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爱情游戏
询问了一圈, 都说不曾看见什么人埋坑。下雪前还有坑,大雪覆盖几日,雪化了, 坑已经没了。
有位小太监说,雪夜曾看到太子往赐卿宫方向走来过。
郝瑾瑜想起来了,那日他喝醉酒,要庆雾把暗卫什么的全撤了个干净。
刘子骏那日若真的见到他,是不是听他说了什么醉话?若真听见,为何没什么表现。
此时有太监禀告, 太子殿下邀请他一同用午膳。
郝瑾瑜点了点头。
刘子骏见到他, 起身来迎, 笑语盈盈:“这么快就消气了。”
郝瑾瑜笑道:“回宫见多了好几名守卫,哪敢怠慢,奴才乖乖来谢恩。”
郝瑾瑜寻常从不称自己为“奴才”, 今日这般说可见生了老大的气。
刘子骏脸色一僵,低声哄道:“先帝已逝,暗卫无法再用,孤做正常的安排。你知道的,孤绝不会留有二心的人在身边。”
“洒家愿意把名单悉数交予殿下,是殿下不愿意接受。”
郝瑾瑜深感心累,为何要如此弯弯绕绕, 刘子骏终究是不愿意相信他。
刘子骏继续道:“你用名单交换自由,孤不能接受。”
郝瑾瑜轻笑了一声。到底是不愿意接受他离开, 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名单的真实性?
“殿下说是,便是吧。”
郝瑾瑜挑了挑眉, 凑近刘子骏的脸,神情暧昧:“洒家拭目以待。”
既然你选择不要, 郝瑾瑜亦不打算给了。他要想办法保全暗卫的性命,也要设计好自个能安全离开的办法。
他被刘子骏突如其来的表白说得有些迷糊,忘记了什么叫帝王家。
既然刘子骏想和他玩场爱情的游戏,他奉陪到底就是。
最好勾得刘子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给他寻到机会离开。
此时郝瑾瑜眼尾上挑,水眸晶亮闪烁,有一种要人捉不住的魅惑。
刘子骏内心一荡,凑过去亲他,亲吻被郝瑾瑜用玉骨扇挡下。
郝瑾瑜笑吟吟道:“殿下又越界了。”
“没亲到怎么能算越界呢?”刘子骏理直气壮道。
没皮没脸。
郝瑾瑜轻哼一声:“怎么不算越界呢?我定的标准,都得依我。”
气哼哼的,真可爱!刘子骏心里美滋滋,想把人搂到怀里狠狠地亲。
两人坐下用餐,郝瑾瑜道:“我要吃辣子鸡。”
刘子骏乖乖夹了放在郝瑾瑜碗里,笑道:“少吃一点,对胃不好。”
郝瑾瑜水眸嗔怪地觑一眼,刘子骏如触电般浑身苏苏麻麻。
撒娇起来真要命,甜!
刘子骏心想,这么下去他等不到老皇帝入殡,就想干点淫.秽之事。
素了两辈子,刘子骏多少有些飘飘然。
“我前几日喝酒,你来过赐卿宫?”郝瑾瑜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刘子骏颔首:“你喝醉了说你不想死,所以我把后院的坑埋了。哪有人自己给自己挖坟,傻不傻?”
“老子愿意。”郝瑾瑜不满嘟囔,“谁要你埋的?”
刘子骏脸色正常,看来没发现什么不同。
刘子骏:“有孤在一日,你便能安安稳稳活着,那坑没有用处。”
他说话语气平平,仿佛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郝瑾瑜内心冷哧。唐玄宗够千古一帝了吧,到最后还不是逼着杨贵妃上吊自.杀。
老子才不信这些,老子只想全身而退。
吃罢午饭,刘子骏要去先帝棺椁前守灵。
郝瑾瑜松了一口气,回到赐卿宫,美美睡了个午觉。
醒来时,庆雾已恭候在一旁多时。
“大人,柳主簿前来求见。”庆雾道。
郝瑾瑜头发松散,浑身散发着初醒的懵懵懂懂,无害蠢萌,
“啊,他来多久了?”郝瑾瑜挠挠头发。
“一个时辰。”
郝瑾瑜瞬间清醒,着急忙慌地穿鞋穿衣:“你怎么不早说?要人家等这么久。”
庆雾没有言语,盯着郝瑾瑜慌张的动作,眼神晦暗。
“洒家身体不适,一时睡过,你久等了。”郝瑾瑜不好意思道。
柳闵笑道:“不久等,不久等。出狱当日该去拜访大人,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但大人回府谢绝访客,今日方有机会拜见。”
“臣听说大人喜爱书画,寻得宋朝大家的作品,作为谢礼。”
他从袖中掏出一副画轴,顺带着掉出一张图纸。
郝瑾瑜捡起图纸,打开一看,眯眼道:“工部要修建什么桥啊?”
“京城到皇陵主干道上有座桥塌了,要尽快重建。大匠新设计的图纸刚送过来,交由工部审批。”
“恩,拱桥的龙筋石左右数量相差两块,而且右边少画了个柱脚石。”
郝瑾瑜把桥梁上的错处指给柳闵看:“标记尺寸米数的墨迹有些模糊,这两个数字应该都是‘一’,其中一个写成了‘二’,左右尺寸对不上。”
郝瑾瑜指出的几处,确实存在错误。柳闵好奇问道:“大人也懂建筑工事?”
郝瑾瑜摇摇头:“洒家不懂,只是对图画比较敏感,很容易揪改一些显而易见的错误。”
“大人细心,令在下佩服。”
柳闵赞叹道,“在赈灾时,在下就发现大人做事心细,思虑周全。要不是辖管锦衣卫,臣真希望大人能够来工部任职土木大监,监管工部事宜。”
柳闵说这话,也有自己的考量。工部承接大工程,动辄几十甚至上百万两,是贪官污吏垂涎的重灾区。但工部比起其他四部,又最为势弱。如今的工部尚书年老不成事,左右侍郎出自官宦世家,工程建筑一窍不通,瞎指挥不说,还总爱抽油水。
虽然郝瑾瑜在外名声不好,柳闵在与郝瑾瑜相处时,认定他是个好人,现在又深受新皇信赖。若能包揽工部事情,无疑是件大好事。
郝瑾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头:“柳大人缪赞了。”
“在下字‘勉之’,大人直呼‘勉之’即可。”柳闵道。
郝瑾瑜高兴道:“勉之,你叫我‘瑾瑜’就行。”
“握瑾怀瑜,心若芷萱。大人的名字非常美。”柳闵生了一副澄清的杏仁眼,认真看人,诚意十足。
郝瑾瑜没想到柳闵寻日话不多,夸起人来还挺好听的。
他越发开心,笑吟吟让人奉茶聊天。
点心是蝴蝶酥,配得是苦口的生普洱。
庆雾放下点心和茶水,退至郝瑾瑜身后。郝瑾瑜尝了一口点心,太甜。喝了一口茶,太苦涩,便没有再动。
庆雾全都看在眼里,眼神越发深晦。这些明明是大人最喜爱的茶点。
“君子不夺人所好,宋朝大家的作品,洒家不能收。再说你坐牢,还是受我所累,理应我向你赔不是才对。”
郝瑾瑜说着,庆雾的心情越来越沉。主子孤傲冷情,除了皇权国戚,从不向他人道歉。怎会对小小工部主薄如此客气礼貌?!
柳闵道:“瑾瑜宅心仁厚,该勉之谢谢你才是。”
“我谢谢你才是。”郝瑾瑜争着说道。
两人谢来谢去,相视一笑。
“事情就此翻篇,就不提了。”
郝瑾瑜猛然想起什么,兴奋拿了纸笔,写下阿拉伯数字0-9,下面对应中文数字。
“我偶然在一个叫‘阿拉伯’的外国人那里学来的,表示数字的方法。用于图纸绘标,比起中文字更方便。对了,还有小数点来表示七分八厘九毫五忽……加减比起文字,也更方便。按照现有九九乘法表,计算多位乘除也比较容易……”
郝瑾瑜瞧见图纸上的文字,想起可以推广一下阿拉伯数字,便于图纸设计。
他虽为现代人,自身水平着实有限,推动不了社会的进步。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心里很高兴。
柳闵听得大为赞叹,虚心跟着学习,两人碰着头,挨得很近。
一人教,一人学,时间过得飞快。
直到刘子骏跨进门,看见这幕,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大声道:“你们做甚?”
两人猛然抬头,柳闵跪地叩首:“臣柳闵,叩见太子殿下。”
柳闵,刘子骏是知晓的。只是今日,他才发现柳闵长得挺俊逸,眉眼温和,有饱读诗书的文雅书生气质。
刘子骏很中意柳闵的办事能力,不浮不躁,颇为胆识,有意提拔。所以身家背景调查得也很清楚。
出身小士家,十六岁状元及第,进入翰林院。后来调任工部,十年步步稳扎稳打,升任工部主薄,性格温和多礼,寻日寡言甚行。
年纪不小了,二十六岁。这年纪按说小孩都五六个,仍未娶妻,亦未有妾室。据路锋的情报,柳闵少时曾定有娃娃亲,女方嫌弃其家贫,退了婚事。从此,便不接受任何说亲。
刘子骏瞧这小白脸的模样,十分怀疑柳闵有断袖之癖,和他一样喜欢男人。
他瞬间警铃大作,脸阴沉得吓人:“柳主薄不在工部做事,跑到赐卿宫,所谓何事?”
