。”
挂掉电话后, 宴青川收到了他发来的几张照片。
是一只白底带黑的小狗,长长的毛一缕一缕打着结,血和泥混着,狼狈得像个脏兮兮的拖布。
这只小狗,是郁寻春在草丛里捡到的。
他健完身顺便去买早饭,一只泰迪凑在路边绿化带里嗅来嗅去,然后被主人强势拉走,郁寻春走到泰迪刚才那个位置时,也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或许是冥冥之中, 他下意识地蹲下, 拨开了低矮的灌木丛。
小狗就躺在那里, 软绵绵的, 不仅没有呼吸的起伏,还有苍蝇绕着它飞。
郁寻春以为它死了, 那双半睁不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许久之后眼珠艰难地转了一下,哼哼唧唧的从嗓间挤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嘤咛。
它没有死,它在向郁寻春求救。
郁寻春用外套把它包起来,送到了最近的宠物医院,宠物医院九点才上班,他挂的急诊,医生一看就说小狗性命垂危。
它很小一团,大概只有三五个月,身上有许多伤痕,大概率是和流浪狗抢食时被抓咬的,但这些都不是致命伤。
重点是它应该遭遇过车祸,多处骨折,内脏破损。
且多日未进食,非常虚弱,就算遇上了郁寻春,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试试吧。”郁寻春摸了摸小狗的头。
它就那样躺着,呼吸微弱到近乎没有,但在郁寻春伸手过去时,它仍然奋力地想用鼻尖去蹭他的手指。
就像在车上,被郁寻春抱在怀里时,小狗一直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郁寻春。
它在草丛里躺着等死,却在一天早上等来了属于它的心软的神。
它情况太严重,并不是简单救治那么简单,两个宠物医生商量着敲定了手术方案,做手术前,郁寻春签了一张病危通知。
以它现在的情况,甚至不一定能撑过手术。
医院给小狗建档,问到郁寻春小狗名字时,郁寻春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这只小狗叫什么,他也不知道应该给它取一个什么名字。
有了名字,好像就有了羁绊,但如果它连手术都撑不过去呢?
“那叫康康好了,健健康康。”下班过来的宴青川和郁寻春一起蹲在小狗的单人病房外。
住院证上,小狗姓名那一栏,写着[流浪狗]三个字。
小狗坚强的挺过了手术,但麻药还没彻底过去,歪歪扭扭倒在笼子里,圆滚滚的眼睛好像只能看见郁寻春。
一旦郁寻春离开它的视线范围,它就哼哼。
郁寻春偶尔将手伸进笼子里,它就费劲地努力伸长舌头舔一下。
小狗的舌头软的,温热的,湿漉漉的。
舔得郁寻春心都要化了。
但他并没有回应宴青川给小狗取的名字。
宴青川又说:“不喜欢康康?那平平?安安?”
郁寻春往旁边挪了一步:“你别挤我。”
宴青川跟着挪一步:“我哪有。”
郁寻春无语地看着两人顶在一起的肩膀,懒得跟他较劲:“等它好了就给它找个领养人,名字还是让它主人取吧。”
“为什么?”宴青川看着他,“你不想养吗?”
郁寻春摇摇头。
宴青川:“为什么?”
郁寻春烦死了:“你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脸上就写着喜欢。
郁寻春几乎一天都待在宠物医院,守着小狗做手术,守着它麻药过劲,这么耐心地陪着它,他明明就很喜欢。
“那我来领养它好了。”宴青川说着凑近,一根手指伸进栏杆里,摸了摸小狗软绵绵的脑袋毛。
它身上的毛几乎都被剃光了,只剩个毛茸茸的脑袋。
摸到它头顶,两只耳朵自然地往旁边压下去。
它很亲人,并不排斥宴青川的亲昵。
宴青川和那双眼睛对视片刻:“那既然已经是我的小狗了……就叫春春好了。”
郁寻春转头:?
宴青川笑道:“干嘛,只能你叫春春吗?”
郁寻春:“我不叫春春。”
“也是,”宴青川道,“你叫寻寻,它才叫春春。”
宠物医院的护士站在门口:“你好,关于小狗的情况,医生那边还要跟你沟通一下。”
郁寻春面无表情地踩了脚宴青川的脚背,跟着护士离开了病房。
宴青川看了眼皮鞋上的鞋印,伸手拂掉灰尘,对着笼子里的小狗道:“哇,春春,你爸爸的脚劲可真大。”
小狗躺着,歪着脑袋不明所以。
宴青川点点它鼻子:“那你是不是应该跟我姓,宴春春?真可爱。”
虽然手术成功,但小狗并没有彻底脱离危险,需要继续留院治疗。
郁寻春每天都会过来一趟,医生会和他沟通当日小狗的进食和排便情况,小狗的各项指标时好时坏,最麻烦的,它至今仍然无法自主进食。
郁寻春来的时候它总会多吃一点,他按照医院教的,把罐头抹在它鼻尖,它会努力去舔,舔鼻尖上的,舔郁寻春指尖上的,舔罐头里的。
舔得嘴巴边毛脏兮兮,也会努力舔,虽然怎么吃罐头也不见少。
有时候宴青川会跟郁寻春一起来,宴春春宴春春地叫,小狗一般对他的声音没什么反应。
郁寻春说:“它不喜欢。”
它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不应。
宴青川不信:“你叫一声看看,它肯定喜欢。”
郁寻春才不叫。
一个礼拜,小狗状态不好不坏,没看着好起来,反而又进了两回手术室,但都奇迹一样挺了过去。
这天郁寻春从医院回到家,同时收到了两封工作邮件。
一封来自《音乐之声》节目组,《音乐之声》是一档音乐竞技综艺,第一季邀请了各领域或大火小的一百位音乐人相互竞技,跨界合作组成乐队,竞争冠军,旨在挖掘优秀音乐人的同时,也让观众了解体会到音乐的多样性。
第一季低开高走,不仅捧红了好几个默默无闻的音乐人,还给内娱贡献了许多神级的音乐舞台。
第二季的邀请函,发到了郁寻春这里。
哦对,这个节目的冠军还能获得上百万的奖金,以及许多音乐方面的资源支持。
但郁寻春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可以待在镜头后,却不想再走入镜头内。
郁寻春回绝了节目组的邀请。
另一封邮件是私人邮件,也是工作邀约。
对方表示自己正在开发一款以传统怪志为背景的3A游戏,想要邀请郁寻春加入为游戏做配乐,附件里带上了他们的一些游戏设计和美术设计。
并且在邮件内附留了一些音乐方向,以及自己的微信。
这是一个大项目。
郁寻春加上对方的微信,两方沟通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线下面谈。
虽然是对方主动邀请,但他们还是需要郁寻春带上更多的音乐作品,而郁寻春,也需要详细地了解这个游戏的故事内核。
这是一个双向的面试,时间约在周一,而对方的工作室又在B市。
他是邀请郁寻春合作,而不是雇佣,这代表这其中需要沟通的内容很多,这一趟出差,依旧不是一两天就能回来。
离开A市前,郁寻春又去医院看了小狗。
它还是那个老样子,说不上好,但情况好像也没变得更坏。
骨折的腿打着石膏,脚因为长期输液肿成馒头,郁寻春去之前小狗殃殃地躺着,看到他就亮着眼睛摇尾巴。
可爱满分。
看着比任何一次都要更精神。
也不知道是它陪郁寻春玩,还是郁寻春陪它玩,见它困得眼睛打架,都还要硬撑着贴贴,郁寻春摸了摸它。
春春。
宴春春。
快点好起来,当一只健康的小狗吧-
宴青川在上班,从会议室里出来,看到了郁寻春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我走了。]
他在茶水间等咖啡,总经办的秘书过来:“宴总,笑这么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儿?”
“好事就是……”他笑着将杯子放在秘书掌心,“拿铁不加糖,谢谢。”
宴青川拿着手机走到一旁,这会儿郁寻春应该还在机场,他拨通对方电话。
“喂?”
没响几声,郁寻春就接了。
“寻寻。”宴青川叫完就突然不说话了,郁寻春等了半天,“宴青川?”
“抱歉,我刚签了个文件。”
“哦。”
宴青川这边突然来了好几份文件,他没办法,只能先结束和郁寻春的通话。
郁寻春看着手机,无语地笑了下,给宴青川发消息,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宴青川大概是真忙,过了许久才回:[没什么,就想跟你说声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郁寻春看着消息搓了两下耳朵。
又翻了翻背包。
还隔着裤腿挠了下小腿的痒。
[哦。]
[你有空帮我多去医院看看小狗吧。]
宴青川:[包的.jpg]
什么乱七八糟的表情包。
郁寻春一边吐槽一边长按添加表情-
面试在周一上午十点,郁寻春礼拜天中午落地B市,宋杭清闻着味儿就赶到酒店了。
“玲玲,走!”宋杭清今天精心捯饬过,穿着西装马甲,梳着背头,“跟我去取戒指!”
宋杭清今天要求婚,这也是郁寻春提前大半天过来的原因。
取戒指订蛋糕这样那样的,给郁寻春忙够呛,当然最忙的还要数宋杭清本人,还要和女方朋友互通消息,人到哪儿了,什么时候过来。
郁寻春一开始被分了个放礼花的任务,结果一群人看着他那靓丽的小身材想来想去,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玩偶头套。
据说是宋杭清女朋友最喜欢的游戏人物。
“今天是她生日,我们用给她开趴体把她骗出来的。”宋杭清说,“她是你这个角色的梦女,一会儿她来,你就邀请她跳舞……”
郁寻春打住:“那不是应该是你戴这个头套更合适吗?”
“……这个角色在游戏里是个一米八的帅哥,我呢既没有一米八,也不是帅哥,而我老婆最爱看帅哥,我戴头套,你站人群里,一会儿她进来直接看你去了,我岂不是很丢脸?二次元老公和三次元帅哥,对我的打击可不一样。”
“……”总觉得哪里不对。
最后那头套还是被套在了郁寻春脑袋上,宋杭清的安排是他先邀请女朋友跳舞,跳到一半宋杭清再闪亮登场,然后郁寻春把女朋友交给宋杭清,趁机退场,再悄悄混入人群。
跳舞过程中,郁寻春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
宋杭清上场后他连忙把吃惊的女朋友牵过来,然后趁对方的注意力都在单膝跪地的宋杭清身上,离开房间摘下头套。
头套里太热了,他一脸汗津津的,里面应该是对方答应了求婚,全都在起哄让亲一个。
郁寻春笑着甩了甩汗湿的头发,他也替宋杭清高兴。
这场求婚前后策划了大半个月,但他来得突然没带礼物。
晚上出去逛逛看买点什么。
郁寻春一边想一边拿出手机,一通来自宴青川的未接。
他走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下,将头套放在身侧,拨了回去:“我刚扮玩偶没空,怎么了?”
心情好,郁寻春的声音很轻松,还隐隐带着笑。
宴青川那边静了静,郁寻春没有察觉到,还在说这边求婚的事。
说完又问:“你帮我去医院看小狗了吗?早上我走的时候感觉它好像没有特别精神,都是硬撑着在跟我玩,你过去的时候它有好点了吗?”
“……寻寻。”
郁寻春难得听见宴青川这样沉默,摆弄玩偶头的手突然就停了下来。
他轻轻问:“它不好了吗?”
这次宴青川没有叫什么宴春春,他说:“小狗走了。”
郁寻春安静下来。
其实也能料到。
小半个月时间,如果能活下去,早就好转了。
一直拖着一直拖着,不注定是这个结果吗?
电话那边静悄悄的,宴青川有点后悔在此刻告诉他这个消息,原本见证了朋友人生中的重要一刻,他那么开心。
但是如果为了所谓的怕他伤心而瞒着他,郁寻春就能高兴了吗?
宴青川也不知道。
如果郁寻春现在在他身边,他或许还能抱抱他。
第一次,两人通话时,电话内如此安静。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双方浅浅的呼吸声。
半晌后,郁寻春开口:“宴青川。”
“我在。”
“谢谢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郁寻春庆幸自己没有给小狗取名字。
他好像天生就和小动物没有什么缘分。
小时候郁寻春养过一只小狗,也不算养吧,就是偷偷藏了些吃的,拿去喂,还和席余馥商量说如果自己拿到全优可不可以养小狗,当时席余馥怎么说的郁寻春早就忘了,好像是既没拒绝也没同意吧。
结果第二天,郁寻春就听说别墅区里的流浪狗伤了人,下午就来了打狗队,手里拿着铁链铁棍和铁网。
郁寻春分不清那些被像一块死肉一样抛上车的狗里,哪只是他喂过的小狗。
小区里居然有这么多流浪狗吗?那时候他想。
但他记得席余馥在楼下望着他的眼神,冷的,冰的,她说别看这些热闹,影响学习。
是自己害死了小狗吗?
郁寻春不敢细想,也不敢多想。
后来他出国留学,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擅自钻进他屋里,怎么也不愿意走。
他就把对方当做一个互不干扰的邻居,后来那猫越来越放肆,把他的屋子当成了家,在沙发上舔毛在床上睡觉,于是郁寻春私心给它买了猫粮和罐头,偶尔那只小猫还会躺在他怀里撒娇。
毛茸茸的,软软的。
但是有一天那只猫也不见了,郁寻春只当它是过客,某天经过公园时,却看见它的尸体被丢在垃圾桶里,脖子上还挂着郁寻春买给它的小铃铛。
怎么死的,郁寻春不知道。
只是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生过任何饲养小动物的想法,可能没有什么缘分,可能没有自己它们反而活得更久。
生命太重了,他不敢也承担不起。
他还以为这只小狗会是个例外。
是自己离开前偷偷叫了它的名字,有了不应该的想法导致的吗?
“玲玲?怎么还不摘头套?”宋杭清出来找他,见他坐在走廊上发呆,“快别坐外面了,进去吃饭。”
好想回家。
郁寻春转头看向宋杭清:“哥,这个头套能送给我吗?我还挺喜欢的。”
“你要是喜欢你就拿走呗。”
“恭喜你求婚成功,礼物我回头补给你。”
郁寻春站起来,顶着头套他近乎两米高,宋杭清连他眼睛在哪里都找不到,开心地拍拍他:“你今天不仅帮了我大忙,还见证了我这一刻,我高兴得很,我要你什么礼物。”
他想拉郁寻春进去吃饭,郁寻春却说:“我临时有点事,就不吃了。”
“很急吗,要是不急——”
“很急。”
宋杭清也没勉强他,说等他下次去A市,再单独请他吃饭谢谢他。
郁寻春回到酒店,将行李一件件收好放回行李箱,然后又一件件拿了出来。
一只狗而已。
难道要为了一只狗,一只死掉的狗,放别人的鸽子?连安排好的工作也不做了?
郁寻春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心底有个声音说好想回家。
可那是他的家吗?
郁寻春不知道。
为什么想回去。
郁寻春也不知道。
他甚至不敢给宴青川打电话,问他小狗怎么处理的-
郁寻春熬了个大夜,早上勉强睡了两个小时,打车去工作室所在的CBD。
路程不算短,他压低帽檐在车上睡觉。
但也没怎么睡好,半梦半醒就到了。
工作日,CBD随处可见脚步匆匆的白领,这边上楼要刷卡,郁寻春先给对接人发了消息。
很快对方就回了电话过来,问他在哪里。
“我在……”
“那个穿着灰色帽衫,戴着鸭舌帽口罩背个书包的,是不是你?”
郁寻春四处看了看,不远处一个男人朝他挥了挥手。
对方同样穿了一件连帽卫衣,顶着一头好像刚从台风现场回来的凌乱发型,脚踩人字拖。
十一月,穿人字拖,不冷吗?
男人走过来,问:“你好,Spring吗?”
郁寻春点头:“我是。”
“你好,我是吕攀,我们微信里聊过。”他笑着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啊,熬夜加班来着,没来得及收拾。”
“没事。”
郁寻春跟着他进入写字楼,吕攀刷了卡,让他先进闸机,复而又刷了一次才进来,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郁寻春。
虽然看不到脸,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就非常年轻。
眼睛很漂亮,应该长得也不差。
像个大学生似的。
有看过他弹吉他的视频,吕攀知道他年轻,但看到本人还是有些意外,太年轻了。
转念又觉得正常,年轻才能写出那样有灵性的曲子,年纪大点,就跟他似的天天被工作抽干了阳气,只能写出一个屁。
“我先带你去会议室,简单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公司,”吕攀说,“一会儿等项目总监开完会也会过来,到时候我们再具体谈项目的事。”
他领着郁寻春进了公司,边走边介绍,游戏开发公司,那是熬不完的夜,加不完的班。
公司里所有人几乎都和吕攀如出一辙的不修边幅,倒是衬得郁寻春清爽整洁得像个异类。
有些在工位上伸懒腰的人,目光跟在郁寻春身上一路目送他进了会议室。
“喝什么?”吕攀问。
“咖啡。”
这种公司,上下级的等级制度并不明显,老板也得自己泡咖啡,吕攀直接点了外卖。
拿了外卖回来,郁寻春已经摘下了帽子口罩,正在看游戏的展示视频,这些是内部资料,不对外开放,只有到公司来才有得看。
民族怪志和蒸汽朋克所结合的架空世界观,说实话,郁寻春挺喜欢的。
可以做的音乐类型有很多。
他转着笔,手边的笔记本上已经记了很多内容。
“咖啡。”吕攀把咖啡放他手边。
郁寻春抬头道了声谢,他还没反应,身后跟进来的项目总监先倒吸一口气:“卧槽,这不是郁寻春吗?”
郁寻春和吕攀同时看过去,项目总监默默拿平板挡住了脸。
这不能怪她呀?
Spring还是她推荐给吕攀的呢!我靠,Spring是郁寻春,我靠……
郁寻春倒是没什么反应,礼貌地点了下头。
在郁寻春之前,他们其实已经换过两任音乐总监了,不是调性不符磨合不来,就是做了一半难以忍受吕攀的高要求撂蹄子跑路,明明游戏内最重要的并不是音乐这一块,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游戏在音乐这个板块波折这么多。
好不容易约到个Spring,结果是郁寻春?
陈树下意识地开始质疑,那些歌真的是他写的?他真能做出他们需要的音乐?
但她又觉得,坐在那里的郁寻春,和传闻里的好像不一样。
看着安安静静的,也不疯啊?
直到正式开始沟通项目内容,她才发现她真的小瞧了郁寻春,他非常专业,且迅速就抓住了他们游戏想要表达的核心。
简单听了听前任做出的音乐,立刻就能指出其中问题。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用,获得对方授权同意,我可以在当前基础上进行一些改编。”
改编并不比原创简单,但是这部分音乐的改编却可以给他们省下一笔费用,用以游戏开发。
毕竟3A,那是真烧钱。
合作当场就敲定了,吕攀没有多一秒考虑,彻底将音乐这一块外包给了郁寻春。
当然,费用也很可观。
合同从打印机里拿出来,摸着都还是热乎的。
郁寻春一一浏览,只在最后加上了一份保密协议,不能对外透露和郁寻春本人有关的一个字。
吕攀不理解但无所谓,迅速签上自己名字。
反而是陈树,看着埋头签字的郁寻春,心情有些复杂。
她能坐上总监的位置,就代表她并不是一个傻子,混迹在纸醉金迷的娱乐圈,人身上多少都有些浮躁和高人一等的。
但郁寻春,沉得像水。
安静沉稳高智利落,这是短时间接触下来,他在他身上看到的。
这样的人真的是造成那场火灾的罪魁祸首吗?
