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 第 106 章.「情人节漫画预告」

    教授因为我的话愣了一下。

    我淡定地解释说我要找路易斯。

    我不是那种粘人的年糕精,我是成熟理性,会开豪车,喝红酒的成年人。而我脑袋里面已经装着教授要化身犯罪卿去做犯罪顾问的任务,不方便带着我。最重要的是,我不会等着被教授拒绝的。

    教授瞳光中闪烁了一瞬,眼神里面也跟出现恍悟的神色,中肯地建议道:“不过路易斯今天去苏格兰场。你去那里找他会比较好。”

    莫里亚蒂教授的话让我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

    大概是十五分钟之后,我提着背包,脸上挂着孤独和矛盾的表情,孤独是因为我独自前行,矛盾则深植内心。我后悔当时在教授面前死要面子拒绝跟他一起回去,内心刺痛,早知道就直接说「我其实就想跟教授在家等路易斯」。

    听教授说,路易斯的工作也是苏格兰场的案件咨询顾问。路易斯平时以此为主业,有时候遇到棘手的案子,就会带回莫里亚蒂住所里面,和教授共同解决。至于他们的大哥阿尔伯特,则是在搞国际贸易公司。不过,我之前看论坛弹幕介绍,他从陆军退伍之后,其实秘密地在为M16(英国秘密情报局)工作,属于中间管理层,有一批忠实的特工手下。因为这些手下不会过问任何任务的目的,所以慢慢地转化成了莫里亚蒂他们自己的资源。

    (我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了。)

    事实上,我确实要找路易斯。

    我想打探教授平时的喜好、饮食状况和身体锻炼情况。因为我还是在想着,教授想要自杀是现在进行时,还是未来式。要是他是未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罪孽深重,那么我们现在想想办法,未雨绸缪。如果是现在就有这种倾向的话,从饮食方面就开始调升他脑内的血清素和多巴胺。

    从我现在的观察所看,教授除了体型太瘦了之外,精神和情绪都是比较稳定的,可能是饭量比较小。莫里亚蒂教授吃饭还是属于比较精细的那类。

    我到苏格兰场的时候,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和路易斯开口,反而自己坐在前面休息用的长椅上,先逃避一下。

    我倒不是害怕路易斯。在整个莫里亚蒂家族里面,我其实觉得路易斯是比较真实的,因为不管是阿尔伯特还是莫里亚蒂教授,两个人的礼节做得太滴水不漏了,反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显露他们真实的情绪。

    我之所以要逃避,是因为我总有种奇怪的预感——我要是进去里面的话,就要被迫查案子。我最近很忙的。我要读书,要准备第五周六门科目的小考,要参加CWC比赛,要给《小行星力学》做校对(这个太可怕了,莫里亚蒂教授引用的文献里面,好几l篇都是三四百页的论文,我不知道一个月里面能不能看完,感觉不太行。)我还要给夏洛克打工。上个案子让他最近又开始拓展植物毒药等方面的研究,在公寓后院搞了一片田,我还要给它们浇水拔杂草。

    我坐在长椅上摸手机,本来想翻一下明天小课的论文,提前预习一遍,结果我发现那五篇论文在上学已经看过了。

    于是,我又重新开始翻漫画。

    话说自己身在局中,并没有那么大的感触,只记得每个月都有案子,尤其是年底的特别集中。可是回想起来,目前漫画更新也就只有六个故事左右:《罗德案(救济站爆炸案)》、《学阀案》、《血字的研究》、《诺亚号(上&下)》、《银行家案》和《希腊译员案》。

    这六个故事就过去了半年。

    原本潜藏在暗处的犯罪卿第一案开始露出苗头;第二案犯罪卿展示手段和目标对象;第三案被夏洛克察觉;第四案与夏洛克正式交手交锋;第五案出现另一个强劲的「婕米·莫里亚蒂」;第六案「婕米·莫里亚蒂」的案子被教授利用,转移了夏洛克的注意力。

    现在夏洛克对教授的怀疑减了一大半,从他允许我夜宿的时候,就发现这一点了。

    可现在重点是,且不说忧国莫他要经历的重大案件(尤其是转折点《伦敦的骑士》——幕后的犯罪卿走到人前)还没有开始,连福尔摩斯命运中耳熟能详的两大案子——《波西米亚丑闻》(艾琳首登场)和《最后一案》(与莫里亚蒂坠下瀑布)都还没有开始。

    我也不知道,等熬到毕业,还能不能等得到案子的完结。

    自从案子中我的戏份提了起来之后,我看漫画剧情的速度也快了很多。生怕看得太细,死去的黑历史会跳起来攻击我的大脑。我是属于在现实校园里面干太多蠢事,导致自己在看校园故事也会联想到自己,连故事剧情都无法继续忍受。最糟糕的就是,平行世界漫画的剧情是不允许在漫画以外的地方被讨论。我现在看漫画,都是半遮着屏幕,确定没有出现奇怪的内容,才能仔细看。

    我叹了一口气,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当前要处理的事情上。

    此刻,我的任务是确定教授的精神状态,以及考虑是否能够干涉他正在进行的犯罪行动。然而,我对如何触发这些剧情依旧还一无所知。我认为,教授内心深处一定有某个心结,与他为什么非要成为犯罪卿有关。在原著中,他之所以成为犯罪卿,是因为他在维多利亚时代亲历了特权阶层的强横暴虐,对人权漠视不仁。可是在这个现代时代,他为什么还要从事这类犯罪活动呢?我需要了解他在这个时代的社会背景,才能更好地理解他的行为动机。

    话说,他在这个时代的社会背景是什么呢?

    我抱着手臂在想,这个时候,从自动玻璃门里面走出雷斯垂德警探。他显然是从里面就看到我了,一出来就朝着我的方向边走边招手,说道:“兰尼,你今天来这里跑腿的吗?夏洛克又有什么案子需要你做的吗?”

    我收起手机说道:“我是来找路易斯的。”

    “路易斯?”雷斯垂德琢磨了一会儿,很快想起这个人在上周五的时候已经见过面了。他回想了片刻后,热心地介绍说道,“我在这里没有看到他。不过他确实和笛墨警探在合作查案。你要不要去问一下?他们最近在查一起红宝石失窃案,如果他们不在这里的话,估计就是到处走访嫌疑人的下落。”

    雷斯垂德警探边说边带着我往警局里面带。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面震动了一声。我突然想起自己如果没有提前打招呼的话,赫德森太太可能会等我回去再开饭。正打开手机,通知框提示的是漫画论坛更新。我内心震惊不已,距离上个星期案子结束才过了三天不到,我就又被卷入案子了吗?

    可是要是严格算的话,因为这个星期结束,就刚好是下个月来了——也就是说,下个星期月更的平行世界漫画正式更新的时间又来了。还没有等我反应,走在前面的雷斯垂德警探便和善体贴地建议我先接完电话,再带我去找笛墨警探。

    我也不愿意让别人多揣测我的行为。于是我就顺着雷斯垂德的话先简单扫一眼。如果里面出现比较危险的情节,我可以提前做好防范。如果只是正常的剧情,那我也就不用太着急。

    此时,封面背景标明是情人节。

    我忍不住跟着皱了皱眉头,难以想象这个案子会怎么展开。

    众所周知,情人节就是在2月14日。而一般来说漫画正式更新时间是在预告出现后的一个星期内。也就是说这个案子会在下个星期开始,但是结束时间会在下下个星期吗?我不敢想象这个故事内容的跨度有多长,会多耽误我时间。

    此外,封面上的情人节主题令我有些紧张,因为这可能意味着故事的发展会更加复杂,充满了感情元素。不过,既然已经陷入了这个漫画的世界,我只能尽量适应并做好准备。

    紧接着,我的视线就被封面上的两个人物吸引了注意。

    两位青年坐在单人座短沙发上,仿佛一幅凝固的画面,充满了紧张和冷漠。靠坐在沙发背上的金发青年,眼镜鲜明地反射出室内的柔光。他的眼神仿佛是两把锋利的刀刃,冷酷而不可预测。他的嘴角微微下弯,勾勒出一抹不屑与不耐。

    黑发青年则倚坐在沙发扶手边上,额前一绺黑发散发出神秘的光泽。他的脸上带着沉思的表情,一只手支撑着下巴,眼神犀利而冷酷,似乎在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他们之间的手铐是画面中最耀眼的亮点,银光闪烁,如同一道不可分割的纽带,将两人紧密连接在一起。这银色的锁链不仅象征着束缚,也传达着一种危险的紧张氛围,仿佛是两个互不相让的对手,即将在这紧绷的时刻爆发出火花。

    整个场景就如同电影画面一般,充满了紧张、不安和对抗的氛围。两位青年之间的互动充满了悬疑和不可预测性,让人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张封面真实地捕捉到了两个青年之间的紧张气氛,让人无法从中移开目光。

    一时间,热烈的弹幕就像是烟花晚会的烟花一样让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还不管人死活。

    【哇,肉眼可见的好精彩哦~~】

    【路易斯和兰尼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哈如果真的会发生,我都可以想象,221B公寓和莫里亚蒂家看到这一幕,全体得要疯了】

    不用等他们疯了,我现在就要发疯了。

    142  ☪ Chapter 37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路易斯·詹姆斯·莫里亚蒂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讨厌过一个人。这种情感让他深刻地认识到人的复杂性,一开始并没有如此鲜明的敌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坚定了心意,认定那个名叫兰尼的人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敌。

    每次与他见面,路易斯都感到相互之间的敌意。友善和友好沟通就像是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云。精英教育和绅士礼仪教养在他骨子里面根深蒂固,使他不至于在人前还会丧失理性,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招惹口舌之争。

    然而,这必须说的是,兰尼根本就不是威廉兄长说的那样诚实单纯友善的人,他就是一个心机深重,傲慢自大的无赖骗子。

    每每想到自己要反驳威廉兄长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威廉眼里的质疑和不赞同。这些都如同利剑一样刺痛他的内心。最令人无法平息愤怒的是,命运似乎从来不站在路易斯身边。上帝不仅不关兰尼的门,还给他开一扇又一扇的窗。这让路易斯感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场无休无止,甚至没有名目的纷争中,而自己不由自主成了搅乱局势的小人。

    当初,在救济站对面旅馆的窗口,路易斯对他就不应该心软。

    “那时候,你也不知道他原来会和我们那么多的交集。”莫兰大口喝着威士忌,对路易斯的吐苦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而且那时候去苏格兰场也证实了对方是个身份干净的普通人。”

    莫兰望向路易斯绷紧的脸,忍不住就觉得好笑。路易斯每次遇到兰尼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让人踩了尾巴,全身毛发炸开的猫。在遇到兰尼之前,莫兰从未想象过路易斯有这么容易激动且心浮气躁的一面。

    然而,莫兰对兰尼的评价则截然不同。他认为兰尼表现得相当出色,行事果断利落,智慧敏捷,而且外表漂亮周正,赏心悦目。最重要的是,兰尼总是在面临困难时表现出镇定机智,有胆有谋。这若是放在士兵团里面,他的条件足以让上级连连点头,赞誉他为“年轻有为”和“前途无量”,想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而放在战友群里面,他也是那种大家会把自己的后背,甚至孩子交付给他的,值得信赖的人。

    路易斯这样的苦水怨怼会和莫兰讲,很显然是因为他没有地方说了。

    莫兰是真的对路易斯说的话不太上心,总是想不起来路易斯什么时候对兰尼有这么大的怨言了,于是话也没有经过大脑就直接说了,“我觉得兰尼看起来还不错。”

    唯一的缺点是他在正在调查犯罪卿的福尔摩斯侦探的阵营里面。他们势必立场不一致,但是兰尼肯定想不到,自己追查的犯罪卿的头目就是自己憧憬的莫里亚蒂教授本人。以他能对威廉的文章写一万字的痴迷程度,兰尼肯定会被威廉轻而易举地拿捏。

    莫兰甚至可以幻想出,只要威廉跟兰尼说自己不是犯罪卿,兰尼就会昏头失智一样,毫不犹豫地拼命为他辩护,站在威廉的角度保护他。

    这不得不回想当初在诺亚号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就能奋不顾身地为教授拼命的事情了。这位年轻人早早就有为了保护教授而不顾一切的苗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威廉构成威胁呢?而且,他们还可以利用这一点,通过兰尼获取福尔摩斯侦探的信息,不费吹灰之力。

    “天真!”路易斯口吻严厉地批评莫兰这种漏洞百出的天真幻想,“你的立场怎么可以这么不坚定?”

    威廉兄长当局者的想法一直都没有往外透露,所以路易斯也不清楚威廉到底是为了利用兰尼才刻意保持亲近的,还是有其他的想法和目的?可是他很清楚的是,整个团队的想法是可以影响威廉的决断和看法的。

    阿尔伯特兄长直接表明自己是亲近兰尼那一派的。

    阿尔伯特这边是认为,亲近兰尼比与他保持距离一定是更有利。现在威廉靠着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地收拢兰尼的心,以后对他们来说绝对没有坏处。相对应的,如果现在和兰尼保持距离的话,以兰尼那种思绪敏捷,思路清新的逻辑型人才,有一天要是发现教授是犯罪卿,进行调查的话,莫里亚蒂阵营这边又有不对无辜者动私刑的规定,遇到不小的阻力和困难肯定是回避不了的。

    最糟糕的是,他们会被动挨打。

    弗雷德对兰尼这人并不熟,只在诺亚号当占卜师小秘书和在金龙马戏团里面暗地里协助福尔摩斯他们的时候见过对方一眼。弗雷德对他感官并没有那么坏,但也觉得他如果是敌人的话也无所谓。他一切都听威廉安排。这里就出现了一个支持票和一个弃权票。

    路易斯是比较坚定地拉动莫兰一起反对过分亲近兰尼的阵营。

    他用的是「人心不可测」这个观点。如果兰尼一旦认识到威廉就是犯罪卿的话,他能够毫无芥蒂地感到无所谓?如果兰尼意识到威廉多次利用他来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的话,他真的能感觉到没有半点被欺骗的感觉吗?路易斯并没有觉得要与这个人交恶,因为突然交恶显得太突然也太可疑,可是也没有必要亲近。威廉不要对兰尼过分亲近会比较好。

    这句话显然是说到了威廉的心坎里面的。

    不过路易斯当时真的在讨论兰尼的时候,很想多说一句,“谁知道他表现出来的是不是装的?”当然理性阻止他不要那么口直心快,否则他原本的理由都会被加上「怀有私仇」的偏颇,不能取信于威廉。也正是因为阿尔伯特知道自己对兰尼不对付,所以在反对的阵营里面还要加一号人物,才能让天平摆平放正。

    现在听莫兰轻而易举地就偏到另一边去的时候,路易斯不得不说,莫兰对这种事情真的想得很不彻底很不理智。

    莫兰嘀咕了一下,说道:“你不就是因为兰尼碰了威廉的脸一下,才对兰尼记恨上了吗?”

    这一点绝对是路易斯对兰尼好感度直线下降的重大原因。其实原本也没有多少好感度,那时候路易斯听到的当场,杀人的心都有了。每每想到这一点,路易斯就觉得心痛窒息,很想抽人。

    “你们真的信他只是看威廉兄长不舒服,然后测量他的体温吗?”路易斯用着根本不相信的表情,说道,“弗雷德在他开学的时候不是跟踪过他,发现他根本就不爱和人有肢体接触吗?像他这样的人难道不会更加谨慎肢体接触吗?怎么会直接动手摸呢?”

    莫兰想了想,觉得这是个道理,可是——

    “可是,威廉都没有什么意见。”莫兰悠哉悠哉地说道,“就算兰尼动手摸了其他的地方,威廉既然也都不说,那我们急什么?”

    这话音刚落,莫兰就看到路易斯脸色发青,整个人就跟撞鬼了似的,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了。他哪里不知道路易斯把他哥当做金贵的宝贝一样护着,平时连灰尘都不让碰。现在莫兰随便一句话就把路易斯的魂都掐没了,连忙解释道:“我只是随便说一下。我看威廉也不是特别喜欢兰尼。”

    路易斯因为莫兰最后一句话,瞬间回了一口血。虽然路易斯看不出来,但是也许莫兰就是有这种动物直觉,能发现自己想不到,也没有注意到的点,“这句话怎么说呢?”

    其实,莫兰刚才只是瞎说的,结果路易斯这么追问,他只好努力想了一个理由,“你看平时威廉都不主动提兰尼的名字。如果真的喜欢的话,自己想要怎么克制都阻止不了自己想要提起这个人的。你看我很喜欢威士忌,那每天都要说威士忌哪种比较好喝,也会找人一起去酒吧喝。”

    莫兰越说越觉得自己格外有道理,继续说道:“你看,你也经常关心威廉的事情。喜欢的话怎么会不说呢?我认为,威廉还是在利用兰尼比较多,就算亲近,也是刻意保持友好关系的。威廉比我们想得通透太多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莫兰确实说的有理有据,还是因为莫兰说的就是自己想听的,路易斯觉得莫兰说得很准。为了不体现自己内心其实过分在意这件事,毕竟他确实在阿尔伯特面前暴跳如雷被发现了,这个时候是展现格局的时候,于是路易斯态度一派敞亮,说道:“其实我也不担心威廉兄长做不出决定……”

    “……”

    莫兰听这话,连喝威士忌的手都在半空中滞留了片刻。

    在路易斯继续下一句之前,他就跟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不过这个过程并不长,路易斯很快开口说道:“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感觉他表里不一。阿尔伯特和威廉兄长两人都说,他待人接物很亲和。在诺亚号停靠利物浦那天,我在书店买书,兰尼明明自己想要买同一本书,但是为了阻止我不买,就说不建议我买,还嘲讽我。”

    “他这么说的吗?”