“臣特意感谢郝大人的救命之恩。”
柳闵刚察觉数字的巧妙之处,激动溢于言表:“郝大人知晓一种数字计数方式,十分方便,臣正在学习。殿下,请看。”
柳闵激动地重复加减乘除的运算规则,郝瑾瑜不时补充他未说到的部分。
刘子骏前生大老粗,认字都费事,更何况加减乘除。他这辈子从来没算过账,幼时没钱可算,大了多得不用他管。
但其中精妙之处,亦明白些。
柳闵这么快就明白了嘛,学识似乎还可以,当过状元了不起啊……
刘子骏酸溜溜地想,郝瑾瑜哪里重生来的魂魄,懂得也很精妙嘛。与柳闵一唱一和,颇有些志趣相投的意思。
“很好。”
刘子骏打断柳闵的高谈阔论,摆摆手,“你去搞一套学习册子,推广朝堂民间。”
柳闵听此,感恩戴德:“殿下英明,臣这就去办。”
说罢,离开得飞快。
“勉之看起来很开心,多谢殿下。”
郝瑾瑜眉开眼笑,不枉重生此回,咱也算为时代进步做贡献的人嘞。
“你替他谢作甚?这种事情找他,不如找孤。孤一句话,便能要天下尽知。”
刘子骏酸不溜丢,还很不服气。
他顿了顿,又道,“叫得很熟悉嘛,勉之什么的。”
郝瑾瑜挑了挑眉:“中午的鱼没少吃啊。”
刘子骏不明所以。
郝瑾瑜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一股子酸味。”
太子殿下的耳尖霎时染上绯红,娇艳欲滴。
郝瑾瑜瞧得正清楚,内心暗爽,老子前世今生加起来大你十几岁,还搞不定一纯情小处男。
第32章 亲吻
刘子骏事务繁忙, 只在郝瑾瑜这呆了半个时辰,便被叫去处理政事。
郝瑾瑜带庆雾离开皇宫,来到京城近郊的一处池塘。
湖面结了厚厚的冰, 湖心亭四周被帷幔阻隔,内里生了炭火,暖烘烘的,隔成几间,有琴师弹奏乐曲。
亭内摆满钓具和鱼食,亭外湖面四周凿了数个大洞, 隐约可见鱼儿游动。
这是一处颇具闲雅逸致的钓鱼场所, 往往需要预约。
但郝瑾瑜与店家熟食, 很快便得了两处位置。
他招呼庆雾坐下,笑道:“几年前,你说过若能拥有自由, 想要于青山绿水间垂钓,不需要时刻高度注意,哪怕钓不上来鱼,闲看着鱼钩也好。我够意思吧,立刻给你安排上。”
庆雾神情晦暗不明,低声道:“难得你能记得。”
“自然记得。”郝瑾瑜笑道,“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庆雾用力握住钓竿, 微微颤抖。
郝瑾瑜,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永远高傲, 不屑于任何人做朋友,或许幼时还能,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眼里只剩下权势和利益。
这个人不是郝瑾瑜, 却拥有着郝瑾瑜的记忆。
庆雾很想质问:你究竟是谁?郝瑾瑜到底去了哪里?还是就这样消散于天地……
现在,庆雾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胆小怯懦的人,他没有问出口的胆量
庆雾也曾不切实际幻想过,他和郝瑾瑜坐在一起,对弈或者钓鱼,平和地宛若一对友人。
可这梦想实现了,庆雾竟只觉得悲伤。
庆雾侧头看向这个郝瑾瑜,眉眼温柔,嘴角带着平静无害的笑意,褪去满身的阴狠戾气,像不谙世事娇养长大的小公子。
这不是他的主子,庆雾眼内闪过一丝杀意-
钓了一下午鱼,天色将黑。
二人笼了七八条鱼回提督府,鱼交给厨子,做了一顿地道的鲁菜。
“庆雾,尝尝你的家乡菜。”
郝瑾瑜摁住庆雾的肩膀,要他坐下,“既然到了宫外,咱就是一家人,不分什么主仆。”
庆云不满嘟囔:“大人,您这脾气越发好了。”
“交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就知道叭叭。”郝瑾瑜问道。
庆云拿出折子:“府库已经核点完了,像什么玉佛金像好卖的,陆陆续续开始卖了。古玩字画不好卖的,属下根据官员们的喜好送礼,已经送出去一批,这是清单。”
郝瑾瑜收下送礼单子,夸奖道:“不错,很靠谱。”
“属下本来就很靠谱,是大人最信任的心腹。”庆云说罢,挑衅似的看了庆雾一眼。
庆雾不与傻子争论,默默吃菜-
入夜,庆云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穿好亵衣,跨过屏风,便见庆雾隐在阴影里,像个恶鬼夜叉。
他吓了一跳,骂道:“臭家伙,你私闯我的房间,想死吗?”
庆雾瞥他一眼:“大人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
庆云微怔,缓缓开口:“你说什么,我不懂。”
下一秒,一把剑横在庆云的脖颈。
庆雾脸色阴郁,沉声威胁:“说实话。”
庆云喉结滑动,抿唇道:“我起初没太注意,后来细细想,大人在落水后便有些不同……就像,就像……”
“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庆雾接下他未敢说尽的话。
庆云劝慰道:“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的。你就当大人想通了,大人越来越善良,对我们越来越好,不好吗离开皇宫,大家都自由,不好吗?”
庆雾斩钉截铁道:“别忘了是谁从变态老太监那里救下你的性命,要你从生不如死能够潇洒活到现在。你想背叛主子?”
“没有,我没有……”
庆云急切地辩解,剑刃划破了喉咙,亦没有察觉,“大人记得我们,所以大人就是大人!你难道想要大人死?要大人彻底消失?!”
庆雾猛然顿住,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神情。
半响后,他收回剑,默默离开。
庆云不在意地抹了把脖颈的血渍,焦躁地围着屋子打圈。
庆雾被说服了吗?还是想要报仇?他要不要告诉大人?
一旦挑明,大人还会要他吗?
庆云害怕任何一种结果,他只想留在大人身边,他不想做被抛弃的那个人。
庆雾离开后,提剑直奔郝瑾瑜的住处。
他不同于庆云那个懦夫,一点点温情就能够轻易打动。
现在的“郝瑾瑜”死了,他的大人或许就能回来。
他走到郝瑾瑜的住处,里面亮着灯,窗纸映出朦胧的人影。庆雾忽而顿住,伸出手,颤微微地隔着纸张触碰影子。
可万一死了呢,万一死了,连影子便不复存在了吧。
嘎吱一声门开,郝瑾瑜从门中走了出来,瞧见庆雾站在他的窗前发呆,开心道:“庆雾,我正要去找你。”
“半年前,有人送我一件削铁如泥的宝剑,名唤青云剑,听闻是前朝第一武将的佩剑。一直想要给你,终于找到机会了。”
郝瑾瑜双手抱着青黑剑鞘,走得有几分艰难。
庆雾目光闪烁,低声问道:“大人半年前就想给我吗?”
郝瑾瑜颔首:“对,半年前。”
原身得到宝剑,第一个便想到庆雾。只还未给他,就落水溺亡,自个儿穿了过来。
他算圆了原身的遗愿。
虽然他不是原身,却有原身的记忆。所以,庆雾和庆云都是他最重要的朋友,是他的责任。
郝瑾瑜责无旁贷。
庆雾接过剑,轻不可闻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
郝瑾瑜借着明亮的月光,瞥见他眼角似有泪光,不由好笑地摇摇头。
硬汉落泪,还怕人呢-
翌日,上班如上坟。
郝瑾瑜打着哈欠,哭丧着脸来到皇宫,照旧到御书房报到。
太子爷不愧为太子爷,精力旺盛充沛,晚睡早起,打了鸡血似的批改奏折,连轴开会。
“瑾瑜,过来。”刘子骏冲他招招手。
郝瑾瑜翻了个白眼,搬了凳子,一屁股坐在御座旁边。左手搭右手,拱了拱:“太子有何吩咐?”
“你这是什么作揖的礼节?”刘子骏戳戳他的手,好奇问道。
郝瑾瑜皮笑肉不笑:“哈巴狗作揖,就是这样啊。”
刘子骏被他逗笑了,无奈道:“不过是要你到御书房陪陪孤,瞧把你为难的。”
“呵呵。”郝瑾瑜无语至极。
刘子骏擒住郝瑾瑜的手,放在手心摩挲,一本正经道:“孤看看这狗爪子如何与众不同。”
“你才是狗爪子。”
郝瑾瑜气得往回抽手,刘子骏越握越紧,放到嘴边吧唧吧唧亲了两口。
刘子骏腆着脸不松手,还恶人先告状:“别闹,说正事。”
郝瑾瑜面上赧然,暗骂,黑心狗崽子。
“户部呈上新一年的税收政策,孤瞧着过分重了。百姓光景不好,再这么重的赋税下去,都不兴活了。
孤召刘亦民等人商量过,轻傜薄赋说得容易,到头来国库空虚,很多工程办不了,朝堂正常开支亦难以维系。”
刘子骏终于恋恋不舍地松手,拿了本册子递给郝瑾瑜。
“绝大部分佃户手上没有田,都在当地豪绅里。孤打算改田税制度,由原来的按人头收税,改为按田亩多少收税,亩数越高,税率越高。
百姓卖货进城的门税做减免,铁、盐等专营税则做增加。之前的税率基准,你同户部一起定的。这次的修改,你看一眼,有什么不合适,尽管提。”
郝瑾瑜不得不佩服刘子骏的才略。这不就是田产版的超额累进税率嘛。
他认真看了一遍,补充道:“专营税你做增税,盐铁等到百姓手里价格也会增多,最后成本还是百姓承担,不若指定价格,不许涨价。”
刘子骏沉思片刻,道:“这项法令一向都有,只商户们阳奉阴违,屡禁不改。孤登基后,打算重修律法,该施以重罚的,施以重罚,另设专门的监管官员负责税收,到各地督察。”
“哦哦,那你要加快恩科取士啊。人才,不够用呢。”郝瑾瑜皱眉道。
以他对这帮子老臣的了解,家族与地方官商乡绅联系复杂,怎么可能认真搞这件事。
刘子骏突然凑到他面前,亲了亲他的脸颊。
郝瑾瑜一时惊慌,“啪”一巴掌拍在刘子骏脸上,尤为响亮。
“你敢打孤?”刘子骏眉毛一挑,眼神厉色尽显,阴沉得可怕。
要死!要死!郝瑾瑜大脑一片空白。
刘子骏继续道:“以下犯上,你想死吗?郝瑾瑜。”
“臣罪该……”郝瑾瑜就要起身,利索地给人跪下。
刘子骏擒住他的双臂,手指点了点脸颊:“除非你亲孤两下,抚慰孤受伤的心灵。”
郝瑾瑜眨眨眼,刘子骏笑得无赖至极。
刘子骏眼前一暗,嘴唇传来温暖湿润的触感,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
那亲吻并不是浅尝而止,郝瑾瑜灵活地撬开了他的唇齿,在口腔里肆意游走,真正的胆大妄为。
刘子骏长卷睫毛颤了颤,缓缓闭上眼。
许久后,耳边传来郝瑾瑜低低的浅笑:“殿下,呼吸。”
刘子骏这才大口大口喘.息,面色绯红,嘴角流下淡淡的水光,被白嫩的指尖轻轻捻去。
刘子骏久久不能回神,眼眸蒙了一层浅薄的水雾,却见郝瑾瑜红唇饱满,歪着头冲他眨眼,好生从容不迫!