网友到底又看到了多少,没看到多少呢?
虽然郁寻春不坐班,但陈树依旧递给他一块工作牌,偶尔过来一趟用得着。
郁寻春随手将工作牌揣进背包。
吕攀要送,陈树抢了这个工作,两人站在一起等电梯时,她说:“抱歉,我之前因为网上的言论,对你有些偏见。”
郁寻春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没关系。”
“偏听偏信,是我的问题。”陈树说,“之后也算同事,合作愉快。”
“合作——”
“郁寻春?”
不速之客的声音,让他的话戛然而止。
郁寻春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程晁,他没应。
程晁大步流星走过来,果然就是郁寻春,他皱眉,语气虽然依旧温和,但听着总夹着几分质问:“怪不得在A市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你搬到B市来了?”
他看到陈树身上的工作牌,又回头看了眼这个规模不大的工作室:“你要和我置气,也没必要到这种地方来作践自己吧?你什么学历,来这种公司上班,能养活你吗?”
陈·在这种公司上班·树:?
程晁身上西装价格不菲,没想到穿得倒是人模狗样,就是嘴滂臭。
她死不乐意了:“哎呀,怎么这儿有狗在叫呢?”
郁寻春看向陈树,陈树也看出他不待见程晁了,插进两人中间挤开程晁:“不好意思啊,我们这种在这种公司上班的人,素质普遍偏低,没挤着您吧?
“不过您这么高贵,应该不会和我这种低素质的人一般见识的,哈?”
程晁沉着脸拂了两下胸前被陈树碰过的地方。
郁寻春看见了,脸也沉了下来。
但他依旧没有说任何话。
程晁叹了口气,退了一步:“郁寻春,你要是还生气,我和你道歉行吗?你要不想我和小夏联系,我可以把他删了,但你有必要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和我置这么久的气吗?”
烦人。
郁寻春转头看向陈树:“我是不是把工牌落在会议室了?”
“好像是诶,”陈树立刻道,“走,我带你回去拿。”
两人谁都不想理会程晁,郁寻春转身要走,程晁却不想放他走。
从头到尾,郁寻春都没拿正眼看过他,他莫名心烦,追上去抓住郁寻春手腕:“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当真就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陈树先忍不住了:“不是,人不想搭理你,没看出来吗?”
程晁没理他,低头看着郁寻春,很无奈:“我都说了我可以删掉小夏,你怎么还过不去呢?别闹脾气了。”
郁寻春想说你愿意和谁联系就和谁联系,但他又觉得不管他说什么,程晁肯定都会认为他是在置气。
他就是看不得郁池夏好。
郁寻春懒得给不想干的人解释什么:“麻烦你放手,不要耽误我工作。”
“你在B市住哪里,还住酒店吗?我跟你回去帮你把东西收拾了,你还是跟我回家,房间一直给你留着。”
他自说自话,郁寻春的火都上来了。
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怎么就一定认为他是在闹脾气呢!
郁寻春深吸一口气,忍着火:“程晁,我提醒你,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从头到尾,他的语气都很冷漠,即使喊了一声程晁的名字,也和以前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程晁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有些慌。
但他又觉得自己这么关心包容他,为了他一再退步,郁寻春却丝毫不领情。
他为此而不快。
“郁寻春,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
“不好意思,”郁寻春对陈树道,“能麻烦你帮我报警,并且替我证明是他纠缠我的吗?”
陈树在旁边都听了一肚子火了,立刻拿出手机:“没问题,交给我吧。”
手腕一松,程晁放手了。
郁寻春转头就走,陈树连忙跟着,回头看了程晁好几眼:“Spring,那人是你的朋友吗?”
“现在不是了。”
两人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在程晁耳边。
郁寻春连头都没有回,根本不屑于看他一眼,语气平淡道好像在说什么和自己无关的事。
程晁的心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跟上去,他觉得自己好像现在不抓住他,就永远都抓不住他了。
“呔!”陈树大喊一声,公司里其他人不由转头看过来,程晁也吓了一跳。
只见陈树将门一关:“我们公司狗不能进!”
然后唰的一下,落下了门内的百叶窗。
郁寻春也被她这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给搞懵了,沉默半晌,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原本郁寻春是计划在B市多留几天,先做几个demo让吕攀他们听一听,确定好后期音乐的基调。
但程晁的出现实在晦气。
他不知道他是来这边工作还是如何,但只要继续留在这里,就有几率会再次碰见他,郁寻春当场改签了机票,连夜扛着飞机离开了B市。
并且他还和吕攀说好了,以后有事线上联系,不是那种地球明天就要爆炸的事,他就不会再去公司的。
太晦气了!
意外的是,宴青川并不在家。
现在并不是他的工作时间,郁寻春有些奇怪,反反复复在屋里转了两圈,捏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纠结要不要给他打电话。
可是有必要吗?
这么大的人,有点自己的事情耽误很正常啊?
室友而已,他干什么事也不会都告诉宴青川啊……
郁寻春倒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看着手机,偶尔抬头望一眼玄关。
就这样不知道看了多少眼玄关,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宴青川看到玄关的鞋还有点意外:“寻寻,你回来了?”
郁寻春走过去:“嗯,我回来了。”
他看到宴青川怀里抱着东西,顺手去接,不算沉,但也有点重量:“这是什么?”
“小狗。”
“什么?”郁寻春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把小狗送去火化了,”宴青川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罐放在郁寻春掌心,“这是小狗的骨灰。”
郁寻春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他下意识别开脸。
宴青川当没看到:“你会害怕吗?”
郁寻春摇头。
宴青川四处找地方:“那放在家里,我找人算过了,小狗很爱你,不想离开你。”
转头见郁寻春还站在原地,宴青川凑过去,歪头看他。
“或者,我们还可以给小狗办个葬礼?”
第35章 第 35 章
第35章
小狗的葬礼。
好奇妙的五个字。
小狗也可以办葬礼吗?
宴青川看出了他的茫然, 点头道:“当然了。”
郁寻春心里很酸:“为什么?”
“葬礼吗?”
郁寻春摇头,他看着手里小小的骨灰盒:“为什么会爱我?我不是没有救下它吗,也没有认识多久,说不定在医院这半个月还延长了它的痛苦。”
他好像难以接受, 下意识否认着, 甚至质疑宴青川:“你是不是被骗了?这么迷信的东西你也信?”
“为什么不爱呢?”宴青川反问, “小狗或许都没见过妈妈,饥一顿饱一顿,为了一口吃的天天和别的狗打架, 出了车祸就被人丢在路边等死。你是唯一一个想救它的人, 你天天去看它, 抚摸它, 期盼它好起来,它为什么不爱你?”
“它不爱你,爱谁呢?”
郁寻春沉默下来,过了很久,他说:“……不对。”
“哪里不对,为什么不对?”
宴青川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郁寻春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抬眸,眼眶红得要滴血似的,却没有眼泪落下,他固执地反驳宴青川:“就是不对。”
爱是可以这么轻易得到的东西吗?
他救它,是因为他刚好从那里路过, 而它刚好躺在那里。
就算不是它, 那里躺着一只小猫一只小鸟他也会救。
它又不是唯一。
他去看它, 但宴青川也去看它, 医院的医生护士们都在细心地照顾它,甚至比他更多, 它为什么不爱他们,要爱他?
这不对。
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付出,他只是用那一点点没有用的怜悯和可怜,就能换到爱了吗?
不对,这不对。
他直直望着宴青川,倔强地不认可他的说法。
但宴青川也毫不退步,他垂眸同郁寻春对视:“没有什么不对,小狗就是爱你。
“如果不是爱你,不是想回应你,它那么小小一个,是怎么撑过一次又一次手术的?
“如果不是爱你,为什么它唯独对你一个人摇尾巴?
“医院都说它能撑这么久是个奇迹,它不能自主进食,不能站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每天靠着盐水吊命。
“如果不是爱你,它怎么可能撑这么久?”
宴青川的声音明明那么温柔,但他的话却狠狠在郁寻春心上划下一刀又一刀。
每一个字都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很想反驳,很想说不对,但喉咙里却像是被灌满了铁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从小到大构建起来的,关于“爱”的认知,被宴青川强势又不讲道理地击碎。
可是为什么?
他凭什么?
他无法理解宴青川话里的每一个字。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没有道理又无条件的爱?
哪怕对方只是一只小狗。
郁寻春也难以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沉默地站着,像一尊雕塑。
宴青川却一次又一次,不顾郁寻春的排斥和抗拒,强硬地踩进那条边界线,用小狗。
“寻寻,”他握住郁寻春的手,白瓷的小罐子好像已经被郁寻春捂得温热,宴青川看着他的眼睛,“小狗的爱就是这样直白又没有道理,小狗的爱也不需要任何条件,你爱它,它就会爱你。”
又是这种眼神,温柔,纵容,无奈,还有一些郁寻春看不懂的情绪。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看穿一样无所遁形。
“我不爱它。”郁寻春慌忙将骨灰盒塞进宴青川怀里,一只路边顺手捡到的小狗,他怎么会爱它?
他不爱它。
它也不爱他。
他一秒也无法在客厅多呆,逃一样回了房间。
房门轻阖,客厅安静下来,宴青川轻轻将小狗放下,他望着郁寻春紧闭的房门,重重叹了声气。
不应该这样的,宴青川并不是想要逼他。
他只是没有办法看到郁寻春一再地否认和质疑自己。
但他想错了,爱这个字,对他来说太重了。
小狗的骨灰只有几两,但小狗的爱是郁寻春无法承受的。
他没有感受过,他无法想象。
所以他逃了。
因为他既无法被宴青川说服,又无法坦然地面对自己,只有不接受,不接受小狗的爱他那套深入骨髓的逻辑,才能得以自洽。
郁寻春坐立难安,不停在屋内踱步,甚至下意识地将指甲送到嘴边,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又连忙把手收回去。
不能啃。
啃手会让指甲不好看,会被惩罚。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其实已经没有想宴青川的那些话了,什么爱不爱的。
他反反复复将衣柜里的衣服叠了两三遍,沙发上散乱的曲稿也一张一张弄整齐,连个卷边也不能有,重新铺好床,被面要没有一丝褶皱,地毯上的头发也要仔仔细细捡起来。
做完这一切,郁寻春静静地坐在床边。
呜——
窗户没关严,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吹起窗边的纱帘,呜呜呜和谁家小孩在哭一样。
郁寻春走过去,拉开窗户,深秋的寒风猛地撞进来,桌上才整理好的稿纸在屋内翻飞,郁寻春身上的长T被风灌得向后鼓起,他茫然地将头探出窗外,往下看了一眼。
冷风刮得脸很疼,眼睛也很涩,郁寻春收回脑袋,关上了窗户。
他踩着地上的稿纸躺上床,被子一拉,盖住了脑袋。
没过多久,房门被敲响。
叩叩叩。
响了三下。
屋里静悄悄的,没人应声。
“寻寻?”宴青川等了会儿,轻轻压下门把,“我敲过门了哦,我进来了?”
屋里开着灯,地上散了一地的稿子,床上的被子高高拱着,里面的人团成一团,也分不清哪边是头哪边是脚。
“寻寻?”
无人答应。
“好吧,我知道了,寻寻不在。”宴青川捡起手边的稿纸,卷成卷,戳了戳被子,“不过这个被子里看着好像藏了什么宝贝?”
他将纸卷凑到嘴边,当喇叭使:“寻寻,寻寻在吗?寻寻要是不在的话,我就把你藏在被子里面的宝贝偷走了哦。”
“好,他不在,让我来看看他平时都在房间里藏了什么好东西。”
宴青川掀被子,里面被压得很紧。
他又换了个地方,同样拽不开。
再换,原本散在外面的被子跟长了脚一样,自己钻了进去。
宴青川佯装苦恼:“行吧,那一起打包带走,幸好我别的不多,就是有劲儿。”
他团着被子一整个抱起来,郁寻春受不了了,连滚带爬地从被子里蹿出来。
他跌坐在床上,头发也是乱的,衣服也是乱的,在被子里闷得脸红红,瞪着宴青川,用眼睛骂人。
宴青川惊讶捂嘴:“哎呀,原来寻寻是把自己当宝贝藏起来的呀?”
他笑着凑近:“那我找到你,有什么奖励吗?”
郁寻春此刻的表情,就和他枕边那个小河豚一模一样,气呼呼地瞪了宴青川半天,把他推开下床。
“你怎么随便进我房间,你不礼貌!”
“我敲门了。”
“我没说请进!”
“我说了,我说我进来了。”
“那我也没同意!”
“可你也没拒绝啊。”
歪理多得要死,郁寻春烦死了。
臭着脸站着:“你到底要干嘛?”
宴青川递给他一个封了火漆的信封,郁寻春拆开,又不说话了。
里面是一封小狗葬礼的邀请函。
宴青川拉着他出去,谁也没提之前两人在客厅争执不下的所谓的爱与不爱。
郁寻春盘腿坐在茶几旁,盯着手里的邀请函看了半晌:“好丑。”
“嗯,我没有艺术细胞。”宴青川说,“那做邀请函这个任务交给你?”
茶几上摆着一些卡纸和贴花,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郁寻春好奇:“小狗的葬礼也要邀请人吗?”
“为什么不呢?”宴青川说,“朋友和亲人离世,不都会邀请他的朋友和亲人来参加吗?小狗是我们的朋友,那么邀请我们的朋友来悼念它合情合理嘛。”
郁寻春微微皱眉,想反驳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宴青川总是有很多歪理。
他又说:“还要让他们带礼物。”
“为什么?”
“因为小狗会开心。”
郁寻春看着桌边的骨灰盒:“如果我不把它留在家里,它会开心吗?”
宴青川:“你想埋掉吗?”
郁寻春点头:“我不希望它和我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它能早点去投胎,下辈子如果还当小狗的话,我想它做一只健康快乐,有人……找一个好的主人。”
“当然,”宴青川低头看他,省略了小狗爱你那一句,“小狗会的。”
他坐在沙发上,郁寻春坐在地上,两人对视片刻,郁寻春先别开了脸。
葬礼要邀请朋友,小狗没有朋友,但他们的朋友就是小狗的朋友。
这是宴青川的歪理。
郁寻春却认真思考起来,要邀请谁来参加小狗的葬礼。
宋杭清在B市,太远了,他身边除了宴青川好像也没有别的人……哦,不算朋友,但也有一个。
他邀请桑朔来参加小狗的葬礼-
看到消息时桑朔刚从录音室出来,最近工作不顺利,他整个人都有些烦躁。
看到郁寻春莫名其妙的邀请,只觉得他有病。
[不去。]
他自己这边顾不过来,谁要去参加狗的葬礼啊?
还让他带礼物,你没事吧,咱俩很熟吗我要给你狗带礼物。
没多久郁寻春的消息又来了,这回是语音,桑朔翻着白眼心想不管你说什么老子都不会去参加你家狗的葬礼,我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做。
郁寻春:“你来,下次我免费给你写歌。”
桑朔:“我去。”
嘴比脑子先动。
消息发过去桑朔原地凝滞了两秒,怒而骂道:“我靠郁寻春,你太阴险了!”
居然来这套!
桑朔骂骂咧咧地打开购物软件,进入了宠物板块。
他大爷的,这辈子他还没给狗挑过礼物!
为了这个葬礼,桑朔特地空了半天时间,经纪人知道他要去参加葬礼,顺嘴问了一句:“是什么很近的亲戚吗?如果不是的话能别去就别去了。”
他之前因为有一回去参加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的葬礼,在葬礼上被莫名其妙的亲戚按头灌酒,闹了一回架还打到了派出所去,好家伙那让媒体一顿乱写,经纪人实在害怕旧事重演。
听到桑朔要去参加葬礼都下意识心紧。
“你放心,不是什么人的葬礼。”
“不是人的葬礼那是什么葬礼?”
“狗的。”
“?”
“狗的葬礼,有必要穿成这样?”经纪人上下打量他。
桑朔穿了一身黑,连手里的伞都是黑的。
桑朔:“以示尊重。”
长腿一跨,撑伞迈入雨中,他在经纪人充满疑问的注视下出门了。
小狗的葬礼,说复杂也没多复杂,送礼物献花,连埋葬的坑也小小一个,没多久就盖满了土。
桑朔抱臂站在郁寻春身边,看他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心想人都要免费给自己写歌了,意思意思安慰两句吧。
“你也别太伤心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郁寻春无语,“我觉得你最好闭嘴。”
桑朔看着小墓碑上的狗名:“你这狗名字倒是取得挺有意思,就叫小狗?”
“谢谢你来参加小狗的葬礼,你可以走了。”
“你让我来我就来,你让我走我就走,你以为我是什么?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桑朔切了一声,“我才不走。”
“你走不走?”
“不走。”
“你还想我给你写歌吗?”
“哈?郁寻春你想威胁我,你要点脸。你自己说要给我写歌,感情骗我是吧?”
“我是说给你写,但我没说什么时候给你写。”郁寻春说,“你要是不走,我八十岁才给你写,你能活到八十吗?”
“诶哟,我不能活到八十你就能活到八十了吗?”
“我无所谓,我活不到八十,我不就不用给你写歌了。”
“嘿,你——”
两人凑在一起说不到两句又开始互相呛嘴。
那边宴青川的朋友准备离开宠物陵园,蒋洲过来和郁寻春打了声招呼:“小寻春,我们走啦。”
郁寻春和他们挥手。
宴青川做完收尾也过来,招呼郁寻春回家。
郁寻春挤开桑朔:“你不走我走。”
“不行,”桑朔抓住他,“你不能走。”
“那个谁……你说他是你室友是吧?”桑朔对宴青川道,“郁寻春今天下午借给我。”
宴青川笑笑:“这你恐怕得问他自己。”
郁寻春:“?”
郁寻春当然是说不了,桑朔拽着他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这可由不得你,你知道我一天的通告费是多少吗?你让我来参加你家狗的葬礼,还让我带礼物,我没收你出场费就不错了,你不得赔偿我这半天的损失吗?”
他打开车门就把郁寻春往副驾塞。
“你放开我!”郁寻春扒着车门不放手,对着宴青川喊救命,“宴青川,快救我!”
宴青川远远看着,将手拢在嘴边:“寻寻,跟朋友好好玩,结束我去接你。”
“宴青川,你这个叛——呜。”
他被桑朔连推带攘地塞进车里,车门一关,什么声音都没了。
白色小车从宴青川面前驶过,郁寻春放下车窗骂了声叛徒。
宴青川笑着同他挥手。
桑朔车速快,开着窗户实在冷得很,郁寻春关上窗缩回座位上:“桑朔,你这是绑架。”
桑朔:“那你报警啊。”
郁寻春翻了个白眼,双臂抱胸:“你到底要带我去干嘛?”
“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一脚油门,把郁寻春拉到了录音室。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郁寻春莫名其妙,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浑身写满两个字——不爽。
对桑朔也没什么好脸色。
桑朔磨了磨牙,忍着脾气:“喝什么?”
“咖啡,要手磨的。”
“只有速溶的,你爱喝不喝。”
“那我不要,”郁寻春起身,“我要走了。”
“行行行行行,”桑朔有求于他桑朔理亏,臭着脸把人按回去,“给你点外卖行吧,祖宗!”
“所以,让我来你录音室干嘛?”
“也没干嘛。”桑朔顾左右而言他。
郁寻春隐约有猜到一点:“不会是邀请我来你录音室参观的吧?那我参观完了,我走了。”
“差不多行了郁寻春,张嘴要走闭嘴要走你威胁我是吧?”