    莫兰顺势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过以他对兰尼的了解,莫兰觉得兰尼这人说话还挺直白的,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既然这么说的话,就可能是真的建议他不买。话说莫兰也去看了那本书,虽然说是什么大数学家统计学的初版,但是保存真的很差。

    这本书拿来垫桌脚还嫌太贵了。

    “你会不会误会了?”

    “我指出他是不是觉得我不懂数学理论,才说我没有买的必要。”路易斯目光犀利,说道,“那人可是对此毫不反驳。你觉得我真的误会了吗?”

    路易斯怒视着前方,心中的怨恨和不安不断升腾。他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兰尼时的那番对话。那个时候,兰尼明明知道他对数学理论一窍不通,却毫不客气地挖苦他不必购买某本书,仿佛在质疑他的能力。路易斯也自问过,是不是他误解了?是不是兰尼真的只是为他好,而非对他的挖苦?

    可是,后来兰尼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的态度更是让他确定了。

    兰尼那天的话语带着明显的嘲讽。他甚至回想起当初那一幕,兰尼的目光里已经透露出一种显而易见的傲慢和轻蔑。如果自己还在为兰尼说好话,为他开解,那他才是真的失智了。

    除此之外,路易斯内心还隐藏着一种更深层次的恐惧,一种他不轻易提及的恐惧。

    这种恐惧源自他亲眼目睹兰尼如何审讯监狱里的犯人。兰尼的心理智慧和博弈技巧让他能够准确掌握审讯的节奏和对方的心理。他就像一个精于操控心智的探险家,深入一座充满谜团的古老森林,那片森林的深处是无尽的未知和危险。

    兰尼可以快速准确地掌握对方的弱点,仿佛他早已洞悉了对方的内心。他擅长心理博弈,能将对方引入一个充满陷阱和伏击的心理迷宫。那里,每一步都充满考验,每一选择都可能是生死攸关。

    这让路易斯深感兰尼的心智深不可测,如同一座被探索的渊薮,它充满了千奇百怪的陷阱,迷宫的每个角落都隐藏着未知和危险。这种不可测性让他感到恐惧,同时也使他更加怀疑兰尼的动机和意图。这种恐惧和怀疑深深根植在他的内心,难以轻易言表。

    如果一定要作比喻的话,那很像是远游时遇到的那片海,人们在甲板上享受过它的海风和海景,也看到过它带来的海鸥鱼群,叫人倍感亲近且可爱。可只有在沉船那天,哪怕已经离岸边已经很近很近,只要最多游二十分的泳就可以顺利到达岸边,船甚至也没有完全沉下去,海床也没有那么深。

    然而,所有人在那天都恐惧着那片海。

    他们恐惧那片海,就像恐惧它是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一样,本能地感到害怕。

    路易斯觉得大家都被兰尼安于现状的平和表现欺骗了。他们永远都不知道这个单薄的人骨子里面有着什么样的暗角与欲望。

    路易斯甚至会觉得,兰尼对威廉表示的亲近和憧憬都是一种虚假的情绪,在那里面还藏着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动机。他的心中涌现出一种不安,一种对兄长是否被利用的忧虑。他怕陷进去的不是兰尼,而是威廉。这才是自己为什么要和兰尼保持一定距离。

    可说这种话,一来表现出自己的软弱,二来也是对威廉能力的不信任。

    ……

    莫兰直觉路易斯情绪中有点不对劲,他还是觉得路易斯对兰尼偏见过重了一些。虽然兄控有时候确实有点不理智,但是路易斯在莫兰印象中素来是对事不对人的。莫兰隐隐感觉,可能是路易斯遇到了其他的事情。

    “路易斯,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其他事情?”

    路易斯被莫兰的一针见血惊到了,可他没有回。对于某种隐秘的情绪,路易斯向来能够做到非常好的隐忍,“总之,莫兰你要和我统一阵营,不要让威廉兄长和兰尼太亲近了。”

    莫兰见他不愿意说,也不强求,啜饮着威士忌,说道:“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变卦的,这个你可以放心。”

    路易斯垂眸也没有继续多说了。

    兰尼毕竟也不是经常出现。

    路易斯也不会时时都要讨论那个人,来自找不痛快。就算威廉答应兰尼定期过来做论文校对,可兰尼其实去的是莫里亚蒂家族的别馆。除非路易斯专门去找,否则他们也遇不上。

    然而,情况并不如路易斯所想。兰尼的突然消失让路易斯感到非常困惑。他听说兰尼没有兑现与威廉的约定,没有前来别馆做校对。第一个星期的星期二(1月25日)不出现,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二(2月1日)不出现,甚至第三个星期的(2月8日)也没有一点音讯,仿佛之前他们之间的约定从未存在过一样。

    按照时间推算,兰尼学校已经进入了第五周,这通常是学校安排小考的时间,尤其数学系的科目往往在第五周进行考试。听威廉说,大部分数学科目都集中在第五周,这意味着兰尼下个星期二也不太可能前来别馆。

    路易斯觉得兰尼的行为非常不可思议,他既不屑于兰尼的放鸽子,又认为这种行为可能会降低威廉等人对兰尼的印象。因此,兰尼要采取什么行动,与路易斯毫无关系。

    事实上,路易斯最近自己也陷入了一桩红宝石失窃案的调查中。这起案件甚至上过新闻,为了引起更多人的关注,以期获得更多线索。

    案子的经过相对简单,一颗镶嵌在一条珠宝项链的红宝石不翼而飞了。红宝石项链属于一位富商的妻子所有。这位夫人平时喜欢收藏各种珠宝项链,并佩戴它们外出。因此,对珠宝的定期保养和维护成为一项重要的工作。

    这次失窃案发生在一位专业珠宝维护工作人员身上,名叫保尔。他已经从事富商夫人的珠宝维护工作超过五年。按照规定,保尔还要亲自前往富商夫人的住所进行珠宝的维护和清洁工作。由于富商夫人对保尔的信任,她没有在当天检查珠宝,结果第二天她要佩戴珠宝时,发现项链上的红宝石不见了。

    富商夫人第一反应是家贼,但她很快就怀疑到保尔,因为她一直联系不上他。这让她推测红宝石可能被保尔偷走了。

    路易斯主要负责追查保尔的踪迹。本以为这是一个相对容易查清的案子,但实际上,他已经调查了超过三个星期,甚至连威廉都忍不住提出是否需要协助。然而,路易斯认为这并不困难,坚决拒绝了威廉的帮助提议。

    这段时间里,路易斯深陷于这个案件的复杂调查中,每一个细节都似乎隐藏着谜团,这使他不得不不断思考和搜索线索,同时他也在努力保持冷静,因为这个案子已经成为了一种挑战,让他不知道何时能够找到答案。

    时间很快来到了查案第三周的周五晚上八点。

    此刻,伦敦下着冰雨。寒意透骨,冰雨嘶鸣在窗户上,像无数只急切的指尖在敲打着窗玻璃,节奏冰冷而坚定。屋内灯光昏黄,映照出伸展在墙上的阴影,仿佛房间里的每一寸空间都被这阴霾笼罩,营造出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氛围。

    路易斯坐在沙发上,手中紧握着案件的资料。他的眉头紧皱,似乎陷入了一场充满迷雾的较量。

    这种案子拖得越长,其实反而越不利于查清案件。现在富商夫人也已经设立了悬赏,就为了能够尽快找回自己的红宝石。

    就在这时,门铃的声音突然划破了安静的氛围,莫里亚蒂团队五人的眼神交汇,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一丝疑惑和警惕。路易斯起身走向门口,按下客厅通向门外的摄像头,一名披着雨衣的黑发青年映入眼帘。他的脸色苍白,宛如冰雨中的一个幽灵,透过摄像头,散发出一股不可思议的神秘气息。

    白净的脸庞在弱光下显得有些半透明。

    面前的青年漫不经心地提了提雨衣的帽兜,为的是更好地看清摄像头的位置,这个举动也同时露出他自己整张脸。

    ——是兰尼。

    路易斯下意识一惊,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青年已经意识到通讯器接通了,声音直接响了起来,“我找路易斯。”

    这个声音是那么干脆明了,一出口就引起了其他四人的注意。

    路易斯难掩心中的怪异和烦躁,冷静地回应:“我就是路易斯,你要进来吗?”他并不怎么喜欢兰尼突然闯进他们莫里亚蒂家族的宁静时光。

    “不用。”他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我只是想礼貌地问一下,你那起案子什么时候查完?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现在提供远程协助。”青年的声音干净利落,透着一股淡漠的冷酷,没有半点波澜。

    路易斯眉头跟着一皱,心道这人连威廉的校对工作都没做,还来干涉他查案子查得久不久,只是生硬疏离地反驳道:“谢谢关心,我要查多久,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今晚能查完吗?”

    “什么?”路易斯不知道这人是过来显摆自己的推理能力,还是过来刷存在感的。

    可是青年并不客气,眼睛盯着摄像头的红点,眼里只有毫不动摇的瞳光,丝毫不在意他的回答,说:“如果你到明天早上八点还没有得出半点结论,不能结案的话,抱歉,请你退出这个案子,我会全权负责。

    旁边的莫兰已经兴致盎然地朝着路易斯的方向,扬起巨大的笑容,插嘴,“这是挑衅吗?”他的声音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路易斯听到这话不太痛快,嘴角勉强扬起一抹冷笑,他不愿意听从兰尼的指挥,“麻烦请解释一下,你这是在怀疑我的查案能力吗?你觉得,我需要听从你的决定是吗?”

    这句话刚落下,兰尼纠正道:“我不是要你听从我的决定。”

    “我只是来这里通知你。希望你自己做好准备。”他继续强调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不想浪费时间和你纠缠这些是非对错。你不会听进我任何客气的话,那么我就只会用这种方式。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要做什么,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黑发青年的冷傲与自信几乎弥漫在整个空间,强大的气场令人难以靠近他。而路易斯则在不满和困惑中收紧了拳头,心中升起一股无法名状的压抑感。而就是这短短的一秒之间,兰尼已经说出“请代我向教授问好”的话,然后转身离去。这让路易斯完全错失了自己最好的回应机会。

    然而,在这场公然的挑衅中,路易斯的内心燃起了愤怒的火焰。他不会示弱,尤其当有人明目张胆地来挑战他的能力。虽然兰尼离去之际,他失去了最好的回应机会,但他并不会就此罢休。他决心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不会轻易退缩。

    就在路易斯的心头热血澎湃之际,突然,莫兰站了起来,一边拍着掌,一边大声说:“噢噢噢噢!我期待这一幕好久了,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你们的较量……”这完全就是在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他话还没有说完,路易斯表情登时一肃,紧跟着扔了两枚杀意满满的眼刀给莫兰。

    “……”

    莫兰重新安静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不再说话。

    143  ☪ Chapter 38

    呵,死都不要老实说,路易斯觉得兰尼这人有病。

    他因为兰尼莫名其妙的挑战,弄得一夜未睡。

    兰尼突然上门说这种毫无理由的话,让路易斯百思不得其解。这就像一道执拗的难题,困扰着他整夜。路易斯就像是如同迷失在无尽的迷宫中一般,无法找到任何突破口。更不用说「找保尔」这件事原本就耗费了很多心力。现在的他感到自己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困境,甚至失去了破案的灵感。

    事实上,莫兰在昨晚对他说,也可以考虑利用莫里亚蒂自己的人脉资源,而不必完全依赖苏格兰场的力量来找到答案。

    阿尔伯特也表示,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为路易斯动用M16的力量。他强调道:“他们被训练得不会质疑上级的任务目标,也不会担心会暴露。”这句话使路易斯明白,他有强大的支持,可以依靠那些经过专业培训的人来执行任务。

    莫兰听到这些话时,表情上开始变化,一看就知道他不禁开始想象阿尔伯特的手下们过着怎样的生活。

    路易斯倒是希望自己的工作和莫里亚蒂团队要做的任务可以分得清楚明了一些。毕竟,这个苏格兰场里面还有与威廉能力不相上下的福尔摩斯侦探,还有深不可测的兰尼。他去苏格兰场的目的是为了弄烟雾弹,而不是直接把犯罪卿的真面目送到对方面前,让对方群嘲的。

    威廉也说道,那要不要他来帮忙指点一些思路呢?

    威廉其实也认为这起珠宝丢失案并不难,最关键就是把消失的保尔从人群里面找出来。这其实就像是在玩捉迷藏一样,但是这个藏匿的地点要比小孩子圈定的场所要多得多,是整个伦敦大城,几何倍数级别的。

    路易斯同样有警察的协助,又可以调动成百上千的摄像头录像,那么找到人就是指日可待的。不过,相对应的,这些摄像头录像带给人的工作量也不容小觑,因此威廉也认为路易斯得花两三个星期把摄像头内容看完是应该的。可兰尼来的时候,威廉也才反应过来,这个案子对路易斯来说,查得似乎过久了。

    路易斯为了表示自己并不需要威廉担心,所以依旧拒绝了。

    时间过了半夜十二点后,路易斯发现自己并不是那种被逼一下,就能够获得瞬间灵感的类型。当时所有人都睡了,路易斯还在看录像带,计算离早上八点还有多少分钟。

    此刻伦敦的夜雨还没有停。窗外,伦敦的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把窗户玻璃上的雨珠亮如宝石。

    这时,他注意到客厅的壁炉上摆放着一幅古老的油画,画中是一个优雅的女士,身着维多利亚时代的服装,眼神深邃。她的微笑仿佛在这个安静的空间中回响。路易斯思绪放空了一瞬,从现在的情况开始脱离。

    就在他开始承认自己找不到答案的时候,路易斯脑袋里面飘过这种想法,为什么自己要被兰尼牵着鼻子走?为什么他必须要听兰尼的话?

    他甚至觉得兰尼这人脑子有点问题。

    仔细想想看自己的工作没有完成,有个不好好自己搞学习,下一周就要考试的人突然晚上八点在家门口耍狠话,说如果自己第二天八点不能完成任务的话,他就会取而代之。

    他是书还没有读够吗?

    下一周考试都已经准备好考满分了吗?

    路易斯有想过兰尼是不是刻意在用这种出其不意的手段来吸引威廉的注意力?

    可是这种手段只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拉低印象。

    路易斯一想通其他人都对兰尼印象降低之后,他就完全不把第二天早上八点完不成任务的事情,当成一种萦绕在心上的焦虑。甚至第二天一大早,路易斯开始在寻求莫里亚蒂家的认同。

    当然路易斯不至于主动要提起兰尼。而是因为他们见到路易斯神态闲适,反而好奇地问路易斯说,有思路了吗?