该死的!郝瑾瑜为何那么会亲?!
第33章 当攻
郝瑾瑜为何那么会亲, 答案显而易见:他有和原身缠绵的记忆,自然会搞得很。
刘子骏相当不爽,说什么只把原身当做孩子看待, 现在亲他毫不留情,毫不犹豫,熟练得很。
狗男人!刘子骏内心暗骂。
郝瑾瑜凶猛亲完,狠狠为自己点了个赞。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理论知识丰富,实践起来也很轻松。
“殿下喜欢吗?”
郝瑾瑜手指勾起刘子骏的下巴, 邪魅狂狷地说道。
老子没准能当攻。嘻嘻。
刘子骏睫毛微垂, 脸颊粉红, 心里骂狗阉人十八遍。
根都没了,野心不小。
不过,这副张狂得意、没有自知之明的小模样还怪可爱的。
刘子骏抿了抿发麻的唇角, 大手悄然摸上了郝瑾瑜的细腰。
郝瑾瑜瞧见对方纯情羞怯,更想逗弄。葱白的指尖顺着下巴向下滑动,在突起的喉结处打了个圈。
忽而感到腰间大力的揉搓,刚要出声的霸总宣言音调抖转,变成一声浅浅的低吟。
腰身霎时软了,差点没坐稳。
郝瑾瑜脸羞得通红,讪讪收回了手。
他最怕痒, 尤其腰。
刘子骏低沉的嗓音笑出声,望向他的眼睛充满了浓重的欲色。
郝瑾瑜站起身, 摆正面色道:“殿下,刚刚说的负责恩科的官员, 我倒有个人选。翰林院侍读学士蒋晏。此人出身贫寒,学识广博, 性格刚正,最主要的是为官清廉。”
郝瑾瑜给京城各大官员送礼送银,也有拒绝之人,蒋晏便是之一。
庆云说,蒋晏不仅拒绝,还痛骂他无耻,说要上呈奏本参他贿赂。如此激烈勇敢的人,唯一一个。
刘子骏挑眉,从堆积的奏折中翻出蒋晏的奏本,摊给郝瑾瑜看。
“所以,蒋晏参你贿赂重臣是真的?”
郝瑾瑜瞥了眼奏本,什么“满身铜臭”“仗势欺人的狗阉人”“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
骂得忒难听了些。
“洒家之前做事太狠,得罪了很多人。这不是防止以后他们没完没了地参我,为陛下徒增烦恼。二来,洒家也想为殿下新帝登基筛选可用的人才。不知殿下可否允许?”
锦衣卫如今不在他的手上,路锋又和他不对付,大把大把送银两的事定会传到刘子骏的耳中,所以郝瑾瑜一开始便没打算瞒,如实相告企图。
相识那么久,郝瑾瑜已了解刘子骏的性格。最恨贪官污吏,还颇有些劫富济贫的侠匪气质。原身贪墨了那么多银两,刘子骏早晚会要他吐出来。
上次入狱差点被抄家,下次可不会那么侥幸了。与其被收缴,不如用这些银子给自己办点事,顺带着帮刘子骏点小忙,糊弄过去。
新帝登基,最难的便是如何用人。尤其刘子骏重生而来,对群臣了解太少。
他没料到郝瑾瑜竟如此聪慧,使银子保命,又确实戳中了他的软肋。
对此,刘子骏并没有产生被算计的恼怒,甚至挺高兴。
他喜欢的人果真不凡呐。
“孤不说,你也做了。”
刘子骏无奈道:“记得列个清单名目给孤。”
这便是允了。郝瑾瑜笑应:“谨遵旨意。”-
翰林院。
“陆老最近在忙什么?也不同大家说话,不如一起到云楼吃蟹?”
晌午时分,有官员邀请陆明远一同吃午饭。
陆明远涨红着脸,慌忙遮盖正在书写的话本,摇头道,“老夫有正事要忙,你们自己去吧。”
众人退了出来,恰好从窗户,瞥眼侧屋正在奋笔疾书的蒋晏。
“要不要喊他?”有人问道。
“人家清高得很,怎么屑于同我们这群蒙荫祖庇的草包混为一谈?”说话之人的声音陡然提高,故意说给蒋晏听。
蒋晏撂下笔,腰板挺直地站立:“钱六,知道自己是酒囊饭袋,没必要大声宣扬。”
“休要叫我小名。蒋晏,你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也不看看自己德性?”名为“钱六”的官员怒骂道。
蒋晏抬起手臂,认真打量自己一番,淡淡道:“我衣着整洁,相貌堂堂,文质彬彬,德性好得紧。和你这个脸大膀粗的肥猪对比,尤其显得英俊。”
钱六脸色铁青,撸起袖子,就要干架。
蒋晏手指对方,不仅不怕,还得寸进尺:“哇,肥猪要拱拦了。”
旁边的人拉住钱六,劝解道:“你同他置什么气?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平白惹一身骚气。”
蒋晏其人口若悬河,嘴巴又毒得紧。不仅如此,听说父母是开镖局的,别看着书生样,实则一身腱子肉,武艺高强,揍起人来能下死手。
这样的人死猪不怕开水烫。有人曾给他使小鞋,奈何他们家和地痞流氓似的,往人府上扔屎扔尿袋子,跑出门来寻,便找不到人影。
真能惹一身骚气。
久而久之,大家都对他避而远之,当他空气。遭到这样的冷待,普通人早遭不住,请求调职了。
偏偏这人脸皮厚得如城墙,照常上值、到国子监讲课授业,悠然自得。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有太监前来宣口谕,请侍读学士蒋晏觐见太子。
众人微顿,这家伙连皇宫都没去过几次,太子怎么会突然找他?
蒋晏掸了掸一尘不染的官服,姿态优雅走到太监面前,询问道:“敢问公公殿下为何召见在下?”
“去了便知。”太监哪知道那么多,敷衍地说道,“速速跟上。”
“在下要去觐见新帝了,诸位同袍。”
蒋晏得瑟地觑他们一眼,大摇大摆,目中无人地离开,惹得在场的人恨不得啐他一口-
“臣蒋晏叩见殿下。”
蒋晏恭敬地叩首,听到太子应允站起身来,抬眼便瞧见太子身侧的大宦官笑看自己,别说笑得还挺好看的。
“蒋晏,你知孤为何宣你?”刘子骏问道。
“臣猜测殿下是为了询问郝瑾瑜贿赂群臣的事情。”蒋晏说道。
郝瑾瑜乐呵道:“你说洒家贿赂你,你有证据吗?”
蒋晏微怔,旁人收了礼也不会承认,他没收礼,没有证物。
“我有证据啊。”蒋晏龇了龇牙,“大人送我的是一对罕见的玲珑玉笔,臣没有收。这对玉笔,定还在提督大人府上。殿下派人一搜,便能知晓臣所言非虚。”
“洒家有这玉笔,在府上,但知晓的人不少啊。”
郝瑾瑜继续道,“蒋大人,您这是诬告。”
蒋晏眼睛一转,理直气壮反驳道:“臣绝非诬告,那庆云公公说得一字一句,臣皆能复述一遍,甚至是哪只脚先进我家的门,喝了几口茶水,挠了几下痒,臣都能说得清清楚楚。
殿下若不相信,大可要庆云与臣对峙。若还不信,到提督府上搜罗一遍,真搜不出什么,臣当场撞死,给提督大人赔罪。”
郝瑾瑜冲刘子骏挤了挤眼。
这人赖皮得紧,是个好用的人才。
刘子骏袖下的手轻轻挠了挠郝瑾瑜的手心。
他轻咳一声道:“蒋大人怕是误会了瑾瑜。今日,瑾瑜向孤举荐你,说你清廉端正,颇有贤才,明年的恩科想推荐你为主考官……”
蒋晏面露诧异,郝狗能揣什么好心思?