郁寻春歪头,一副“你说不说吧”的表情。
操。
桑朔骂了一声爹。
一会儿摸摸脑门儿,一会儿抠抠脖子,浑身刺挠。
主要是他不要面子的吗?这说出来多丢人啊?
不蒸馒头争口气,这气都没争上呢,馒头全露馅了。
“行,你不说我说。”郁寻春没那个耐心和他磨叽,“你把我拉这儿来,不就是你录歌出问题了吗?啧,我给你写的歌可是完全在你音域区间内的,这你都没法唱?”
桑朔:“……”
靠啊,听听他这嘲讽!
桑朔气死了,但偏偏他还不能反驳,因为他,确实唱不好!!!
啊啊啊啊啊啊输了!!!
他破罐破摔:“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注意用词,没有帮不帮。”郁寻春说,“咱俩之间只存在金钱交易。”
“行,”桑朔咬牙,“你要多少。”
郁寻春抬指在空中挥了两下,是个让他进棚的手势:“哪段有问题,先唱来听听,要是唱得太差给钱我也不干。”
桑朔进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当着郁寻春的面,唱他写的歌,他还有点紧张。
“别紧张,”郁寻春说,“你当我是死的。”
桑朔:……这是人说的话吗?
谁也没在说话,郁寻春放了音乐,第一次桑朔数拍子进慢了,第二遍他一开口表情就裂了。
瞄了眼郁寻春,他没吭声,戴着耳机很专注,桑朔拉回注意力,聚精会神。
唱了一小段。
郁寻春摘下耳机,拉过话筒,毫不客气:“桑朔,怪不得网友嘲你唱功,你以前的歌全靠修音师给你修?你演唱会也不开麦?”
桑朔忍无可忍:“你放屁!”
桑朔当初在团里是rap担和舞担,单飞后的歌也是rap更多,所有专辑的大方向都是舞曲,郁寻春给他写的也都是舞曲的方向,只是每首歌之间的风格有些差异。
比如他现在录的这首,是一首典型的deep house,和他之前所有歌曲最大的区别就是,这类风格的舞曲对唱腔的要求很高,要深邃、有灵魂,带着吟唱感。
作为舞曲,deep house并不是那种会让人畅然舞动的类型,反而更适合安静聆听。
于桑朔来说,他的唱功在这方面确实还有所欠缺。
但还是那句话,虽然他不是顶流,但也是当红流量粉丝很多,很多时候录音室的老师对他的要求就没有那么高,即使他自己觉得不对,他们也是以夸奖鼓励为先。
让他不要急,慢慢来,总能行。
桑朔和新风格磨合不上来,听那些录音师不走心的夸奖反而听得他一肚子火。
所以他才想找郁寻春,作为词曲人没有人比他对自己的歌曲更熟悉的了。
但是,他那张嘴就跟淬过毒一样!
他到底是找郁寻春来帮忙的,还是来找气受的!
“你之前在综艺上唱blues不是唱得挺好的吗,还有Jazz,”郁寻春重新戴上耳机,“你往那边靠一靠,再来。”
“……”桑朔吐了口气,重新开口。
然后,他得到了他人生中最多的否定。
“不对。”
“停。”
“重来。”
“你不会怎么发声都要我教你吧?”
“保持住。”
“再来一次。”
“再来。”
音乐停下,郁寻春面无表情:“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唱的什么东西?一个小时,越唱越差了?你就这水平?”
桑朔嗓子都要唱冒烟了:“郁寻春,你故意折腾我是吧!”
“我,有必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就为了折腾你吗?别太拿自己当回事。”郁寻春隔着玻璃和他对视,“既然你让我来做这首歌,那你就必须按照我的要求来。
“你要接受不了,OK啊,把这个小时的钱结我,我走就行。”
干。
之前被人捧着哄着还不高兴,现在有对比知道那样录音多爽了吧?
桑朔深吸一口气:“再来。”
两人在录音室磨了一下午,郁寻春一句一句,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他抓,到后面桑朔终于找对了感觉。
手机响了,郁寻春看了眼来电人,对桑朔道:“休息吧,我接个电话。”
一下午没出过棚的桑朔:“……”
真他爹魔鬼啊,要接电话才让他休息。
电话是宴青川打过来的,郁寻春走出录音室,顺手带上了门。
“寻寻,结束了吗,要我来接你吗?”
郁寻春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八点了:“不用,我这边快结束了,我自己回去。”
“那我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好。”
郁寻春进屋,看桑朔抱着保温杯在喝水,他开始收东西。
桑朔立刻:“你干嘛?”
“八点了,”郁寻春说,“我要下班了。”
“不行。”桑朔拦在门口,“我还没录完呢。”
“就你这速度,你录个通宵都录不完。”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啊,你桑朔,嗓音天才,行走的CD,够好听了吧,让开。”
“嘿,我这暴脾气,别以为我没听出你在讽刺我。”
“嗯,还有点自知之明。”
郁寻春把他从门边扒拉开,桑朔堵着门不让:“你现在不能走,我一会儿有个朋友过来,你得跟他见一面。”
“凭什么?”
“凭你现在就在我的录音室里,我不让你走,你就出不了这门。”
郁寻春但凡能赢过他那力气,也不会被他薅上车。
他无语地在沙发上坐下:“我为什么要和他见面?”
“就林子越,以前跟我一个团的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现在也是音乐制作人,想认识你,和你聊聊合作的事儿。”
郁寻春低头按手机:[晚点回,自己吃,别等。]
宴青川:[地址,我来接你。]
没多久林子越就来了,他在外面敲门,桑朔没让他进,先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林子越我再次警告你,你要找Spring合作可以,但你不准找他买歌,你但凡找他买歌你就是背叛我,那就没兄弟做了,懂?”
他门没关严,即使压低了声音,威胁的话也顺着门缝飘进了郁寻春的耳朵里。
郁寻春愣了愣,能这样说话的人关系一定非比寻常。
以前他也像这样威胁过程晁……不是,有病吧?想他干什么?
他抬手挥掉头顶不存在的画面。
桑朔进屋一顿:“你坐这儿摇花手呢你?”
郁寻春:“……”
“Spring你好,我是林子越,”林子越拨开桑朔就来了,握住郁寻春的手之后,盯着他越看越不对劲,他退后两步凑到桑朔跟前,“这不是你那对头吗?”
“……”桑朔的陈年记忆又被翻了出来,“说来话长。”
郁寻春急着回家,他直言:“桑朔说你想和我合作?”
“对,我这边有个项目是电影配乐,人手方面有点吃紧,”林子越说,“你有没有兴趣来我工作室?”
郁寻春听过林子越的歌,他是一个各方面都很成熟和有想法的音乐制作人,他不答反问:“我手里有个3A游戏的配乐项目,你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
林子越:“我可能不太抽得出身……”
郁寻春:“我也是。”
林子越小声凑到郁寻春耳边:“那你能不能给我写几首歌呀?”
“林子越!”桑朔大喊,“你这个叛徒!我听到了!”
手机叮咚,郁寻春低头一看,宴青川到了:“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了。”
林子越:“别急啊,先加个微信。”
郁寻春打开二维码,林子越扫他,桑朔还在旁边念:“要被我发现你背着我找郁寻春约歌,你就完蛋了。”
说着他随意一瞟,目光从郁寻春半低着头的脸上一晃而过。?
他把视线拉回来,盯着郁寻春看了半天:“郁寻春,你和池夏什么关系?”
郁寻春正给林子越打着备注,以为他又在找茬,头也没抬:“你不会以为你这样就能激怒我吧?”
桑朔一愣,确实两人当初结梁子就是因为池夏来着。
当时郁寻春可是一听池夏的名字就翻脸了。
“上次池夏找我,说替你向我道歉。”???
郁寻春没绷住,好像桑朔嘴里说的不是中文似的。
“我当时也觉得特别莫名其妙,我和你的事儿和他有关系吗?他是你谁啊,要他替你向我道歉?”
“谁也不是。”
“没多久我又和他在后台碰见了,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桑朔凑近,看着郁寻春的眼睛,“我发现他有些角度,和你一模一样。”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6章
郁池夏和他很像?
郁寻春突然就笑了。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你刚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很好笑吗?
桑朔莫名其妙,但还是道:“我说我觉得池夏有些角度和你很像,特别是侧影。”
再听一遍还是很好笑。
因为无语,所以好笑。
当初所有人都指着监控里的郁池夏说是郁寻春的时候, 他都没觉得这么好笑。
“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郁寻春对桑朔道, “以后别跟我提这些不相干的人,我已经退圈了,对圈内八卦也没兴趣。”
手机响了, 宴青川的消息, 说在地下停车场。
郁寻春回了个[来了]。
他从录音室离开, 桑朔拉开门探出半个身子:“不是, 郁寻春你真走啊,人林子越都来了不一起吃个饭?”
郁寻春头也没回地在空中挥了两下手。
桑朔骂骂咧咧关上门,回头林子越紧盯着他,看得他浑身发毛:“你那什么眼神?”
“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了,你还邀请他吃饭?”
“哈?”桑朔大声,“放屁,那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早跟他拜拜了好吧,你都不知道我今天被他折磨成什么样——”
桑朔在屋里大倒苦水,那边郁寻春已经走到了电梯口。
按下下行键,郁寻春站在一旁静静等着。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走廊里的某扇门突然打开, 林泽宇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刚才确实听到了有人叫郁寻春的名字, 林泽宇左右看了看, 走廊里空荡荡的, 并没有人,听错了?
正准备回屋时, 眼尾余光突然扫到了走廊尽头的人影,恰好电梯到达,对方走进去,转身。
还真是郁寻春。
林泽宇挑眉-
“和朋友玩得怎么样?”
刚拉开车门,郁寻春听到宴青川这样问。
他不爽地看了宴青川一眼,矮身坐进去:“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叛徒!我让你救我,你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我绑走?”
宴青川趴在方向盘上笑:“我看你挺开心的呀?”
“什么开心!谁开心了!”郁寻春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我对头。”
宴青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你跟你对头下午干架了?”
“我们是成年人。”
宴青川听得好笑:“好吧,那请问成年人郁寻春先生,下午和对头共处一室,赢了吗?”
“当然了。”郁寻春说,“我还以为他要带我去干什么呢,结果是他唱不了我的歌,让我帮忙录音,哈,废物。”
车从停车场出来,上了主路。
冬天到了,路边行人裹着大衣和羽绒服脚步匆匆,车内空调往外送着暖风,郁寻春坐了一会儿有点热,脱掉了外套。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袖子稍微有点长,他话说到兴头上时又爱比划,手掌缩在袖子里,露出几根细长的手指在半空中比划来比划去。
“他还说我故意刁难他?你不知道他唱多难听,我真该录下来给你听听,他就比你唱得好一点。”
他伸手在宴青川眼前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郁寻春要弹吉他,要拉大提琴,指腹长着一层茧,指甲也几乎是齐着甲床剪的,但他本身甲床就长得漂亮,饱满且长,还带着点粉。
在空中晃来晃去的,看得人心痒。
恰好红绿灯,宴青川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
“我唱歌真有那么难听?”他笑着问。
郁寻春看着他,脸上写着“这话你也真说得出来”。
宴青川低头笑起来,郁寻春往回缩手,宴青川握着没放,帮他把过长的衣袖往下翻折了一点才松手。
“我又不是小孩儿。”郁寻春哪儿哪儿都不得劲,缩回手在毛衣上蹭了蹭,自己动手把另外一边的袖子折起来。
他耳根有点红,转头看着窗外不说话了。
“我觉得我唱歌挺好的呀?”宴青川清了清嗓子,张口就来了一段。
郁寻春默默塞住耳朵,生无可恋地靠在椅背上:“求求你放过我的耳朵吧,它工作一下午已经够辛苦了。”
宴青川偏偏要跟他作对,还往他那边凑,魔音灌耳,郁寻春躲也躲不开,逃又逃不了,气得伸手去捂他的嘴。
宴青川笑着躲开:“开车呢,多危险啊?”
“你也知道你在开车呢。”郁寻春咬牙切齿,从书包里翻出帽子扣上,还把口罩当眼罩使,双手一抱胸不搭理他了。
旁边宴青川仍未放弃展示他的歌喉。
一直到停车,郁寻春逃也似的跑了。
毛衣漏风,冷风一吹郁寻春从车上带下来的那点热气就被吹散,他抱着胳膊搓了搓。
回头拿外套,那边下车的宴青川刚好先他一步,手刚摸到衣角,外套嗖的一下就飞走了。
“冷吧?”宴青川走过来,“让你不拿外套。”
“我这不是来拿了吗?”郁寻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伸手去抢,宴青川非要跟他对着干似的,手一别避开他,接着郁寻春眼前一黑,隔着外套感受到两只大手揉面团一样在他脑袋上裹了两圈。
扯下衣服,宴青川果然不见了。
郁寻春一脑袋毛都被他搓起了静电,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追:“宴青川,被我抓住你就完蛋了。”
宴青川没跑,就是两条腿走得飞快,身上长大衣的衣摆前前后后在空中晃悠。
郁寻春抓住他后被他顺手一捞,揽住肩膀,没骨头似的压住他:“寻寻,大街上这么多人呢。”
周围确实都是人,郁寻春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宴青川也帮他顺了顺。
如果胳膊肘没有架在他肩膀上的话。
“这样就好看了吗?重死了。”郁寻春推开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
位置在窗边,可以看到楼下的街景。
吃饭时,宴青川转头看了眼窗外,招呼郁寻春:“寻寻你看。”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个中年人拉着一个小板车,小车上的笼子里面汤圆似的挤着几只小奶狗。
旁边蹲着几个小姑娘。
两人吃完饭下来,笼子里的狗崽子只剩下两只,挤在一起取暖,哼哼唧唧的。
“自家狗下的崽,”中年男人抱着手冲他们介绍,“品相都很好,就剩这两只了,一起的话给你们算便宜点。”
郁寻春低头看着那两个小团子。
宴青川那肩膀碰碰他:“要不要养一只?两只也行。”
男人一听,立刻打开笼子,抓着小狗后脖颈提溜起一只,给郁寻春看:“你看看,没有任何毛病,皮肤病耳螨啥的都没有,在家喝的都是羊奶喂的生骨肉,你放心,身体好得很。”
小狗乖乖被拎着,也不挣扎,黑漆漆地眼睛望着郁寻春。
男人一边说着“你摸摸你摸摸”一边把狗往郁寻春怀里塞。
那狗一到郁寻春怀里,马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团起来。
宴青川跟着摸狗:“寻寻?”
郁寻春摇了摇头,把狗还给男人:“我们再考虑下。”
“哎呀别考虑了,等你考虑好,回来都被买走了!”男人扯着嗓子对他们背影喊。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宴青川问:“不喜欢?”
郁寻春摇头,当然喜欢了。
他刚才抱着小狗的时候偷偷捏了下它的小爪子,它现在还小可能还没走过太多的路,肉垫不像成年狗狗那样长了茧,特别软。
就是因为太软了,才显得格外脆弱。
“我怕养不活。”
“怎么会?”宴青川回忆着,“那狗看着挺壮实的,狗主人应该没说谎。”
“不是狗的问题,”郁寻春看了眼宴青川,“是我的问题,我以前……”
每只小动物在他身边都离不开一个死字,郁寻春确实没有勇气再去承担一个生命。
宴青川静静听着,听完道:“我懂你这种感受。”
郁寻春不由侧目。
你怎么会懂。
“我当然懂,”宴青川讲起他小时候,“我小时候养过一只乌龟,我可喜欢了,我就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能活一千年……”
郁寻春:?
“它就养在我们家院子里的池塘边,我可喜欢它了,我给它盖房子,一日三餐我都亲自给它准备,结果有一天它滑进池塘里淹死了。”??
不是,乌龟也能淹死吗?
“也不是淹死,它不会游泳,它是一只陆地龟。”
“……”
“你不知道我当时多伤心,我爷爷帮我把乌龟捞起来我伤心死了,饭都不想吃,哭了一整天呢。”
“你那时候多大?”
“四岁?还是五岁?”
郁寻春很是一言难尽:“……四五岁分不清陆龟和水龟也正常。”
宴青川深以为然:“从此我就再也没养过乌龟了,哦对,它也在咱们小狗那个陵园,我今天都忘了去看看它。”
“你早把人忘了吧?”
“一般确实很难想起来。”
郁寻春无语地笑了下,他想说可我忘不了,但他又发现,如果不是特定情况,他其实很少想起那只小狗和小猫。
他甚至都没有怎么为他们的死亡而伤心过,包括这一次的小狗也是。
初听死讯时好像难以接受,但第二天睁眼时却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他没有经历过宴青川那种,为了一只乌龟而食不下咽痛哭一整天的情况。
可能是因为他,并不爱它们吧。
“所以呢,小动物的死亡有很多意外,但怎么能说是你造成的呢?”
宴青川抓住他的手往回走:“这样,我们把那只小狗买回家,看它到底能不能活,它要是能活下去那就说明你没有问题,它要是不能活下去,那也是怪我今天非要带它回家,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样是可以的吗?
他应该拒绝,应该甩开宴青川的手停下来,他现在并没有做好迎接一个新的生命的准备。
郁寻春的心里在不断地拒绝和排斥,但他却什么都没做,被宴青川拽回了狗贩前。
“就说让你们别考虑了吧,狗已经被买走了。”
笼子里空空如也,没了小狗的身影。
郁寻春松了口气,他看着狗贩收拾好笼子离开,看着空铁笼在板车上摇摇晃晃,说:“下次吧。”
宴青川:“早知道走快点了。”
手机响了,郁寻春走到一旁去接电话,回来对宴青川道:“我有点事,你要不要先回家?”
“一个人回家?”宴青川一口回绝了郁寻春,“我不要。”
郁寻春颇有些无语,有时候宴青川就跟个小孩子似的。
真想问问他几岁。
但以他的了解,这话问出来,这人马上就要顺杆子爬上去说自己三岁了。
宴青川问他:“这么晚,什么事?”
“之前工作酒吧的老板让我去救个急。”
郁寻春顿了顿:“你要不要一起?”
说这话时,宴青川已经走到了车边,趴在车门上朝他招手:“我还没见过你打碟呢,快点。”
还催他。
“……”就无语。
郁寻春快步过去-
今晚是林泽宇的生日,他大手一挥连着包了好几个酒吧,入场酒水全都算他的。
整条街都陷在那种热闹的氛围里。
寿星站在二楼,楼下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全都为他举杯欢庆。
灯光暧昧肉///体碰撞音乐沸腾,喷射出的香槟引起欢呼阵阵。
林泽宇坐在沙发上,看到在场的程晁,想起来什么似的放下酒杯:“对了,我今天看到郁寻春了。”
他本就是人群中央,一句话更是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程晁。
“郁寻春?”有人问,“你别说,我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都快记不起这人了。”
暗昧的灯光一扫,恰好照亮了林泽宇下巴上的那道疤,不算很深,但也缝了两针,是郁寻春当时将他踹进泳池时留下的。
“你们猜我在哪儿看见他的?”林泽宇笑道,“好像在一个什么音乐的工作室里,他现在是沦落到去给别人打杂了?”
“听说他这次和简司州闹分手,被家里停了所有卡。”
“诶诶,之前网上的照片你们有看吗?他在垃圾桶旁边抽烟那个,鞋都没穿,狼狈得要死,估计就是那会儿吧?”
“那他现在在干什么啊,扫大街?”