    路易斯十分落落大方地说自己并不想要跟着兰尼的节奏走,“你们难道不觉得兰尼这人行事风格很古怪吗?”路易斯觉得他的逻辑无懈可击,兰尼本人确实就是很怪。

    莫兰在旁边吃着路易斯做的早饭说道:“我觉得兰尼这种性格敢作敢当,毫不示弱,还是很有男子气概的。”这话落下来之后,路易斯把莫兰要拿的烤番茄放在莫兰伸手也够不到的地方。

    阿尔伯特也顺势说道:“用一件事就对一个人做整体评价,是比较武断的。”

    弗雷德正在嚼吐司,全程嘴巴一直在嚼嚼嚼,耳朵则跟着听周围人的动静。他对这种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大部分时候都是当做听故事一样左耳进,右耳出。

    路易斯对两人都偏向兰尼的说辞并不在意。路易斯明白莫兰就是怀揣着凑热闹的心,根本就不会顺着自己的话走。而阿尔伯特内心的腹黑程度,已经足够把看着路易斯急着跳脚的事情当做一种乐趣。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地方,激一下路易斯,跟他唱反调,对于阿尔伯特来说,是来自兄长对幺弟深沉的关爱。

    于是,路易斯压根就不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他唯一在意的就是坐在正中央的威廉的评价。

    威廉此刻正专注地重新研究红宝石失踪案的报道。新闻报道明确指出了宝石维护师保尔的卷跑稀有宝石事件,他盗窃了富商夫人媞格·米尔罗尔珍贵的红宝石。那颗红宝石足足重达20克拉,是富商夫人在上个季度从纽约拍卖场获得,这颗大宝石最后炒到97万美元。媞格将这颗珠宝交由珠宝设计师围绕它展开设计,整条项链奢华至极,市值竟可达110万英镑。

    新闻照片中的那颗红宝石在室内灯光下闪烁着绚丽的光彩,熠熠生辉,宛如在凡间的天鹅绒软垫上的一颗明星。

    为了这颗珍贵的大宝石,媞格·米尔罗尔提出了五万英镑的悬赏金额。

    报纸上并没有详细说明丢失的过程。而新闻报道中仅有的细节逐渐在威廉的脑海中形成连续的画面,红宝石的重量、市值和那奢华的项链,都在他的思绪中鲜明地展现。

    与此同时,威廉也跟着联想路易斯和苏格兰场最近的行动。

    苏格兰场从保尔卷跑红宝石消失后,采取了多重措施来监视和追踪他的行踪。

    除了监督了所有出伦敦城外的所有交通中转站与机场航站楼之外,他们也积极地采取其他措施。这些措施包括与银行的合作和使用手机定位技术。

    一方面,苏格兰场和银行取得联系。一旦保尔做出任何与银行账户有关的不寻常或可疑的取现行为时,就会通知苏格兰场。在这个电子支付盛行的时代里面,银行走账的通知就可以暴露无数有效讯息,能够帮助警察快速地锁定目标人物的行踪。

    另一方面,其实只要稍微了解一点手机设备的话,保尔只要开机,卫星和基站信息将帮助确定他的位置。这项技术在十几年前就有了,因此很多逃犯都会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手机处理掉,会选择使用没有与其个人身份相关联的二手手机,以避免被追踪。这种做法有时被称为\"燃烧手机(BurnerPhone)\"或\"一次性手机(DisposablePhone)\",因为它们通常不与用户的个人信息关联。这可以使他们更难以被定位或监视。

    尽管苏格兰场采取了严密的措施,但保尔成功地在这道防线下藏匿了超过半个月,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要做到这一点,保尔必然是深谙警察和黑丨社会的各种运行操作。

    可按照路易斯的调查可知,保尔是从著名的大学毕业,进入伦敦顶流珠宝公司里面从业七年之久,今年也才28岁。他工作勤勉认真,生活作风也广受好评,闲暇时期还会做志愿者工作,周日固定会去教会。这样的保尔深得上司和同事们的信任,也在邻居和社区居民中留有极好的印象。

    这无法想象保尔会如何与社会黑暗面有牵扯。而莫里亚蒂团队也没有收到任何相关的保护委托。

    这个案子绝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威廉在思考过程中,不自觉地慢慢抬起手,用手背托住下颌,他的瞳孔中蕴含着深邃而神秘的暗影,仿佛是在水面上起伏的微光,令人陷入无尽的遐想。

    路易斯不想要打扰威廉,于是也不再讨论无关人士。然而莫兰并不会看眼色,开口问威廉说道:“威廉,你怎么看昨天晚上兰尼专门跑到这里来做挑战的事情?”

    被打断思路的威廉听到名字后,似乎想起什么,嘴边的弧线拉长,“事实上,兰尼性格其实挺可爱的。”

    这句话如同一根无情的棍子,狠狠地击中了路易斯的头部,他的眼前似乎陡然一黑。这突如其来的评论让他感到震惊,几乎无法置信威廉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脸上的表情仿佛被电击一般,一片茫然和愕然,仿佛置身于一场不可思议的戏剧中,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与此同时,他的内心却涌起了一股难以控制的无名之火。这股大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让他又妒又怒,甚至还有无法名状的委屈和酸涩。情绪似乎就要爆发出来,可路易斯又不得不努力克制住。

    威廉继续解释道:“他可能是很想赚那五万英镑吧,也许最近他急需赚一笔钱。兰尼有时候想法很直接,没有那么多拐弯抹角。”

    如果真的是这样,路易斯宁愿直接把五万英镑扔在他面前,让他不要出现自己的面前。这就好比把一笔巨款当做代价,来保持自己的宁静和清梦。路易斯实在不缺这笔钱。

    威廉瞥了一眼路易斯,看到他此刻保持着淡淡的微笑,那微笑却没有真正深达入眼底,这让他明白了路易斯的抗拒。威廉深知路易斯的性格,了解他的固执和坚守。于是,威廉轻声提醒道:“路易斯,也许你可以试着和兰尼单独相处会。”

    路易斯心头涌现出一抹冰冷的讥讽,仿佛在潜意识已经在跳出来叫嚣,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这个建议。他的思绪清晰,表情坚定,如同信仰不倒一般,只有一个想法——

    呵,死都不要。

    路易斯压下心中的情绪,若无其事地回应道:“我吃完早饭,就会出发去苏格兰场。”

    144  ☪ Chapter 39

    那真是求之不得上午不到七点半的时间,路易斯便到了苏格兰场。

    路易斯站在雨中的苏格兰场,感到周围的环境宁静。

    雨滴从天空飘洒而下,轻柔地拍打在他的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辆汽车,它们缓缓驶过,轮胎在湿润的路面上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整座城市似乎还在睡梦中徘徊,仿佛在未完全苏醒的状态下。

    最近伦敦又进入了雨季,连续两三个星期之间总是看到多云的天空和雨滴滴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从昨晚的雨到今天早上,雨水也都没有停止过,空气里面透着稀薄的窒息感和沉闷感。

    路易斯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喜欢雨天的。因为雨水可以清洗或者模糊罪证,而且下雨后,目力所及之处都很干净清晰。也可能是因为这座落雨的城市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适应它,习惯它,也渐渐地在岁月里面生成的情结里面,获得到一种无法与这座城分离的羁绊和心灵纽带。

    收了雨伞进入苏格兰场后,路易斯隔着玻璃自动感应门,都能感觉到内部的繁忙。早上的玻璃门没有完全设置好,路易斯站在感应门之外,门迟迟没有开,但是透过磨砂玻璃与普通玻璃之间的间隔,人员走动频繁。前两个星期的周末还没有那么大的动静。

    路易斯在门口等了一两分钟都没有见到有人注意到他,于是和笛墨警探取得联系,让他帮忙把感应门开出来。见笛墨警探素来定型好的头发也塌了下来,袖口也被卷到了上手臂的高度,看起来是在这里面熬了一夜。路易斯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是案子有了什么进展吗?”这说话间,路易斯环视了周围一圈。他肉眼可见地发现这警局里面的人要比上个星期多了十几l个人。

    笛墨警探很快就肯定了路易斯的想法,“对,出现了很多新线索。我们正在申请搜查令,你知道的某些部门周末只有周六上午才上班,我们得赶出很多搜查证明文件,就叫周末放假的同事回来帮忙……”

    路易斯并没有全部听完笛墨警探的话。他甚至对他的回答都没有任何惊喜或者期待的心态。因为此刻他的内心升起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他几l乎是在笛墨警探的话音间歇过程中,迅速打断他的话话,说道:“是谁来了吗?”

    这句话让笛墨警探的声音都亮了一度。

    笛墨警探惊叹地反问道:“路易斯,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昨天晚上,莫里亚蒂家宅前面没有一个大放厥词的不速之客的话,他也不会往这个方向想。

    路易斯在话语里面,脚步跟着一顿,往着红宝石盗窃案成立的小组方向暂用的视频影像室大步前进。最近,这些天每日每夜地在与日俱增的大量监控视频里面打交道。这个繁琐又无法回避的工作,也是延缓整个案子进程的重要原因。路易斯怎么想也觉得人应该在那个影像播放室里面。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路易斯得到了威廉的一个提示。因为路易斯并不想要威廉帮忙,威廉也有意让路易斯独立解决,所以威廉只是在路易斯出发前临时当说起他们小时候在玩迷宫的事情。

    那就是一个小型游乐场的迷宫城。迷宫城里面设置的都是矮墙,就算是六岁的孩子也可以一眼看到目的地。因此那会很多孩子都直接踩着矮墙上的圆洞,直接翻墙到出口。不过那时,路易斯学会离开迷宫的左/右手法则,很想要亲自实验一下。结果,路易斯在第一遍的时候走不出去,反而困在了迷宫里面。后来是路易斯人为地修改了线路之外,才走出来。

    最后是威廉跟路易斯说,迷宫有一部分与迷宫外墙不相连的墙。这部分就是迷宫里面常说的「孤岛」。身处在迷宫之中,一旦碰上孤岛,单纯的左/右手法则就没有用,只会让人在同个位置反复兜圈子。

    “若是右手法则失灵,路易斯,你想想,我们应该如何入手呢?”

    在话语里面,路易斯突然间反应过来,在这起红宝石丢失案里面,他们是根据富商夫人媞格提供的消息去找保尔的下落。因为不仅是失主,还有苏格兰场和路易斯都先入为主地认为,「只要找到保尔就可以找到红宝石」。路易斯并在此也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可如果反过来,他们开始追寻红宝石的下落,是否会有新的思路。

    路易斯打算从找红宝石丢失案重新进行开始调查。如果这起红宝石丢失案与保尔失踪案并不是因果关系,那么很显然地路易斯遇到了「迷宫的回环」,就算找到了保尔,也不一定能找到红宝石。他需要转变思维,重新审视案件,开始从红宝石的角度出发,看看是否有新线索,或者是否有更深层次的故事。

    现在他刚有一些思路,就让人捷足先登了。

    在昏暗的影像放映室中,一个年轻的亚洲面孔显得清秀而专注。他站在一个270度范围内摆放的二十四台电脑屏幕前,疾速操作着键盘和鼠标。各个屏幕上的监控视频以不同的速度播放,将微弱的光线投射在他修长的身躯上,勾勒出纤细的线条。这个场景迥异于路易斯的想象,因为只有一个小警员站在兰尼身旁,专心翻看文字记录和记录相关信息。

    “第四台机1月25日下午8点05分。”

    “第八台机1月27日中午12点33分。”

    “第九台机1月28日早上7点12分。”

    “第十三台、十四台、十五机2月1日晚上6点23分。”

    “……”

    这二十四台电脑屏幕上同时播放的监控画面,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他面前掠过。对于一般人来说,这些画面过□□猛,几l乎无法分辨。然而,对于兰尼而言,这些画面仿佛静止的一样。他的眼睛轻松地扫过每个屏幕,捕捉到每一个细节,似乎是以一种神奇的方式记住了每个摄像头的位置和内容。

    在兰尼的指挥下,这些画面变得井井有条,就像是音符在一首完美的交响曲中奏响,无一错漏。他的手指轻巧地操纵着多个鼠标,点击和拖拽,快速切换着不同的画面。他口中不断念叨着日期、时间和地点,仿佛在操纵一台复杂的乐器,将它的音符演奏得完美无瑕。

    “这些时间段要注意,看还有什么异常之处?”

    “着重研究他到底买了什么东西?最近他或者家人的银行账户上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他的声音冷静有力,旁边的小警员埋头速记,俨然兰尼是他的直属上司。

    兰尼并没有注意到路易斯的到来,只是抱着手臂,有条不紊地在报监控摄像头的具体日期和时间。在这种情况下下,路易斯也没有办法开口,直觉告诉他,兰尼正处在高度集中的状态,就算是自己出声,甚至走到兰尼面前,挡住对方的视线,也不一定能打扰兰尼的专注力。

    路易斯眉头紧锁。与此同时,他跟着对方的话看向了屏幕内部的人物——这是富商夫人媞格·米尔罗尔家里面的管家霍克斯顿。在其中一个屏幕里面,他冒着雨跑去附近的超市里面买了一点果腹的食物。

    他刚收回视线,兰尼的目光正好落在他脸上,沉静的面庞整对着自己的方向,如同冷冰般的眼眸透露出一股决然不移的锐利。这股锐利如同刀锋刺入,路易斯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在这场对峙中,时间仿佛变得缓慢,每一秒都如同钟摆的摇摆,将他们的目光和压力交替来回。

    \"离早上八点还有十三分钟。”

    兰尼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默,他缓缓往后退了一步,靠坐在桌角上。尽管他身高大约一米八,但清秀容貌给人留下了不同寻常的印象。兰尼似乎带着仍未褪去的少年气息,但在他的气场和眼神中透露出的自信和决断却让人明白,他并不是一个容易逼近的人。

    他这话的深层意思像是在对路易斯说,「我以为你会更认真,原来你也不过如此而已」。

    路易斯的眉眼之间也凝着冰寒一般,口吻冷淡地说道:“离早上八点还有十三分钟,就已经站在这里对别人的案子横加干涉了。看来你的时间比我想象中的要清闲很多啊?”

    旁边的小警员丝毫没有从他们两个人的态度里面,感觉到火花的迸溅,带着天真般的骄傲地给咨询顾问路易斯汇报进程说道:“兰尼先生,昨天晚上九点钟就在这里帮忙看案子了,而且在看笔录的时候,就发现富商管家霍克斯顿出现问题。我们现在在密切地关注他的情况。”

    小警员说完之后,一脸憧憬地朝着兰尼的方向看去。

    路易斯在警员的陈述中,也将注意力再次放在兰尼身上。

    兰尼并没有把路易斯的警惕和轻嘲放在心上,语气波澜不惊地说道:“别误解了我的意图。彻夜查看监控录像,只是为了确保我自己的判断是否出现了失误。我在佐证我的想法而已,如果你有其他的思路,你随时可以继续查案。在八点之前,我不会干涉你的断案过程。”

    路易斯见兰尼对时间很看重,反而开始不太急切地回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有些事情需要时间来处理,不能着急。我原本就不能牺牲质量来赶进度。再来,我有什么理由要配合你行动?”

    兰尼在路易斯面前素来是从不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这次也一样。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似乎在检查时间还剩下多少。他的个性里面大部分都是比较随遇而安,不会轻易和人主动出现冲突,但是他对自己约定承诺的事情是有偏执的性格。

    兰尼说过的话,就一定要去兑现。

    “这个案子已经耽误了大半个月,路易斯先生还要继续一拖再拖,对于受害人来说完全不利,而犯人逃脱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大。路易斯先生,你应该要善于听从别人的建议。”

    见兰尼丝毫没有想要退让,路易斯也不是那种吃软怕硬的人,说道:“那你大可试试看,能不能让我主动从这个案子退出?”

    兰尼环抱着手臂,继续倚坐在桌角上,目视着路易斯的方向,皱着眉头说道:“路易斯先生,不要把事情做得太难看了。没有人会因为一件事处理得不够完美就判断对方是否智商低下。我也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这种较劲让我看来,就很没有意思。”

    路易斯从听到“不要把事情做得太难看了”,从脖颈到耳根位置都能感觉到有一股怒意在燃烧,脸上逼出一抹冷笑,“在这里说着漂亮话,真正较劲的不是你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吗?”

    从两人的对话内容开始完全变成私人恩怨,原本一旁沉浸在收获大量新的破案线索的小警员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见两个人冰火不相容,似乎随时就等着一言不合,动手打人之际,路易斯的手机恰好响了起来。路易斯飞快地看了一眼来电,脸上表情变化莫测,最后全身刚发出去的尖刺,立刻又稍微回缩了一小寸。

    路易斯狠狠地剐了兰尼一眼,拿着手机往室外的方向走。而兰尼在他走后,已经完全坐在桌角上的兰尼不为所动地维持同个动作。可警员见兰尼并没有见兰尼重新回到案件的状态上来,正若有所思地思考其他的问题一样。小警员解释不清楚这个理由,他莫名觉得兰尼还挺受路易斯影响的。

    话说他觉得,自己今天好像看到素来文质彬彬的路易斯和内敛沉稳的兰尼看到了他们鲜为人知的另一面。他现在越想越觉得两个人对话的口吻很冲。

    这位警员还是对两个咨询顾问都抱有好感,要是两个人打起来,他应该要站在谁身边。警员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兰尼先生其实很讨厌路易斯先生吗?”

    这话一落,兰尼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不假思索地说道:“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警员在内心里面松了一口气。

    所以,这是他们关系超好的意思就是了?

    那就是说他并不需要担心他们会打起来吗?

    “那就好。”

    小警员拍拍自己,正想要追问更多的事情,拿着手机离开的路易斯阴着脸去而复返,离开的时间也没有超过三十秒。路易斯的手机朝着兰尼的方向递了过来,“我哥的电话。”

    兰尼连忙从桌上站了起来,带上疑惑接过路易斯的电话,才刚打了一声招呼,威廉清泉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说道:“兰尼,你昨晚的行为不太合适。”

    兰尼被威廉的一句话击倒,心头掀起了一阵风暴,他努力思考如何解释当前的情况。然而,他发现自己无法找到一个满意的解释。于是,在兰尼和威廉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最终,威廉打破了这个僵局。

    威廉的语调亲和而善解人意,他说:“兰尼,如果你因为红宝石盗窃案的赏金而行事,我认为路易斯不会太介意报酬方面的问题。但你可以用合理的方式来解释你的行动,对吗?”