“孤亦觉得颇为合适。等到先帝丧礼结束,孤会擢升你为翰林院学士,负责科举事由。你没有组织考试的经验,好好研究学习一下。”
刘子骏拍了拍身侧足有半人高的卷宗,“这是以往恩科取士的卷宗、奏本以及试题,你都拿回去看看。”
“臣定全力以赴,不辜负殿下信赖。”
蒋晏虽狐疑,却也欣然应允。新帝登基,新人新气象,没准就是他蒋晏腾飞之时。
刘子骏为表亲近,主动道:“你随孤一同用午膳吧。”
郝瑾瑜识趣地离开。新皇未登基,他不想逾矩太过,被旁人发现猫腻,徒生波澜。
刘子骏见他忙不迭地退下,没有丝毫留恋,好像生怕旁人看出来他们的情愫……
总觉得郝瑾瑜对他,没有他对郝瑾瑜上心,甚至有些糊弄-
蒋晏很小便随父走镖,闯南走北,民间趣事一讲一箩筐。他用词也不像寻常文人酸腐古板,言语甚至有些粗俗,很合刘子骏的胃口。
一顿饭下来,刘子骏很喜欢他。
蒋晏回到翰林院,腰板绷得硬直,手上拿着一块芝麻馍招摇过市。
有人好奇询问,他便道:“这不是普通的馍,这是殿下赏赐的御馍。”
又有人问他为何赏赐,蒋晏信口胡诌:“殿下听闻我言辞犀利,颇有唐朝魏征魏丞相的忠胆铁骨,特意召我共进午膳。我与殿下相谈甚欢,殿下对我赞誉有加。知晓我祖籍关中,特意赏赐的家乡食物。”
他这一说,一干人等有几分不相信,更有些嫉妒。
就这么一张破嘴,也能招新帝喜欢,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蒋晏说是如此说,到底好奇郝瑾瑜的做法。他写奏本骂郝瑾瑜,郝瑾瑜反而举荐他。
他从未遇过这样的人,心胸宽广得仿佛被驴子给踢了。
故而,趁夜黑郝瑾瑜回提督府之际,拦住了他的马车。
“郝大人,在下有事请教。”
郝瑾瑜掀开帘子,露出半张白净无害的小脸,请他进来一叙。
蒋晏瞥了眼赶车的庆雾,暗想此人呼吸气息轻缓近乎无,是位武林高手啊。
郝瑾瑜身边有高手,这也正常。蒋晏没有多想,整了整衣袖,大大方方地进了马车。
“大人,你为何要贿赂我?我无名小卒一个,不值得殿下花钱啊,实在百思不得解,请郝大人明示。”蒋晏开门见山问道。
郝瑾瑜摇着玉骨扇,似笑非笑:“洒家可从未做过,蒋大人莫要血口喷人。”
蒋晏:“是男人痛快点,做没做一句话。丢来丢去的说,忒没意思了。大人难道看出我的聪明才智,想早拉拢我?大人,眼光不错。”
真够自恋的。
郝瑾瑜翻了个白眼:“洒家的眼光自然是好的。殿下重任你是件好事,洒家不会对你怎样,蒋大人无需多疑。”
“所以是大人或者可以说殿下,在试探群臣吗?新皇登基,试探试探可用的人才。”
蒋晏一语道破,摸摸下巴:“那我可就骂错了提督大人,在此给大人道歉。”
“知道就行,口风紧些,别嘴上没把门的。”
郝瑾瑜蹙了蹙眉,感觉自个看走了眼,这人行事做派忒不靠谱了些。
蒋晏:“臣在翰林院可以说人憎狗厌,就连偷食的猫都绕着走。大人放心,稳得很。”
郝瑾瑜:……怎么还骄傲上了呢。
“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有事您说话,蒋某定帮您摆平。”
蒋晏顺手拿了把瓜子,从车窗户飞了出去。
郝瑾瑜:……看走眼了,不是个好东西。
第34章 出头
郝瑾瑜回到府中, 庆云前来迎接。他望了眼木头般的庆雾,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大人,明天我同你一起去宫里吧?”
郝瑾瑜:“变卖完家产了吗?”
庆云摇了摇头:“还差点。”
“所以好好忙正事。”郝瑾瑜不在意地说道。因着贿赂群臣的事, 他得了刘子骏的特许,可以每天出宫回府过夜。
刘子骏到底是位帝王,以国事为重,没有强硬留他搞点色情。
他对刘子骏也就耍耍嘴皮子,不能动真格。若假太监的事被发现,岂不又要刘子骏多一个拿捏他的罪名?!
“庆云庆雾坐下吃饭, 我一个人吃一桌也是浪费……”
郝瑾瑜痛惜啊, 三十几个姬妾多热闹, 全都送走了,舍了好大一笔银子。
三人坐下,正吃着饭, 忽而有下人禀告。
“大人,外面有个四十来岁的老头闹腾,说要找庆云公公。”
“找我?”庆云问道。
下人:“说是您的父亲。”
庆云眉头紧皱,烦躁嘟囔:“他来做甚?”
每月又不是没按时给银子。
“大人……”庆云面上无光,颇为尴尬羞愧。
郝瑾瑜摆摆手:“去吧。”
庆云匆匆来到门前,他老爹在同门卫撕扯,就地坐下泼骂:“我是你们庆总管的爹, 你们这群混账下人欺负我,看我儿怎么收拾你们!”
“爹!你撒什么泼?!有事回家说。”庆云连拉带拽把他爹从地上弄起来。
“老大啊, 有人欺负你爹。”庆云本名周大,跟了郝瑾瑜, 才赐名庆云。
周老爹左瞅又看,小声说道:“爹爹到珍宝阁出手一件仕女唐三彩, 掌柜竟说是赝品!
说你爹穿着破烂,哪有这么好的东西?!好东西被抢了,还威胁要报官抓爹爹诈骗。
你可救救爹,这唐三彩明明是真的,定是那掌柜的想讹我的好东西……”
庆云火气上涌,问道:“你哪来的贵重东西?别胡乱被人骗了。”
周老爹听这话,恼怒不已:“怎么和爹说话呢?怎么可能是假的?你从提督府带回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假的?”
“提督府,你说提督府?!”
庆云尖细的嗓音陡然提高,眼眶气到发红:“你偷大人的东西!你还有没有良心?!”
他想到自己今日出门带着些珍贵陶瓷品变卖。恰逢老爹找他,说家里出事,便拿着包裹一起回了家。
如此火急火燎,结果是远房表叔家的两位弟弟想要他托门路,找份差事。
他登时气到无语,八竿子打不着亲戚都往家里送。说白了,就是他老爹在外人面前吹牛漫天揽事。
“别的差事我不知道,到宫里当太监如何?”庆云嘲讽道。
那表弟张口埋怨:“谁要去当阉人……我还要给家里传宗接代呢。”
庆云怒骂:“那你来求我这阉人做什么?有本事自己找。”
两方吵起来,亲戚走后,爹埋怨起他没规矩,不懂礼貌,在亲戚面前折了他的面子。
庆云心酸不已,他进宫当太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自己家人能有口饭吃,到头来没个人心疼他。
他本欲要走,娘亲拉住他,一家子吃了个午饭。没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老爹就见钱眼开,从包裹里偷拿出唐三彩。
都怪他糊涂,竟然没发现少了一件。
当着众人的面,周老爹被儿子拂了面子,嚷道:“怎么说话的?怎么和你爹说话的?你个混账东西!”
不光说,还起劲。抬起手,就往庆云脸上招呼。
庆云闭上眼,巴掌却迟迟没落下。
他睁开眼,瞧见大人拦住了老爹,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宫里耀武扬威,在家里就成小绵羊,任人欺负?”
庆云眼圈泪光闪闪,低头道:“他是我爹。”
“是你祖宗也不行。”
郝瑾瑜狠狠甩开周老爹的胳膊,巴掌扬了两下,顾念到庆云的面子,没扇下去。
周老爹瑟缩地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郝瑾瑜冷笑道:“只有洒家拿别人的东西,还曾未有过旁人拿洒家的东西。胆敢欺负到洒家头上的,东菜市口的人头滚了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你算个什么东西?”
周老爹吓得面色苍白,赶忙拉了拉庆云的衣袖:“老大,你得救爹啊……”
庆云神色灰败,动了动嘴唇,最后跪地道:“大人,是属下做事马虎,枉对您的信任。您杀了我,放了我爹吧……”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群人吸血,真叫洒家失望。”
郝瑾瑜又无奈又心疼地觑他。
一脚踹在周老爹身上,狭长的凤眼微眯尽显阴森冷谲的郁气。
“你个老东西有什么资格做爹,洒家瞧着庆云才是你爹,养你们这一群不懂感恩的玩意。今日洒家心情好,饶你一命。
庆云是洒家在养,庆云的银子是洒家给的,如果你胆敢再取分毫,洒家要你们一家包括庆云,死无葬身之地!”
周老爹吓得要死,只意味地点头道歉。
庆云垂着头,眼底闪过一丝绝望的悲伤,他不是个称职的奴才,他不配在主子身边伺候。
“庆云,你过来。”
郝瑾瑜带庆云来到僻静处,见他抖着身体啜泣,微微叹息。
庆云也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却要努力承担一大家的重任。
他抱住了庆云,轻轻拍拍他的脑袋,摁在自己怀里,给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庆云吓到腿软,惊呼着往地上跪,被郝瑾瑜强硬地揽紧,柔声道:“抱你一会儿,别难过了。”
庆云头抵在郝瑾瑜的胸前,眼泪湮湿了郝瑾瑜的衣裳。
他挣扎着,结结巴巴道:“大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不明白大人怎么突然抱他呢……
“你是周家最大的儿子,但你不是周家的聚宝盆,更不是周家人的祖宗。没有原则地讨好他们,只会令他们贪得无厌。
孝悌很重要,家人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你自己。放在首位的,永远要先爱自己。知道吗?”
郝瑾瑜安抚地摸摸庆云的头。
庆云安静下来,双手无处安放,无措地垂在身侧,不敢触碰郝瑾瑜的身体。
他长这么大,记忆里第一次有人拥抱他。第一次有人告诉他,要爱自己。
好像他现在是个人,而不是奴才。大人好像在真切地心疼他,关爱他……
过了半响,庆云从郝瑾瑜怀里退了出来。
脸颊通红,不好意思地看了郝瑾瑜一眼。
“好了好了,不用害羞。以后你们家人再欺负你,我会替你找回场子的。”
郝瑾瑜笑道,“不过有我今日的吓唬在,他们应当很长时间不敢欺负你了。”
庆云惭愧道:“大人不怪我家人偷了您的东西。”
“又不是你的错。多大点事,你明天到珍宝阁拿回来就是。”
郝瑾瑜挑了挑眉,“你是洒家的人,还怕一个小小的珍宝阁不成?”
庆云挺了挺胸:“自然不会。”-
过了几日,庆云把郝瑾瑜的财产处理得差不多,达官显贵、朝野大臣全都送了个遍。
郝瑾瑜列了足有一米长的名目单子,包含各大臣受贿多少,收下礼品到底是迫于情面,还是贪财等等一一详尽记录。
“做得不错。”刘子骏满意道。
“谢殿下赞赏。”
郝瑾瑜摆弄着眼前的竹编青蛙,手一戳,青蛙就会一颠一颠地往前走,像上了发条一样,真有意思。
除了青蛙,郝瑾瑜发现今日的御书房桌面多了不少小玩意。
什么小木马,可以涂叶子颜色的木树工艺品,不同毛制的毛笔,各种动物图案的印章……好似小朋友的书桌,随时能摸出神奇好玩的玩具。
在御书房摸鱼也不那么无聊了。
刘子骏看他玩得认真,同他说话都心不在焉,不免有些吃味。
若不是看郝瑾瑜无聊,不想同他呆在一处看奏折,特意要工匠们做了些玩意,哄郝瑾瑜留下陪他。
结果,更受冷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们去悦仙楼吃饭。”刘子骏随手撂了折子。
郝瑾瑜有些懵逼地扫视小山似的奏本:“你确定要出宫?”