一群人调笑着,用最大的恶意揣测着郁寻春当前是如何狼狈和落魄,脸上的笑容丑陋不堪。
程晁没有参与进去,他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喝酒。
他心情不好,从那天在B市遇到郁寻春之后。
但他不吭声不代表别人不会问他,特别是他可是这群人中的圣父第一人,唯一受得了郁寻春还愿意和他做朋友的。
“阿晁,你给我们说说呗,他现在的情况你应该最清楚了。”有人过来和他碰杯,好奇道,“以他那个缠人劲儿,从家里出来肯定第一个找你,这段时间他是不是都在你家住着呢?”
程晁仰头一口闷掉杯里的酒,拿过酒瓶满上,语气冷淡:“不知道,他早不在我家了。”
众人听出其中深意,更来劲了:“什么意思?你们俩闹掰了?”
“我靠,这好事儿啊!你终于摆脱郁寻春了,恭喜恭喜,这不得多喝两杯!”
有人扯着嗓子吆喝开,大家一听,全都凑过来和程晁喝酒,八卦他到底是怎么和郁寻春分手的。
“我早就好奇你为什么能容忍郁寻春那么久了?”
“之前我们聚会你总爱带他来,每次都闹得不怎么愉快,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真想在门口贴个牌子说郁寻春和狗不能入内。”
“你终于受不了他了,快说说快说说,你们是怎么闹掰的?”
酒一杯接一杯递过来,红的白的黄的,程晁来者不拒。
有人看出不对:“不对啊程晁,你别干喝酒,倒是说说呀。”
“还能怎么回事?”程晁沉着脸怂了怂肩,“我劝他别总是和他弟弟作对,他就和我绝交了。”
“就这?”
“要不是你他从小到大身边怕是连个朋友都没有吧?怎么劝他两句他就受不了呢,他怎么那么恨他弟啊?”
是啊,程晁心想,要不是他从小到大一直陪着,郁寻春哪里有朋友?
他那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脾气谁都受不了,只有他愿意包容他,还总想着解除大家对于郁寻春的偏见,让他融入进来,想让他多交几个朋友。
结果每次他都把所有人搞得很难堪,程晁次次替他收尾,到底哪里对不起他?
就因为他和郁池夏有联系,他就那么狠心?十几年的情谊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怎么那么狠心呢!
程晁有些醉了,眼前总是会冒出郁寻春的脸,十几岁时候的,二十岁开头的。
郁寻春很爱往程晁家里跑。
背着书包,脸上带着笑,和家人打声招呼就钻进他房间。
霸占他的床,随意翻看他的漫画书,抱着枕头对他笑:“程晁你这儿真好,我在家都看不了这些书。”
他趴在书桌上,指着程晁的错题本:“程晁,这道题我都给你讲过两回了诶,你居然还能错?是我讲课的方式不对吗,那我今天换一个讲法,我必须教会你!”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他衣柜里钻出来:“哈哈,吓到了吧!不过程晁你为什么这里有一件我没见过的新T恤,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去逛街?”
他和程晁背对背坐着,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也要说话:“程晁,你妈妈怎么这么会烤小蛋糕啊?”
“程晁……”
“程晁……”
“程晁,绝交吧。”
“他是你朋友吗?”“现在不是了。”
砰——
酒杯在地上炸开的声音让喧闹的众人静了静,大家不约而同望向程晁。
他下了班过来的,穿上的西装都还没脱,夜场里人多,空调也开得足。
程晁感觉自己要被衣领勒窒息了,他扯着领带,人微微晃了下:“抱歉,我好像喝多了。”
林泽宇还在那边和人说郁寻春:“妈的,我今天下午遇到的时候就应该冲上去把他欠我这一拳还回去。”
他还惦记着自己下巴上被郁寻春弄出来的伤。
说完一抬头,程晁站在他面前:“来,打我。”
林泽宇:“你有病吧,之前聚会你非要把郁寻春带过来我都懒得跟你计较,现在人都跟你绝交了你还上赶着来给他兜底,你是不是贱啊?”
“你就不贱,你真当我不知道你这伤是怎么来的吗?你明明知道他和郁池夏不对付,他听不得,你还非要凑到他面前犯贱……”
“操!程晁你今天是专门来找事的是吧?”林泽宇酒杯一砸也站了起来,“平时我们说郁寻春什么也没见你吭过声,今天怎么就听不下去了?因为郁寻春跟你绝交了?他跟你绝交你朝老子撒什么气!”
其他人生怕他们打起来,一群人拉程晁,一群人拦林泽宇。
好好的生日被搞得一团糟,林泽宇一肚子脾气。
“你还劝他别跟他弟作对?真搞笑,老子在他面前提郁池夏那是老子看他不顺眼,你呢?要是老子朋友不喜欢谁,老子只会帮他撅那人的坟,而不是在他面前假惺惺地劝他别跟对方作对!
“活该郁寻春跟你绝交!平时圣父扮多了,是不是真拿自己当他的救赎了?你难道不知道郁寻春不想跟我们在一起?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群人都看不惯他,他来就要针对他吗?
“这会儿听不下去了,郁寻春又不在,你演给谁看呢?!”
林泽宇桌子一踢,骂了声晦气,转身走了。
今天很多人本来就是冲着他生日聚到一起的,纷纷看了眼程晁,也跟着离开。
一群人小声蛐蛐:“之前好像都没想过这些,但林泽宇说的好像也是哈?”
“可不是吗,明明跟郁寻春是朋友,还跟我们这群人凑在一起,他对郁寻春能有几分真心?”
“他今天一来就坐那里喝闷酒,不会就因为绝交这事吧?”
“我靠,还以为是郁寻春缠着他,结果是他离不开郁寻春?”
屋里人散了一大半,剩下几个都是和程晁关系更好点的。
见他被林泽宇骂了就一直杵那儿,说安慰他两句,结果一提郁寻春的名字就被叫滚。
本来也都是些受不了什么气的二代,脾气上来跟他对骂两句,转身就走了。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程晁一个人。
林泽宇的话就在他耳边响。
他想起上一次要带郁寻春去参加聚会时他的抗拒。
他躺在沙发上:“你爱和谁玩就和谁玩,我管不着,但你别拉上我,我不喜欢他们,也跟他们玩不到一起。”
他把书盖在脸上,不管程晁说什么都是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他又想起很久以前,他和郁寻春坐在操场上,他坐在台阶上刷题,郁寻春挂在旁边的单杠上吃棒棒糖。
那天夕阳很好,蓝色的天,粉色的云,一团纸团砸在他课题本上。
“程晁,我看见你和李泽宇他们在一起,他们欺负你了?”
连人家名字都记不对。
郁寻春霸道又不讲道理:“我给你说李泽宇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要是欺负你你记得告诉我,还有你不许和他们一起玩,知不知道?”
程晁难道不知道他们之间相互不对付吗?
程晁知道。
但他还想拉着郁寻春融入。
为什么呢?
因为郁寻春会妥协,郁寻春会为了他妥协。
因为郁寻春身边只有他。
他是郁寻春唯一的朋友,郁寻春痛苦伤心的时候,唯一能找的人只有他。
郁寻春怎么可能离得开他呢?
可郁寻春就是离开他了。
他只是想要劝郁寻春收一收脾气,他有错吗?
他和郁池夏私下联系不也是为了郁寻春吗?
他怎么就不明白他的苦心呢?
酒一杯杯下肚,程晁白着脸,红着眼,他明明都是为了郁寻春!
楼下传来一阵欢呼,他走出包厢往外看,舞池的音乐一变,新DJ上场了。
程晁眯着眼睛望过去,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郁寻春。
可是郁寻春也会打碟吗?
而且他上场时,还和之前的DJ击了掌,做了交换的手势。
郁寻春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他了吗?
那怎么可能是郁寻春呢?
那不可能是郁寻春。
但程晁的眼睛无法从对面的DJ身上移开。
一个半小时,他整整盯着对方看了一个半小时。
又有DJ上来换人,双方互动着交出了场地,原本的DJ退场,程晁下意识从包厢里跟了出去。
舞池里人太多了,每个人都好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前面的DJ也时隐时现。
程晁好几次都要抓住他的时候都被人挤开。
“小寻春!”程晁被人往后拨开,他听到这三个字浑身一激灵,前面那个DJ转头时的画面一帧一帧在他眼前播放。
几个人挤出人群,也将程晁挤到身后,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扑过去挂在DJ身上。
慢放的画面突然就正常起来。
“小寻春!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吗?”
蒋洲双手按着郁寻春肩膀,使劲晃。
郁寻春被他前前后后晃得头晕,拉下口罩连连出声:“等一下等一下……”
宴青川长臂一展,把人从蒋洲的魔抓下解救下来,半勾在怀里:“这是人不是摇摇车,别给我晃坏了。”
“老宴,你搁哪儿捡的这么个宝贝,以后我们开趴体直接让小寻春来啊,DJ都不用找了。”
“公园捡的。”
“哪个公园,地址告诉我,我也去捡一个。”
“郁寻春!”
蒋洲:“小寻春,是不是有人在叫你?”
郁寻春低着头和老板发消息:“没有吧,我没听见。”
他看了眼宴青川,宴青川推着他往前:“快走吧,干完活该回家了。”
“郁寻春!”程晁又叫了一声,不断拨开挡住的人群。
前面的郁寻春明明就在一个触手可及的位置。
但是他永远追不上,永远抓不住。
舞池里的音乐震耳欲聋,将他那一声一声的呼唤全都盖住。
他看到郁寻春身边的男人凑到他耳边说话,看到郁寻春转头时眼角眉梢都是笑,一行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程晁被淹没在人海里,他的声音被海浪堵回去,他伸出的手总是慢一拍,搁在他们之间的人多得怎么也拨不完。
他眼睁睁看着郁寻春推开门走出去。
等他狼狈地从酒吧里追出去时,街道上尚且余留着舞池里的躁动,寒风过隙,卷起地上的枯叶,空无一人。
程晁尚未缓过神,四处张望,他眼前总是冒出郁寻春的笑脸。
他无法相信他在别人身边居然能笑得这么开心。
这样的笑容,不是应该只属于他吗?
郁寻春唯一的朋友,不是只有他吗?
他掏出手机给郁寻春打电话,机械的女声毫无感情:“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给郁寻春打语音,打视频,一遍又一遍,一直无人接听。
在他低头拨打电话时,一辆卡宴和他擦肩而过。
车上,郁寻春打着哈欠缩在副驾。
“困了?”宴青川问。
“还好,”郁寻春抹掉眼角的生理泪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打碟。”
“气宇轩扬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说人话。”
“听不懂,吵。”
宴青川说:“不过就现场氛围来说,你肯定是打得最好的一个。”
郁寻春轻轻哼了下:“那你一开始还那么积极。”
卡宴扬长而去,徒留程晁一个人在路边。
他没穿外套,手已经冻得发红,仍然执拗地一遍遍拨打着无人接听的电话。
冷风一吹,血管收缩,身体里的酒精代谢变慢,程晁更醉了,醉得几乎站不住。
有路过的好心人过来扶他:“先生,你没事吧?”
程晁抬头,视线在路人鼻尖的痣上晃了一下,郁池夏这里也有一粒痣。
路人陌生的脸,突然变成了郁池夏。
“郁池夏,你还好意思出现?”-
郁池夏接到电话,匆匆赶到警局。
警方和他确实:“他是你的朋友?”
郁池夏点头,警察领他到一边去交钱,包括报警人的医药费以及赔偿等等,一系列手续办完天都快亮了。
程晁在警局吐了两回,酒醒了不少。
从警局出来,他走路还有点不稳,郁池夏伸手扶他:“阿晁哥,你怎么喝这么多?”
他去车上拿了瓶水给他。
程晁推开他:“别碰我。”
“你这样还没到家就趴路上了,我还是送你吧?”郁池夏说,“不过你怎么会和人打架呢,我听警方说你把对方认成了我?”
他还好意思问!
“郁池夏!”程晁猛地抓住他的衣领,两人离得极近,一夜未眠的程晁双目赤红,眼内布满血丝,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青青一片。
他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狠狠盯着郁池夏:“如果不是你,郁寻春根本不会和我绝交!”
郁池夏琉璃一样的浅色眼珠闪过一丝快到无法捕捉的情绪,转瞬即逝:“怎么会呢,阿晁哥,我哥不是只有你一个朋友吗?绝交不过是气话,他怎么离得开你呢?”
程晁抓着他的衣领没松手,另一只手按着宿醉后头疼欲裂的脑袋。
是啊,在看到郁寻春和别人有说有笑之前,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吗?”郁池夏轻轻地帮他顺着背,“你见到我哥了?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他嗅到程晁一身的酒气,想到警方的话,追问:“是在酒吧吗?”
程晁头痛难忍,他不想再和郁池夏说话。
没错,郁寻春是因为他和郁池夏有联系才会和他绝交的。
只要他不再和郁池夏有任何的接触,他就能把郁寻春哄回来。
他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删掉了郁池夏的所有联系方式。
以前郁寻春也不喜欢他和林泽宇一行人在一起,一开始也和他绝交,但后来他们不也和好了吗?
只要他道歉,像以前一样去哄他……
程晁蓦地站住脚,但郁寻春在哪里呢?
郁池夏跟在后面:“阿晁哥,还是我送你吧。”
他拉住程晁的胳膊:“我车停在那边的。”
“郁池夏,郁寻春不喜欢我和你有联系,”程晁甩开他的手,冷脸看着他,“你别再缠着我了。”
“我知道我哥不喜欢我,但是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私下保持联系吗?”郁池夏满脸受伤,“我只是想多从你这里知道一些他的消息。”
“我不会在私下和你有任何联系了,郁寻春不喜欢。”
“难道你们是因为我闹翻的吗?”郁池夏苦着小脸,“你怎么没告诉我呢,是我给你发消息被他看到了吗?对不起,我应该更谨慎一些的……”
其实程晁到现在都不知道,郁寻春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和郁池夏私下有联系的。
看到郁池夏示弱,他下意识想安慰他,手都伸出去了,郁寻春和别人同行的笑脸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
“总之,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留下这句话,程晁离开了。
“阿晁哥……”郁池夏追了两步,泫然若泣的表情冷了下来。
平时总显得无辜的双眼冰锋似的。
那张恬淡清纯的脸,在没了那些刻意装出来的单纯柔弱之后,只剩下漠然。
郁池夏冷眼望着程晁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路口,他单手捂脸,笑了。
第37章 第37章
第37章
黑色轿车停在酒吧外。
一夜过去, 霓虹灯熄灭,独属于夜晚的热闹随着白天的降临而沉寂下来。
郁池夏坐在车内,半降下车窗点了支烟。
尼古丁在车厢内漂浮着。
琥珀色的眼珠扫过街道两旁每一家酒吧,他在想, 是哪里?
昨晚程晁是在哪里遇到郁寻春的。
昨天是林泽宇的生日, 那个人一向浮夸又爱出风头, 邀请的信息自然也递到了郁池夏这里,但他没去。
因为他和这群人“合不来”。
他这种无害的“小兔子”,和林泽宇们凑到一起就是羊入虎口。
但如果他知道会在这里遇到郁寻春, 他肯定会来。
他们是怎么遇上的?
又说了什么?
烟雾缭绕中, 郁池夏忍不住地去想, 去猜, 唇角擒着一丝趣味的笑。
明明在这段关系中,程晁越来越高高在上,审视他,批判他,以一个救世主的心态俯瞰他。
他察觉到了,也逃了,和程晁的关系越来越生疏,最后彻底破裂。
怎么就能让程晁的态度一下发生那么大的改变呢?
怎么就那么惹人爱呢?
哥哥。
“林少这次包场排场可真够大的。”
有人从酒吧里出来,锁了门,站在路边抽烟。
“人富家少爷, 有钱, 他排场越大咱们才赚越多不是, 最好这些林少马少牛少天天过生日, 天天包场。”
“也是,我们酒吧那点规模, 平时哪够得上这些少爷。”
“幸好还有Spring来救场,不然我真是……”
Spring?
春天。
郁池夏不由侧目,那边两个人站在路边抽完烟,年纪偏大的那个拍拍另一人的肩膀:“你还得多跟Spring学学,都是DJ,人怎么能把气氛炒成那样……”
“诶你还别说,我是不是也该跟他学学编曲?这对我之后的职业发展也有帮助啊,换个更高端的酒吧混个音乐总监啥的?”
“不好意思,”带着笑的声音突然插入,两人回头,戴着口罩的青年肩宽腿长,双眼弯弯,“请问你们说的Spring,是昨晚的DJ吗?”
郁池夏礼貌补充:“就是上场之后现场氛围最热的那个。”
“是啊,”年轻DJ点头,“你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昨晚听着碟打得很好,想找他学学。”郁池夏问,“能给我个他的联系方式吗?”
没人会对一个声音带笑,谈吐礼貌,看起来气质很好的人抱有敌意和戒备。
年轻DJ闻言看向他身边的中年男人,男人倒也好说话:“行是行……”
郁池夏正欲道谢,他话头一转:“不过我也不好随便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毕竟这也是别人隐私,不如这样,你给我留个你的电话,我先给你问问他要是愿意我就让他直接联系你。”
“谢谢。”郁池夏和男人交换了电话,还加了微信,对方问他名字。
“Summer。”
“你们一个叫Summer一个叫Spring,还挺有缘。”
“是啊,我也觉得。”
送走两人,郁池夏回到车上。
修长的食指点在方向盘上,一下又一下。
Spring。
会是你吗?-
郁寻春收到酒吧老板消息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忙不过来。
包括老板说前同事想跟他学编曲,他也把对方推给了林子越。
林子越的工作室本来也会接学生,他工作室运行成熟,带出来的学生也有许多直接进入了他手下的其他项目。
郁寻春浅浅考虑过一下他这个模式,想来想去还是算了。
教人是一件非常耗费心力的事,以他的耐心,他根本做不了一名老师。
他厌蠢。
最近的所有火都撒在桑朔身上了,只要去他的录音室,他就容易生气。
桑朔也很苦,早他爹知道郁寻春那么严格且不温柔,他还不如在外面另外请个老师。
天天在棚里被喷个狗血淋头,偏偏还反驳不了。
苦得他天天在小号上发蛋花眼的表情包,不明所以的粉丝每天都在问他怎么了。
桑朔:这真没脸说QAQ
又是一天录音结束,郁寻春在车上就开始和吕攀陈树等人开始视频会议了。
让陈树没想到的是,这次卡在音乐上无法推进的原因,不是因为要求多又龟毛的吕攀,而是他们这位新鲜热乎的音乐负责人。
郁寻春回A市之后没两天就给他们发来了几份demo,吕攀很满意,但转头就被郁寻春自己否定了。
他问吕攀要了很多游戏的内部资料,甚至连除了核心人员外不能接触的游戏框架都被他要了过去,天天拉着他们开会,讨论各种游戏设定和细节。
对游戏了解越深入,郁寻春推翻的音乐内容就越多,甚至连当初他自己说可以改编的有音乐,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定。
他要重头开始写,就要弥补上这两年游戏开发过程中他不曾参与过的内容,陈树觉得自己两眼一睁就在和郁寻春开会。
但不管是她还是吕攀,都丝毫没有怨言。
他们能看到郁寻春的用心,他并不是简单地接了个“活儿”,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增加游戏的完整度。
毕竟音乐不仅贯穿游戏制作的全过程,还贯穿了玩家整个游戏体验。
这个音乐总监请得太值了!