    兰尼明白威廉误解了他的意图,急忙解释道:“抱歉,是我表现过于冒失。我只是太着急这个案子为何还没有解决,而并不是试图抢赏金。我没有妥善地表达自己,这是我的过失。”

    “抱歉,我确实有点太冒失了。”兰尼再次道歉,“我应该更好地解释我的想法。”

    兰尼认错态度非常诚恳。不过,有时候他只是嘴上说一下而已,根本没有想纠正自己的行为。他对于无法接受的事情有时候就是一副囫囵吞枣的态度,让别人觉得他听进去了而已。

    威廉对兰尼的性格或多或少有些了解,此刻也不多说,说道:“总而言之,你和路易斯好好相处,案子会迎刃而解的,不要太急。”威廉一说完就让兰尼把手机交给路易斯,结果兰尼连拒绝参与合作破案的机会也没了。这很显然是威廉故意的。

    嘱咐完兰尼之后,威廉也对路易斯再次说了相同的话,路易斯才挂断电话。他慢慢转身,眼神仍然冷漠,但声音却带着一丝嘲讽和不耐:“现在我站在没有选择的一边。兰尼。我和你要完成任务,其他的都不重要。”

    兰尼率先提出条件说道:“参与合作可以,你要和我随时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

    路易斯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说得我愿意和你站在一起似的。”这话音一落,路易斯自动和兰尼拉开距离。

    “那真是求之不得。”兰尼表现得一如既往地冷静,但他的眼睛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嘀嗒声。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就像是正在斟酌生死局的棋手。

    注意到兰尼这样的神色,路易斯微微抿了抿唇,不甚愉悦,又不愿意再多说一句,只觉得他这种游刃有余,让人十分烦躁。

    这话落下来之后,夹在中间的小警员实在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可他们好像互相合作破案的事情,就因为一个人的话轻而易举地敲定了。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

    三个小时后——

    路易斯和兰尼会因为手铐绑在一起。

    他长那么大,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人间地狱。

    145  ☪ Chapter 40

    仿佛世界多了一个人路易斯显然很清楚威廉打电话的用意。

    其一,自然是不希望路易斯和兰尼之间为了昨晚的事情,彼此硬碰硬,下不来台,激化矛盾。两个人都不是那种吃软怕硬的性格,几乎都属于遇强则强的个性。到时候,这会搞得双方脸面很难看,场面很僵硬。威廉的协调能让他们更和谐地相处,算是都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其二,威廉确实有意向是让路易斯和兰尼单独相处一次,彼此了解真性情。

    路易斯明白第一点。至于第二点,路易斯早就和兰尼相处过一遍了,根本不需要体验第二遍。

    路易斯此刻坐在宽敞的警察局办公室里,房间内充斥着封闭的氛围。此刻有微弱的天光从窗户之外照进室内。而兰尼坐在桌角位置,对着监控屏幕,身后墙上挂着一些案子的图像资料。其中最大的是伦敦市的交通地图,范围从人口建筑密集的市中心到边远的郊区,现在已经打上很多搜查用的标记。

    \"我们可以分工合作,\"兰尼直接提出了方案,\"目前,苏格兰场开始怀疑管家霍克斯顿,需要了解他的行动情况,同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同样,这里也需要有人前去法医处,收集尸检报告和相关的信息。这样能更有效地协同行动,查清红宝石失窃案的真相。因此,你想要去哪一边?\"

    路易斯不知道兰尼到底查到什么地步,验证了什么样的想法,才会有这么明确的发言。路易斯突然觉得,兰尼是不是真的对这件事很急。很明显,兰尼现在几乎是把所有事情整理好,就等时间一到,开始展开行动。

    “什么意思?”

    “为什么会需要尸检?”

    “苏格兰场已经知道保尔的死讯了吗?”

    这不到24小时里面,是苏格兰场收到了什么样的报案信息了吗?路易斯当时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警方正陷入了寻找保尔的困难之中。于是,路易斯也顺着他们的思路,提升警方的追踪技术,强化监控系统的方向。现在有人另外通知保尔已经死了。虽然今早过来的时候,路易斯隐隐有其他的想法和思路,但现在就有人给他证实了。

    原以为这种问题会是旁边的小警员回答。

    因为这种问题是属于只要跟着节奏走,自然而然地就会得到答案。路易斯也不是那种侦探剧里面一遇到自己不知道的问题,就要一惊一乍的类型,非得得到答案不可。只是这个时间点问,他可以立刻掌握同步掌握讯息。

    一般来说,他原来也会开口问的类型。

    不过,这次他并不希望和兰尼有过多的联系,所以他其实是问小警员的。

    兰尼因为没有看路易斯,以为他在问自己,一边在看监控录像,一边说道:“普通人没办法在监控下消失大半个月以上。他家人、朋友们和同事们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他若是真的有意或者临时起意盗窃红宝石的话,他的准备工作或者后续工作就会有很多。他一个人是没办法对付整个苏格兰场的。可他真的办到了,要么他的智商比所有人都高,要么他的人脉比所有人都广。如果这两点都没有的话,还是怀疑他被人囚禁或者死了会比较合理。”

    “人只要在社会上,就很难跟别人断开联系。”

    兰尼说这话的时候,往路易斯方向看过去。

    目光相交的一刹,路易斯可以一眼望进兰尼的眼底,那眼里的专注和思虑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中间没有多余的情绪和情感。路易斯接连想起自己之前忘记的事情。

    威廉偶尔会说起兰尼。因为路易斯并不喜欢兰尼,所以这些话是他一直都听不进去的,也觉得自己没有印象。

    现在和兰尼对视的时候,路易斯便想起威廉的那些话。

    「兰尼有时候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龄。」

    他忍不住重新评估兰尼,意识到威廉的评价可能有一些道理。他更加感觉到兰尼内在存有能够影响他人的强大的人格力量。尽管他不喜欢承认这一点,可他还是默认了这一点的存在。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路易斯的内心变得更加复杂,同时也更加警惕。

    事实上,路易斯也不太习惯兰尼这么敞亮大方的态度。明明前一秒还怀疑什么时候开始会吵架,下一秒他已经进入工作状态。兰尼对路易斯微妙的心理变化并没有察觉。在兰尼这话落下来之后,路易斯为了掩饰自己的目光,又朝着警员的方向看过去。

    路易斯这时候也试图重新掌握对话的主导权,又问道:“所以,你一开始就觉得保尔不是盗窃红宝石的人,便立刻思考他遇害了吗?”

    兰尼一字一句地耐心解释道:“我一开始自然是认为保尔盗窃了红宝石。毕竟新闻报道上也这么推,所以我也认为保尔做的。昨晚我来苏格兰场过来探班的时候,顺势看了笔录内容,发现管家霍克斯顿的笔录里面出现了很奇怪的内容……”

    “奇怪的内容?”路易斯无意识打断了兰尼的话。

    路易斯也有看过一遍。

    因为这个管家是最后见到保尔的人。他的陈述必然是关键线索,会被警察留档。

    不过,当时管家说的内容并没有让人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奇怪的内容。他的话也与其他证人之间的对话是可以相应合的。因此,管家的陈述并没有让太多人怀疑。

    兰尼开口说道:“主要是因为他作为第一人称视角说出了上帝视角才能说的话。这说明这段口述是他在头脑里面是编撰的,而非完全的真实。他在反复重复某些细节,那其实在取信于警方时的无意识语言。这就像是自己藏好一个东西,人会下意识地反复查看自己这件事做好了没有,尤其是在非常心虚的情况下,他这种潜意识的做法就显得很突出很显眼。”

    “……”

    显眼?

    路易斯并没有威廉那种超强的记忆力。他记下文字内容时通常都是将文字转变成图片或者影像,这方便他记下所有的内容,也可以用自己的语言重复。因此他在兰尼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路易斯脑海里面全部只有画面,没有文字内容。

    不过小警员刚好正在处理文字档案内容,很快就把复印件传给路易斯看。

    路易斯这次逐字逐句看,这个时候突然间意识到里面有一句话,「关上玄关大门,跟着保尔先生出来之后……」。后面是解释离开整个别墅还有一个电子铁门,有人帮忙开才能让人出入。管家这样送人出去的原因,也是为了展现对客人来访的尊重和礼节。与此同时,管家霍克斯顿也说,他在那会似乎看到保尔心虚。

    “这句「关上」和是吗?”路易斯一针见血地说道。

    小警员原本还等着路易斯要看很久,结果只要给点暗示,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了问题所在,“路易斯先生真的很聪明啊!”

    苏格兰场全部人都是听到兰尼拿「开门出去」与「关门出来」进行对比解释之后,才感觉到这里面有微妙的不同。

    兰尼还很细致地描述这里面用词的区别。第一人称是人看到自己眼前的事物进行描述的,很少会描述自己脑后的东西。所以用「关门出来」比起「开门出去」更像一句谎言。除此之外,人是看不到别人的心情的,更多的时候是会形容对方外在表现。管家又是怎么看到保尔心虚的?

    这些都让苏格兰场警察们醍醐灌顶。

    当然,这些细节对某些人来说是不足够有说服力的,认为这是巧合,又或是认为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可警方就是应该抓住一切不对劲,进行怀疑,进行反复验证,才能得到整件案子的全貌。

    听着小警员的描述,路易斯越来越清晰地觉得兰尼这人很奇怪。

    这个能够读一遍陈述就能发现对方说谎,这个能在监狱里面游刃有余地审讯前外交官哈罗德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来到伦敦之前,会被人骗完了房租的。

    路易斯思维忍不住跟着发散,兰尼的话又很快把他回探案的节奏来。

    “警察之所以没有往这方面想,很可能是因为对方是经济圈某个专业领域内的执牛耳者,说出来的话让人不敢轻易质疑。”兰尼并没有想过警方有什么严重的错误,很自然地开始说道,“想必他们之间的说话技巧也很强。再来,心理学里面本来就有一种现象叫做「真相错觉效应」也有说「戈培尔效应」,就是说,谎言重复一百次之后,也会让听的人违背自己的逻辑和常识,开始认为这个谎言是真的。破案本来就是一项与嫌疑人之间的心理博弈,很正常。”

    这话落下来之后,小警员的表情出现了很多的微妙又心虚的神色。

    路易斯往对方的方向望了一眼,又转向兰尼的方向,说道:“所以,你很快就从这个陈述里面,怀疑管家杀人了?”

    兰尼又重新调整自己的坐姿,直白地说道:“我还是「调监控」。在监控里面,大半个月他跑了不同的地方,最远有到远离市中心两小时路程的偏远地区。因为我来的比较晚,所以没办法做与与上个月作对比。不过我和警方到了比较近的位置调查,结果我们在垃圾场看到了尸块袋,里面有一节人类手指。”

    “抛尸里面有一个原则,就是「头远身近」,越敏感的位置会扔得越远,越密集的地方越是凶手熟悉的地方。我们确定了附近位置有出现尸块时,已经派警方跑到最远的地方开始排查,也许可以找到人头。”

    路易斯在他平淡的一句“人头”里面没有了声音,“……”

    兰尼顿了顿,回到最开始,说道:“怎么说?你要做哪个工作?我希望,尽量这两天里面就可以解决了。”

    路易斯交叉双臂,直视着兰尼,脸上闪烁着坚定的目光。他清楚地表示自己的立场,说道:“你就这么急吗?”

    路易斯不喜欢自己在兰尼面前显得脆弱或者被动。他内心深处有一种自尊心,总是努力维持自己的冷静和坚韧。兰尼的急迫性和强烈的目标导向让路易斯感到压力,他想要保持自己的控制权,不愿意让兰尼左右他的思考和决策。

    “很急。”兰尼身体略微前倾,声音里面甚至有些杀气腾腾,“我下周有六门考试。谁耽误我考试,我能记一辈子。”

    那个“六”连钝感力十足的小警员都听出了咬牙切齿般的重音。

    正是因为听出了情绪,所以即使路易斯和小警员两人之间发现这里面的逻辑问题,也没有敢当面问「考试」和「查案」到底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两人都没有吭声。

    ※

    苏格兰场的人很早便出发去找抛尸地点。

    在兰尼和路易斯两人对话结束不久后,远在离市中心150公里外的警察发现了保尔的人头。于是,路易斯当机立断决定和苏格兰场的刑事组前往富商夫人的住宅。然而,管家霍克斯顿似乎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在苏格兰场还没有对住宅里面的女仆说清楚目的之前,他已经驱车往后门逃开。

    别墅附近的主车道并不多,车子从路易斯他们身后加速经过。

    路易斯反应要比苏格兰场的警员还快,很快也抢了警车,和急急忙忙上车的笛墨警探一起追逐。笛墨警探指挥着其他警车开始包抄,目标是迅速拦截并拘留管家霍克斯顿,以获取关于案件的重要信息。路易斯的目标是追赶SUV豪车,确保霍克斯顿不会逃脱,同时试图寻找机会将霍克斯顿拦截下来。

    路易斯的车技极强。原本两辆车的初始距离有五百码,但是被路易斯短短一两分钟内,就缩短到了一百码的距离。

    汽车轮胎与地面发出的爆鸣声让笛墨警探心脏都要飞了出去,肾上腺素跟着暴涨,不知道该看逃跑的管家,还是看着路易斯,嘴里不住地喊道:“天啊,天啊,路易斯你你你你!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富商的别墅是在山上,有个好处便是一上路就是高速马路,时速在80公里每小时,且周围还没有其他拥堵的车流。路易斯一眼就可以看到霍克斯顿的车,甚至隐隐感觉到对方在自己车内的后视镜里面,与自己的警车进行一番对视。

    路易斯在不断逼近对方的时候,脑袋里面已经在思考各种武器的射程。然而,现在的他却不是可以直接拿出武器与对方打个来回的人。身旁的笛墨警探掏出扩音器,让管家霍克斯顿迅速停车。然而对方完全不为所动。

    就在路易斯想着如何要超车时,令人出乎意料的可怕事情发生了。

    霍克斯顿在路易斯提速的时候,迅速踩刹车。在这紧要关头,不仅路易斯的技术受到了挑战,而且他的内心也经历了剧烈的波动。

    整辆警车不可遏制地在这场变故中,发出震耳欲聋的钢筋摧折声音。无数的车窗玻璃细屑飞在空中,发出尖锐的稀里哗啦声。紧跟着空气中混有顿一股强烈刺鼻的引擎机油燃烧的怪味,车前盖也冒着白色的烟。

    警车的两人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管家心那么狠。

    对面的车子不仅比小警车要大,还要比脆皮警车要硬实。路易斯肉眼可见的车前头已经变形了,前面的大车只是凹了一块。他当机立断正要退避,才发现霍克斯顿用刹车撞上笛墨他们所在的车子之后,就调整倒车挡后猛踩油门。

    一股摧枯拉朽般的推力爆发,将路易斯所在的警车猛地撞偏移车道。

    车轮连续好几次发出“嗤啦——”的悲鸣声。

    在路易斯后面有两棵巨大的橡树,而车子后面便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山崖。路易斯不敢也不能寄希望把树能够堵住他们的警车。路易斯也踩着加速器,试图从后退的SUV大车中挤出自己的逃生之路。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警车在冲撞中失去了控制,车子很快滚到路旁的窄沟,冲进了一丛丛野草群里面。前轮腾空扬起,后轮在地上摩擦,随着水沟慢慢地往下坠,发出紧张的尖鸣。

    意识到警车无力反抗一般,管家霍克斯顿也趁机调档,往前移动,似乎想要抓住机会逃跑。

    警车中的笛墨警探因为急速且连续的变故弄得头晕脑胀,一口气上不来。

    路易斯也觉得全身被震得发麻,一股战栗的恶心漫到胸口。

    他回想起上个月,兰尼和雷斯垂德警探遇到刹车线断裂的情况。然而,兰尼和雷斯垂德警探的反应出奇地冷静。他们不仅从容地应对了那个危机,甚至还在下午去参加了警察局的聚会。

    这些回忆让路易斯感到自己和他们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他不禁思考,为什么他此刻感到如此惊恐,而他们在类似情况下显得如此从容?他内心的自我怀疑和焦虑开始占据上风。他不禁想象,如果当年他们在同一辆车里,兰尼和雷斯垂德警探会是如何对待这一情境的。也许他们能够更快地找到解决方案,更从容地应对困难。

    这个回忆对路易斯而言有点双刃剑。

    因为它既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脆弱,也引发了对兰尼和雷斯垂德警探的敬佩。这同时也加深了他内心的矛盾感,因为他曾经是一个强大和独立的人,但现在却陷入了这种窘境。

    可他还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立刻拉起手刹,强制让车子停下,又空出一只手推着笛墨下车,“不要待在车上。”

    笛墨警探脑袋似乎因路易斯的话而清醒,急忙从车子中爬了出来。

    路易斯也跟着解开安全带。

    当笛墨离开警车后,双脚还没完全站稳时,那辆此刻仿若庞然大物的大车突然打了个急转弯,朝警车方向猛烈冲来,投下一片压迫性的车影。笛墨警探连忙大声提醒路易斯。路易斯的反应极快,明白自己没有足够的时间完全跳出危险范围,于是干脆再次回到警车内,以免出现被车门倾轧的意外。

    自己的身体被车门夹住,就算不死也会落得一身骨折。

    此时此刻,躲回车中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路易斯很快看向后方悬崖的位置,推断自己与悬崖之间的距离,飞速地思考逃跑的路线。

    “嘭——”车身的声响让路易斯的思绪中断。警车在冲撞中发出剧烈的摇晃声,仿佛要在惯性的作用下让路易斯彻底失去平衡,无法再找到一个可靠的支点。路易斯感到自己此刻如同叶子被风吹拂,无法抵抗外界的力量,拼命寻找着一个着力点,然而,当大车猛烈地碰撞上来时,他的身体仍不受控制,掌握不住,似乎随时会被甩出车外。

    这一刻任谁都会充满无助感。

    然而,还有雪上加霜的事情发生了。

    剧烈的风雨如针刺般射入笛墨警探还未完全关闭的车门。雨水与寒风也让车内充满了混乱的氛围。路易斯身侧的车门在冲击中被撞开。外界的元素不受任何遏制地涌入车内。一时间,车内瞬间变得混沌不堪,雨水如瀑布般涌进,打湿了座椅和仪表盘,让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握。

    恐惧和绝望在路易斯内心翻涌,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可能会就此丧命在这恶劣的环境之中。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时刻,从山路的另一端,远处闪烁的红色警报灯突然出现。红色的光芒穿越雨雾,宛如一束□□,在无尽的黑暗中闪耀。路易斯的视线被吸引,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警车的增援来了,警报声刺耳地响彻整个山谷。

    “霍克斯顿,你已经被包围了,请立刻下车!”

