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刚刚还在心疼,一听他这话,又忍不住想笑,结果控制不住表情,打出了一个鼻涕泡。
两个人面面相觑,脸对着脸,都笑出了声。
温热的泉水催得羞赧更甚,姜白一想到自己在楼折翡面前丢了脸,脸就红得更厉害了:“都怪你!”
楼折翡忍俊不禁:“怪我什么?”
“……”
如果可以,姜白不想再提起那件丢脸的事了。
楼折翡蔫坏,故意逗他:“阿白还没说什么怪我呢,莫不是随口胡诌,冤枉我的?”
姜白有口不能言,憋闷得紧,气呼呼地爬上了岸。
楼折翡趴在池边,手撑着额角:“跑什么啊,心虚了?”
他逗得起劲,全然不知,现在自己做的是曾经绝不会做的事情,浪荡得好似个流连花丛的风流公子哥儿。
“我才没有心虚,你转过去,不许看!”姜白理解的喜欢不到最亲密的程度,他拿过衣服挡住自己,提醒道,“泡太久会晕的。”
楼折翡无意把气氛弄得太尴尬,从善如流地转过身:“唔,我泡晕了的话,阿白能把我抱回房间吗?”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隔了一会儿,才听到姜白的回答:“能是能,不过你还是别泡太久了,免得晕了的话,我还得给你渡气。”
啧,这么不情愿,是嫌弃他?
楼折翡哼了声:“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只是第一次,我不想是因为渡气。”姜白小声嘀咕,“渡气嘛,以后我每天给你渡气,渡灵力也行,我身体好,渡个百八十回都没问题。”
楼折翡没错过他后面的话,揉了揉耳垂。
魅力太大了怎么办,他这还没开始做什么呢,姜白就对他一往情深了。
啧,好烦。
“我一个没有修为的人,用不着你渡灵力。”楼折翡懒懒一笑,“阿白自己留着,日后保护我就行。”
姜白穿好衣服,将楼折翡的衣服收好,放在温泉池旁:“之前无量要收你为徒,说你有修炼的天赋,阿翡对此是怎么想的?”
楼折翡将身子往下沉了沉,只留一个脑袋在水面上:“修行吗?我之前没接触过修行之事,不太确定自己行不行。”
禁术功法排外,他虽突破第十二层,不受禁术的禁锢了,但还是无法确定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住新的修炼法子。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修为加身,不想再努力了。所以还是不修炼,做个“普通人”得了。
“阿翡这么聪明,肯定行的。”姜白蹲在池边,撩了一捧水,“无量的话不可信,明日我们去找青鸾姑姑,让她看看你有没有修炼天赋。落枫谷内最不缺的就是修士了,如果阿翡想修炼,不怕遇到问题。”
混吃等死第一步就受到了阻碍,还是来自自身无法改变的阻碍:修为太强。
境界大圆满的楼折翡有点挫败,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做大佬好难。
“阿白,我饿了。”
他从下往上看,眼睫沾了湿漉漉的水汽,没长开的细瘦身体更显羸弱,像弱柳扶风,被吹落池中,无依无靠。
弱小可怜又无害,只一眼便叫人心尖发软,生出保护欲来。
饿了,吃东西呗。
姜白搓了搓指尖,完全顾不上修炼的事了,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恨不得搜罗来全天下的美味佳肴,都摆在他的阿翡面前。
“我,我去给你找吃的,等下就可以吃了,你别泡太久,等着我……”话没说完,他又改了口,“多泡一会儿也没关系,要是晕了,我把你抱回去。”
温泉池的水溅出去,沾湿了青石小径,姜白鞋袜都没穿,赤着脚就跑出去了,黏哒哒的脚步声响成一串。
跑出一段距离后才反应过来,他嫌掉头回去拿鞋浪费时间,索性撩起衣摆,御剑代步。
姜白娇生惯养,真真是应了他的名字——白,从头到脚都是白生生的,被温泉水一泡,脚背透出些粉。
他赤足踩在剑上,冷硬的玄铁和透粉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刚一柔,明明是突兀的组合,看上去却无比和谐。
楼折翡莫名想起上辈子苍雪峰一战。
斩杀众人之后,他站在苍雪峰峰顶,伸手接住一捧未沾染污秽的碎雪。
沾满血污的手,和干净的雪,一个是肮脏的罪恶,一个是世间最纯净的事物。
那时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迫切地渴望触碰至纯至净的东西,不知是为了借一捧光洗净自己身上的罪恶,还是单纯的想拉着光坠入地狱。
就在刚刚,他看着姜白踩在剑上的赤足,再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御剑而行,很快就看不见踪影了,楼折翡平静地收回视线,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好像是饿得不轻。”
暂时不想被姜白抱出温泉池,楼折翡泡了没多久就出来了。
他懒得仔仔细细穿衣服,穿好里衣后,随便把外衫往身上一披,就往房间走去。
姜白不知道去哪里找吃的了,半天都没回来,楼折翡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把所有东西都摸了个遍。
这是他的习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要仔细检查一番,有备无患。
姜白的房间和普通少年的房间不大一样,收拾得虽干净,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却不少,什么玉佩手帕珠花,应有尽有。
只看房间的话,看不出住在这里的人是男是女。
楼折翡把玩着手上的珠花,眼底浮起一丝兴味。
姜白皮肤白,五官柔和,虽不是顶顶好看的皮骨,但看起来很舒服。尤其那双眼睛,水汪汪的,比话本里描述的姑娘家都灵动。
若是簪花描眉……
“笃笃笃——”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楼折翡不悦地蹙了下眉,放下珠花,冷冷地看向房门。
来人不是姜白,姜白不会敲门。
“白白,你在吗?”