郁寻春驶入停车场后并没有立刻下车,他硬生生在车上坐了半个多小时,最后结束会议前对吕攀道:“我需要一个音乐团队。”
吕攀立刻:“要多少人?”
“最少现在也得要三五个人。”
“行,我回头安排人事负责招聘,到时候简历直接发你邮箱?”
他们这个游戏已经开发了快两年,正处于一个小团队扩充成大团队的阶段,到完全开发以及内测外测正式上线一类的,大概还要两三年,郁寻春现在重头开始做音乐,任务很重。
他一个人搞不定。
而且工作室计划明年年初就要开始进行游戏宣传,到时候放出去的第一版宣传视频里的音乐很重要。
郁寻春又提了些作品要求,吕攀一一记下,才终于挂了电话。
他比宴青川晚到家。
郁寻春走到书房,宴青川百忙之中抬头看他:“回来了?”
郁寻春点点头。
“晚饭在桌上。”说话时,宴青川手上翻阅平板文件的动作丝毫未停。
临近年底,他也忙了起来,处理不完的工作,应不完的酬,还有参加不完的晚宴。
就算是周末两人都在家,也基本都是各自捧着电脑工作。
郁寻春没多打扰他,简单吃完晚饭之后也进了工作间。
他还有一些曲子要写。
总之就是忙得团团转,忙得郁寻春连定好的直播都鸽了又鸽,鸽到宋杭清都来找代替粉丝催他了:[0000]
是,一开始他还打玲玲,后来直接省成0了。
每次郁寻春看到那一串0,都想说一句你才0,你全家都0。
他点开语音,宋杭清的声音跳出来:“玲玲,我求求你直个播吧!你知道我每次看到私信留言大几百大几千,结果点进去都是你粉丝让我催你时有多心酸吗?”
“我知道你忙,但是百忙之中,你也要看看你那些嗷嗷待哺的崽啊!”
“或者至少你发条微博给她们解解馋嘛!”
语音接二连三往外蹦,可见宋杭清被他粉丝摧残得不行。
“知道了。”
郁寻春回了语音,想着桑朔这边已经到了尾声,等他这边的工作结束,应该能空出时间直播。
结果想归想,发微博的事转头就被他给忘了-
12月24日。
这是桑朔生命中值得纪念的一天。
因为今天,此刻,他迷你专辑的所有录音工作都结束了!
桑朔死鱼一样瘫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大咧咧支在地上,双手搭在腹前,看着头顶的灯流下了心酸和幸福的眼泪。
幸福是他再也不用被郁寻春摧残了。
心酸是他昨天去录一档综艺,路透流出上热搜,网友竟然夸他唱功变好了。
虽然他之前也不能说唱得很拉吧,但能变得更好,都是郁寻春逼出来的啊……
郁寻春站在他面前,踢了踢他的脚:“能不能把你碍事的脚收起来?”
“可是这样真的很爽。”桑朔一点也不想动,甚至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邀请他,“你躺一下就知道了。”
郁寻春不想知道,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桑朔手机刷着刷着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郁寻春,我们去吃饭吧。”
郁寻春想也不想:“我不要。”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一块儿,我也不想跟你一块儿。”桑朔说,“但俗话说有聚有散,我们俩合作结束,分手饭总要吃一个吧?”
“不好意思,坐你对面没胃口。”
“你以为看到你那张脸,我就有胃口了吗?”桑朔翻了翻点评软件,“吃烤肉吧,咋样?”
郁寻春都无语笑了:“你听听你这两句话,符合逻辑吗?”
桑朔可不管,拎着包就把郁寻春拽出门了。
他熟门熟路坐上郁寻春副驾:“今天我车限号,只有劳驾你当司机咯。”
“大明星居然只有一辆车,你微博两千万粉丝都是买的吧?”
郁寻春跟着导航开过去,两人踏进商场,熟悉的音乐让桑朔反应过来:“我说这么多人,今天好像是平安夜?”
郁寻春知道圣诞节要到了,每天出门都能看到街边越来越多的圣诞装饰,但他没想到就是今明两天。
烤肉店只能线下取号,已经排了长队。
郁寻春说:“那你排着,排到了给我打电话。”
桑朔才不想在这里干坐着,而且排队的人这么多,虽然戴了口罩但也有被粉丝认出来的风险,当即跟着站起来:“凭什么要我在这儿排,该你在这儿排。”
“谁提的分手饭谁排。”
郁寻春转身就走,桑朔快步跟上:“诶你能不能小声点,没看到其他人都在看我们吗,这要是被误会了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分手饭……”
“嘘嘘嘘。”
“这三个字可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你故意的吧,郁……Spring,”桑朔不爽,“那别人哪知道此分手非彼分手呀?在外面说话得注意点,我可是明星。”
最后两个字,他声音压得很低。
“我可是明~星~”郁寻春学他。
“嘿——”
两人一边吵嘴,一边在商场里晃悠,桑朔跟着郁寻春转了几家店就悟了,单手撑在柜台上看郁寻春在那里挑来挑去:“买礼物呢?”
郁寻春没理他。
桑朔凑过去,跟他趴在一起看:“给谁买呀?”
“你管得着吗?”
管不着,但好奇呀!
桑朔看他们逛的这几家都是男士精品店,脑回路一下回劈叉了:“你不会要送我吧?”
“……”郁寻春指了指旁边,“那儿有镜子,你要不要去照照你这脸有多大?”
别说,桑朔说完也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
他尴尬地抓了抓脑袋毛:“人多力量大,你说说你要送给谁,我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不是?”
郁寻春想了想:“我室友。”
“就那个大高个,双开门?”
郁寻春点头:“我最近一直都在用他的车,买个礼物谢谢他。”
桑朔羡慕了:“我要是什么时候有个室友,让我天天开他的库里南,我也得好好谢谢他。”
两人难得意见统一,郁寻春:“是吧?”
但挑礼物,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事。
宴青川好像什么都不缺,自己就购物欲爆棚,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工作之余解压,经常明明也没看他出去逛街,各品牌的新款都会往家里送。
西装更是裁了一身又一身,衣帽间里配套的袖扣手表拉出来都是满满几抽屉。
郁寻春实在不知道送什么。
桑朔说是帮忙参考,实则帮不上一点忙,他的审美偏向潮男,不是嘻哈大裤衩就是印满潮牌logo的配件,郁寻春很难想象它们在宴青川身上是什么样子。
商场逛来逛去,依旧两手空空。
他累了,桑朔也累了。
拉着郁寻春去外面抽烟去了。
夜深了,因为圣诞节的到来张灯结彩,街上的人并不比商场的少,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小巷子。
桑朔抽的电子烟,兜里应该备了好几支,递给郁寻春一支。
郁寻春摆手拒绝:“我不抽烟。”
“谁信?”桑朔说,“你当我没看过你抽烟的照片?”
“戒了,”郁寻春看着他,“怪不得你唱歌不行。”
“我这一个月都没有抽好不好!我现在就抽第一口!”
桑朔难道不知道抽烟对嗓子不好吗,他知道的呀,所以录音期间他烟酒糖一概不沾,但烟这种东西哪是那么好戒的?
他反而好奇郁寻春是怎么下定决心戒的烟:“因为片场失火那事儿?”
郁寻春在浏览购物软件,闻言眼都没抬:“不是。”
细说的话郁寻春也不知道怎么是怎么戒的烟,好像就是自然而然不抽了。
他本来也没有烟瘾,也就有时候烦的时候想来一口,后来好像是因为……
宴青川不喜欢烟味。
对,宴青川不喜欢烟味,郁寻春每次在家想要摸烟的时候总会想到他这句话,莫名其妙地就把手放下了。
然后自然而然就戒了。
其实明明可以出去抽的。
浏览页面半晌没有再滑动,郁寻春盯着手机发呆。
为什么他不出去抽呢?
“嘿!”桑朔打了个响指。
郁寻春回神,懒洋洋的:“干嘛?”
“我有个事一直很好奇。”
桑朔吐出一口烟,飘进郁寻春鼻腔里,水果味的,有些甜。
他往旁边挪了半步,和他拉开距离。
桑朔直接问道:“片场那火真是你造成的?”
郁寻春没有直接回答:“你觉得呢?”
桑朔闻言还真垂眸想了想。
如果在之前,他觉得是。
当初吃瓜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过不是郁寻春的可能,他在片场发疯要揍人的视频他也看过,那双黝黑的眼睛狼一样,亮得惊人,隔着屏幕看着都觉得癫狂。
这样的人造成片场失火,好像也没哪里不对。
但是现在,虽然郁寻春这人气人顶呱呱,对他也没什么好脸。
但人真论不上一个坏字,和疯更是不沾边。
而且他的喜好很直白,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从不藏着掖着。
就这段时间的相处来说,桑朔觉得如果真是郁寻春,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做出那种全网捂嘴的事。
是他做的,他就会认,不会一声不吭。
那监控又怎么解释呢?
桑朔想不出来,靠在墙上,抬着下巴吐烟圈:“你在片场抽烟了吗?”
郁寻春:“没有。”
桑朔点点头。
郁寻春反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我说没有。”
“啊,我知道了。”
郁寻春:“?”
桑朔:“?”
两人大眼瞪小眼,郁寻春转头:“算了,我回去了。”
桑朔盯着郁寻春的背影看了几秒。
他觉得郁寻春这人有些封闭。
好歹朝夕相处了一个月,桑朔时常都要提一提自己身边的事,有时候聊天聊到了也会顺嘴说很多之前的经历。
但郁寻春从来不提。
就拿失火的事来说,如果是桑朔,他早忍不住想要替自己辩驳了。
不说别人信不信,但不是自己干的,身边相处的人总要知道吧?
但郁寻春没有。
就像现在,他明明有话想说,却又什么都没说。
平时怕是没什么朋友吧?
桑朔也抽差不多了,大步一跨:“礼物不还没买,想好买什么了吗?”
“没有。”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巷。
寒风一吹,郁寻春还好,为了装逼只有T恤+皮夹克的桑朔狠狠一哆嗦,裹紧衣服缩在郁寻春身后拿他挡风,提议道:“冷死了,要不你买个领带?霸总虽然不缺领带,但应该也不会嫌多?”
郁寻春想想也行,被桑朔催促着进了商场。
他很无语:“穿这么两件你不冷谁冷,活该。”
“你不懂,”桑朔吸溜了一下,“哥的风度,你不懂。”-
今晚宴青川有应酬,郁寻春到家时他还没回来。
家里空空的,郁寻春走进客厅,随手把拎在手里的袋子放在柜子上。
他站在鱼缸边喂鱼,艳丽的小鱼一簇一簇地凑在一起,从左游到右,又从右游到左。
郁寻春很久没有一个人在家了。
突然感觉家里这么安静还有些不习惯,时不时地瞟向桌上的时钟,偶尔又抬眼望向黑漆漆的落地窗外。
突然他目光一顿,放下饲料拉开阳台的门,风蛮横地冲进来,一片凉凉的东西贴在他额头。
伸手一摸什么都没有,但他知道是什么。
下雪了。
雪花很细很小,晃晃悠悠从万里高空落下。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宴青川回来了。
“寻寻?”他边脱外套边踩进客厅,看到郁寻春穿着单衣趴在阳台,便走过去。
“下雪了。”
听到这句话时,郁寻春背上一暖,还带着宴青川体温的大衣挂在他肩头,沉甸甸的。
他笑着说:“不冷吗?别感冒了。”
郁寻春回头看他,宴青川穿了套棕灰色的竖条纹西装,他刚解开外套,正单手解着马甲的扣子,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指尖打滑似的半天也没解开。
宴青川皱眉嘟囔:“怎么回事?”
话比平时听着软,梳到脑后的背头也散下来几缕,嘴角微微向下,有点委屈又好像撒娇。
他看向郁寻春:“帮我。”
话里带着酒气。
郁寻春伸手帮他解扣子,羊毛面料摸着细腻又有点轻微地扎手,宴青川非要跟他一起解,四只手打架似的碰来碰去。
他的手很烫。
郁寻春拍开捣乱的手两三次,终于确定了。
他解开衣扣,抬头道:“宴青川,你是不是喝醉了?”
宴青川拇指在食指尖轻轻掐了一下,倒是诚实:“一点点。”
他伸手探出阳台,又重复了一遍:“寻寻,下雪了。”
他身上的马甲双襟六扣,郁寻春一一给他解开,把他伸出去的手往回一捞,推着人回了室内。
屋内暖气开得足,宴青川看着自己散开的马甲,给他竖了两个大拇指。
他脱掉衣服,扯着领带往房间走。
郁寻春有点不放心,跟在后面,宴青川走到卧室门口时突然转身,一只手把着门,一只手按着门框:“寻寻,你跟着我是想看我换衣服吗?”
领带挂在脖子上,衬衫已经开到了胸前。
郁寻春下意识往他结实的胸上扫了一眼,又立刻别开眼睛,转身就走。
还能贫,问题不大。
宴青川笑着关上门。
郁寻春打开冰箱,看有没有什么能解酒的,最后看来看去拿出两个柠檬,去籽压汁加白糖。
等来等去,也没有等到宴青川出来。
郁寻春过去敲了下门:“宴青川?”
没人应。
隔离会儿他又敲了两回:“宴青川?”
还是没人应。
他直接开门进去了。
宴青川摊着胳膊躺在床上睡觉,两只脚还踩在地上。
“宴青川?”郁寻春走过去拍拍他,“你这样睡不行,你先起来。”
手被抓住,宴青川睁开眼,眼底很亮,眼神不算醉,但也不是完全清醒。
他说:“你擅自进我房间,你不礼貌。”
郁寻春:“我敲门了。”
宴青川:“我没说请进。”
这对话怎么有点耳熟?
郁寻春默了下。
算了,别跟醉鬼一般见识。
他企图把人从床上拽起来:“我给你弄了柠檬汁解酒,你先去喝掉。”
宴青川也没挣扎,但偏偏躺在那里像块死沉死沉的石头,郁寻春拽了半天没拽动,火都上来了:“你动一下啊,倒是!”
宴青川动了一下。
给郁寻春气乐了,丢开他的手:“爱起不起。”
郁寻春出去了。
宴青川探头往外望了眼,听到拖鞋啪嗒啪嗒由远及近的声音,又闭上眼。
郁寻春把柠檬汁往宴青川面前一递:“快喝,再不动我泼你脸上——”
宴青川本来想坐起来,听到这话又躺回去了:“你泼。”
“……”
泼当然是没泼的,郁寻春把柠檬汁一放,丢下一句爱喝不喝就走了。
走到一半听到宴青川喊了他一声,回头他拿着空杯子:“喝完了。”
“哦,你真棒。”
宴青川低头笑了下。
郁寻春把杯子拿出去,再回来浴室里传出水声。
宴青川洗澡去了,他应该只是简单地冲了下,很快从里面出来,房间里没了动静,或许是睡了。
郁寻春又倒了杯水打算给他放床头,免得半夜渴醒了找水喝。
进门一看,他沉默了。
宴青川确实睡了,脸陷在枕头里,呼吸平缓。
但他头发上的水是一滴也没擦,别说枕头,连掖在下颚的被角都浸湿了。
平时挺稳重一人,怎么喝醉了酒,退化了似的?
“宴青川。”郁寻春推他,“起来,头发吹干了再睡,你这样明天要头疼。”
宴青川抓住他的手,没睁眼:“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没事什么没事?
郁寻春又推了他两下,最后一下被宴青川一把拉过去,跌在他身上,还没等郁寻春起身,宴青川拿被子把他一裹抱在怀里:“别闹了寻寻,睡觉吧。”
他还往郁寻春身上蹭,蹭了郁寻春一脖子水。
郁寻春服了,睡个屁啊。
“吹头发。”
宴青川又往他怀里埋了埋,被郁寻春嫌弃地推开,黏黏糊糊撒娇:“那你给我吹。”
郁寻春是真拿他没辙:“你把我抱这么紧我怎么给你吹?”
宴青川松手了。
郁寻春下床去浴室拿吹风机,插在床头,宴青川非常自然地把脑袋放到了郁寻春腿上。
带着水,有点沉,郁寻春大腿绷了一瞬。
他打开吹风机,屋里安安静静,只有吹风机嗡鸣的声音。
吹风机的风温热的,拂过指尖,指尖再穿过宴青川发梢。
他看起来睡得很沉。
一面吹干,郁寻春正犹豫着要怎么不把他吵醒给他吹另一面,宴青川自觉翻了个面。
郁寻春突然给无语笑了:“你没睡着?”
宴青川闭着眼,答得利索:“睡着了。”
“你没有。”
“我有,我睡着了,我刚醒。”
“你觉得我信吗?”
“那你信吗?”
回答他的,是再次响起的吹风机。
这回彻底吹干了,郁寻春让他起开,宴青川没动:“寻寻,明天圣诞节。”
郁寻春想到了自己买回来的礼物,买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这会儿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宴青川察觉到他欲言又止:“怎么了吗?”
郁寻春说:“你等我一下。”
他走出房间,拿着礼物走到宴青川房门前又有点犹豫,来来回回在屋里徘徊了两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紧张。
他也不是没有给宴青川带过礼物,上次从B市带回来的领带夹不给得挺顺手吗?
“你准备在客厅转几圈?”
宴青川不知道什么出来,靠在门边。
他看到郁寻春手上的小购物袋,福如心至:“是给我的吗?”
“嗯,”郁寻春不得不上前,耳根泛红,“因为最近一直在开你的车,算是谢礼。”
谢礼两个字咬得很重。
宴青川失笑,拿在手里问现在可以拆吗?
郁寻春点头。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条镀金的驳头链。
宴青川在领型的位置比了比:“等我去换套衣服看看。”
驳头链是一种西装配饰,一般佩戴在西装领插花眼的位置。
选择了这个礼物而不是桑朔推荐的领带一类,是因为郁寻春发现宴青川穿西装总会有一些小心思。
他的口袋巾袖扣领夹插花一类的小配饰,几乎从来没有重复过。
他就喜欢这些亮晶晶的小东西。
从宴青川迫不及待想去换衣服就能看出来。
送出去的礼物对方喜欢当然是好事,郁寻春莫名臊得慌,连忙拉住他:“别折腾了,明天再弄吧。”
于是第二天一早,宴青川特地来敲了郁寻春的房门。
郁寻春昨晚熬了夜,还迷糊着就被宴青川从床上薅起来。
他今天穿的是一套深绿色戗驳领的双排扣西装,宽肩细腰长腿,显得人特别成熟且优雅,还别出心裁地配了一副黑色的皮手套,衬衫系到顶,恰恰好卡在喉结下,平白多了几分禁欲。
郁寻春送给他的驳头链就别在插花眼,低调又吸引人眼球。
他问郁寻春:“怎么样?”
郁寻春看了他半天:“今天是有什么需要隆重出席的宴会?”
那自然是没有的。
今天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非说个不普通的话,那今天是圣诞节。
“怎么样,”郁寻春缩回床上,拉起被子,背对着他,“和平时一样。”
他盖也没盖完,脖子露在外面,红的。
宴青川笑着走了,走前嘱咐郁寻春把晚上的时间留出来。
“干嘛?”
“圣诞节,刚好是我们公司旗下乐园五十周年庆,你送我礼物,我请你去游乐园,公平吧?”-
游乐园不是小孩子才去的地方吗?