    一名警察的嗓音刺破雨夜的寂静,回荡在空旷的车道上。

    路易斯的余光一瞥,周围一片警车和警察们的身影,还有黑洞般的枪口,在雨夜中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他在心里面,在这关键时刻,他的车子轮胎突然在湿滑的土地上打滑,车子突然失去力量一样随着地势不断下坠。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从车门处被甩了出去,半个身子悬空,悬挂在侧翻的警车上,对面是一片沉默的目击者们,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担忧。

    在这一瞬间,生命似乎离他而去,他的心跳急促,身体僵硬。

    只这呼吸间的功夫,路易斯已经感觉到整只手都是汗水,只能拽着安全带,再想用另一手施力。也是因为这个动作,他才发现刚才的撞击中,左手已经受了伤,压根使不上力,只是因为肾上激素飙升,压制了痛感。右手的力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足,路易斯几次试图用脚找到支撑点,但崖边泥土浸满雨水,变得极为松软,只是踏上去,土就直线下坠,坠到路易斯目力所及之外。

    此刻死神似乎已经亲临身边,与他面对面地对话。

    路易斯感到自己正站在生死之间的边缘,没有后退的余地。

    在这挣扎的过程中,路易斯发挥出了全身最后的力量,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冷汗淋漓,像是一座紧绷的弓弦。他拼命地抓紧唯一的救命稻草——安全带,青筋在手臂和手背上凸显。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但他知道,此刻没有时间松懈,也没有退路可言。死亡的阴影已经向他逼近,他只能尽一切努力抵挡它。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咔哒”声突然响起,路易斯感到一道冷硬的束缚环绕在他的手腕上,银光闪闪的手铐环与他的手紧紧相连。

    听着声音,他抬头猛然看到了兰尼的出现。

    那一瞬就如同有一股汹涌的洪流,将他卷入了情感和情绪的风暴之中。这让他的思维陷入混乱不堪。与此同时,坚实的力量也从兰尼的手上传来,让他感到了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令人心定的支撑。

    兰尼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地传入他的耳朵,“这里没有安全绳,先将就一下。”

    手铐另一端的锁环紧紧系在兰尼的右手腕上。

    兰尼的掌心很热,路易斯感到他的皮肤几乎要被这股热度灼伤一样。

    冷雨还在淅淅沥沥直下。警车悬挂在悬崖边缘时,晦暗的天光包围着路易斯和兰尼。雨水和风将周围的景象模糊化,使得他们几乎无法分辨前方的危险。

    路易斯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悬浮在虚空之中,脚下只有遥不可及的山林,一片茫茫无际。他试图将目光投向下方的崖壁,但却看不清任何细节,找不到可供踩踏的着力点。

    这种失去了地面支撑的感觉让他的心跳急速上升,就像它在胸腔中奔跑一般。

    而在这一片越来越大的风雨中,雨水如同像利刃一样刺在路易斯的脸上。雨水在他们的脸上和头发中滴下,使他们的视线变得模糊。兰尼的存在也变得模糊而不确定。他能感受到手铐的感觉,但兰尼本人却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就像黑暗中的一抹虚影。

    时间要比想象中漫长,这使得路易斯更加紧张不安。因为他无法看清兰尼的表情或动作,也不知道他是否能信任这位突然出现的合作对象。

    他空出的另一只手——那只因为受伤而难以使劲的手不自觉地费劲地试图去碰触兰尼的存在。

    因为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兰尼用另一只手毫不迟疑地握住他那只的手。

    这一刻,路易斯感到自己被兰尼紧紧抓住,仿佛兰尼是唯一的稳定点。这种触感让他的紧张情绪稍微有所减轻。他可以感受到兰尼的手掌热烈的温度,透过手铐的触感传达了一种坚强和支持的信息。

    在兰尼的手与路易斯的手铐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互相依赖。兰尼不是他最期望的同伴,但在这危险的时刻,他们成为了对方的生死之交。路易斯的手指在兰尼的手上找到更牢固的握持,而兰尼的手用更加紧握作回应。

    这样一个简单的互相支持的动作,仿佛正在生成彼此想象不到的一种默契的联系。

    另一方面,兰尼铐手铐起到了非常好的辅助和缓冲的作用。十几个身强力壮的警官也反应过来,帮忙拉拽着路易斯回到公路上。等落地后。路易斯注意到自己手腕处被手铐勒出数道不规则的红痕,另一侧的兰尼手腕上也全是凌乱红肿的勒伤,他一下子跟着沉默了下来。

    路易斯最初以为,当他需要依赖那位备受忌惮和讨厌的人时,他会感到非常糟糕。然而,现实却带来了其他的复杂的情感,让他无法明确定义。他既感到对方的出现是一种解脱,因为路易斯确实需要帮助,但同时也怕在曾经厌恶过的人展示自己内心的脆弱,因为他一直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愿依赖他人。

    这种矛盾的情感使他感到内心的混乱和困扰。

    路易斯感到自己的内心世界比曾经想象的更为复杂。伴随着这场追逐,他的情感也在风雨中不断演化。他的内心交织着复杂的情感,就很像是他那个自年少时就深深封闭,从未有他人踏足的内心世界,突然迎来一位初来乍到的陌生又熟悉的访客,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会如此——

    怕生且情怯。

    不知所措。

    146  ☪ 第 107 章.「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自从收到漫画预告之后,我度日如年,尽量不出门,除非自己得上课或者打工。旁边一定要有人。我已经决定好,遇事就躲,绝不掺和。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

    也许有人会觉得被手铐铐住也许是一件很有趣很新奇的事情,或者也会觉得这件事很快就会解决,根本不需要担心。可是,我不会,我是那种一旦遇到事情,就喜欢往最坏的情况思考。像我来伦敦的前一天晚上就做噩梦,梦到我在新校园被人骂书呆子,长得像恶霸或者超级富二代的人叫我帮他写作业,考试作弊。这种做法有个好处就是让我做事准备得很全,同时也可以降低我的预期,只要发生一点比较好的情况,就足够让我开心和心安。它自然也有坏处,会浪费我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对我来说,和路易斯拷上手铐后带来的最可怕的结果是——因为戴上手铐,我考试一整周生活作息都出现问题。

    我先从我很在意的生活说起。

    我一天是要洗两次澡的。

    晚上入睡前会洗一次,这是从华夏国带来的习惯。

    早上起床的时候也会简单冲个澡,这是学华生和夏洛克的。

    华生习惯早上洗澡。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生活习惯,周围人也都是这样的。据说,这个习惯是因为欧洲人汗腺发达,体味重,白天出门前要洗澡,有条件的还要喷男士香水。我把这种方式理解成「使用喷雾让全身清爽一点」,并没有觉得很特别。夏洛克也会喷一点。我称之为,英伦男士整理自身外观形象的自觉性,这跟每天都会刮胡子一个道理。我之前借住在夏洛克屋子的时候。要是得出门,夏洛克也会在我身上喷香水。味道不重,到那种凑近了之后闻到衣服上有残留洗衣液的味道的程度,当然香水香气上更清爽干净高级一点。

    我一开始觉得没必要早上也洗,但后来发现早上洗澡能让整个人更精神,更好地投入学习状态,我也喜欢白天洗澡了。这里还得说,华生、夏洛克和赫德森太太也有被我的习惯影响,时不时也会在晚上洗澡,尤其是天冷的时候,洗完澡全身就暖起来了,晚上更好入眠。

    回到问题上。我要是被拷了,要怎么洗澡?

    首先脱衣服都是一件巨大的问题。我不认为拓扑学可以帮我解决这个问题。

    再回到我最忧虑的学习上来。假设我是十分好运的,并没有被手铐影响太多的生活。大不了,我就先用湿布擦一擦,先将就两三天,应该还是可以忍的。

    可是学习是不同的情况。

    六门考试的时候,刚好分布在一周五天里面。

    我问过包括莫里亚蒂教授之内的六门考试的教授。如果我第五周不能参加考试,能有补考机会吗?

    我只知道如果错过期末考试,学校一定会安排补考。因此,很多学生要是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就会在那天用各种方式请假。

    「事假」是高频理由之一。

    我记得东康涅狄格州立大学有一位大学教授还针对这种情况做了数据收集,因为期末考试经常对学生的亲人来说,是离世高峰期。数据表明,『亲人在期末考试前去世的可能性是平时的19倍』。话说,我又记得我初中读书的时候(由于九年义务教育的硬性规定,我哪怕成了职业棋手,还是有完成初中学业),教语文的老师也是判卷考官。他上课就和我们吐槽说,每年中考语文作文总是有出现亲人离世的情节。我就觉得这里面有异曲同工之处——人似乎有一种遇到棘手的难题时,总会先激发受众的同情心,俗称「卖惨」来获得同情分和宽容度。

    从经验上来说,这是行之有效的,但效果还是因人而异。

    另一个比较常听到的理由是「病假」。

    这个请病假的事情还是卢西安告诉我的。他有几个朋友上学期就参加补考了。因为他们进考试之后,发现卷子贼难,于是就假装身体不舒服,中途离开考场了。之后学生只要让当地GP(全科医生/诊所医生)帮忙写一份证明,交给学校,一般补考的请求就可以批下来。这个操作非常方便。毕竟亲人的数目是有限的,而且万一要出示证明,就很难办。

    不过,没有人保证补考的试卷会更简单,只是至少再多了三个星期去准备考试。卢西安有一个朋友在补考的时候就挂了,得在下半年重修那门课。

    我寻思着期末考试可以补考,那学期中间的小考是不是也可以有机会补考。不过,教授们无一例外地都很体贴地回信说道「不行」。

    有【解释型】的和我解释道“期末考试允许补考。”

    有【说教型】的解释说“未来的任务工作不会因为你想要请假,就一直等着你,要开始摆脱学生思维。”

    也有【分析型】的解释说“平时小考也占不了很多分数,最多就20分,剩下的考试拿满分,也可以拿一等成绩(70%以上就可以拿到一等)”。

    还有【超然型】的教授跟我说,“成绩不代表你没有学数学的天赋,不要被成绩局限了。”

    最可怕的是【熟人型】莫里亚蒂教授。他对我太熟了,除了给我正式邮件回复之外,还另外给我发了短信。他以为我是因为夏洛克的缘故可能不能参加考试,还问我需不需要他去和夏洛克聊一下。

    我当即,立刻,马上,连忙说「不用了」。

    虽然我理解了我不能请假,但是众所周知,任何人心里都有一片暗角。我也有。被拒绝之后,我非常很不愉快,很生气,甚至想要去问其他系的学生小考是不是允许补考。如果他们那边允许的话,就数学系不行,我就要和六个教授预约时间见面,然后叭叭地开始理论。

    卢西安见我可能不会来参加小考,自己在郁闷。他就找我搭话,又是说英国大学成绩很少会有80%以上,得到70%就能是一等,错失一点小考成绩,没有什么关系,又是说“兰尼,你上学期的考试成绩简直太夸张了!这会让人想要查大学是不是给你泄题的程度。”

    “……”

    不开心。

    卢西安见我不说话,一边找补一边又劝慰道:“我开玩笑的,反正你就是数学系首席,只不过错过区区一次小考,不要在意。”

    我错过的不是小考,是未来三年的奖学金名额。

    我跟卢西安讲不明白。

    我就算现在可以筹齐学费,我仍然想要那个奖学金名额。不是因为得到奖金,省一笔钱;也不是因为奖学金名额,这份名誉,我本身就是有个习惯——我要做好我的事情,从一而终。

    于是,我放弃「拖延考试时间」这个方法。

    我决定自学破解手铐技术,从物理解锁,暴力解锁以及人为“手动”脱锁。其中有一个视频让我震惊,题目叫做「拇指脱臼法」,这可以让手铐轻松地从手腕的位置脱落。我还看视频说明,说要想轻松地实现大拇指脱臼,除了手本身天赋异禀之外,就是要学会先掰断大拇指,等恢复之后就继续反复掰断,这样大拇指就很容易脱臼了。

    视频里面没有提到掰断大拇指到修复的时间。于是,为这事的可行性,我还问了一下公寓的家庭医生——华生。

    华生听完之后,不仅脸上写着困惑又不可思议,还口吻严肃地告诫我,不行,绝对不要这么干。

    为了说明其中的严重性,他还跟我科普一个小时的大拇指肌肉和关节的医学知识,以及要是反复脱节,以后老了之后会出现的并发症。

    他说要是我因为新奇去试着玩的话,一定会敲我脑袋。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我要解决案子,或者让手铐事件快点发生,只要在考试周前提前触发这个事件会比较好。然而,这个做法会非常麻烦。因为这件案子是路易斯在处理的。几次相处下来,我都觉得他对我有偏见,不太喜欢我。和不喜欢的人打交道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因为跟他们说话费劲。

    我知道和这类型的人相处一定要花时间和精力去了解彼此,才能促成和睦的关系。

    如果路易斯或者莫里亚蒂教授从始至终都想要嘎掉我的话,我确实得想办法调节我和路易斯之间的关系。从反派Boss身边的人群入手,获取他们的信任值和好感,从而实现健康和平生活。可现在明显是莫里亚蒂教授并不是那种喜欢虐杀无辜路人的设定,路易斯也不会对我下手,那么我觉得,就算路易斯不喜欢我也无所谓,反正平常我也不会和他打交道。

    我便是抱着这种心态一路生活下来的。

    事实证明我的做法也没有错,我不需要耗费精力去纠正我自己也不关心的人的认知和印象。见面时,最多也就是互不对付地说几句而已。

    然而现在可能即将发生动画的事情,我才知道「勿以善小而不为」的深刻道理。我应该做人做事要更热情和善一点,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才不至于现在遇上那么不好说话的情况。

    我敢断定和路易斯正常商量,他一定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而且,我也不想有求于他。

    自尊心让我一直拉不下脸皮来主动和路易斯商量案子的事情。

    直到三周的时间过去了,我才越发觉得我坐不住了。要知道这三周时间放在一月份,都可以发生两个大案子了。我用强势的态度说明自己要查案子,这个做法虽然很没有礼貌,但是我也不怕路易斯更讨厌我。不过,我第二天还是被教授批评了。

    我确实太不礼貌了。

    幸好教授人好,三言两语就放过我了。

    我和路易斯兵分两路,他去抓管家霍克斯顿,我去法医那里拼尸体。

    这起案子发展成碎尸案也是我始料未及的。原本我只是从新闻里面看这是一起珠宝盗窃案,追寻小偷即可,事后说加入的时候,我其实是有些后悔的。这种寻人工作实在费时费力,还错过了查案最好的黄金时期。可是我又不想因为漫画上的案子耽误我自己的考试。

    原本约定说周六八点才加入的,就是因为寻人案太麻烦,所以我临时决定留在苏格兰场里面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毕竟路易斯是占据了整个伦敦所有侦查力量的人,明面上他有苏格兰场,暗地里他有阿尔伯特的秘密特工手下以及犯罪卿的人脉。路易斯都查了半天的人,我其实还觉得自己话说得太满了,生怕自己最后下不来台。

    我知道我不该说,但是还真的很感谢这个案子是一起谋杀案。

    查起来要比想象中轻松容易得多,而且案子看起来很快就要结束了。

    我原本是打算去法医处确认死因的,突然想起漫画预告里面有一幕是路易斯摔下山崖的画面。预告总是会放一些让人一惊一乍的画面来吸引人,第一次看的时候让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坐在前往化验室的车上,我突然又想起漫画的画面。这种突如其来的回忆让人感觉很诡异,诡异到仿佛预告的画面即将发生。

    这个想法让我重新要求警员带我回到富商的住所。幸运的是,我们的时间差不大,我刚刚在最来得及挽救一切的时候赶到。路易斯并未受到严重伤害。如果他在这里受伤,我不知道他的两位哥哥会有何反应。虽然我没有听说阿尔伯特和威廉是弟控,但据说漫画剧情里面,这两位兄长都努力地把路易斯推出罪恶之渊。就算他们最后一败涂地,两人依旧希望他可以干干净净地生活下去。

    这种隐形弟控还是很可怕的。

    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爆。

    哪个点是他们绝对接受不来的。

    最后,当警察们救出我和路易斯后,我的心跳仍然快得不可思议。

    这短短的经历让我感到异常激动和焦虑。

    我脑海里面反复回放着深不见底的山林,让我头脑有遏制不住的眩晕感。可当我看见警察拿着钥匙走过来,准备帮忙解锁的那一刻,整颗心仿佛悬浮在时间和空间的交汇点,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我感到自己被一汪温暖而幸福的泉水浸泡着。这是我那么多天以来迟来的快乐。

    我坚信,没有什么比那一刻听到“咔哒”一声开锁声更快乐了。

    事实上,我选择手铐是有原因的。

    还记得那一刻,当路易斯所在的车子被撞翻,他人即将从悬崖掉落的瞬间,我是全场反应最快的人。

    我脚步最先动起来。

    与此同时,我也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单凭我的力量是无法托起一个成年男性的,尤其是在雨水打湿地面的情况下。我需要一种牢固的工具。我第一反应是想用我的围巾,但我担心自己来不及绑定,怕耽误时间,也担心围巾在手忙脚乱之间可能会掉下悬崖,一去不返。

    那时电光石火之间,我立刻思考自己是否有其他的选择。

    突然间,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那是我在漫画预告中看到的手铐。

    幸运降临,就在我面前,靠近侧翻的警车位置有笛墨警探不慎失落的手铐。它好像在向我诉说,在默示我可以主动干预漫画剧情。我的心跳跳得极快,眼前在幻视着自己平凡的生活再次回归,那一本本考试卷,一篇篇论文,一本本书籍,仿佛都在对我微笑,欢迎我的归来。我默念着,如果我成功拯救了路易斯,那么我可以完成我的任务,然后悄悄地退出这场调查。

    警员拿出手铐的钥匙,插入锁孔并尝试了两次,然后忧虑地皱起了眉头。

    我内心的不安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逐渐蔓延。

    我曾在笛墨警探拱手铐的时候明确询问过他,是否带着手铐的钥匙在身上。笛墨警探回答是肯定的。

    我是那个最不愿意发生任何意外的人。

    笛墨警探此刻掉链子吗?!