“孤晚上回来看,走。”
刘子骏迫不及待地拉起郝瑾瑜,笑道,“中午跃仙楼的说书先生,会讲陆明远写的话本。我们且去看看。”
“这么快?怎么没提前给我瞅瞅。”
陆明远和他有仇,怎么没让他先看看,就发下去了呢。
刘子骏神秘莫测一笑:“孤可是费了老大功夫,要他修改数次。放心,绝对要你满意。”
一旁侍奉的束才挺直腰板,神情骄傲。
他充分发挥多年看话本的经验,为殿下出了好些想法,气得陆明远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话本内容不要太精彩!
两人换了身低调的青黑色锦袍,进了跃仙楼。
那掌柜与郝瑾瑜熟识,立刻迎了上来。
“大人来听故事的吗?说书先生还没开始呢……您现在方便给小店提块匾吗?”
郝瑾瑜眨眨眼。
他宦官的名声不太好,虽然掌柜百般讨好,却从未请他提过匾,怕惹了腥气。
今日咋转了性?
难道陆明远当真把他塑造成了英勇救驾、爱国爱民的大忠良?!
“改日再说。”
郝瑾瑜有些迫不及待,“安排最好的包厢,洒家要好好听听。”
掌柜神情突然变得古古怪怪,甚至略显促狭:“大人待太子殿下的真心天地可鉴,小的相信听过故事的人都会动容。”
第35章 失落
说书先生上台时, 郝瑾瑜叫的一桌好菜刚端上来,听着故事好下饭。
听着听着,郝瑾瑜逐渐食不知味, 连最爱的麻辣兔丁也吃不下去,脚趾尴尬得抠出一座皇宫。
什么狗屁烂俗爱情故事?!
剧情都算正常,但一到他和刘子骏的双人戏份,突然变得诡异起来,就好像陆明远那老迂腐吃了八百本狗血言情档小说……说不出的诡异。
话本里,他们疫情前出宫, 他跪倒在地, 说的台词是“殿下是臣唯一的殿下。”
刘子骏得了疫情, 他叫来所有的医师,邪魅狂狷道“救不下殿下,你们都得陪葬”。
日夜照顾患疫的刘子骏, 在他耳旁低语“殿下若死了,臣也不活了”。
什么鬼,都是些什么鬼?更离谱的还有原创剧情……
被二皇子派人追杀,他和刘子骏二人坠崖。刘子骏深受重伤,发高烧冻得发冷,他脱下外衣,用体温取暖。
听到这里, 郝瑾瑜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看向刘子骏,对方手撑下巴, 笑意正浓,听得津津有味, 不时点头。
“殿下,这些无中生有乱七八糟的剧情, 您怎么能给通过呢?!”郝瑾瑜压抑内心的愤怒,咬牙问道。
刘子骏耸耸肩,不以为耻,反而带着些许骄傲:“多精彩的故事。孤可是费了好些心思点拨陆明远那老家伙。”
郝瑾瑜耳畔传来说书先生激昂的声音——“殿下昏迷高烧,无法饮水。提督大人以嘴含水,渡入龙子口中……”
他再听不下去,起身道:“都是我在救你,不觉得奇怪吗?”
刘子骏不解地蹙眉:“难道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
郝瑾瑜失落地揪了揪心。在帝王眼里,为他肝胆涂地、为他死而后已,本就是应该的事。
如果他做了这些事情,刘子骏便觉得理应会得到天下人的赞赏。
郝瑾瑜不知道天下人会不会赞赏他的“勇义”,但对于这种明显超乎限度、假得不能再假的“粉饰”,他只觉得难堪。
刘子骏是帝王,他怎么能妄想两人能平等地对视呢?
郝瑾瑜手指摁了摁眉心,连日的亲昵迷惑了自己,他竟差点忘了本心。
刘子骏见他脸色难看,不解起身,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为何生气?后面更精彩,还有你替我挡刀呢……你可是我多次的救命恩人呢。大家肯定会……”
“够了。”郝瑾瑜低语两声,转身离去。
郝瑾瑜下楼梯时,瞧见掌柜冲他扬起谄媚的笑脸,手里端着笔墨纸砚。
他连忙用玉扇遮住脸,侧身躲过掌柜的殷勤。
掌柜看中的哪是他,明明是看中他和刘子骏的“奸情”。
郝瑾瑜走得飞快,撇下刘子骏,另乘马车回宫,喝了好几口冷茶努力平复失落的心绪。
庆雾神情凝重。他一直站在马车前等待主子,酒楼内说书先生的声音洪亮有力,一字一句都往他耳朵里钻。
看着郝瑾瑜绯色的脸庞,庆雾忽而出声,带着压抑的怒意:“大人,您与殿下的江南之行竟共同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却不曾告诉属下。”
郝瑾瑜略带急切地道:“你别听说书先生瞎讲,好些事情都是乱编的……”
庆雾咬着牙,眼神闪过一丝痛楚的杀意,问道:“敢问大人,难道对殿下没有别样的情感吗?”
郝瑾瑜握茶杯的手猛然顿住,抿了抿唇,说不出反驳的话。
“殿下可是您从小养大的?!世人会怎么看您?!”
庆雾从来内敛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看向郝瑾瑜的眼神有浓重的怒与恨。
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提督大人!真正的郝瑾瑜不屑于对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产生感情!太子是他的玩物,是他追逐权势的工具。真正的郝瑾瑜冷酷强大,怎么可能对玩物动心!
眼前这个软弱而感情充沛的普通人……只是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郝瑾瑜羞愧地低下头,错过了庆雾眼中的杀意。
面对庆雾的指责,他无法为自己辩解分毫。
在世人眼里,刘子骏确实是他养大的,刘子骏唤他一声“先生”……而他竟糊涂地和刘子骏做感情的纠缠。
虽然这里面有保全自己的成分,郝瑾瑜却没办法骗自己,他确实有些沉溺于其中……
庆雾深深看了眼郝瑾瑜,愤而甩袖离去,恰好撞到面带喜色而来的庆云身上。
“你看路不长眼啊,亏还说自个是高手。”庆云轻哼道。
庆雾冷瞥他一眼。这个人自小得主人恩典,才能活到现在,却背弃了主人,宁愿侍奉冒牌货。一想到此,庆雾就克制不住杀心:“滚开,忘恩背义的小人。”
庆云惊诧一瞬,怒红了眼:“你才小人,你才是不知廉耻的小人!”
“好了。”郝瑾瑜脸色煞白,略带虚弱地制止道,“庆云莫要吵了。”
庆雾的话犹如一把钢刀插在郝瑾瑜的心里,庆雾哪是在说庆云,分明是在说自己。庆雾为他鞠躬尽瘁,干着最危险的密探活计,自己却和皇帝搞起暧昧。甚至……甚至在不久的将来,他打算找时机,舍弃所有的暗卫,脱离郝瑾瑜辛苦打下的江山,追寻自由。
他就是背弃忘义的小人啊。
但郝瑾瑜却仍旧打算舍弃他们。原身拥权掌贵的世界不是他想要的,原身死了,他没办法代替原身的野心活下去。
他始终是现代的郝瑾瑜,而不是古代的九千岁!
庆雾离去后,庆云委屈地憋起嘴:“大人,从小到大,您总是向着庆雾,明明奴才才是日夜侍奉在您身边的人。”
不就是比庆雾晚来几年嘛,他论武功论忠诚哪里比不过庆雾。更何况庆雾还时常趁着主子熟睡,摸主子的脸。庆雾才是狼心狗肺、背信弃义的狗东西!
郝瑾瑜笑着摆摆手,安抚道:“怎么还吃上醋了呢?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胡说!庆云暗暗想道,明明最看重庆雾。
不过不要紧的……庆云望着温和宽容的郝瑾瑜,眼里冒出小火苗。
他来晚了,让庆雾占了先机。但以后难说了呢,现在的主子不是以前的郝瑾瑜,他即便拥有郝瑾瑜的记忆,却没有切身的感情。
主子的到来,意味着以前的一切归零。庆云宽袖下的手紧握,他定能超过庆雾,先一步成为主子最贴心的人-
傍晚时分,柳闵前来求见。
“瑾瑜,关于阿拉伯数字的识认小册子,我编好,请你帮忙校验。”
郝瑾瑜接过册子,条理清晰,讲述的比他更为清晰明了。
他赞道:“勉之比我说得明白。”
“”哪里哪里。”
柳闵笑着客气,眼神躲闪。
郝瑾瑜淡淡说道:“勉之有话直说。”
“今日可热闹了,不少人都在看太子南下赈灾的话本。”
做派沉稳的柳闵也难得流露出几分八卦的雀跃。
郝瑾瑜眼神一暗,勉强笑道:“都是些闲人胡编乱造的东西。”
“你已经听过啦?”
柳闵察觉到郝瑾瑜的不自在,感到奇怪,“话本里的内容可是把你塑造成忠贞义勇的大忠臣,你和陛下坚贞的君臣之情,我听着都要落泪了。”
他调皮地眨了眨眼:“要不是我也在队伍里,我可就信了。”
柳闵的深情并没有恶意,酒店老板都能从中看出的‘绯闻奸情’,他难道就不曾发现半分吗?
郝瑾瑜嘴角微抽,一时不知是庆幸还是无奈。
他穿越过来,看似权力无边,实则人人畏惧、唾弃。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庆雾庆云,便是柳闵了吧。
柳闵作为古人,肯定会讨厌他这种“以色事人”的小人吧……
郝瑾瑜轻轻舒了口气。
柳闵合上小册子,眼神火热:“瑾瑜,你与殿下关系要好,亦师亦友。如果你向他求个官职,想必殿下会同意的吧……”
“你想调动?”郝瑾瑜问道。
柳闵不好意思地抚了抚书角,低着头,红着耳尖道:“不不不,我是想你调任到工部做大监事。你知道的,工部的工程动辄几百万两,油水很高,哪哪都有人想贪点。先皇在世时,为公为民的工程没做几个,大笔的银子落入奸佞手中。你与殿下关系好,为人又狠,出任大监,就如同天人下凡,救我们于水火……”
郝瑾瑜被他逗笑了:“你怎么也学会溜须拍马的话了?”