虽然郁寻春小孩子的时候也没去过。
问就是玩物丧志,席余馥不让,后来他出国后报复性地连着去了一个礼拜的游乐园,每个项目连着刷,几乎玩到吐也找不到一点小时候向往,或者愿望得到满足的感觉。
所以他对游乐园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无聊。
宴青川却和他恰好相反,不管外表多成熟的人,永远童心未泯,喜欢这些被梦幻和美好粉饰的东西。
郁寻春不太明白。
但他今天工作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集中不了注意力,时不时就要分神想一想游乐园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还莫名在网上刷了好几个小时的各种乐园volg。
最后当他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静下心工作时,终于想起了搁置许久的直播。
工作日又是圣诞节,他以为不会有什么人。
实则,直播一开便被粉丝们的控诉淹没了。
[呵,男人,你鬼混终于想起我们还有一个家了。]
[你知道这三百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开摄像头的话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玲玲玲玲玲玲你终于来了!]
“最近工作确实很多,短时间内可以都没办法维持一周一播的频率了。”
弹幕哀嚎一片:[补药啊QAQ]
[没你直播我吃饭不香的呀QAQ]
但这回撒娇卖萌确实不好使了,不是郁寻春不想,是他真没时间。
他大概数了数手上目前的活,粉丝一听一个不吱声。
[这么多活儿,不直播就不直播吧TT]
[不过玲玲打算一直单干吗,不准备找人分担点吗?]
[楼上什么算盘我在x国都听见了。]
“我脾气不太好,和别人处不太来。”
郁寻春今天没准备唱歌,打了会儿游戏也关了,就纯和粉丝聊天。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今天圣诞节,粉丝问他怎么过。
“我晚上去游乐园,”郁寻春问,“你们呢?”
[在家看电影咯,我最爱的最适合在圣诞节看的片子!]
[和朋友一起去拍照!]
[我一个人过,但我定了一个一直想去的餐厅,嘿嘿。]
[我也是去游乐园诶!玲玲是去南山乐园吗?]
[一到圣诞节南山乐园的票最难买了,真羡慕你们这些抢到票的人。]
郁寻春还蛮爱和粉丝聊天的,像朋友,很轻松。
他蜷在椅子上,抱着腿,问:“为什么?”
[玲玲不知道吗?]
[圣诞节这天刚好是南山乐园创始人女儿的生日,所以这天不仅门票打骨折,而且园内活动很多!]
[还会放巨美的烟花!]
“寻寻?”宴青川在外敲门。
郁寻春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他比想象中回来得要早。
“稍等一下。”郁寻春对粉丝道。
他摘下耳机打开门:“你怎么这么早?”
“为了晚上出去玩,我疯狂提高工作效率,这个点下班我应该的。”宴青川往屋内看了眼,“你还在忙?”
“也不忙。”
“那你换个衣服,我们准备出门了?”
“好,”郁寻春点头,“我给粉丝说一声。”
“你在直播?”
“昂。”
“那你去换衣服,我帮你和粉丝说。”
这样也行?
郁寻春想宴青川帮他和粉丝打声招呼应该也没什么。
他回卧室换衣服,宴青川嘱咐他多穿点:“今天外面挺冷的,晚上可能又要下雪。”
“哦。”郁寻春关上门。
电脑直播的页面还亮着,弹幕刷得很快。
[是室友回来了吗?]
[是哦,玲玲是和室友去游乐园吗?]
[好!我先嗑为敬!]
“室友,是说我吗?”
突如其来的陌生男声让弹幕齐齐一窒,随即卧槽满天飞。
[我靠我靠,室友本尊来了?]
[我疯了,室友声音这么攻???]
[mua的!这不是天生一对是什么!]
“寻寻换衣服去了,”宴青川说,“他让我帮忙转告你们一声,我们要出门了,今天直播就先到这里了。”
[xunxun哪个xunxun?]
[呜呜,玲玲三次的名字也好可爱。]
“那可不能告诉你们,”宴青川轻笑道,“毕竟我是室友,而你们只是网友。”
[???]
第38章 第 38 章
第38章
郁寻春在房间里呆了很久。
衣柜里的衣服几乎都被他翻了出来, 换来换去依旧不知道穿什么。
好奇怪,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和宴青川出门,他为什么会感到紧张?
郁寻春穿了件卫衣,总觉得哪里不对, 抓着衣领脱下来。
“寻寻, ”门轻敲了两下, 宴青川从外打开,“你还没好吗?”
郁寻春受惊一样转头,脱了一半的连帽衫还挂在胳膊上, 他背对着门, 打底的T恤因为衣物摩擦的关系也被带着堆叠在肩膀, 光滑的背脊裸露在外, 白得像陶瓷。
他腰后有两个腰窝,宴青川知道,但猝然看见还是愣了一下。
两人对视,郁寻春从脸一路红到脖子根,浑身的毛都炸了:“谁让你进来了!”
宴青川从善如流关上门。
郁寻春拽下帽衫,身上起了一层薄汗。
叩叩叩——
宴青川的声音响在门外:“寻寻,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郁寻春瞪着门,就好像隔着门能把宴青川瞪穿一样。
脸上的热气还没散,他语气不善:“不可以。”
叩叩叩。
“那现在可以了吗?”
“不可以。”
叩叩叩。
“现在——”
郁寻春唰的拉开门:“你烦不烦。”
他转身回去,也没关门, 宴青川跟着进来:“我只是想看看你怎么还没好。”
郁寻春抿着嘴没说话。
看着大开的衣柜和床上凌乱的衣服, 宴青川懂了,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 走过去从衣柜里取下一件鹅黄色的帽衫。
这件衣服是他买的,买来郁寻春还没穿过, 太嫩了,这个颜色。
像是那种七八岁的小朋友穿的。
郁寻春一看就皱眉:“我不要。”
“游乐园诶,”宴青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当然得穿得活泼一点了。”
郁寻春看着他身上没有换的西装:“你穿这样说这话合理吗?”
宴青川握拳装模作样在嘴边轻咳了下:“因为我是大人。”
“我难道就是小孩儿?”郁寻春磨牙。
宴青川掏出他的入场券,上面写着仨字儿——亲子券。
郁寻春:?
宴青川直接把帽衫套郁寻春头上:“寻寻,委屈你当天小朋友了。”
“不是……”
郁寻春还想挣扎,已经被宴青川拎着两只胳膊塞进了袖子里,衣摆往下一扯,郁寻春像个刚出生的小鸡崽子似的。
郁寻春指着入场券上面“仅限一米二以下儿童使用”的话,对宴青川道:“你是真没看见,还是你觉得检票员也看不见?”
宴青川将入场券塞进口袋:“我自有办法。”
他伸手去摸郁寻春乱糟糟的头发,被后者不爽地拍开。
郁寻春满脸写着不高兴,但身上的衣服到底没脱。
宴青川给他搭了一整身,外面选了件白色羽绒服,下身是浅色牛仔裤,两人站在镜子前,他说:“像不像?”
郁寻春扒拉着头发:“像什么?”
“爸爸和儿子。”
“……”郁寻春动作一顿,转身回屋,“不去了。”
“那可不行。”宴青川笑着把人拖出了门。
而他所谓的自有办法,就是在入园前掏出两张成人票。
即使郁寻春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控诉:“你骗我?”
“我逗你,”宴青川毫不掩饰,“说什么你都信,被人骗走了可怎么办?”
“怎么可能,”郁寻春小声挽尊,“我那是配合你。”
游乐园里人很多,大人小孩,过节的朋友情侣,郁寻春走了几步,被打闹的小朋友撞了下,年轻妈妈跟在后面喊着危险别跑,年轻爸爸向他道歉。
这会儿玩了一整天的人蜂拥出园,像他们一样赶夜场的人排队入园,入口处人山人海,有点碰撞在所难免。
郁寻春摆摆手:“没事。”
空中的手蓦地被人握住,两人刚从车上下来不久,手都暖,宴青川的掌心热热的,很干燥。
“你干嘛?”
宴青川牵着他往园内走,“人多,一会儿又被别的小朋友撞飞了。”
怎么可能?
他又不是气球,一撞就飞。
郁寻春挣了两下,没挣开,宴青川反而握得更紧了:“抓紧点,不然一会儿你走丢了,我就只能去广播找你了。
“‘寻寻小朋友,你的家长在哪里哪里等你’,你想听到这样的广播?”
掌心和掌心贴在一起的感觉很奇怪,热的,潮的,无意间按在手腕处的指腹下,好像都能感受到跳动的脉搏似的。
“我这么大的人,怎么可能丢?”两人站在人群里本就醒目,牵上手之后更吸引人目光了,郁寻春感觉周围人都在看他们,浑身都不自在,“你松开。”
宴青川垂眸,郁寻春脖子上围了条粉蓝色的围巾,毛茸茸一团,半张小脸都陷在里面,正在奋力和他的手作斗争。
半低着头,耳尖是粉的。
“好吧。”宴青川松开他。
温暖干燥的手撤离开,冷空气窜进掌心,郁寻春愣了下,心里也莫名空了下。
不太高兴反正。
他在衣服上蹭了下手,说不清那点烦躁的情绪从何而来,抬头时眼前却没有宴青川的人影。
“宴青川?”郁寻春环顾周围,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头顶。
宴青川那样鹤立鸡群的一个人,如果在,一眼就能看到。
园内四处挂着彩灯,小朋友举着会唱歌的气球,游人头上顶着各种小发箍,旁边的彩车唱着圣诞节的歌晃晃悠悠穿过人群。
哪里都没有宴青川。
郁寻春有点慌:“宴青……”
“在这里。”
手被抓住,郁寻春回头,宴青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往他手腕上系着东西。
“你看,我就说要走丢吧。”宴青川将扣腕的另一端扣在自己手腕上,将手抬高,郁寻春的手也被拉至半空。
儿童牵引绳。
“我只是去买个东西就差点找不到你,”他晃晃绳子,“这样总行了吧?”
郁寻春过了半晌捂住脸。
他说不上自己刚才的心慌和此刻的安心从何而来。
宴青川问:“怎么了?”
郁寻春默默:“有点丢脸。”
儿童牵引绳,实在丢脸,还不如牵手呢。
宴青川轻轻哼笑,像是在说“现在嫌丢脸,晚了”一类的。
郁寻春拿围巾捂着脸,两步迈入人群中。
之后他便开始反复经历嫌弃宴青川要玩的游戏幼稚,要走人,然后后者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牵引绳在两人之间拉出长长一条线,最后郁寻春受不了别人打量的目光觉得万分丢脸,而不得不妥协,这样的戏码。
特别是两人从旋转木马上下来的时候,一个小孩儿指着他说:“妈妈,那个哥哥跟我一样也容易走丢吗?”
小孩儿的牵引绳是胸背。
郁寻春:“……”
这下围巾把他整张脸都裹住了。
就露了双眼睛。
“你这是什么造型?”宴青川转头,摘下围巾,将手里的猫耳发箍别在他头顶。
郁寻春扒拉,宴青川按着他的手不让动,勾着脖子把人塞进旁边的大头贴相机里。
他自己戴了一对狗狗耳朵的。
选的相框都是又粉又花的,郁寻春都不想吐槽了:“宴青川,你好幼稚。”
“怎么能叫幼稚呢,”宴青川的下巴在郁寻春头顶,他抓着郁寻春的两只食指,戳了戳他的脸,“所谓的大人不都是社会定义的吗,笑一个。”
郁寻春对着镜头笑了下。
咔嚓,这瞬间定格下来。
宴青川又拉着他换了个姿势:“五岁六岁,你是小朋友,二十五六岁你依旧可以当小朋友。”
他在镜头内和郁寻春对视:“对小朋友来说,享受当下就好了,哪有什么幼不幼稚。”
郁寻春任由他摆弄,没反驳。
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不知道小朋友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没有当过无忧无虑只知道享受快乐的孩子。
“寻寻,”宴青川理了理他的头发,弯腰取出打印好的大头贴,“你今晚开心吗?”
一式两份的大头贴,宴青川递给郁寻春一份。
小小的照片里,两人换了好几个姿势。
照片上的郁寻春笑得很开心。
小学时,席余馥来接他放学,他坐在车里,看着小朋友围在路边买气球,那种可以飘在半空的五颜六色的气球。
那些小朋友接过气球的表情超级开心,让他很向往。
后来他终于可以自己买气球的时候,捏着气球站在路口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快乐。
不过是个气球而已,小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眼馋呢?
游乐园也是,旋转木马一圈圈地转,海盗船一遍遍地晃,他都没有什么感觉。
但为什么他今天和宴青川一起,就能笑得这么开心呢?
开心吗?
从照片上的笑容来说,郁寻春是开心的,虽然今晚数次他都因为宴青川的某些行为而无语,但他好像也并没有排斥。
旋转木马坐得开心,摇摇杯也坐得开心,挤在小孩堆里扎气球,看着宴青川因为赢过小孩嘚瑟也开心。
就连手腕上这个让他倍感丢脸的牵引绳,他也从未冒出过摘下的念头。
应该是开心的,但他应该开心吗?
在他笑的时候,和宴青川打闹的时候,好像总有什么追在他身后。
黑乎乎的,小小的人影,他指责他怎么能笑得那么开心呢?
他说游乐园有什么好玩的呢,不过是些幼稚的无聊的哄孩子的游戏。
他可以开心吗?
如果他开心,那那个追在他身后的小人又怎么办?
许久之后郁寻春才说:“我不知道。”
坦然地承认开心,对他来说仿佛是带着罪恶感的。
宴青川的手落在他脑后,胡噜小猫的似的,揉乱了他的头发:“走,要放烟花了,我们去坐摩天轮。”
两人走到摩天轮下,宴青川却着急。
“不走吗?”
“等一下。”
宴青川看着手表,当指针指到某个数字时,才拉着郁寻春上去,郁寻春不明所以,宴青川解释:“放烟花的时候,我们这节轮舱刚好停在最顶端。”
是个绝佳的观赏位置。
摩天轮缓缓升空,喧闹的游客渐渐被落在脚下,周围安安静静,偶尔能听到从下面飘上来的音乐声。
整个城市都陷在节日的氛围里,远处的夜景流光溢彩。
郁寻春和宴青川分坐两侧。
游乐园日常都有烟花秀,唯独每年今天的烟花最灿烂。
郁寻春望着窗外:“听说今天是乐园创始人女儿的生日。”
“是的,宴南山女士五十大寿,所以今晚的烟花比往年的烟花更绚丽。”
“她是你……”
“妈。”宴青川接话。
郁寻春反应过来:“那这个乐园?”
南山乐园,以宴青川母亲的名字命名的。
“也算是我爷爷奶奶送给我妈的礼物?乐园筹备期的时候我妈在哪儿还不知道呢,”宴青川道,“不过刚好乐园开业那天她出生。”
“那你不陪你妈妈过生日吗?”
宴青川闻言便笑了:“可轮不上我,人宴女士正忙着和小男友恩爱呢。”
郁寻春:“小男友?”
“她这个男朋友我没见过,”宴青川想了想,“但听我们家老宴女士说的……对方跟你差不多大。”
“啊?”
他妈妈的男朋友比宴青川还要小上两三岁?
郁寻春惊了。
“是吧,我妈老牛吃嫩草专业户。不过一个有钱漂亮还会疼人的大姐姐,也不怪那些小男生沦陷,每次分手都要死要活的。”
“啊??”
宴青川轻轻把他下巴合上:“这么震惊,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郁寻春确实很震惊。
换谁听到信息量这么大的内容,也很难不震惊吧?
他好奇:“那你爸爸呢?”
“我没有爸爸。”
“啊?”
“我从小就没见过爸爸。”
“抱歉,我不知道……”
“不是,我不是在惋惜我没有爸爸。”宴青川忍不住笑,郁寻春呆呆的样子太可爱了,他狠狠搓了一顿脑袋毛才收手,“我妈是个外貌协会,她上大学的时候对我生父一见钟情。
“据她说我生父是一个脑袋灵光脸长得好身材也好的男人,就是人品不咋地,因为我妈倒追的他,就以为能拿捏我妈,于是我妈就去父留子。”
郁寻春一听一个不吱声。
“虽然我没有爸爸,但是我并不缺少所谓的父爱。”宴青川看着他,眼神很柔和,“或者说,爱,本来就没有所谓的父亲和母亲之分。”
说起家人时,宴青川的表情很坦然和明媚。
从他对他母亲的称呼也能看出来,与其说是母子,他们俩更像是朋友。
郁寻春莫名有些羡慕。
羡慕他提起家人时的笑脸,羡慕他话里话外被爱滋养着长大的童年。
他有时候也会想,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宴青川这样的孩子。
幼稚又从容,童趣又稳重。
直到这一刻,他温馨快乐的成长环境彻底具象化。
到底是多充盈多富足的爱,才能让宴青川说出这样的话。
爱没有所谓的父母之分。
郁寻春低下头,他突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宴青川。
他有些……嫉妒。
是的,嫉妒。
他因为别人幸福美满而嫉妒,这一瞬,郁寻春觉得自己好丑陋。
轮舱晃动了一下,停住了,同时砰的一声,烟花接连在夜空下绽放,斑斓炫丽的色彩泼墨一般,像一场人造的流星雨。
宴青川像上次那样握住郁寻春的手,推至胸前:“寻寻,当摩天轮停在最高处的时候要许愿哦。”
他的手抽走,郁寻春手背空了一瞬,他垂着眸:“你怎么总是相信这些?”
“你不信吗?”
“我不信,”郁寻春放下手,“我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如果依靠许愿。
如果等着别人来拯救,郁寻春或许就不会在这里了。
他从善如流地扮演着让席余馥满意的好孩子。
他按照所谓的既定的剧情继续饰演人人厌恶的万人嫌。
那是他既定的人生轨迹。
将希望寄托在外物,难道就会有人从天而降来修正这一切吗?
不会的。
他一步一步从那个沼泽里走出来,靠的都是他自己。
他不信这些。
这一刻也不想再陪宴青川演戏。
他突然觉得有些累。
宴青川又问了一遍:“寻寻,你今晚开心吗?”
这一次,郁寻春连不知道三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他转头望向窗外,隔着百米的高空,好像也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站在下面,仰头望着他。
你瞧,他的位置应该在那里。
宴青川握住他的手,掰开他攥在掌心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摩挲着他掌中那串月牙形状的指甲印。
“我今晚很开心,”他柔声道,“和你一起玩游戏很开心,和你一起坐摩天轮也很开心。我喜欢和你一起,也很享受当小朋友的时光。”
烟花仍继续。
绚烂,短暂。
宴青川看着他的眼睛:“你应该学着去当一个小朋友。”
那些绚丽的颜色映亮了他的脸,在他眼底缀出一片波光粼粼的银河。
多耀眼啊。
郁寻春觉得宴青川就像烟花。
像他们一起看到的那场流星。
他跟一切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有关,他是挂在天上的星星。
而郁寻春呢?
他是路边的石头,灰扑扑的,被来往的人踢进泥沼里,满身狼狈。
石头怎么够得着星星呢?
郁寻春抽回手:“我不想做小朋友。”
小朋友脆弱,无力,总是去奢求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反抗。
他不喜欢做小朋友。
他也不想坐摩天轮了。
第39章 第 39 章
第39章
“郁寻春你怎么回事?”
彩排中途, 桑朔回到保姆车,推开车门就看到坐在后排用电脑的郁寻春,他忍不住道:“你没有自己的家吗?”
圣诞之后,郁寻春仿佛在他车上扎根了似的, 一坐就是一天, 基本没挪过窝。
每次看到他桑朔就不免冒出一些痛苦回忆。
十分想让他别在自己眼前晃悠。
但对于他的嘲讽郁寻春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回怼,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桑朔,又默默地垂下眼,戴上了耳机。
全然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兴致冲冲, 却一拳头砸进棉花里的桑朔:“……”
他喝着水大声和经纪人蛐蛐:“他到底怎么回事?”