    “怎么了?难道是用错钥匙了吗?”我试图保持镇定,心中仍保持着一丝希望。

    警员摆弄着手铐,脸色变得严肃,然后解释说:“手铐好像被警车碾过,现在手铐收缩的扇体位置变形,无法正常解锁,即使有钥匙也无济于事。”

    我声音微微颤抖,心情愈加沉重,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那是什么意思呢?”

    警员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听不懂,朝着路易斯的方向看了一眼,路易斯也没有开口。于是警员便再次耐心且直白地解释:“意思就是说,现在的手铐很难解锁,我们无法使用手铐的钥匙来打开。”

    家人们,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问题。

    我真的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147  ☪ 第 108 章.「我的心漏了一拍」

    “手铐可以找人剪开。在那之前,先送我去医院一趟。”

    许久不开声的路易斯在我和警员僵持下开了口。他在我和警员望向他的时候,费劲地晃了晃他的左手。我这才终于恢复理智,当机立断先去医院检查情况。

    也不知道该说是漫画影响,还是因为受到我当时看到路易斯甩下去后他的行动的分析,我看到他只用一只右手拉着安全带的时候,就有强烈的直觉告诉我「他一个人爬不起来,得有人去帮他」。要知道,路易斯是有武力的(从漫画得知),他不至于翻不进车子里面,也不至于遇到生死之刻,还只用一只手努力做引体向上。

    我那会还很清楚他应该是左手受伤了,后来他左手费劲地抬起来抓我的时候,我也不敢太用力抓他的手臂,怕不小心抓到他的伤口,把他疼得另一只手给松了。到时候救援难度就成倍增加。老实说,我在这场救援里面,唯一的优势是我比所有人反应都快,行动力和判断力都很快,但剩下的全都是劣势。

    救上来之后,我反而被手铐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忘记了路易斯还受着伤的事情。

    坐上警车的时候,我反复在心里面纠结着要不要跟他说声抱歉,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把他送到医院里面。不过,路易斯全程都没有说话,甚至整个人都很紧绷,我稍微有个动作,他就变得很警惕。我觉得,他估计还不高兴被我从悬崖上救上来,觉得自己欠了我一个人情,感到自我厌弃和难受。现在被手铐铐住,其实本人都在崩溃之中了,我还在纠结有的没的。

    于是我把我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起来了。

    我很理解他的心情,也不该说我本人同理心有多强。只是换个角度来说,我不喜欢被自己合不来的人帮助。我还不喜欢跟自己关系很好的人帮助我。自尊心绝对是首要原因,另外就是要处理多余的情感负担。我不希望别人觉得我是个累赘,给对方添麻烦。

    整辆车都很安静。

    这段时间就算不走人情往来,也应该是要讨论案件剧情内容。结果没有人开口,前面的警员问了两句要不要放点音乐的时候,都没有任何人回应。场面很僵硬,仿佛我们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后,陷入了谁都不愿意多动弹一下的冷暴力环节。

    警察医院的医生还是上次见我和雷斯垂德的女医生,这次我才记得她的名字叫英格丽德(Ingrid)。她一看到我又来,又是惊讶又是奇怪,不过诊治过程问怎么受伤的,也或多或少摸清了车祸发生的全部过程。

    “莫里亚蒂先生,你的情况很严重,手肘脱臼合并骨折,外加上韧带损伤。幸运的是手肘发生脱臼的时候,关节旁边的桡骨头和尺骨冠状没有出现粉碎性骨折,韧带也没有断裂。”女医生见我和路易斯并坐,也把我当做是他家属一样,朝着我的方向解释道,“要是修不好韧带,手肘关节很可能会失去功能,这就形同与一只手肘已经残废了。”

    我忍不住跟着皱起眉头来,重新去看路易斯的伤势。

    此刻,路易斯的一半外套脱了下来,上衣袖口并没有专门挑修身的,否则医生可能要考虑是否先把袖子位置的衣物先剪开。在我看到的角度,路易斯左手臂处红肿变形起来,跟他另一只手臂完全不能比,这可比雷斯垂德上次的情况严重太多了。

    医生又问路易斯,道:“你现在手指能伸直弯曲吗?”

    路易斯尝试做了动作,最后放弃,脸上带着硬汉特有的「我没事」的冷漠表情,平静又淡定地说道:“先前还能活动,现在已经不行了。”

    “现在正值雨季,要是不好好地处理,以后雨季都会淤青肿胀,疼痛难忍。”

    “我知道了。”路易斯面不改色地说道。

    因为解手铐这件事还没有救人这样的事情重要,所以我一路被带着看完了整个及时救治疗程。中间还看到护士帮路易斯用冰敷和高压氧治疗给手臂消肿,听说这种消肿治疗要持续七天,七天后要进行一个骨折复位和修复韧带的小手术,手术之后要进行弯曲和伸直的训练。

    全过程中,路易斯一声不吭,泰然处之,完全不像是20岁刚出头的年轻人。医生也忍不住惊叹路易斯的毅力和坚强,还说道:“你们真的有很强的意志力。上次何先生磕破头的时候,也是毫不在意的神色。”

    我对此不可能有正面回应。

    我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疼死也要说没事的人。我到警察医院检查头部伤口的时候,就头上顶着一个扔不掉的熊熊燃烧的火炉一样痛苦,又热又烫又重。我全程都保持着一派云淡风轻的超然态度,内心给自己洗脑“我不疼”“周围的人都在看我,我不疼”“我不疼”。

    我们从问诊室出来到医院大厅时,笛墨警探已经准备好帮忙开锁了。于是,我们就坐在大厅角落的长椅上,安静地进行。

    对方拿着一柄类似于221B花园里用来剪树枝的剪子的大型工具,这把绝缘剪看起来很像一把巨大的工具,至少有一臂长,显然运用了杠杆原理。刀口或者剪刃的位置相对较小,但整把剪刀本身非常庞大。对准我们两个人的手铐,开始使用这把绝缘剪。由于手铐的扇齿已经变形,它们已经处于淘汰品,因此警员想让我们先松快一点,想先连接链子剪断。

    “每年都会出现三四起手铐开不了锁的情况,把它剪断就好了,很快的。”笛墨警探在旁边跟我们如此自信地安抚道。

    只要能剪开的话,我都没有特别大的意见。

    正当负责剪断的警员开始动手的时候,路易斯突然提声问道:“这副手铐淘汰后就是不用了,对吗?”

    笛墨警探点点头说道:“对。”

    “那送我可以吗?”他说这话的时候,余光还瞥了我一眼,似乎在观察我的神色。我意识到的时候,脸上便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路易斯提出了一个叫人匪夷所思的要求。

    可能是他有方面的爱好吧。

    话说,我发现到医院之后,路易斯总是在看我。我这人又是那种只要你不主动说,我又懒得问的类型。每次他打量我的时候,我都得装不知道,不过每次都把我盯得满脸痒痒的。

    笛墨警探有点犹豫,似乎是考虑到手铐毕竟是警备用品,但是他最后还是屈服于路易斯对他的救命之恩,点头说可以送,反正也修不了,很难用了。

    我旁边就是事不关己的状态,满心只想能不能快点剪开。不过,路易斯这么一个要求过来,就是不要剪链子,而是直接剪手铐的金属部分,我也觉得这没有差,于是就同意了。

    左右只是省了一步剪断手铐链子的步骤罢了。

    笛墨警探充满积极的正能量,愉悦地说道:“那我们开始了。”

    于是,接下来迎来了我这一整天的高潮部分(之一)。

    我对这个剪手铐的任务充满期待。我认为不会太难,最多也就是十几分钟的工作。我在视频上都看过了,自己内心是有预期的。于是我看到面前虎背熊腰的警察拿出那柄高强度剪子,开始工作。那刀口锋利且分量十足,好像可以轻而易举就能把人的手指都剪没,搭在我手铐金属位置的时候,我甚至有点紧张,怕对方失手。

    然而现实一点都没有按照我脑内的剧本走。

    手铐金属如同金刚石一样坚硬,完全没有收到绝缘剪的刀口影响。剪刃来回在金属上摩擦,可手铐并没有发生半点变化。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负责剪手铐的人双臂肌肉都开始发酸了,可手铐仍然不为所动,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于是,笛墨警探又找了队里面看起来身强体壮的警察来帮忙剪。在这个时间段里面,我们所在的医院角落,时不时传出两、三个成年男性的低吼声和持续不断地叫骂声。

    “这怎么会这么难剪!”

    “等等,我来试试看?”

    “我们两人的手全部搭上去试试看。”

    一时间,时间竟然无情地流逝了一个半小时。我的情绪开始跌入低谷,初始的兴奋和期望已变成焦虑和绝望,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耳膜里传来不安的心跳声。笛墨警探也感到焦躁,他不停地擦拭额头上的汗,不停地来回看着我和路易斯,似乎开始怀疑手铐能否被成功剪断。

    估计是看到我凝重的表情,笛墨警探开口说道:“没事,我们很快就会成功的。我现在就把苏格兰场力气大的警察叫过来。”笛墨警探还给我展示手铐金属表面开始出现的刮痕,证明我们距离成功还有亿点点。

    我还能怎么办呢?

    旁边路易斯都没有沉不住气。我就算再急,也不能输了气场和气势。

    而且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已经尽全力了。在等来援助之前,几个警察和男护工都过来轮流帮忙,每个人都弄得满头大汗,精疲力竭。我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增加大家额外的精神压力。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决定放松一下局势,平静地说道:“那我们等援助再说吧,大家休息一下。”

    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笛墨警探提议给我和路易斯买咖啡休息一下。周围的人也跟着各自散开,只剩下我和路易斯两个人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被手铐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因为有一层联系,哪怕他只是做一个小小的动作,我都能感受到传来的触感,这种亲密度让我难以忽视。我很少有与人如此近的距离。

    我还以为只是会手腕不舒服而已,没想到影响最多的还是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又让我想到我第一次看到情人节漫画预告封面的心情。

    我发现铐在我手腕上的手铐最让我不舒服的一点,并不是因为它的存在,让人觉得自己被紧紧束缚着,不得自由,而是因为它的对象是我目前最不擅长相处的路易斯·莫里亚蒂。

    要是现在对象换成莫里亚蒂教授,那我估计会很高兴,我可以仔细观察他怎么吃饭、睡觉、写论文的。教授又很好说话,性格随和,还会请我吃不同的合我心意的美食。他的生活讲究情趣,也追求乐趣。我会觉得,和他一起被手铐绑在一起也会是一段愉快的时光。

    如果是华生,我也会觉得这次是一次难忘的有趣的经历。我可以想象得到,我们之间的默契会让我们在手铐被套上的瞬间,同时感到无奈、滑稽和失笑。这种默契的感觉是难以言喻的。就算对象是换成言语犀利刻薄的夏洛克,他可能会嘲讽我这次行动的不谨慎,可我早已习惯了他的调侃。和他待在一起的话,我也不会觉得难受。

    所以,我要是想着铐手铐不高兴是因为路易斯的关系,就显得我这人很有偏见。

    我侧眼瞥向旁边一声不吭的路易斯,“……”

    承认我就是有偏见到底多难。

    早知道一开始就处理好关系了,现在也不至于那么尴尬。

    我一边轻轻地用手指敲了敲扶手,一边又开始翻找我过去的记忆。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为什么之前在漫画预告更新之前,我会要找路易斯说话呢?明明我和他又不熟。正琢磨着,我便想起我是因为想问路易斯关于莫里亚蒂教授的事情,才要找他的。

    只是因为漫画预告,让我想躲起来,不想和他见面。

    我正开口,就看到路易斯也转过脸朝着我的方向。我们目光相汇的一瞬间,路易斯就像眼睛被钢针刺痛一样。紧皱的眉头和扭过头的动作意义映入我的眼帘。“……”

    我就这么招他不耐见吗?

    两个人的沉默一时间就跟一滩死水一样了无生趣。我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就在我以为我们会这么僵持到新的援手回来时,路易斯先开口了,口吻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你现在后悔了没?”

    路易斯和教授的声音还是有很多的区别的。有时候乍眼看过去,我会觉得路易斯像是莫里亚蒂教授本人,但两人终归不一样。我不知道他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后悔什么?”

    “还有什么事情?”路易斯反而十分不高兴地转头看向我,“这需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

    正常人被救的话,要想要表达感谢的话,根本不会说「你现在后悔了没」。他完全就是不服气是我救了他,所以还要挑衅我一下。这个顽固又可恶的人,幸好是我救了他,要是他救了我,我可能会被折磨得一夜都睡不着觉。在这种情况下,我还得写一封感谢信,准备一份感激的礼物。

    太难受了!

    “如果你是指用手铐救人,到现在还出现那么多麻烦的话……”我打肿脸充胖子,口吻平淡地说道,“其实我完全无所谓,反倒是你觉得很心烦吧?”

    路易斯被我一两句给说得沉默了。

    果然,就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最后我方还是盈利两百,属于我方胜利。

    心情回复了一两点之后,我又有点共情路易斯。陌生人救自己,还能痛快地表达自己的感激。偏偏是和自己相处不好的人救了自己。也许路易斯觉得自己被我救了,这让他感到自己欠了我一个人情。也许他觉得我会期望他回报,所以他故意挑衅,来看我是否会要求回报。

    想通之后,我就开口,不容置疑地说道:“要还的。”

    我觉得没必要因为我多做了那么一件事,就硬要改变他自己。我只想着两方都能释怀。他继续不喜欢我,我也继续觉得他无所谓。彼此相看两相厌,回归常态即可。

    我余光注意到他因为我这句话而神色发生了变化。

    “要还的,路易斯先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加重口吻,眼睛注视前方,淡定地说道,“当然,你要是觉得救人不过是我举手之劳的话,这也随便你想。反正你要还我。”路易斯回头看向我,一脸困惑地反问道:“你要我怎么还?”

    我还以为他要举例子说我救教授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要莫里亚蒂教授还,但是他这话也同样给我问没声了。这怎么还?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故意说得明码标价一点,口吻故意无赖一点,就是让彼此心里都舒坦一些而已。他不还也就算了,反正我做的也不过是其他警察们都会做的事情而已,又没有什么特别的。

    “……”

    那下次我遇到危险,他要是路过,也救我一次?

    我还没有说出口,原本给我们买咖啡的笛墨警探很快去而复返,又找上我们,脸上还多了几分神采,“苏格兰场的帮手来了!”

    居然效率这么高吗?

    我要对苏格兰场今天如此优秀的表现表示想写八百字的赞美诗。

    很快地,两名举止利落,身姿挺拔的援手朝着我们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来。

    好消息是,他们很聪明,聪明到可以解决所有棘手的问题。

    坏消息是,一个叫福尔摩斯,一个叫莫里亚蒂。

    我以为夏洛克对上我的视线后,他会像平常一样冷漠或嘲讽地对待我时,可他却对着我露出极为少见的,拨人心弦的温和笑意,仿佛我们之间的心灵距离在这一刻变得更短。

    我的心瞬间漏了一拍。

    然后,我想到,我可能活不过今晚了。

    148  ☪ 第 109 章.「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回答」

    我从来没有见过夏洛克对着公寓里面的人那么笑过。

    他这种与人为善的笑意一般发生在取信于陌生人身上。要短时间拉近自己与陌生人之间的距离时,他就会这么做。在原著小说中,福尔摩斯便是情绪表情收放自如的伪装天才。在神夏剧场里面,夏洛克也是同样可以轻松地在公共场合展露出各种情绪,但他绝对不会对熟人那么笑。

    我的内心里面呐喊着“吾命休矣”。

    可是,我表面上还要装得自己只是普通的惊讶,只是普通的困惑,来掩饰自己心里面的挣扎慌张与不安。我也试图从某种程度上降低事故的严重性。旁边路易斯的反应比我快一些,一见自家亲哥哥,立刻便站了起来。因为手铐的关系,所以我也被动地跟着站起身,朝着主动向莫里亚蒂教授看去。

    路易斯惊喜之余,还有些拘谨,下意识地想要掩盖伤势,但他手臂上的白纱还是太明显了。之后,路易斯还得做个小手术,压根不能藏。于是,路易斯在短短十几l秒内还是放弃了掩饰,道:“威廉兄长,你怎么过来了?还是和福尔摩斯先生一起来的?”