柳闵头快低到胸前,声如蚊呐:“我可是背了好久的词……”
郝瑾瑜眼珠转了转,道:“好,我试试。”
他与刘子骏的关系不可再进一步,工部在皇宫外院办公,离皇宫内院远,可减少与刘子骏的会面。
至于以后如何逃脱,郝瑾瑜内心微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知道这大监是个得罪人的伙计,你没必要搀上……”
柳闵猛然抬头,双手摁住郝瑾瑜的肩膀,惊喜道:“你答应来工部做大监?”
郝瑾瑜重重点头。
柳闵喜形于色,双手一揽,抱住郝瑾瑜的腰。颇为文弱的人给郝瑾瑜来了个旱地拔葱,笑道:“太感谢你。”
刘子骏踏门而入,瞳孔地震。
第36章 醒悟
放肆!”刘子骏声如洪雷, 吓得在场之人一哆嗦。
柳闵这才发觉自个的手正扣紧郝瑾瑜的细腰。即便穿着厚实的冬衣,细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掐断,柔软又细弱。
手心火辣辣的。柳闵脸色一红, 匆忙松开。
郝瑾瑜被刘子骏吓一跳,略带不满地瞪视,敷衍地行礼,掐着尖细的太监音道:“殿下何意?奴才哪里放肆?”
刘子骏一声长呵后,脸色涨红,想发火却见郝瑾瑜面色难看, 还在生他的气。只得把怒火压下, 闷着脸问道:“你们做甚?拉拉扯扯不成规矩。”
柳闵面露惭愧:“殿下训斥的是。臣一时喜形于色, 忘乎君子行径。”
“什么事让柳工部如此开心?”刘子骏问着柳闵,眼神却直勾勾盯着郝瑾瑜。
“这……”柳闵看了一眼郝瑾瑜。他拜托郝瑾瑜前来工部做事,有结党营私之嫌, 自然是不能在未来君王面前明说。
“臣撰写的阿拉伯数字册子被提督大人夸奖,臣不甚欣喜。”
郝瑾瑜顺势点点头。
两人“眉来眼去”,明显有猫腻,没说实话!刘子骏心里默念,帝王风度,帝王风度。
柳闵见太子目不转睛盯着郝瑾瑜,似有话说, 懂事地行礼告退。
得了太子的应允,柳闵恭敬地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合上红门时, 鬼使神差地往提督大人那撇了一眼。
提督大人好像不太开心,鼓着脸, 挑着狭长的黑眸瞪着太子殿下,有点子……撩人的可爱。
这两个词出现在令人威风丧胆的提督大人身上, 搅得柳闵心跳快了几拍。
工部主事区区六品官,面见九千岁提督大人的机会少之又少。柳闵听同僚说了不少提督大人的残忍弑杀、如同阎罗的说法。
赈灾缺银,提督大人挪用先皇私库金银,恐吓加骗哄地迫使他收下银子,进行灾后重建。柳闵便觉得提督大人虽然心机了得、胆大包天,却也不是传说中的贪婪无厌。
这次他大着胆子求提督大人掺和工部的烂摊子,提督大人和颜悦色地应下。在柳闵心里,提督大人便是心系天下的大好官,一点儿也不可怖了,性格举止甚至有一丝丝可爱。
柳闵搓了搓发烫的手指,再次望了眼紧闭的红门,羡慕地想,殿下和提督大人的关系可真深厚啊。
殿内。
刘子骏心底压着火气,但耐着脾气,好声好气地问道:“我请你吃饭听书,你摆着脸子,也不知道柳闵说了什么,你倒笑没了眼睛。”
这话说的……郝瑾瑜暗想,你把我写成舔狗,理所当然地当自己皇帝爷,我又不是真的奴才,凭什么要感恩戴德。
“我答应柳闵帮帮他,他很感激我。”心里这么想,郝瑾瑜也知道现在得罪不起刘子骏,略过刘子骏前半句话,直接回答后半句。
“你最近忙于先皇修陵的事,也能看出工部贪墨乱象严重,也想整治吧。柳闵是个可用的人才,能做实事,只官位低、胆量小,不敢怒不敢言。我寻思着殿下撤了我锦衣卫的职,我总得找些事做,不如去工部做大监吧,帮殿下整治一番。”
郝瑾瑜没有说是柳闵出的主意,揽到自己身上。
刘子骏眼神闪烁了下,笑着揽住郝瑾瑜的腰,轻轻摩挲。他还没有正儿八经摸过这把细腰呢,柳闵算什么东西。现在还想抢瑾瑜的时间,门都没有。
“你可是孤的秉笔太监,要批红拟折,忙得很,工部那摊子烂事,无需你操心,孤自会整治。”
郝瑾瑜垂了垂眸,暗想果然如此。刘子骏说得好听,实际是怕自己掌工部的实权。刘子骏是一点儿权利都不打算给他,铁了心要他做红袖添香的禁.脔。他似笑非笑道:“工部这笔烂摊子得罪死人,要不是为了殿下着想,我一点儿也不想粘这破事。”
郝瑾瑜打着哈哈陪刘子骏调笑,心思烦闷。亏得柳闵如此信任他、崇拜他,自己却要食言了。
深夜。郝瑾瑜翻来覆去睡不着,披散着乌发,拥着被子坐在床头,朗声喊道:“庆雾。”
“属下在。”沉稳厚重的男声从黑暗里传出,庆雾推开门,轻布走了进来,半跪在床前。
郝瑾瑜笑吟吟道:“洒家都说了不需要暗卫。”
“但大人知晓庆雾一定会守着大人。”庆雾隐在黑暗里,看不清面容。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恋人不可信,关键时刻还是朋友最值得信任。
郝瑾瑜道:“庆雾,我向你道歉。”
“道歉?”这个词从未出现过他的人生中,如此陌生,以致于庆雾狐疑地重复了一遍。
郝瑾瑜继续道:“你白日里说的对。我……”
他脑子里闪过与刘子骏亲吻的画面,自嘲道:“以色侍人,无异于把刀递到对方手里,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本事。暗桩如何?有什么消息吗?”
庆雾抬眼,仰望依靠在床头的冒牌货。身形单薄,似棵伶仃的树,发出呐喊的声音也是平淡温和的,像春天萌芽的树苗,未经历过风霜。
真正的郝瑾瑜曾经也时常依靠在床头,但腰杆永远笔直,侧影永远锋利,是冬日浓雾里冒出天际的凌冽枯枝,把天戳出个窟窿,孤傲而又诡谲。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宫内没有丝毫消息传来,一切风平浪静。至于宫外的消息……在太子的支持下,路锋重新掌握了锦衣卫,文武百官的消息被切断了。”庆雾如实回答道。
郝瑾瑜听此,手握拳烦躁地捶了捶床。路锋背信弃义,刘子骏更是顶头的卑鄙小人!
他缓了片刻,道:“距离先皇入陵不到十日,我不信二皇子什么都不做。”
一旦三十三天国丧结束,刘子骏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等待二皇子的只能是清算。
而他面临和二皇子相同的处境。他如今焦虑得睡不着,二皇子也定辗转反侧。
“我们不是还有些线人安插在二皇子和他的党羽府上嘛。”
原身支持太子,自然也最怕二皇子上位。这些年明里暗里安插在二皇子身边的人,数不胜数。正是关键时期,刘子骏不可能把他的人拔除,打草惊蛇,这些人还能为他所用。
庆雾道:“大人是想与二皇子结盟,共同对抗太子?”
“咳咳咳咳……”郝瑾瑜被口水呛到,吞吞吐吐道:“两虎相斗,必有破绽。我只想从中保命,早日离开京城。”
第37章 火锅
国丧将近, 皇宫内处处可见匆忙的人群。郝瑾瑜担着秉笔太监的统管之职,捏着奸细的嗓子,从早到晚指派工作, 一整天下来嗓子在冒烟,又哑又干。
“主子,您都说不出话来,咱们就没必要……”庆云看了眼滚开的红彤彤的麻辣火锅汤料,抿着唇道,“没必要吃辣锅, 奴才让人换成清汤。”
“火锅不吃辣, 滋味少一半。”郝瑾瑜哑着嗓子坚持。
桌面上摆着海虾、鱼翅、海参等海鲜, 还有些冬日难得一见的山珍时蔬。
“等我们出了宫,可吃不到这么好的食材,多吃点。”郝瑾瑜涮了鱼片, 放进庆雾和庆云的碗里。
“庆云,给大家的遣散费可到位了?”郝瑾瑜询问道。
庆云停下筷著,轻轻点头:“都安排妥当了,每人五百银。我们还剩下两千三百多俩银子。”
“不少了,寻常人家一年也就花个五六十两银子,我们三个人都年轻有力气,到时候买个铺子, 做点小买卖,生活不成问题。”
郝瑾瑜顿了顿, 道:“如果计划顺利的话。”
后天即是先皇入陵的日子,如果计划顺利的话, 借二皇子之手,从这困顿的囚牢里逃出生天, 销声匿迹。
庆云有家人,郝瑾瑜本只带着庆雾离开,但庆云坚持要同他们一起。想想庆云那吸血的一家人,还真不如随他浪迹天涯。
虽然这次计划极其凶险,弄不准便要死掉,郝瑾瑜内心却从未有过的轻松,像即将挣脱牢笼的雀鸟,充满对自由的期冀。
这逼皇宫,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脑子里闪过这句话的同时,带过刘子骏的脸。郝瑾瑜的心忽然一坠,闷闷的。
他拿起茶杯,猛灌一口,吐了吐舌头:“这也太辣了。”
庆云无奈地笑了笑,把油辣的鱼片浸在白水里泡了泡,放回郝瑾瑜碗里。
郝瑾瑜脸耷拉下来,撇嘴道:“这还有什么意思?”
“有点辣味可以了,我贪吃的大人——”庆云道,“再吃下去,明日可真说不出话来。”
想起明日忙不完的事,说不完的话,郝瑾瑜顿时老实下来,乖乖吃滋味少一半的鱼片。
庆云满意地眯了眯眼。好可爱好乖巧的主子……他撇了眼默不作声的庆雾,不明白为何庆雾始终不能接受新灵魂,而固守狠辣无情的原身。
算了。
庆云乐此不疲地把辣锅的食物放在白水里涮过,再放进郝瑾瑜碗里。反正原身不可能回来,他能陪在主子身边就好。
郝瑾瑜抬眼发现庆雾在发呆,没抬过筷子,问道:“庆雾,你怎么不吃啊?”