俏丽清脆的女声,带着一丝欢欣,一边敲门一边喊话。
好吵。
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别人房门前大嚷大叫,要是放到以前,他一巴掌就能拍死好几个。
楼折翡没有起身,也不打算回话,他倒要看看是这女人先识趣离开,还是他先耐不住,出手将她扔出去。
“白白,听说你偷偷溜出谷了,还带了个朋友回来,是真的吗?”
楼折翡一挥手,房门中间有一块地方突然变得透明起来,露出外面的景象。
女子生得俏丽,梳了两根麻花辫,脸上红扑扑的,望着房门的眼里含着希冀。
楼折翡啧了声,暗自在心里纠正,带回来的可不是朋友,而是喜欢的人。
“白白,你私自出谷,我……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有没有受伤,我从莲生爷爷那里拿了药,瞒着爹娘,特地过来看你的。”
楼折翡撑着额角,直勾勾地盯着门上透出来的人,他手有些痒,想把那人嘴巴堵上。
“白白,你是不是睡了?”
楼折翡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这人究竟安的什么心思,嚷嚷得这么大声,真睡了也被吵醒了。
“真的睡着了?这样都没醒,看来是累坏了。”她小声嘀咕完,又喊道,“白白,那药放在门口,我先离开了,明天再来看你。”
楼折翡搓了搓指节,别来,明天他想补觉,受不了麻雀叽叽喳喳地吵。
脚步声渐行渐远,楼折翡一挥手,房门立马恢复了原样。
他起身走到门口,将地上的药捡起来,随手扔到桌上。
药盒很熟悉,和装辟谷丹的木盒一样,上面有一朵莲花纹样。
楼折翡屈指敲了敲盒子,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进入落枫谷是临时起意,他当时认出姜白出自落枫谷,第一反应就是“抱大腿”。
上辈子正邪两道觊觎他的人不计其数,唯有落枫谷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重活一世,他想过正常点的生活,落枫谷是最好的去处。
只是没想到,姜白会是姜竺的儿子。
姜白喜欢他,他利用了这份喜欢。
楼折翡扪心自问,他没有不愿意和姜白在一起,至少就现在而言,他并不讨厌姜白,如果未来真想试试情爱滋味,姜白会是他的唯一选择。
可现在,这个选择貌似被别人盯上了。
楼折翡占有欲很强,他的东西,不管喜不喜欢,别人就是瞧上一眼,他都不痛快。
看来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楼折翡伸了个懒腰,将桌上的珠花放回原处,对着铜镜勾了勾唇角。
大半夜找不到吃的,姜白只好去找青鸾,拿了一盒子茶点。
“青鸾姑姑家只有这个,阿翡先垫一垫,明日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没事,这个就很不错了。”
茶点稍微有点甜,楼折翡吃了两块尝过味道,就停下手了:“刚刚有人来找你。”
姜白不甚在意:“谁啊?”
“听声音是个姑娘,我不认识她,怕说错话,就没有开门,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没事,应该是俏俏。”
茶点小巧玲珑,形状各异,姜白拈起一块桃花形状的,递到他嘴边:“阿翡。”
楼折翡半点没有被伺候的不自在,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茶点,含糊道:“俏俏是谁?”