    莫里亚蒂教授说道:“收到了苏格兰场的电话。”

    因为他这句话,夏洛克的话头反而被压了下去。

    我完全不敢多看夏洛克,掩耳盗铃一样地假装他不在。夏洛克的目光就像是那种针刺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脸上。我知道,如果我不看他的话,我之后一定会被训得更惨。可是他现在实在太可怕了。我压根不敢看。我梗着脖子顺着路易斯的话头,看向莫里亚蒂教授的方向。

    莫里亚蒂教授的表情此刻并没有以往那种如沐春风的笑意,而是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而复杂。他首先的目光落在路易斯手肘上的伤势上,眼里的晦暗在他的眼里闪现。他并不好奇伤势的来龙去脉,应该是在来之前,就已经被人解释了一番。接着,他的目光继续往下移,视线再次聚焦在手铐上,眉头微微紧皱,似乎在考虑如何解开这个钢质束缚。

    “我和福尔摩斯先生来这里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全部的经过。”莫里亚蒂教授轻轻叹下一口气,再次看向我的眼睛,视线相交的一瞬间让我感到心跳急促,仿佛有一种事情即将要发生在我身上一样。果然,莫里亚蒂教授目光柔和,情绪深重地对我说道:“谢谢你,兰尼。”

    “不敢当。”

    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这句话刚落,莫里亚蒂教授的脚步便朝我的方向迈进。这时,他的脸上透露出我看不透的复杂神色。下一瞬间他朝着我的伸手,或许是为了研究手铐,又或者是想抱我一下。一时间让我感到耳热,仿佛教授内心的情感在我在胸口回响,也跟着引起我的心潮彭拜起来。

    我正难为情,试图缓解情绪,并看向其他方向,结果很快就撞上旁边夏洛克像看着死人一样的目光。我一瞬间就清醒了。夏洛克的声音在我对上他的目光的时候,也跟着响起来了,“这可真让人惊讶。原来你看得见我了。”

    “……”

    我好想问问华生在不在。

    也不等我回答,夏洛克又看向我们中间的手铐,头偏了偏,视线还盯着我,不让我躲,语气不善地道:“你还想要带人回家过夜吗?”

    他这一句话给我整不会了。

    他挖苦我,还凶我。

    一时间,我就觉得我自己这一辈子多灾多难,每每遇到困境的时候,就没有遇到教授这样温暖善良的力量,全都是夏洛克这种不叫人舒坦的。可委屈情绪刚起来一秒,我又很生气。我都在窘境了,他还要故意这样挖苦我。

    我打算回去再发脾气,我要直接钻被窝里面。我生气的时候不喜欢和别人对吵,我就喜欢生闷气,就是不理会别人,也希望别人不要理我。我讨厌对吵。「对吵」对来我来说,印象都很差,就很难看,各种意义上的难看。

    现在我故意不接他这话茬,只是问道:“福尔摩斯先生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本来也没有他的事情。

    莫里亚蒂教授是来接弟弟的,夏洛克是来凑热闹的吗?总不可能是来接我的。他不是那种体贴的人设。

    更何况,等手铐剪完,我自己就可以回221B公寓。我也不打算接之后的案子。这边案子的话肯定有莫里亚蒂家的人接手,他家小孩都被人整得要做手术了,他们肯定不会无动于衷。我到时候也能借此全身而退。

    反正在漫画里面也可以看到整个案子的真相。

    比如说为什么管家会和这个失踪案有关?

    再比如说,红宝石到底在哪里遗失了?

    还有杀人犯、死者之间还有什么样的恩怨?

    这边夏洛克因为我这句话表情变化了一瞬。接下来,他就不回我的问话,而是看向手铐的位置。我就一路盯着他,瞧他是不是故意假装听不到我说话,还是根本就不屑与我说没有意义的话。

    我还没有看多久,莫里亚蒂教授也被夏洛克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说道:“手铐离你们的手腕距离过近,直接用液压破拆工锯或者电动往返锯的话都有点风险……”

    夏洛克的声音也紧跟着威廉的话冒出来了,“这很简单,可以利用金属疲劳。”

    这句话很明显是被抢了话头,莫里亚蒂教授顿了一下,又进一步详细地解释道:“和福尔摩斯先生说的那样,我们可以先用电动锯锯出一个切点。在不会伤到你们的手的前提下,再用钳子配合,反复复位和弯曲,制造手铐的金属疲劳,到时候手铐自动就会断了。”

    在莫里亚蒂教授安排下,警员们也行动起来。电动锯危险性确实很高,十几l秒内就有一个豁口,但是做金属疲劳是很花时间。大概来回用钳子反复做了四十分钟左右,最后只是手放上去就“啪”地一声,手铐断裂。

    这看起来非常有戏剧化效果,就像是用手掰断的一样。

    手铐解出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有关我的案件剧情结束了」。估计是看到我的脸表情也跟着松弛下来了,莫里亚蒂教授眉眼弯弯地看向我的方向,说道:“兰尼居然没有想到这点吗?以前在诺亚号游轮的时候,不是还与占卜师掰断过勺子吗?”

    “……”

    我不仅完全没有想到,而且丝毫不以为耻。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夏洛克的声音便落了下来,说道:“这人要是有人帮忙想办法,脑子是完全不会动的,本质就是个笨蛋而已。”

    这话是我第一次从别人口里听到的。仿佛自己都被人看透了一般,一瞬间让我有危机感和强烈的不适感。我并不喜欢被人知道我本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因为我太多缺点,需要拼尽所有努力才遮好。如果被人轻轻松松地全发现,我本人就会很难受。可是,说这话的人是夏洛克,我又有其他的想法,其他的感受,既觉得理所应当,也觉得很安全。

    我本来还气夏洛克不分时宜挖苦我,现在我的气又消了。可是,我气消后,又面临一个巨大的麻烦点,就是我遭遇着尴尬。因为我怀疑夏洛克看出来我生气了。

    现在我和夏洛克之间其实有一种被动进入冷战的情况。我此刻才后知后觉,从我问他「为什么过来」的时候,他就开始懒得理我,那就是冷战的信号。我知道这一点会不会太迟了。

    可是,我也没有觉得我生气错了。

    夏洛克也不能总是这样挖苦我。

    “……”

    所以该怎么办呢?

    我陷入了焦虑。

    剪手铐这件事完全解决之后,天也早就黑了。不过时间上也并没有太晚,快到了晚上6点而已。

    夏洛克见警察医院没有其他事情,二话不说就要准备回去了。

    当然,我们中间聊了案子的进度。夏洛克还和莫里亚蒂教授惯例唇枪舌战了好几l分钟。我发现,只要和我无关,他们的对话对我来说都不过脑的。

    我之前就觉得,我们有隐形的冷战氛围。果然,在夏洛克出门的时候,他也没叫我。这让我也不确定能不能跟着他一块回去。这一犹豫,我就落后一步没有跟着往外走。

    莫里亚蒂教授见我和夏洛克分开,含笑问我,需不需要他们送我回去。

    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拒绝了。

    刚出警察医院后,我已经看不到夏洛克的人影。我忍不住开始寻思一件事,我是不是真的让夏洛克讨厌我了。他以后不管我了。那该怎么办呢?我想着,要不要去找华生想想方法。在我打算打电话问「华生下班了吗」的时候,身后冒出几l声清脆明亮的“哔哔哔”的鸣笛。

    我一回头,就可以看到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朝着我的方向打灯。

    驾驶位上的夏洛克摆着一张冷脸,可我连忙识趣地上车。这都给了台阶了,我怎么可能不上车呢?绑好安全带的时候,夏洛克在旁边凉飕飕地给我秋后算账,说道:“你不是一见面就不高兴我出现吗?怎么上车那么急呢?”

    我做得很端正,诚恳真挚地说道:“你一开始出现的时候,笑得很像是下一秒要打我。”因为我以前用过这个理由,夏洛克就放过我了,所以我现在觉得这么如实说是没有问题的。

    果然,夏洛克甩了我一记眼刀,又懒得多说,目光再次向前看去,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枪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端正自己的态度,说道:“要保护自己,注意安全。”

    “那你觉得你注意了吗?”夏洛克反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像夏洛克这么发问,他今天好好说话,就是诡异得很好说话,颇有一种重拿轻放的感觉。他甚至还特意等我一起回去,还没有多说一句莫里亚蒂教授他们的事情。

    我有点不祥的预感。可是我还能糟糕到什么样的程度呢?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完美地回答夏洛克,仔细措辞道:“我觉得……”

    夏洛克也不等我说完,打断我的话,说道:“你受伤的事情是苏格兰场的人打电话通知给华生的。他们把你的英雄事迹说得神乎其神,说你用手铐救人,差点跟着摔下山崖,最后力挽狂澜把人救回来,苏格兰场也有及时送到警察医院。他们问华生能不能来接。可他工作还没有结束,临时抽不开身,所以华生让我过来接你。”

    夏洛克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增加一段信息,说道:“刚才赫德森太太发了一条短信给我,说华生下班回来的时候,还买了一个沙包,现在在客厅里面已经揍了20分钟了。”

    我顿时连呼吸都没了。

    “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自己想想要怎么回答给华生就好。”

    “………”

    夏洛克,你能不能救救我?

    149  ☪ 第 110 章.「特殊的温度」

    我还记得之前为了手铐的事情,我那个拇指脱臼法才问了不久,华生跟我说要是我因为手铐受伤的话,他一定会敲我脑袋。当时我的心情就是感动,感动生活里面有这么多关心我的人,对华生的好感度持续飙升。我甚至幻想着,如果有一天华生结婚搬出去,我可以住在他家隔壁,教孩子学习,还可以教他们下棋。

    可是现在这种事情成真之后,我一点都不感动了。

    因为华生是真的能打人的性格。

    我记得神夏第三季夏洛克回归的时候,华生发现夏洛克死遁回来了,朝着他打了三次,连换了三个地方。华生看起来性格温和,与人为善,也有人说他在夏洛克面前是逆来顺受,但是他是真的有脾气的人。

    踩到他的底线,他是真的超级凶。

    “福尔摩斯先生,你说华生先生是不是超级生气的?”

    我想了一下。

    华生从来都没有买沙袋回公寓里面揍,被夏洛克气到的时候,他也只是气一气就没了,从来没有额外再买什么东西。也就是说,他可能只是想着买沙袋来锻炼身体,准备从今天开始在家健身;也可能是路过商场的时候,在女店员强烈推荐下,善良的华生先生没有办法推辞,于是回公寓之后,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多花这笔钱,打了几拳;还可能是莎拉小姐说她喜欢那种爱拳击的男生,所以华生一直在摆拍。

    人生有那么多可能性,为什么要局限在「生气」上呢?

    夏洛克头也没回,毫不留情地说道:“我知道你希望我说不是,但是你还是做好准备回去受死吧。”

    我内心的绝望和无助就像是泄洪一样,直接没过我的头顶。

    警察医院离公寓的位置其实并不算特别远,大概也就是开了十三分钟左右,我们就到了。我就在想着为什么这车不能开两天。回到公寓的时候,我觉得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恐怖的场景。

    公寓连一盏灯都没有开,黑漆漆一片。

    要知道,公寓还是那种老式的就是上世纪的旧风格。开灯的时候,能让人觉得墙缝都有一种童话风的温馨感,但是,不开灯的时候却很有影视剧里面的鬼屋,连半开的窗帘都全都是恐怖故事。我们要先去附近的停车场停车,折返回公寓门前的时候,我总觉得连夜风都是阴森森的。

    在进入屋前,我那种危机感就越发强烈,仿佛自己置身于S·D·佩瑞的《生化危机》小说中,主角们在野外被感染了丧尸病毒的狗围追堵截,九死一生,最终逃进一栋大豪宅,感到相对安全的那一刻。

    我虽然没怎么接触过《生化危机》的游戏或者电影,但是我也知道那栋大宅子就是龙潭虎穴,能难活着出去。所以,看到这部分章节靠近结尾的那句话「这道门就是众人的护身符」时,我内心只有一句话——「他们完了,没救了。」此刻我的灵魂都要飘起来,代替弹幕,为我接下来的故事摇旗呐喊,热情地表达着“何学死定了”或“兰尼一路好走”。

    总之,我的心是拔凉拔凉的。

    夏洛克入门的时候,我赶紧抓住夏洛克的手肘处的衣服,让他带着我往前走。夏洛克被我一扯,用余光打量我没出息的模样,无声地嘲笑了一声。

    “屋子里面怎么没有声音呢?”我忍不住小声说道。

    老实说,我虽然一点都不喜欢生日惊喜派对,但是我能肯定今天不是我生日,也不是任何人生日。到二楼的时候,我看到了华生背对着我坐在沙发,背影让人不寒而栗。也不等我们当中的谁发声,华生声音先响了起来。

    “赫德森太太已经准备好晚饭了。你们可以准备吃饭了。”

    说话过程中,华生也跟着站起身,他也没有看我,或者夏洛克,径直走到黑暗的饭厅里面一坐,面对着的「国王的新餐」招呼我们过去吃饭。看到这一幕,我把夏洛克的风衣都抓变形了。

    “我放件外套。”夏洛克说完,就直接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

    他这么一离开,那我怎么办。我只能跟着夏洛克的脚步走。

    可是,我又觉得,我们就这么经过华生在的半开放的饭厅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不愿意和夏洛克走一段路。可我又怕被一个人扔在原地。于是我的脚步只是顿了一下,还是立刻跟上夏洛克的脚步。就在我一步步靠近夏洛克的房间时,都在想着可以这么糊弄下去,华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兰尼。”

    “你过来坐。”

    华生这话刚落下来,夏洛克就把我手指给掰开了,把我往深渊一推。

    我硬着头皮走到饭厅里面,不敢坐。

    华生也没有硬要我坐,就是把手臂放在桌面上,轻声说道:“兰尼,我最近在想一件事。”饭厅的灯光都没有亮起来,就是借着外面的灯光映出一个人的轮廓。他说道:“我可能会搬出去住。”

    我一下子被华生的话转移了注意力,急了起来:“为什么?你要和莎拉小姐结婚了吗?”我说得太急了,本来应该恭喜的事情,被我说得好像不太好似的。我说完之后,连忙自己找补,说道:“我只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没有说不好的意思。”

    华生叹了一口气,这才抬起头看我。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就看得到他抬头这个动作的轮廓。他继续说道:“我觉得,这个公寓有人讨厌我。”

    “……”

    您要不要直接点个名?

    华生继续语气平淡地细数下来,说道:“兰尼,我遇到一个室友。”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人看着很乖,也很听话,说什么都愿意听,可是一转过头,其实他一句话都听不进去。虽然我们认识不到半年,但他经历了一系列离奇的事件。曾经被刀刺伤,被人诬陷成凶手,还曾经身陷火海导致背部烧伤严重,掉进深水中险些溺水,甚至有一次被人枪指脑袋。最近他还遭遇了一次车祸,今天听说他又差点掉下山崖。这种事情层出不穷,让我非常担心他。”

    被华生这么数下来,我自己都震惊了。

    这就是语言艺术的力量吗?

    我要不是本人的话,我都觉得这人是不是犯太岁?

    事实上,我遭遇的事情里面都是有惊无险,除了第一次躺医院之外,基本上都平安度过。像是烫伤那会,我三天内就消了一大半了;我掉进水里面的时候也就喝了一口海水;指着脑袋的那件事,我已经忘了;车祸的时候,我就长了一个大包,第二天又消了;这次掉下山崖的事情,我其实要是真的抓不住,不会逞这份英雄,反而会给人添麻烦,那我就不会做的。

    我的经历只是有点唬人而已,根本不值得一提。

    而我做事也是有经过思考的,也不至于一头热。

    华生又继续开始数落说道:“这样倒霉的事故体质。你觉得我平常会不会担心他?”

    他这么说,又让我感动之余,还有深深的恐惧,我现在就像是在全是气球的生日聚会上。本人既觉得开心,又害怕贴在身边的气球突然爆了。

    “你说他不听我的话,是不是因为他讨厌我?”华生反问我道。

    说到这里,我再不开口就太不合适了,于是我连忙说道:“这绝对不可能的。”

    “那就是我的问题了。”华生说道,“一定是我给那个室友施加了太多的压力,所以他才拐弯抹角不听我的话。”

    “没有没有没有!华生先生特别好,我特别喜欢华生先生。”

    我还以为华生要开始数豆子一样地开始骂我,结果他温和的声音响起来,说道:“那就不要让我太担心,可以吗?”