庆雾看向窗外,淡淡道:“下雪了。”
“下雪了!哇塞,今年的雪真不少。”郝瑾瑜撂下碗筷,兴冲冲跑到窗前。天地已变得白茫茫,红墙金瓦在白色映衬下尤显灿烂,鹅毛般的雪花静悄悄地飘着,静谧得紧。
郝瑾瑜边欣赏美景边惆怅地摇头:“下雪美,化雪可愁死人,明日还得安排人马清理官道……”
有小太监来报:“提督大人,殿下已在沐浴更衣,很快就到。”
郝瑾瑜一个激灵,招呼道:“快,换个新锅上来,还有食材,重新端一份过来。”
“大人,您吃得太多,小厨房里的海鲜肉类不多了,但蔬菜还剩不少。”庆云笑着揶揄。
郝瑾瑜扫了眼满桌的绿叶菜,也跟着笑道:“有菜吃也行。”
庆雾看着几人忙活着换新锅、打扫食物残渣,眼神一暗。这个冒牌货难得一次动用暗线,竟为窥探刘子骏行踪,好准备迎接,真是可笑。
收拾好后,郝瑾瑜等了又等,始终不见人来,再次寻暗卫问,才知刘子骏不知为何衣服换了一身又一身,光腰带配饰就换了五次。
郝瑾瑜等得不耐烦了,差人去请。
东宫。
“殿下,您穿这套最好看!绝对好看!”束才坚定说道。
“大红显气色,但老皇帝新丧,穿红不合礼制。”刘子骏遗憾地脱下赤红锦袍。
大雪配红衣,他这么往郝瑾瑜面前一站,不得迷他个神魂颠倒。
“不然就这件青金纹竹袍,清新淡雅,衬托得殿下丰神俊朗,宛若天仙。”束才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嘴角。一个时辰了,殿下已经纠结了一个时辰了!
“瑾瑜第一次正式邀约孤,穿青色会不会显得太过敷衍,不够重视。”刘子骏摇头,继续挑选。嫌黑色沉闷,绿色寡淡,靛蓝深沉,黄色轻佻……
他对上次吃饭心有余悸,不明白郝瑾瑜为何发那么大的火,又突然消弭。这种来得快去得也快的脾气,搅得他心绪难宁,这次特意宴请他总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直到太监来报郝瑾瑜请他去见,刘子骏才从慌乱的心绪里抽离,撇了眼满屋侍从捧着的衣裳,挑中了月牙白鹅黄云纹绣边的衣裳。
“这件!冷峻不失活泼。”
束才默默低头,内心无语。选来选去,结果选了最初中意的那件。
刘子骏手持翠竹色油伞,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心情仿佛飞鸟翱翔在天空,在万籁俱静中品味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是如此的新颖。
刘子骏摆手阻止太监的禀告,推门而入,想要一睹郝瑾瑜看见他时的期待惊喜的表情,一如他在路上的心境。
结果便瞧见,人卧在躺椅上,身披绵柔的锦缎,睡得一脸香甜。
刘子俊上扬的嘴角缓缓落下,满眼无奈。这个家伙到底有没有约人的自觉?
开门带来的寒意惊醒了郝瑾瑜。他慢慢睁开睡眼,坐起身,打了个哈欠,白皙的脸颊带着绯红未消的懵意,哑着嗓子道:“你来了。”
刘子骏心脏骤然一缩,继而跳得比锣鼓还响。
“你……”怎么那么好看。
刘子骏把话咽回肚子,道,“你怎么睡着了?哪有这样请客吃饭的道理。”
郝瑾瑜糊弄地点点头:“哦,下次不敢了。”
刘子骏挑眉:“还有下次?”
“没有下次。”郝瑾瑜说完后,哈哈大笑,带着前所未有的畅快。
刘子骏被这大笑弄得满脸疑惑,但注视着对方弯弯的眉眼、绯红的脸,不觉也跟着勾唇。
“快!雪天与火锅,绝配!”郝瑾瑜走过来,轻轻拍掉飘上刘子骏肩膀的雪。
刘子骏向被狐女摄魂的书生,亦步亦趋地跟随郝瑾瑜来到桌前。看到满眼的绿色,抽了抽嘴角:“春意盎然。”
“先皇丧期,该食素。”郝瑾瑜眼睛也不眨地说着瞎话。
刘子骏早年穷乞丐,对素菜可丁点好感没有,即便后来当皇帝,也始终保持着对肉食的热爱。
郝瑾瑜能这般替他着想,刘子骏觉得满眼的绿叶菜也不是不能接受。
刘子骏扫了眼红彤彤的汤底,道:“等等!把辣锅撤掉,换成清汤。”
郝瑾瑜:“火锅不吃辣,滋味少一半。”
“你胃不好,嗓子也哑了,暂时不能吃辣。”刘子骏不顾郝瑾瑜哀求的小眼神,坚持换成了清汤锅底。
郝瑾瑜窃喜:幸亏老子先吃过了,你就吃你的白水涮菜吧。
“殿下还记得吗?你每月特别期待臣陪同用餐,若哪日臣失约了,便要绝食抗议。”郝瑾瑜殷勤地帮刘子骏涮菜,一边深情款款地回忆过往。
那是早已殒命池塘的原身,而不是他。刘子骏不乐意听这些,夹了为数不多的海鲜放进郝瑾瑜碗里:“以前的事少提,孤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郝瑾瑜:“殿下说得极是。待后日先皇入陵寝,您便是大梁朝的九五至尊,是天下之主……臣不该再说些逾矩的话……”
“孤不是这个意思。”刘子骏慌忙解释道,“孤是觉得你我关系非比以往,不该再把……”
“哈哈哈哈哈……”郝瑾瑜朗声大笑,“逗你玩呢,还当真了。”
刘子骏喉结微动,低头吃菜。今日的郝瑾瑜活泼明朗得令他难以招架……丧礼将至,他不能留宿。虽然他贯是胆大妄为,可要让老臣知晓,怕是要给郝瑾瑜惹上许多麻烦……需要忍耐。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郝瑾瑜在他耳边说话,温热的呼气吹拂过耳廓。
痒意化作一股暖流……刘子骏悄悄并了并腿,往旁边挪了挪。这娇弱的太子身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似乎恢复年轻人的气血了……
郝瑾瑜面带笑意,看着刘子骏的耳朵逐渐染上深红,眼神冷得毫无波澜。
不管刘子骏对他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或是长久形成的依赖惯性,他要利用这份情感,为自己的离开争取最大的价值。
郝瑾瑜继续柔声道:“你我关系今非昔比,是怎样的关系?”
刘子骏猛然抬头,压着声音,眼神凶猛:“先生,说呢?”
“既然都叫我‘先生’,那自然是师生情……”
郝瑾瑜话音未落,一张大手便覆盖住了他的手,惩罚似的握了握。他试着抽离,温热的手掌握得更紧,泛着点微小的疼痛。
郝瑾瑜似笑非笑,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略带沙哑的声音又低了几分:“身为先生,有一门课程,还未曾教导殿下……”
说着,被摁住的手划过桌边,落到了刘子骏选了六次才选中的织金色龙纹腰带上。
刘子骏狠狠压住作乱的手,胸膛起伏明显,声音带了些许慌张:“等等!今日不行。”
第38章 夜宴
郝瑾瑜察觉到刘子骏羞红的脸, 心想,他这么个普普通通的人能让少年老成的帝王有所慌乱,着实有趣。
只可惜帝王终究是帝王, 普通人就是普通人,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有地位的悬殊,还有千年的时光,注定无法走到一起。
“殿下想到哪里去了?”郝瑾瑜逗趣地揶揄。
他从袖里掏出一张写满名字的纸张,举在刘子骏面前:“这份名单包含臣在皇宫内所安插的所有眼。这份名单给予殿下,希望能消除殿下登基前最后的隐忧。”
刘子骏羞赧之色顿消, 双眸熠熠, 如同鹰般锐利。他微微蹙眉, 带着微不可查的试探:“瑾瑜之前你便想把名单给我……”后来,却不了了之。
上次,郝瑾瑜想要这份名单换自由, 他当然不会答应。本以为这份名单还有后续,郝瑾瑜忽然间没了动静。刘子骏倒也不着急,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两人情谊浓厚,凭借郝瑾瑜温和心软的性格,稍微磨一磨,这份名单总会给到他。
刘子骏没想到的是这份名单来得如此之快……果然, 瑾瑜对他的情感已深到如此地步了啊!
“这是给殿下的登基贺礼。”郝瑾瑜挑了挑眉,反问道, “殿下不想要?”
刘子骏淡淡一笑:“要是你再说什么‘离开’,吾是不会要的。”
名单至关重要, 但是你比名单更重要。
郝瑾瑜内心起了点点涟漪。刘子骏对待感情虽青涩,有时也格外撩拨。不愧是要当皇帝的, 对人心的把握尤为精准。
“放心,这次没有任何附加的条件,仅仅作为贺礼。”郝瑾瑜笑着把名单放在他的面前。
再推辞就显得虚伪了。刘子骏拿起名单,粗浅地略一遍,内心大为震惊。
上到妃嫔,下到浣衣女工,整个皇宫被渗透成了筛子。如同纯白的纱布,郝瑾瑜可以一览无余,事无巨细。
刘子骏郑重又迅速地折好纸张,塞进自己怀中,贴身放好。
“瑾瑜,你懂我想要什么。”
他虽即将登基,往后却并非坦途。且不说前朝派系林立,难以驾驭,就说后宫内也并不太平。孙皇后心思深沉,野心极大,已三番两次示意,立她侄女进宫为后,大有干预朝政的架势。
内忧外患之下,有了诸多眼线助力,刘子骏无疑可得先机,进而先做谋划。
郝瑾瑜真诚道:“臣自然希望殿下的皇位能越坐越稳。”
他能帮到的,也只能到这了。
郝瑾瑜略过刘子骏的脸,望向窗户。冬雪拍打着白绸糊的窗户,浸润出波浪纹的层层褶皱。风很大,发出嘶嘶吼声,妄图想要冲破窗户进入。
来古代这么久,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冬日的冷,和此时室内温暖的热。
刘子骏有些难以自已,他想要向郝瑾瑜表达些真心,比如他一定能做好大梁的皇帝,让大梁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
话刚开了头,白渺渺的热气自火锅上升腾而起,火锅的菜烫好了。
郝瑾瑜夹了块豆腐,放在刘子骏碗里,打断了他的真心话:“火锅趁热才好吃。”
刘子骏只好夹豆腐,放在唇边,有些烫嘴,鼓着腮帮,呼呼吹气。
郝瑾瑜定定地看着他,似是在询问又好像喃喃自语:“你会成为好皇帝吧?”