“是谷里的一个朋友,比我大两岁,经常会来找我玩。”
“找你玩?”
姜白点点头:“父亲很少同意我离开落枫谷,俏俏外出游历,经常会给我带外面的小玩意儿回来,还会给我讲外面的故事。”
楼折翡随口道:“这样说来,她是阿白的好朋友呢。”
“这么说也没错。”姜白将剩下的茶点喂给他,“青鸾姑姑是做来配茶的,这样吃会不会有点甜?”
楼折翡砸吧了一下嘴:“有一点。”
姜白倒了杯水,用灵力催热,递给他:“晚上喝茶睡不着,我就没带,喝点水吧。”
现在刚入秋,稍微有点凉,还不是太冷,不到喝热水的时候。
楼折翡捧着杯子,觉得自己像个娇滴滴的姑娘。
但出乎意料的,感觉还不错。
“阿白喜欢外面的世界?”
“也不能说喜欢吧,就是在谷里待的久了,有些无聊,总会想去外面看看。”
楼折翡点点头,喝了口水:“那以后我给你讲外面的故事,好不好?”
姜白眨眨眼:“诶?”
“不想有其他人,我想做阿白最好的朋友。”
楼折翡低下头,看着杯子里荡开的水纹。
姜白手一僵,刚拿起来的茶点又掉了回去:“阿翡是……吃醋了吗?”
楼折翡没回答,徐徐道:“我也能给你讲外面的故事,讲风土人情和世事无常,讲恩怨情痴和恨海天长,讲数不尽的新奇玩意儿。”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小声道:“我只有阿白一个朋友。”
啧啧啧,听听这话说的,楼折翡都想给自己鼓个掌。
“不对!”姜白一拍桌子,“错了,不该是这样的!”
楼折翡眯了眯眼:“嗯?”
姜白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和阿翡做朋友,我要做你夫君!”
“……”
楼折翡整个人无语住了。
他怎么给忘了,这小傻子完完全全就是个恋爱脑!
“阿翡和我必须是天下第一好,但不能做好朋友,不然就乱套了。”姜白振振有词,“你得喜欢我,最喜欢我!”
他在这一点上固执又坚持,出乎意料的敏锐,楼折翡哭笑不得:“不是说要慢慢来吗?”
姜白撇撇嘴:“这不看阿翡的想法出问题了嘛,我才来拨乱反正。”
楼折翡扬扬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阿翡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我和俏俏他们只是朋友,平时我忙着修炼,和他们都不怎么见面的。”姜白想到青鸾在飞舟上说的话,急于表忠心,“我不是油嘴滑舌,我上次见他们,还是半个月前的事。”
楼折翡觉得自己的气白生了,甭管别人对姜白有什么心思,这一根筋的小傻子根本不会在意。
毕竟这人满心满眼里都只有他一个。
“好好好,我知道了,说了这么多,渴不渴?”
“我不渴,你喝完了吗,我再给你倒一杯。”
姜白拿过茶杯,突然叹了口气:“如果我会做饭就好了。”
楼折翡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绪:“嗯?”
“阿翡喝了一杯水,肯定是茶点太甜,如果我会做饭的话,你就不用吃这个了。”姜白照旧用灵力温了温水,“阿翡喜欢吃什么菜,我去学,做给你吃好不好?”
楼折翡表情一滞:“你不必委屈自己为我做这种事。”
落枫谷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为他洗手作羹汤,他心中动容,却又生出些不舍得。
姜白满脸不赞同:“我不委屈啊,爹爹也会为父亲下厨,他说能为喜欢的人做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这样啊……”
姜白托着下巴,眉眼弯弯:“我知道阿翡是怕我累着,父亲也是这样,每次爹爹下厨,他都要跟前跟后的。”
“爹爹做饭可好吃了,有一次父亲生辰,他做了一桌子菜,满满一大桌子,可父亲一口都没给我吃,说那是给他一个人做的。”
他玩闹似的碰了碰楼折翡的膝盖,悄声道:“等以后你过生辰,我也做很多好吃的,不给别人吃,只给你一个人。”
只给你一个人,代表着你是偏爱,也是唯一的例外。
楼折翡似叹息似无奈:“你可真是……”
被点到名的人不明所以:“怎么了?”
楼折翡握着茶杯,看着掌心晕开滚烫的红意,玩味一笑:“姜白,你是把我当成童养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