    这话太温柔了,让我的心都跟着酥酥麻麻的,鼻子也有点酸。

    华生让我坐下来,我这次就跟着坐下来。

    “实际上,不仅仅是我,赫德森太太和夏洛克也同样非常关心你,只是不敢太明白地说清楚。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远没有到能够互相干涉彼此人生轨迹的程度。我不能对你的事情指手画脚,这是你的人生。可是,你总是三天两头出点事情,我们也没有办法习惯这种事情,害怕你哪一天刚出门,会不会就没了。当然,我们都明白你内心的善意,你喜欢帮助别人,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只是,在行动之前,或许你可以稍微多考虑一下我们几个人的感受。”

    华生说着说着,又开始自省道:“我明白,我说这些话或许并不足以说服你,因为我自己也曾在一段时间内忽略了家人好友的心情,包括选择参军时。就算在战场中受伤,我当时并没有感到后悔,反而把它当作一种荣誉。因此,我深知你的内心,明白你的想法可能是这样的。我能理解这些想法。”

    我看不到华生的眼睛,但是我知道他正在看我。

    “我其实也不介意你去冲,你去闯,去冒险。然而,有时候只能作为旁观者的我,更多的时候就是有一种感觉。一种你丝毫不把自己……不仅仅是自己的安全,还有自己本人,放在你的心上,你总是将他人和他们的需求置于自己之上,甚至准备做出牺牲。这让我其实很难受又心疼……”

    华生一提到“心疼”这个词,我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仿佛被触及到了内心深处的某个脆弱之处。我的眼泪只是一瞬就涌上眼眶,却没有让视线模糊。它们只是默默滑落而下。我并不敢擦拭,生怕哪怕在这黑暗中,简单的擦拭的动作也会吓到华生。

    我只能捏着拳头,强装镇定。

    我很难说我的心情是一份感动。因为这个心情大起大伏,变化万端。我没办法定义这份心情是什么。华生绝对没有在伤害我,他的每一句都让我感动感谢。可是,我只觉得自己更像是被火烫伤了一样,自己莫名得很疼,不知道疼在哪里,因为找不到伤口。然而,我确确实实地感觉到又热又痛。这种疼痛感,超越了被人责骂、殴打或排斥的伤害,让我感到无比难受。

    “我很担心你的自轻影响你的选择,也很担心我自己对你没有好好表达自己的想法,让你发现不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关心你,关注你。兰尼,你不是一个对任何人来说都无所谓的人。你有所谓,你很重要。我只希望你每天都好好的。兰尼,答应我,要对自己更好一点。”

    这段长话结束后,我感到心跳明显加速。我的眼角渐渐湿润,眼泪无声地涌现。因为我不敢擦拭,渐渐地都接二连三地滚进了红围巾里面。我无法对这种关怀表示开心,如果是小说里面,主人公被人感到温暖和感动,一定会跟着快乐地扬起微笑。

    可是,我没办法做到他们那种正面反馈。

    我一定哪里有问题了。

    这个时候,痛苦只会更显我是一只深陷阴暗的生物,难以接受生活中的明亮和温暖。我感到内心充满了苦涩。对于这种情绪,我毫无头绪,仿佛一只曾经被束缚的野兽突然挣脱了约束,带来了无尽的悲伤。我认为,我不应该让华生为我感到心疼或难过,这让我感到非常愧疚。我无法面对自己这部分的脆弱,也不知如何与华生分享这个私密的内心世界。

    这种感觉比任何言语都要深刻。

    即使我不知道如何表达这种情感,可我也知道,我不能让他感到我不愿意接受他的关心。我努力保持冷静,即使心跳急促,眼泪不停地流淌。我的声音略微颤抖,依旧坚定地说道:“好。”

    华生越过餐桌,朝着我伸出手,我也跟着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在我的大拇指上轻轻按下,仿佛在盖章,这个简单的动作使我感到与他之间的亲近和信任更加坚定。

    他微笑道:“这个是你答应我的。兰尼,在这件事上不要骗我。”

    此刻这个公寓充满了安静和期待,仿佛等待着一场重要的谈话。窗外的雨滴敲击着窗户,带来一种宁静的气氛。华生的声音充满了关切,房间里的每个声音都显得特别清晰。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像我这样,别人对自己真诚的好,也必须要拿出200%的勇气来。我咽下自己在这些情感触动中翻起来的苦涩和感动,认真地说道:“我不会骗你。”

    我太要强了。

    我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我的狼狈不堪。

    我也不希望华生知道我说这句承诺是用了多少努力,要与自己做多少对抗。

    我只希望喜欢我的人永远都记得,我可以给他们带来荣耀和光彩。他们只要为我高兴即可。

    在来之前,我绝对没有想到今天晚上会是人生里面最记忆深刻的一天晚上。我还想过逃跑,想过躲避,也想过糊弄,就像是要进行一场狼狈不堪的大逃亡。可是,我在这天晚上因为自己的脆弱而痛苦不已的同时,也因为别人的支持和力量而感到庆幸感谢。

    大概就是从这天这一刻开始,我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忘记过华生特殊的温度。

    这里说一句后话。

    我们周二晚上是要推公寓的垃圾桶放在公寓前,让垃圾车来清垃圾桶。除了固定的厨余生活垃圾外,隔周会依次轮流扔日常垃圾和花园垃圾。在三天后晚上,我推着普通垃圾出门的时候,感觉里面沉得过分,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一袋破了的拳击沙包。我当时内心“咯噔”一下,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150  ☪ 第 111 章.「我很快就答应了」

    华生说完话之后,就让我回房间换衣服。

    开饭时间其实还有一个小时,他们点了唐人街的外卖,晚上吃的中餐馆。而外卖还没有到。

    我怕被他看到我现在狼狈的样子,连忙点着头就回房间了。进房间开灯的时候,才想起我之前都没有问过是不是该开灯。可这种黑暗的氛围恰到好处地让我放下心防,就连夏洛克的房间也没有亮起灯火。我不知道这是刻意为我准备得,还是无意间促成的结果。

    我想起那句话,「我们所经历的每个平凡的日常,也许就是连续发生的奇迹」。这是来自漫画《日常》一名配角的话,那名配角的生活态度是一辈子从容不迫,处变不惊。我因为那句话还看完了全部的漫画。

    补一句,个人认为,动画比漫画好看,很强也很电波系。

    回房间之后,我整个人开始平静许多了。

    我现在的房间换成华生的那间房间。华生搬到楼下新装修好的有壁炉的大房间。

    我们在除夕那天过后的周末里面搬的家具。原本提议是赫德森太太住大房间,我住在赫德森太太的房间里面。不过赫德森太太说,她已经在那个房间住了几十年了,不想换。

    最后这个大决定还是夏洛克做的。

    因为夏洛克也不打算招新房客,所以他拍板做决定,让华生住新的大房间,而我搬到华生的房间里面。我那会担心因为我这多此一举,华生莫名要多付房租,还偷偷问了一句。因为房租是根据房间的大小划分的。我那会小隔间,房租是三人里面最少的。赫德森太太在问我问完问题之后,又是捏我耳朵,又是捏我后颈,笑个不停。我等半天,她才跟我说,不会变的。

    我这才放心了。

    要是涨了房租,我就想着要帮忙垫付多出来一部分。

    我们就在周六的时候换了家具。我的东西非常少,所以很快就清理好了。华生他有很多医学方面的书籍,无聊的时候他会反复翻,所以每本都有看书的痕迹。搬家时间只用了半天。下午的时候,我们和赫德森太太开两辆车去家具城买新的家具。

    华生的单人床要换成Queensize的加大双人床尺寸。

    我的折叠床也要换成新的单人床。

    我到家具城才发现,家具是世界上最贵的东西,我单人床只是床架就要1299英镑,床垫也要1000英镑,其他床上用品也要几百英镑。我看完之后,就想要去宜家去买便宜的单人床。赫德森太太说她想要买给我们的。她说了很多,有说这是房东的责任,有说我帮忙换了地板,还说华生作为家庭医生,省了她很多去诊所的费用。反正,她已经决定好了这钱是她出的。

    赫德森太太说我不收的话,她就要生气了。

    于是,我当时怀着惶恐和感恩的心收下。

    华生自己还买了一张更大的办公桌,再买了一个书架,打印机和碎纸机,打算把我原来用的折叠床当做医疗床放置在他的大房间里面,以后可以做体检和诊断的时候,人可以坐在上面或者躺在上面。

    说到家具城还有一件事,关于夏洛克的。

    就是因为夏洛克这人太特立独行了。

    普通人光是在旁边看他做什么,也觉得他有很多故事可以讲。我当时就悟到了夏洛克作为主角的魅力。他本身就可以和任何人或环境产生很强的张力,让人想知道他之后还能做出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家具城的东西很齐全。我和赫德森太太、华生得逛一个半小时。这个过程中,夏洛克就坐在入门附近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其他四、五批客人看他这么坐那么久,觉得那套沙发一定很舒服,结果想要试那套沙发,都被夏洛克不看眼色的架势吓退,连店员都不敢跟夏洛克说。夏洛克俨然就是在他自己家里面似的。最后,夏洛克在我们一起离开的时候,店员经理还追着问夏洛克沙发怎么样。夏洛克点头说这沙发不错,可是他不买。

    我都能想象店员们在背地里要么哭晕在厕所,要么背后聚在一起开始骂骂咧咧的模样了。

    事实上,夏洛克本人不算太喜欢外出游玩。不过,要是大家出去的时候,他要是有跟上来的话,就是说他也想要出门。如果他不想出门的时候,就会坐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本人的行动和他的想法都是比较直接的,不至于还要问他什么都不做,还要跟着出来做什么。

    我觉得这有点在溜自家大猫的感觉,到点的时候能记得回来,不需要人找就行。

    于是,这次搬家之后,我二楼就和夏洛克住对门了。

    公寓隔音板并没有那么强,所以我可以听到夏洛克什么时候入睡,什么时候起床,入睡的时候在做什么,起床之后在做什么。他的小提琴声还能穿墙入耳,不分时间段。我原以为我不适应,结果我发现修地板那段时间,让我有一个足够的适应期,只要他不突然打开门喊我,或者开始掀我被子,我发现我基本都能睡得很好。这就好像我们本来就是这样住的。

    周六结束晚餐后,华生说要再帮我看手上的勒伤,看有什么药可以用。

    我原以为那会很快就消下去了,结果晚上的时候还很清楚,看起来跟被人虐待似的。赫德森太太问我痛不痛。我当时救人的时候也想不到会多痛,更何况也没有出血。

    我那会把手铐套到路易斯手上,不是主要依靠手铐的那条链子,还是靠我拉路易斯的手和手臂。否则,单靠手铐的链子拉扯,我和路易斯的手腕迟早会被手铐的环勒断,而那压强也绝对会让我承受不了一个成年人重量带来的疼痛。不过,考虑到当时下了雨,我的力气也不够,我的手并不是总能拉得住路易斯的手。为了更好地拉住路易斯的手,我反手绕一下链子,施力的时候,手铐的环就很自然地搁在我的手腕上。

    我本来想着吐槽我还担心手铐解不开的事情,可是我这些想法太细太碎又毫无意义,手铐其实根本不会解不开。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担心什么,这又不是人为地故意绑定在一起,要想解开的话真的太多方法了。现在事后想想,我觉得在别人看来,我这些想不通都就是在犯傻而已。

    周日,我就没有出门了。

    不过,我早上起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事。可我又觉得自己能忘记的话,那就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我这些天一直都没有随意在往外跑,只是坐在家里刷题做题,顺便根据新学期大纲内容学下学期的内容,为下半年准备。希望下半年的自己更有余裕一些,趁现在还很清闲。

    我没有出门的同时,221B的各位室友们今天也没有出门。我们除了吃饭会聚在一起之外,一般没有特别的事情也不会聚在一起见面聊天。

    我们全员其实还是都有边界感和分寸感,都不会为了表现关系好,故意黏在一起。

    工作日时,如果早上不能一起吃饭的话,我们固定晚上一起吃饭;如果早上吃过饭的话,我们晚上就按照自己的节奏来,没有硬性规定。周末的时候,我们要是都在,就会只在一日三餐见面,偶尔聊一两句就好。我们一起聊案子的时候,话才会增多。

    像是这次的红宝石失踪案,我们才就聊很多内容,从保尔失踪案到碎尸案,还有那个管家霍克斯顿在被抓捕的过程中,恶从胆边生,要谋害警车上的长官,下死手。

    华生忍不住唏嘘说道:“该怎么说,不愧是敢碎尸的人吗?这么残忍,心理素质真的很强。”

    我摇头说道:“这很难说碎尸案的罪魁祸首心理素质就是很强,他抛扔尸块的时候,其实本质上还是担心自己会被发现罪行,所以才要切碎了到处扔,降低案件被发现的可能性,本质上说明他还是害怕的。当真心理素质强的人……”

    我想了想,说道:“我知道有一个例子是,凶手把人头留在现场了,除了人头,所有的尸块都扔在四处,这种凶手是完全不怕立案,甚至敢和警方挑战的。这个案子发生在美国,凶手一开始就是在网上传虐猫视频,引起一波爱猫人士的愤怒,众网友纷纷化身侦探,试图搜索他的真实身份。结果没有人找到,于是他开始动手杀人。”

    我刚说完,华生就问什么案子,他也想去看一眼。

    我低头在网上找链接,夏洛克言语犀利道:“所以那个管家才有很大的问题,他肯定是故意的。”

    华生真的很爱悬疑推理,一下子就被夏洛克吊住了胃口,“怎么说?”

    我便很快积极地为华生补充道:“其实管家心理素质不强这一点也体现在警察带着搜查令来的时候,他们什么都还没有明说,他就逃跑这一点。后期他倒车撞的第一下,其实应该还是有逃跑的想法,但是掉头撞第二下的时候,这一点他就做出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第一,他在浪费逃跑的时间。”

    “第二,即使他逃不了,他还主动袭警,这只会罪上加罪。”

    华生提出一种可能性,说道:“也许是过于紧张,做事不经头脑。”

    有实验表明,就是之前提过的考试期间,考生为了躲避考试请事假,假装亲人死亡的例子,也同样折射出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在极度压力极大的情况下,自我耗竭,疲惫的情况下,理性和道德感都会下降。

    “可是,大部分人都不会付出实际上的举动,很多人都就算是精神压力极大,也不愿意承担过多的j实际成本。从这一点就可以区别开,那人是正常人,还是精神病者。”我继续说道,“他这一点其实很聪明。”

    精神病者在法律责任问题上,尤其是在刑法上,存在着完全免责或减责。

    我刚说完,就见到华生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华生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说这里面会有什么阴谋呢?”

    华生真的很适合写小说写故事,我说的话就很平凡很普通。

    “我这人比较务实。”

    我习惯从利益最大化的解法去思考某个人背后的行动。然而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理性人,因此大部分事情都没有唯一解。这也是我不太建议夏洛克是完全理性人的原因。因为这会让他所有决定都非常好预测。当然一般人是到不了他的大气层,还不至于完全猜透他的想法,所以他这样为人处世没有关系。

    只是,这里面有个莫里亚蒂教授。

    我收回多余的想法,顺着华生的话开始举例子,“华生先生说得也很有可能性。这里面说不定也有一些阴谋,比如说管家刻意勾起警察的注意力什么的。这个案子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比如说凶手另有其人。你看看,现在红宝石丢失案的谜底不是还没有揭开吗?这里面其实也很有问题。”

    我刚说完,华生就说道:“我一直都认为兰尼查案很厉害。”

    这句话说得我好高兴,我突然在想,要是我也做探案推理的话,华生会一直都觉得我有意思。他也会总是来找我说话,还会夸我。我还可以像夏洛克那样,理直气壮地让华生陪我一起。

    我的想法刚冒出来,华生就问我道,明天情人节要怎么过吗?赫德森太太明天也有约会。

    我要怎么过?

    这话一听就是华生要去约会,公寓里面又剩下我和夏洛克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是看向夏洛克。

    我还没有开口,夏洛克一接到我的目光,便反问道:“看我做什么。”

    他反应太快了,把我惊了一跳。我下意识地说道:“我明晚会准备考试,好奇福尔摩斯先生要做什么?”

    夏洛克瞥了我一眼,说道:“当然也在家。”

    “那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我说道。

    “是吗?”夏洛克说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

    我觉得,夏洛克有这个反应,应该是考虑到我们每次单独吃晚饭,有大部分情况都是要叫外卖,而且我永远只会点我自己愿意吃的。夏洛克本人又还是很挑的。于是,到第二天早上,夏洛克在我出门的时候,发了一条短信,特意提醒我「要提前想晚餐要吃什么」,这样他可以早点否决掉建议。

    夏洛克真的好难伺候。

    我本来应该要好好想夏洛克和我都爱吃什么,认真地写一封回信,在短信上提供三个选择的。可是,我考完试的时候,遇到了莫里亚蒂教授。

    他请我到他家吃饭。

    我本来要拒绝的,可是我转念一想,很快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