经纪人心想祖宗,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光是他突然知道那个Spring是全网消失已久的郁寻春就够他消化的了, 结果还发现这俩众所周知的对头关系好像还不错?
这像什么?
像那些缺德CP粉写的死对头变情人(bushi)文学的前奏!
而且还是那种嘴上嫌弃得要死, 但实际忍不住关心的那种。
靠。
经纪人靠在椅背上不想说话。
看着表情安详,其实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他正在头脑风暴如果这事儿爆出去,他应该怎么危机公关。
如果桑朔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概率会给他竖起大拇指,再讽刺一句真会居安思危。
但他现在没空琢磨经纪人脑子里装了什么,他只想知道郁寻春脑子里装的什么。
这几天的郁寻春都不太对劲,虽然他平时也不是那种话多的类型,但这两天看着格外自闭和冷淡,既不和他斗嘴,也不表示对他的嫌弃, 就天天戴着耳机写歌, 还被桑朔捡漏了两首废曲。
听到桑朔要, 他也没提什么给钱的事, 就神色淡淡的,把一堆的废稿塞给他, 让他喜欢哪个就拿去。
太稀奇了。
心情不好?
为什么啊?
是平安夜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还是他送出去的驳头链,他那个双开门的室友不喜欢?
“诶,”桑朔摘下郁寻春耳机,“明天跨年夜你怎么安排的?你要不要来跨年晚会现场,我给你票。”
“不要。”郁寻春言简意赅,都不带思考的。
“明天晚会结束后我和林子越打算通宵开车去海边追日出,你要不要一起?”
郁寻春摇头。
“这样也不要,那样也不要,郁寻春,你怎么这么难伺候?”桑朔转身缩回座位,骂骂咧咧,“那你想干什么?”
“不用管我。”郁寻春拿回手机,“我还有工作要做。”
“一天不干活又不会死。”
桑朔话音刚落,车窗被人敲了敲:“桑老师,这边舞台走位还要麻烦您再过一遍。”
“来了。”桑朔拉开车门,转头对郁寻春道,“别一天在车上闷坐着,实在闲得慌,跟老徐去帮我给粉丝买奶茶呗。”
经纪人:你一天天的可真会出馊主意。
桑朔走了,车门一关,车厢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老徐尬笑:“哈哈,别听他瞎说,我让助理去就行。”
郁寻春盖上电脑:“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
他不想待在家,一个人的时候又总是会想起那天摩天轮上,宴青川在烟花下熠熠生辉的眼睛。
郁寻春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和宴青川在一起时,他总是会有一种踩在半空的悬浮感。
宴青川越温柔,他越想逃。
但又不知道去哪里,在桑朔这里,至还有点处于现实中的落地感。
宴青川完美地像是他臆想出来的,他怕宴青川是真的,却又害怕他真的是假的。
跨年晚会在一个能容纳上万人的露天体育馆里,桑朔虽然被场务叫过去彩排,但也没有立刻上台,他看着舞台上忙里忙外的工作人员,抱臂等在一旁,食指极有节奏地在胳膊上轻点着。
他同样在想郁寻春,他觉得和郁寻春相处挺费劲的。
他一般也不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自闭,拧巴,但是他好像又是郁寻春无处可去时唯一能想到的人……
哎,哥的魅力,无人能敌。
“池老师。”
桑朔也说不上为什么,但最近他确实对池夏的名字非常敏感,听到工作人员的招呼声,他抬头看过去。
池夏应该是刚到,被经纪人和助理围在中间,旁边还跟着一个脸生的陌生男人。
不过对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从神态到衣着,都散发着一股霸总味儿。
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池夏低着头,小脸上挂着愁容,而男人则显得有些不耐。
当然这个不耐并不是对池夏的,而是……
男人双唇一张一合,桑朔从口型中看到了“郁寻春”三个字。
他站直了一些。
两人好像有些争执,但碍于场内人多眼杂也并没有真的吵起来,池夏被场务唤走,徒留男人一人在原地,他眉头皱得紧,脸上表情烦躁,盯着池夏的背影看了片刻,转身走了。
池夏在一旁和工作人员对流程,他注意到桑朔的视线,对他笑了笑。
老实说,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池夏和郁寻春长得完全不一样。
池夏确实也长得好,却是实打实的淡颜,小头小脸骨架单薄,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的郁寻春,则和淡这个字挨不上一点边。
但为什么,他总是会觉得两人像呢?
比如池夏低头时,比如池夏侧过脸。
“桑老师?”大概是桑朔盯着池夏看了太久,后者略带疑惑地低头打量着自己,“是我哪里不对吗?”
“哦,没有。”
舞台上正在排练的艺人走位出了点问题,导演组正在调整。
桑朔摸出兜里的电子烟:“池老师抽烟吗,一起?”
“我不会抽烟,”池夏笑着摆手,“桑老师也少抽点吧,电子烟对嗓子也不好。”
桑朔笑笑,叼着烟出去了。
他在没人的观众席找了个位置坐下,望着远处和工作人员站在一起的池夏。
不会抽烟?
可刚才池夏伸手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台本时,他分明闻到了他指尖若有似无的尼古丁味道。
都是抽烟的人,他不会闻错的-
郁寻春很晚才回家。
两点多,城市陷入沉睡,雪静静落在房顶树梢,积了厚厚一层。
他踩着夜色,打开了门。
意外的是客厅的灯亮着,宴青川还没有睡,郁寻春愣在门口,第一反应是想逃。
脚却又仿佛生了根似的,既无法退后半步,又无法迈入屋内。
他站在原地,脑子里是空的。
还是宴青川听到声音走过来:“下班了?”
他穿着家居服,法兰绒的材质,细腻柔软,背后大片暖色的光调,他就站在那片光里。
郁寻春也站在光里,楼道里的白炽灯,明亮,没有温度。
他垂眸走进屋内。
厚重的大门轻轻阖上,郁寻春踩进了借着客厅的光却略显昏暗的玄关。
啪——
宴青川打开了玄关的灯。
郁寻春低头换鞋:“你还没睡?”
“刚刚加完班。”宴青川说。
但实则,他是专门在等郁寻春。
郁寻春点点头,不去窥探这句话的真假。
宴青川好像随口似的:“寻寻,你这几天好像比之前还要忙。”
“有几首歌快到截稿期了,吕攀那边也要尽早把初稿确定下来,新团队也在磨合。”郁寻春语气轻松,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确实比之前忙。”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还以为结束桑朔那边的工作能轻松一点。”
他对宴青川扯出一个无奈的笑。
他的话很多,事无巨细地给出一个近日早出晚归的完美理由。
看似无懈可击,实则漏洞百出。
他忘了,他哪里是那么有耐心去解释什么的人。
宴青川轻轻笑了笑,没有戳穿他,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些天都没有再开他的车。
他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明晚你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的话到嘴边又被郁寻春咽了回去:“应该会和桑朔一起跨年,等他舞台结束后再和林子越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是吗?”宴青川语气惋惜,“本来还想让你和我一起回家的。”
“你要回家吗?”
“嗯,每年跨年我都是和家人一起。”
真幸福啊。
郁寻春看他:“真可惜。”
“那你别和桑朔林子越一起了,和我回家吧?我也可以带你去看日出。”宴青川也看着他,“嗯?”
“下次吧,我都和他们约好了。”
“好吧,”宴青川笑道,“真可惜。”
对话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郁寻春应该说一句晚安然后回到房间,但他却没有动。
甚至有些好奇:“你们家跨年一般都做什么?”
宴青川半坐在沙发扶手上,长腿搭在一起,微微仰着头看他:“也不干什么,就是大家一起吃顿饭,看看跨年晚会,聊聊天,困了就各自睡觉。”
很稀松平常,但他说得越普通,郁寻春越是难以想象。
每年年底的几个月,在郁家,是最难捱的一段时间。
郁沛不会回家,大概率是和白月光在一起,席余馥会催他给郁沛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郁沛通常都不会搭理他,没有让父亲回家,席余馥会冷冷地看着他,说他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别墅空旷又冰冷,他一个人坐在餐桌边,眼睁睁看着一桌热气腾腾的菜逐渐冷却。
即使很饿,没有得到允许也不能吃。
等他受不了偷偷将米饭塞进嘴里时,席余馥大多时候会披着一条羊毛披肩站在二楼俯视他,然后神色冷淡地问他琴练好了吗?
后来白月光死了,郁池夏被接回家,郁沛开始时常回家吃饭了。
但在那张饭桌上,气氛越是融洽,他受的罪就越多。
郁沛夸席余馥将池夏照顾得好,席余馥回头质问他为什么在餐桌上要冷着脸影响大家心情。
郁池夏每喊一声爸爸,席余馥就要斥责他怎么连讨人欢心都不会。
郁寻春转身走进厨房,问宴青川:“要喝水吗?”
他蛮横地切断了过分陷入回忆和痛苦的自己。
“谢谢。”宴青川仍在客厅。
即热饮水机滴滴响了两声,水柱打进马克杯内。
郁寻春又忍不住问:“那你们,都会聊些什么呢?”
将水杯递给宴青川,他挨着他坐下,明明沙发空着,两人却偏偏挤在扶手上。
他问什么,宴青川就答什么:“什么都聊,工作生活,我妈缠人的男朋友,我奶奶从老姐妹那里听来的八卦,还有我爷爷钓来鱼。”
“那你呢?”
“我,”宴青川想了想,“今年大概会聊我捡来的小猫吧。”
“什么时候?”
“嗯?”
“猫。”
宴青川捧着水杯转头:“有段时间了。”
郁寻春从没听他提起过,也没见过:“养在哪里的,公司吗?”
宴青川轻轻撞了他一下:“不告诉你。”
“为什么,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因为……你也有事情没告诉我不是吗?”宴青川唇角含笑,“我这人很小气的,你有秘密,那我也要有。”
郁寻春没说话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时钟走到后半夜,该睡觉了,但谁也没动。
郁寻春杯中的水见了底。
“寻寻,”宴青川出声,“不早了,睡觉吧。”
“好。”-
郁寻春没睡着,坐在窗边看了一夜的雪。
凌晨天还未亮,马路上已经有除雪车在工作了,远远亮着灯,将积雪推至两旁。
屋外传来动静,宴青川起床了。
郁寻春听了半晌,关掉房间灯走出去,宴青川换好了衣服,臂弯里搭着大衣往玄关走。
他有点意外:“寻寻,醒这么早?”
郁寻春揉着眼睛,一副困顿的样子:“我上洗手间。”
他不由跟着宴青川走向玄关,看着他换上皮鞋,看着他将拖鞋放进鞋柜,看着他握上门把手。
宴青川转头:“寻寻,新年快乐,晚上和朋友玩得开心。”
“你也是,”郁寻春顿了顿,“路上小心。”
宴青川闻言低头一笑,从门边的伞桶里抽出一柄黑伞:“我出门了。”
房门一关,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阿姨昨天新换的鲜花娇艳欲滴,郁寻春推开了阳台的门,雪下得很大,在栏杆上积了厚厚一层,握上去嘎吱响,顷刻化在掌心,很冰。
郁寻春看到一辆车从地下车库驶出,是宴青川的车吗?太远了看不清。
他退回屋内,给鱼喂食,给花换水,给绿植施肥,拖地抹灰,仔仔细细将家里打扫了一遍又一遍,还给地板打了蜡。
一年的最后一天,阿姨也放假了。
他换了衣服,下楼买菜,市场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热闹,只是鱼肉摊贩的顾客更多了。
郁寻春在市场里转了两圈,听阿姨和鱼贩搭话,埋怨小孩一放假就要跑出去玩,只知道和所谓的朋友跨年,不知道回家。
又看买菜的大叔顺捎带地要了菜贩几根葱,菜贩一脸不在意地挥手让他拿走。
还有水果摊旁,几个老奶奶围着问店主这个反季的水果不会是激素催出来的吧,吃了肯定对小孩不好。
郁寻春默默地听,接过摊主打包好的菜道了谢。
这个市场里宴青川家很远,但也不算太远,不到两公里。
郁寻春叩上帽子,踩着雪慢悠悠晃回了家-
宴青川结束了早上的工作。
元旦假期将至,公司里的氛围很轻松,秘书办也在讨论着如何度过这三天来之不易的短暂假期。
陈助理路过,笑着说要给宴总告状她们摸鱼。
“陈助你没收到消息吗?”秘书说,“宴总给我们提前放了半天假,下午干完手里的工作就能走了。”
“什么?”陈助理拿着文件进到办公室,控诉宴青川区别对待。
宴青川坐在办公桌后沉思:“问你个问题。”
“答对了就能下班?”
“手里的活儿干完才行。”
“您问。”
“我记得你养猫?”
“对。”陈助理资深猫奴,没一件西装上不沾两根猫毛的,“您也养猫了?”
宴青川没否认:“刚养熟的小猫突然对你有所防备,一般是什么原因?”
“这不好说……”陈助理思忖片刻,“猫咪实际上是一种很胆小的生物,这类行为上的明显转变,大概率是应激了。”
“应激吗……”宴青川垂眸。
助理点头:“或许是最近有什么事刺激到它了,让它没有安全感,对您产生防备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这种时候对小猫要比平时更耐心才行。”-
到家时,郁寻春头顶和肩头落满了雪。
他在单元楼下抖掉了身上的雪才上的楼,打开门,屋里的灯亮着。
是他离开前特别留着没有关。
就像有人在等他回家一样。
“我回来了。”他轻声道,屋里静悄悄,无人回应,他又说,“你回来了。”
脱掉带着寒气的外套,系上围裙,他拎着菜进了厨房。
洗菜,备菜,做饭,吃饭,洗碗。
擦掉灶台上的最后一滴水渍,他回屋睡了个午觉。
睁眼是下午三点多,窗外的雪依旧没有停,郁寻春开始工作,再抬眼天已经黑了。
他走到客厅,打开电视,裹着毛毯缩在沙发上。
每个电视台都在表演着不同的节目,微博上网友分享着各种跨年活动现场的热闹,郁寻春换了个台,恰好看到了正在表演的桑朔。
他穿着皮衣,里面是一件镂空的背心,在现场观众的欢呼下又唱又跳。
他表演结束后郁寻春又看了两个舞台,有些无聊,关掉电视他又回到了工作室。
但这次他工作并不专心,时不时地走一走神,编曲软件停滞不动,弹到首页来的宋杭清的消息他也没有回,他趴在桌上看着售房软件上的房租出租信息。
在宴青川家里住这么久,也该搬走了。
他平时社交也不多,可以找一套城郊的房子……
郁寻春刷了好几个小时的租房信息,一个也没有看中的。
明明有很多不错的房子,他却总觉得不太好。
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
现在几点了?
他扫向手机左上角的时间,还没看清上面的数字,来电页面弹出来,手机慢半拍似的嗡嗡嗡震动起来,震得人手麻。
是宴青川。
郁寻春看清了时间,23:59。
他是来说新年快乐的。
郁寻春接通电话:“宴青川,新年快乐。”
“寻寻,你在哪里?”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郁寻春顿了顿:“我在晚会现场。”
“骗人,”宴青川笑道,“下次说谎要先拉窗帘。”
郁寻春落在桌上的视线滞了一瞬,下意识起身推开窗户,这间小房间在另一侧,临街,望下去只能看到盖住树梢的厚厚白雪。
“你来客厅。”
郁寻春又跟着走出去,踏入阳台一瞬间,新年的时钟敲响,远处烟花炸开,宴青川在雪地上,是一团黑点。
太远了,院子里的路灯把雪也染得黄黄的,宴青川好像仰着头,郁寻春看不清。
“新年快乐,寻寻。”宴青川声音很轻,“你下来。”
雪下得好大,外面好冷,不想下去。
郁寻春转身出了门,宴青川又提醒他:“记得穿外套。”
他匆匆回屋抓了件外套,连鞋也没顾上换,等电梯的时候时间好像被拉得格外漫长。
电梯一直不来。
郁寻春转身进了逃生通道。
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一层一层点亮,郁寻春忍不住想,为什么宴青川会在这里?
他不是回家了吗?
他不是应该和家人在一起吗?
他是在做梦吗?
郁寻春喘着气拉开单元楼大门,呼出的白雾飘散在空中,寒风凌冽,大雪砸脸,楼下空荡荡的,哪有宴青川的影子。
他在做梦吗?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想要翻出通话记录确认,又不敢。
郁寻春赤眼盯着手机,突然颈间一冰,刺骨的冷顺着背脊一路滑下,他悚然回头,宴青川将一小团雪塞进他脖子里,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
“冰吧?”没等郁寻春反应,他另一只手抓着雪往他脸上贴。
钻心的冷。
好冰。
是真的。
不是梦。
偷袭成功的宴青川已经跑开了,他蹲在不远处团雪,扬声喊了声寻寻,雪团裹着他的声音一起砸过来。
郁寻春下意识躲开,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要不要参与这个幼稚的游戏,已然被宴青川拉入了战局。
大雪夜,隔着江的CBD和广场正陷在新年的狂欢中,几个街区外的居民楼静静矗立在夜色里,安静的庭院里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响个不停,风里飘着求饶和笑声。
以宴青川的体格来说,怎么也不可能打不赢郁寻春。
但他却被郁寻春按在雪地里,揪着衣领往里面塞雪。
他蜷着,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脖子,又被郁寻春拽出衬衫,冰凉的手抓着雪团糊在他肚子上。
顾得上面顾不了下面,宴青川要逃,被郁寻春紧紧压着,一边拿雪去冰他一边逼问:“服不服?”
“好冰好冰,”宴青川弱小可怜又无助,“服服服,你赢了,真的。”
“你刚才也是这样说的,”郁寻春跨在他腰上,一手按着他,一手警备地划拉着地上的雪,“结果你起身就糊我一脸!”
宴青川身上全是雪,郁寻春也没好到哪里去,小脸冻得通红,化了的雪浸湿了衣领,追逐间拖鞋都飞了一只,脚在雪地上踩没了知觉。
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冷,大口大口团着白气,双眼比那日高原上的星星还要亮。
他说宴青川:“你就爱耍赖,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遭遇信誉危机的宴青川竖着手指发誓:“我保证,这一次绝对不耍赖。”
郁寻春不信。
宴青川双臂一展,以一个完全接纳毫不反抗的姿势往地上一躺:“来吧,随便你对我做什么?”
郁寻春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半晌后小心翼翼地把冰块一样的爪子伸进他衣服里。
宴青川冻得一哆嗦,嘶了声,但真没反抗。
郁寻春不信邪似的接连摸了两三处,见他真的认输,才从他身上下来。
翻身一滚,两人并肩躺在雪地上。
雪花飘进郁寻春眼里,他眨了眨,直直地望着天空,鹅毛一样的雪像是从一个点里落下来的。
落得满世界都是。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谁也没有起身,就那样静静躺着,任由雪落在脸上,感受着身下的雪又软又凉。
郁寻春的手和脚好像都冻麻木了,手背冻得绯红,想动一下,也不知道脑子里的命令有没有抵达神经末梢。
宴青川好像握住了他的手。
大概是握住了吧,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像有个冰块靠过来了。
睫毛上也都是雪,眨眼时,世界好像被睫毛上的冰花切割成无数块。
那一刻,郁寻春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片雪。
和天上落下的雪一样,也和地上成片的雪一样。
他和宴青川,就是两片挨在一起的雪花。
他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呼吸,他和大自然融为一体。
郁寻春突然就笑了。
他想起了几年前看过的一本书,作者在书里给出了40条,作者觉得很有用但也不需要完全遵守的生活建议。
第一条就是——
快乐出现的时候,享受快乐*
耳边雪嘎吱响了一下,宴青川转头看他,发梢睫毛上结着细细的冰花。
能听到他说话时的声音有点僵,被冻的:“开心?”
“开心。”
这一次,郁寻春如实地遵从着当前的感受。
他举起手,抓住一朵雪花:“宴青川,你小时候都是这样的吗?”
无忧无虑的,只感受当下这一刻的快乐。
“不管是我妈,还是我的祖父母,都不是稳重的人。”宴青川说,“小时候,我是他们的玩具。”
郁寻春几乎能想象他们带着宴青川撒欢的模样。
“那天在游乐园,你问我开不开心,我开心的。”
“但你却觉得你不应该开心?”
郁寻春看他:“你怎么知道?”
宴青川贫嘴:“我掐指一算。”
“小时候我从来没被允许出去玩过,”郁寻春轻声道,“我妈说当初是我爸追求的她,她本来是乐团的大提琴首席,本来有着很美好的未来,但因为有了我,她放弃了继续进修的机会。
“一开始,她应该也是期待过我的吧,所谓的爱情结晶。但她后来发现,她不过是另外一个女人的替身,对方一出现,她就被郁沛抛弃了。
“哦,郁沛就是我爸。”
郁寻春出生是早产,也是难产,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而她在产床上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时,郁沛正和他的挚爱一起,欢庆另一个生命的到来。
那才是爱情的结晶。
席余馥时常向郁寻春提起生育他的痛苦,发现丈夫背叛的痛苦,她日复一日地提醒郁寻春,她为了他放弃了多少东西。
她要求郁寻春要事事做到最优,要拿最好的成绩,要做所有孩子里最耀眼的那一个。
她说只有优秀,爸爸才会看你。
她说好孩子不会总惦记着玩乐。
别人的童年是伙伴成群,他的童年是课题、书桌还有琴。
她会在惩罚了郁寻春后,在深夜坐在他床边,给他的鞭伤抹药。
她说对不起,你受伤妈妈也心疼,但是你偷跑出去导致成绩下滑,是你不对在先的是不是?
她也会在关郁寻春禁闭后亲自给他送来他喜欢的饭菜。
她看起来也很自责,她说妈妈也不想惩罚你,但你总是不听话。
小时候他想去游乐园,席余馥告诉他不好玩,却又答应他下次如何就带他去。
他做到了,席余馥却反悔了,说他只知道玩,脑子里尽装些没用的东西。
说他做得还不够好,要更加努力。
她不断地答应又反悔,到后面郁寻春再也没有提过。
那天在游乐园,郁寻春不敢开心,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一旦开心,就好像背叛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个小小的郁寻春,那么可怜,只有他记得。
如果连他也抛下他,那他怎么办呢?
所以郁寻春不敢开心。
宴青川静静地听。
“那不是你。”他突然开口。
“什么?”
“那个阻止你开心的人,不是你。”宴青川说,“即使你觉得那是小时候的你,但那也不是你。”
郁寻春没反驳。
很久之后宴青川才说:“那是你妈妈。”
因为她痛苦。
所以她也要郁寻春痛苦。
她连怎么爱自己都不知道,她又怎么去爱郁寻春。
郁寻春没吭声。
“寻寻,”宴青川问他,“想不想去跳伞?”
郁寻春看向他,宴青川吸吸鼻子:“明天我带你去跳伞。”
郁寻春失笑:“你鼻子都冻红了,是不是很冷?”
“没知觉了。”
两人不知道在雪地里躺了多久,都冻僵了,起身时像两个僵硬的冰块。
双方都很狼狈,对视又忍不住笑。
郁寻春踩进单元楼,感觉地板是热的。
宴青川捡回了那只飞到天边去的拖鞋,跟在他身后回了家。
屋里暖气一吹才后知后觉觉得冷。
浴缸里放着水,热气氤氲,一人裹着一床毛毯蹲在浴缸边泡手。
冻僵的手泡在热水里,好像是木的。
“宴青川。”
两人小指无意地挨着。
宴青川颇有些幼稚地将自己的小指搭在郁寻春手指上面:“嗯?”
郁寻春低着头:“没事。”
宴青川撞了撞他:“寻寻。”
郁寻春转脸:“?”
宴青川说:“我也没事。”
浴缸的水线渐渐升高,郁寻春往旁边挪了一点:“你别挤我。”
家里只有主卫装了浴缸,宴青川让给了郁寻春。
郁寻春抓着他,一起两个字顶在舌根,怎么也说不出来。
又不是没看过。
又不是没做过。
郁寻春起身快步将宴青川撂在浴室:“我用外面那个。”
他在浴室里呆到每个毛孔都回暖之后才出来。
宴青川已经洗好了,在厨房煮姜汤,还从医药箱里翻出了应急用的感冒冲剂。
他一边喝一边打喷嚏,眼泪汪汪的:“……我觉得明天的伞可能跳不了了。”
郁寻春没跳过伞,他有些期待,但当他也开始打喷嚏的时候,他不得不表示认同:“我也觉得……”
第40章 第 40 章
第40章
“寻寻, 半个小时后记得量一□□温哦。”阿姨离开前仍有些不放心,站在客厅道,“不然还是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郁寻春病殃殃地躺在沙发上,脸烧得有些白, 唇上也没什么血色, 额头上的退烧贴好似没起什么作用。
他昏昏沉沉的, 听到阿姨的絮叨有些费劲地睁眼:“不用了阿姨,你还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定个闹钟就行。”
阿姨确实也有事, 再三确认他真的可以之后,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大门关上前, 还能听见她的埋怨:“阿宴也真是的, 干什么不行,非要带你去雪地里打滚。”
郁寻春轻轻勾了勾唇角。
雪地里打滚的也不只是他一个,宴青川也感冒了,只是症状没有他严重。
郁寻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穿得太少,外套里就裹了件家居服,冻狠了,连着烧了三天。
宴青川还开玩笑说他连发烧都这么懂事,尽是白天烧,一到晚上就自己退了,一点也不耽误他们睡觉。
两个病号结结实实在家里昏天黑地地睡了几天, 今天假期一过, 宴青川的感冒虽然没好透, 但也差不多了。
他去上班, 剩下郁寻春自己一个人和病毒做斗争。
他刚吃了退烧药,没什么精神, 百无聊赖地滑动着手机。
总想点进宴青川的聊天框。
很奇怪,前两天也不觉得,但今天好像烧得他格外难受似的。
他到底也没去打扰宴青川,没多时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但睡得也不好,好像一直没睡着,又好像在云上飘,梦做了一个又一个,每次看时间也不过才过了几分钟。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门锁有了动静。
有人走进来,他睁开眼,熟悉又让人安心的脸就在他头顶。
“宴青川,你不是在上班吗?”话音未落,几缕长发从对方肩头滑落,郁寻春愣住了。
好香。
宴青川什么时候有这么长的头发?
再一细看,他发现弯腰站在沙发边饶有兴致打量着他的人,根本不是宴青川。
而是一个和宴青川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漂亮女人。
“生病了吗?”女人的声音带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是有些烫,退烧药吃了吗?”
郁寻春很懵。
明明两人第一次见面,女人丝毫没有见到陌生人的生疏感,也不是自来熟,而是语气动作都熟稔得仿佛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姐姐那般。
自然。
自然到郁寻春的脑子半天没转过来。
只能顺着对方的话点点头。
“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女人帮他掖了掖毛毯,“你睡吧,不用管我。”
她四处看了看,先是进了宴青川的房间,又去了郁寻春房间,不过一进去她就退了出来,转头望着郁寻春:“你住这里吗?”
郁寻春点头,慢半拍的脑子反应过来:“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宴青川的……”
“哦对,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他的……”
“……姐姐吗?”
女人一顿,她的脸和宴青川实在太像,只是大概因为女性的关系,线条要更柔和一些,眼神春风一样,笑起来更是冰雪消融。
“对,我是他姐姐。”她双眼弯弯,“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郁寻春腾的一下,从脚跟红到了头顶。
宝宝宝宝贝????
他双眼圆睁,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那双乌黑的眼一点也藏不住他当下的慌张,实在可爱,女人脸上笑容更甚,也不在屋里晃荡了,走过来坐在他旁边:“宝贝,你知道阿宴的小猫在哪里吗?”
上一声宝贝郁寻春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声宝贝再次干废了他的CPU。
他只能摇头。
女人有点惋惜:“我还想说正巧路过,来把猫给他偷走呢。”?
偷猫?
她将食指竖在唇边,偷偷摸摸对郁寻春道:“你可别告诉他我今天来过,不然下次他就要换密码了。”
郁寻春点头。
女人笑了,抬手捏捏他脸颊肉:“怎么,你是个小哑巴吧?只会点头摇头的?”
他僵成一块石头。
郁寻春从来没有和哪个女性这样亲近过,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是。”
女人收回手问他:“药吃多久了?”
郁寻春看了下时间,半个多小时了,女人说他摸着还有点烫,应该是退烧药还没彻底起效。
“是我打扰你休息了,”她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郁寻春点头。
他双眼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身上,跟着她打转,小狗似的,惹得女人走出去几步又退回来,狠狠在他脑袋上胡噜了两把才离开。
人走了,屋里却落下了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虽然她和宴青川长得很相似,身上也带着同后者如出一辙的调皮劲儿,但不知道是不是性别使然,她的温柔里多了一份宴青川所没有的很难以描述的包容。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母性。
一种郁寻春未曾体会过,但有在阿姨身上短暂感受过的温厚-
宋杭清最近在准备巡演,很忙。
忙里偷闲空下来,抓紧时间上网冲冲浪,没想到点开微博,直接在热搜上看到了郁寻春的大名。
不是Spring,而是郁寻春。
他一惊,点进去发现居然是郁寻春和桑朔同框的照片。
好几套图,郁寻春上下桑朔保姆车的,两人一起逛街吃饭的,虽然十张里有八张郁寻春都戴着口罩,但狗仔非常细心地放大了他那双极具标志性的眼睛。
那狗仔还发了视频,势必从各个角度去证实,和桑朔在一起的人是郁寻春。
宋杭清一看网友全都将之前的旧事全都翻了出来,心里把那个死狗仔骂了一遍又一遍。
再怎么说郁寻春现在也算素人了,就不能干点积德的事儿吗!
他骂骂咧咧,给郁寻春打电话。
但一直没人接。
网友议论纷纷。
[我没看错吧??郁寻春和桑朔??]
[两个人看起来别太熟,郁寻春消失这半年一直和桑朔在一起?]
[我靠,死对头文学照进现实……我缺德我先嗑]
[吃点好的吧你,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互联网的记忆不会消息——‘郁寻春抽烟录像’‘郁寻春打人’‘郁寻春发疯’补课链接。]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和郁寻春这样的人一起玩,桑朔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马德,我塌了。]
桑朔本来就是那种口碑两极分化的艺人,死忠多,黑粉也不少,但沾上郁寻春,他本来就普普通通的路人口碑跟着就往下滑了一截。
经纪人天都塌了,谁能想到他这张乌鸦嘴还真就一语成谶了!
“这狗日的狗仔,招呼都不打一声,说发就发了!”他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这事儿很有可能是桑朔的对家在搞他。
桑朔在圈内顶多算个二线,难听点就叫顶流预备役,他之前自爆Spring粉丝身份又波折约歌转化了部分看乐子的网友,百万约歌的事又吸引了很多关注,年底的几个舞台也出了圈,确实招人惦记。
毕竟狗仔看似和艺人是对立的,但其实私下都和艺人团队有着联系。
要想挽回口碑,从当前的负面话题中抽身,那就只能把郁寻春推出去。
经纪人想来想去:“不如你发个微博,公开郁寻春就是Spring。”
桑朔翘着二郎腿打游戏,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有这个必要吗,压下去不就得了。”
“这是压下去就能解决的事吗?”经纪人恨铁不成钢,“郁寻春在网友那里什么评价你还不清楚?他可不是单纯的道德问题!”
“那你公开他是Spring除了吸引一下活力还有什么用?回头大家连着我的专辑也一起抵制了。”
“那能一样吗,就算你的专辑带了他的名字,但只要实力过硬这事儿就翻过去了!”
桑朔不乐意:“反正我不会说,要公开那也是郁寻春自己公开。”
他死犟,经纪人急死了:“你事业不要了?!”
“你说的,专辑一发,只要实力过硬,谁还管我和谁交朋友?”桑朔说,“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专辑反响不好呢?”
桑朔嗤笑:“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两人眼看着要吵起来,休息室的门被敲响,助理探了半个脑袋进来,看看经纪人又看看桑朔:“哥,池夏老师找你。”
“谁?”桑朔转头,助理领着郁池夏进来,后者礼貌道,“桑老师,打扰了。”
桑朔收起手机:“池老师有什么事吗?”
郁池夏看向经纪人,笑着颔首,混娱乐圈的都是人精,经纪人立刻就知道他是有事想要单独和桑朔谈。他和桑朔吵架那是自家人关起门来的家事,外人面前还是要给足桑朔面子,找了个借口和助理出去了。
“桑老师,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可以麻烦你把郁老师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不可以。”
桑朔一口回绝,郁池夏垂着眼,表情担忧:“那他最近还好吗?”
“池老师,我之前就好奇,你怎么那么关心郁寻春?”
“我……”郁池夏犹豫了一瞬才说,“池夏只是我的艺名,其实我也姓郁,郁老师是我哥哥。”
桑朔突然就明白了,一切就说得通了。
“大哥他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俩之间的关系,所以你上次问我的时候我没说,抱歉。”郁池夏低着头,轻轻抠着手指,“池老师你不知道,我大哥和我们家里人都有些误会,他一生气就离家出走,这半年我们都在找他。”
“半年都没找到,你们没报警?”
“继承人失踪的事情暴露出去,可能会引起公司内部混乱,所以我们也不能报警。”
什么玩意儿还继承人??
郁寻春出身豪门??搁这儿演电视剧呢??
桑朔满心的槽点,面上倒是不显,就静静地听他说。
“他当时走得急,身上也没带钱,也没地方可以去,我真的很担心。”郁池夏轻轻抬眼,关心道,“他这段时间都是和你在一起吗?”
郁池夏的眼睛颜色很浅,这种瞳色会显得人的眼神很柔和,多情,他的粉丝就经常说他有一双会爱人的眼睛,看狗都深情。
他脸上又总是挂着讨人喜欢的笑。
但这样被他直直望着,桑朔却突然有一种背脊发凉的诡异感。
他轻嗤一声:“怎么可能。”
“我哥这个人性格比较暴躁又没有耐心,和他在一起,你应该受了不少气吧?”郁池夏替郁寻春向桑朔解释道,“池老师,其实他本性并不坏,如果他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我可以代他向你道歉。”
又来了又来了。
就算是亲妈亲爹,也没有所谓的代人道歉的道理吧?
你算哪根葱啊?
桑朔抱胸:“那你替他把钱还我吧,他骗了我四百万。”
郁池夏连问都没有问:“当然可以,你把卡号给我我回去就给你安排打款。”
嚯,大手笔。
“行。”桑朔当即抽了张便签写下了自己的银行卡号。
郁池夏却没有走:“那他的电话……”
“池老师,不是我不相信你,我肯定相信你不是郁寻春那种大骗子。”桑朔把便签递给他,“不过你先把钱打我卡上,咱们再说好吗?”
“当然。”
出门后,郁池夏的脸沉了下来。
他看着便签上的银行卡号,路过垃圾桶时手已经伸了出去,顿了一瞬,又收了回来。
郁池夏把热搜上的照片发给简司州:[简哥,你看到热搜了吗?]
[你之前遇到的和我哥在一起的男人,是他吗?]-
郁寻春睡觉时手机开了勿扰,睡醒后才看到一串来自宋杭清的未接。
打过去大概了解了下情况,他登录微博,热搜已经撤了。
郁寻春问桑朔,后者反过来问他:“池夏是你弟弟?”
郁寻春立刻意识到,郁池夏去找过他了。
桑朔也没否认:“下午就来了,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呢。”
郁寻春声音很低,有些警惕:“你给了?”
“当然没有了,兄弟我是那种人吗?”桑朔因为郁寻春的质疑,声音都拔高了,“我在里心里就是那种人吗,郁寻春?!”
郁寻春没说话了。
“哼,哼,哼!”桑朔哼了三声,一声比一声重,“郁寻春,虽然我也没拿你当兄弟,但你也太不拿我当兄弟了吧?你居然这样想我,我对你很失望!”
桑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郁寻春很沉默。
桑朔更不爽了,“你倒是说话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
“说对不起!向我道歉!”
“抱歉。”
“……”
怎么回事?
桑朔一点胜利的感觉都没有:“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把你电话给他?”
“寻寻,你好些了吗?”宴青川回来了,郁寻春对桑朔道,“先不说了。”
“什么不说——”电话戛然而止,桑朔骂街,“靠,挂这么快。”
宴青川站在客厅脱外套:“退烧了吗?”
郁寻春点头。
宴青川一招手郁寻春就过去,他摸了下他的脖子,又碰了碰额头,确认是退烧了才回房间换衣服。
“这感冒药也吃了,消炎药也吃了,怎么还不见好?”宴青川回头看他,“明天还这样你就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了。”
郁寻春跟在门口没进去,歪头靠着门框。
宴青川换好家居服出来看他跟个小狗似的,揉了揉他脑袋毛。
他往厨房走,郁寻春也跟过去。
阿姨走前做好了晚饭,因为家里两个病人,都是清淡的,宴青川背对着客厅热煨在砂锅里的粥。
郁寻春趴在餐桌上:“宴青川。”
“怎么?”宴青川低头系着围裙,郁寻春问他,“你的小猫养在哪里的?”
宴青川轻轻一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白天你姐姐来了。”
“我姐姐?”宴青川不由回头,“我没有姐姐。”
郁寻春头顶问号:“她说是你姐姐呀?”
宴青川眯了眯眼:“是不是一米七高,然后和我长得很像,头发长长的,看起来大概三十来岁?”
郁寻春点头:“嗯。”
“她来干什么呀?”
“偷猫。”
宴青川无语地笑了下:“那她肯定无功而返了。”
“嗯。”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她还叫他宝贝。
郁寻春脸贴在餐桌上,不吱声了。
宴青川双手撑在桌边,低头看他:“寻寻,你脸红什么?”
郁寻春转了个方向,拿后脑勺对着他:“你看错了。”
宴青川不用想也知道,宴南山肯定又去释放她那无处安放的大姐姐魅力了。
咚~
汤勺轻轻敲在郁寻春头顶,他抬头,宴青川趴在桌上和他面对面:“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看到的那位女士不是我姐姐,而是我妈。”
“而且,她最喜欢你这种看起来特别单纯的小男孩。”
“所以,不管她说了什么,她都是在调戏你。”
郁寻春那双黑曜石一样漂亮的大眼睛,从迷茫到疑惑到震惊。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你妈……你妈……”
宴青川笑着转身:“可不能骂人。”
郁寻春卡壳了,独自消化了半天,桌边手机一响,桑朔发来一条消息——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池夏真给我打钱了!]
同时通知栏舌头一吐,他收到了一封陌生发件人的新邮件,只有两个字——
[哥哥?]
郁寻春脸上的表情顷刻间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