刘子骏听此,来了兴致,放下筷子道:“自然。朕自成年时,便立下志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火锅的白雾多了些,刘子骏的脸氤氲在水汽中,郝瑾瑜看不真切。但从他的神态言语中,郝瑾瑜能感受到刘子骏的胸怀壮志。
刘子骏,会是个好皇帝。
郝瑾瑜终于放下心。
刘子骏还想说些什么,有人禀告道:“礼部有祭祖流程的事宜需要殿下敲定。”
刘子骏有些迟疑,他还未与郝瑾瑜畅谈自己的治国理想,还未表明心意……等时局稳定,他绝对会给郝瑾瑜一个正大光明的位置……
郝瑾瑜起身送客:“殿下快去吧,今夜还有的忙碌。”
待刘子骏走后,庆云从内室里走出来,看着郝瑾瑜出神地望着门,担忧道:“主子当真舍得吗?”
不仅仅是和太子的感情,还有泼天的富贵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这些,当真舍得?
郝瑾瑜自在轻松地理了理褶皱的衣袖:“没什么舍不得。”
本就不是他的。权势和富贵不是他的,连郝瑾瑜的情感也不是他的,这些属于原身的东西,他要一并舍去。
“走吧,让我们看看有什么家当没有盘,别有遗漏。”
——
下了整夜的雪,前往皇陵的路格外难走。原打算正午抵达的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直拖延到昏黄时刻。
在颂读扶灵入陵等等繁杂的丧仪后,夜已近子时。此时先皇下葬,刘子骏祭酒起身,按照大梁国例,所有人齐呼“陛下万岁,大梁千秋万世。”只待翌日登基大典,向世人公布正式的御诏国号。
朝臣们跟随整日,又饿了半夜,早已饥寒交迫。陵寝前的宫殿设了小型的宴席,宴请皇亲国戚和重要官员。其他低阶的官员和太监丫鬟们则在营寨内用饭。
夜色浓重,天气又寒。即便是国宴,文武百官也没什么精气神,只等新晋启元帝到来,发表几句话,赶紧吃饭赶紧睡觉。
“礼部选的什么良辰吉日,冻死人了。”有人小声嘀咕道。
“先皇活着的时候折腾人,入陵前还要折腾我们一回。”
“冻糊涂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有人呵斥。
“别说了,新皇来了……”
刘子骏穿一身挺拔的黑色绣金龙的锦袍,不算正式,却隐隐有帝王的威压之势,仿佛这皇位与生俱来便是他的。
身后跟着孙皇后及几位皇子,郝瑾瑜碎步紧跟皇家之后,神色不变,内心却犹如鼓锤,咚咚作响。
刘子骏落座于主位之上,郝瑾瑜便快步穿过找座位的妃子皇子们,从三皇子刘子佩身边走过时,郝瑾瑜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刘子佩面色入场,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扳指。
郝瑾瑜站在了刘子骏身后。他身为提督,自有他的座位。刘子骏向他使眼神示意他入座,郝瑾瑜附耳说道:“臣担忧陛下安全,请容许臣近身服侍。”如果从太监职位上说,服侍皇帝也算合情合理。
刘子骏眉眼一动,露出半分喜悦之色。瑾瑜在担心他。
明日正式登基,便是定局。三皇子岂能甘心。
刘子骏自然也从锦衣卫指挥使路峰那里得到了消息,刘子佩想要借此机会暗杀他。
如果刘子佩敢动,这次的夜宴可做刘子佩的断头饭。
第39章 做戏
寒冬腊月,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炭火烘得暖,但也没见得几人有饮食用餐的兴致。先皇驾崩,新皇的性情与太子时的温驯大不相同, 一众大臣摸不准,看不透,对于新朝如何,心里都在犯嘀咕。
三皇子刘子佩在寂静中站起,手里端着热酒,嘴角微微上挑, 似笑非笑道:“天气寒凉, 臣弟特意让人备了热姜酒, 为皇兄驱寒。”
说罢,示意侍从端杯跪于刘子骏身前。
刘子骏刚要起身,郝瑾瑜抢先端起酒杯, 神色紧张道:“陛下,臣请为您试酒。”
刘子骏顿了一下,坐正,心中颇有些开心得意——郝瑾瑜在担心他的安危,怕刘子佩在酒中下毒。
对于刘子佩的阴谋,他早已了然于胸。刘子佩意欲联合孙皇后,以御林军围困行宫, 摔杯为号,逼宫篡位。殊不知, 他早已与孙皇后达成协议,一旦刘子佩摔杯, 那么死亡即刻到达。而他刘子骏可从不在意什么兄弟情深。
所以,这酒喝不喝, 效果是一样的。
刘子佩显然就是如此计划,因此没露出半分难色,反而讽刺道:“皇兄自幼得郝提督照拂,坊间传闻皇兄认郝提督做了干爹,此番可真是父子情深。”
这话说得过分至极,有辱圣上。
刘子骏脸色一沉,怒声道:“刘子佩,你好大的胆……”
郝瑾瑜等不及两人磨蹭,他直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刘子骏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一黑,郝瑾瑜硬挺挺倒在了自己怀中,七窍流血。血色弥漫的眼睛只看了自己一眼,没有诉说任何,便没了气息。
看着满脸是血看不清面容的脸,刘子骏呆愣住,不可置信。
朝臣哗然,看向三皇子。刘子佩微微一愣,猛然摔碎杯盏。只见无数士兵从殿门涌入,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三皇子刘子佩笑容狰狞,抽出佩剑:“刘子骏弑杀亲父、宠信宦官、篡改传位圣旨,不配为帝。孤要铲除你这等奸佞,为父皇报仇!”
朝臣顿时乱作一团,有的吓得魂不附体,跪地求饶,有的站在新皇面前,有的则反复考量,似乎想要应和三皇子。
刘子佩步步紧逼,刘子骏却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硬着躯体,双目血红,一动不动地盯着郝瑾瑜的死寂的脸。
郝瑾瑜怎么可能会死?他怎么能死!
“陛下!陛下!”蒋宴疾步走到刘子骏面前,大声呼道。他试图唤回刘子骏的神智。郝瑾瑜的死绝对是大家始料未及的。不知是暗卫的消息出了差错,还是刘子佩又临时起意想起了用毒。无论怎样,解决叛军是首要的,这是陛下登基的第一战,尤其要震摄住朝堂老臣。
刘子骏终于回神,望向蒋宴的一眼,却令他遍体生寒。冷漠、残忍、弑杀,仿佛是从万千尸首走过来的恶鬼。
他轻轻放下郝瑾瑜的尸首,缓缓起身,语气淬了毒的狠厉:“杀!”
话音刚落,又涌现出源源不断的侍卫,手持武器,与刘子佩的叛军对峙。
刘子佩意识到逼宫的消息被泄露,眼见自己队伍的人越来越少,他心一横,径直向刘子骏砍杀而来,就算死,也要拉刘子骏一同下地狱。
刘子佩还未近身,便被蒋宴打掉佩剑,被缚双手,单膝跪地。
刘子骏提剑站到他面前,刘子佩仰头,不服道:“你这个靠阉贼上……”
剑光一闪,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溅满了刘子骏的衣袍。
群臣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坏了。
这还是那个文弱到甚至有些女气的二皇子吗?剑斩亲头颅,竟面色不改。
“陛下……”蒋宴也被刘子骏杀人不眨眼的狠辣所惊吓。要知道他们原计划并不打算直接杀死刘子佩,而是借他一并拔除其党羽,最后贬谪刘子佩为庶民,从而既能肃清朝堂,又能显示帝王仁君风范。
刘子骏此时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弯腰轻柔地抱起郝瑾瑜的尸首,只撂下一句话:“叛军一个不留。”
当晚,小小行宫的大殿血流成河。据说,血水淹没了靴背,头颅犹如浮萍,布满了血河,光朝臣就吓疯了五个。
————————
十五日后晚,帝王寝宫居心殿。
殿内灯光昏黄,祭奠的白幡白绫,凄冷的温度,更是阴沉诡异。龙床之上,晶莹透亮的冰棺内躺着一个死人,正是郝瑾瑜。
如今荣升总管太监的束才跪在龙床之下,看着帝王削瘦了许多的背影,不觉咽了咽口水。这半个月,整个朝堂都见识到少年帝王的狠厉,甚至可以说狠毒。
凡是与三皇子有牵连的氏族,不泛诛灭九族,运气好也会全族流放到苦寒之地。有反对觐见的老臣,几乎无一不被罢黜了官职。清正廉洁者,尚能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贪墨受贿者,端的是全族被抄家的惨案。朝中人人自危,唯恐下一个掉脑袋的就是自己。
反而对皇上把提督大人尸身置于殿中,迟迟不下葬的行径,不敢多言一分。
束才抿了抿唇,最终大着胆子说道:“陛下,时辰不早了,您该就寝了。”
刘子骏盯着郝瑾瑜惨白的脸,缓缓开口:“束才,你说,为帝者难道总难以圆满?”
上一世,他开创大梁,驰骋天下,还实现心中霸业,却英年早逝。这一世,难得遇到个想要共度一生之人,却因自己的狂妄疏忽而葬送了性命。
束才不敢回答。
刘子骏也不需要别人的答案,死去的人难以复活。即便有他这个借尸还魂的例子,奇迹也没有发生。十五日了,他日日召太医前来问诊,得到的仍是郝瑾瑜已死的答案。他终究是要孤独地走完此生。
刘子骏抚了抚郝瑾瑜的脸,冰冷的、柔软的脸。
“挑个好日子,起棺送葬。”刘子骏说罢,转身,缓缓离去。
束才跟在身后,欲言又止。皇上选中的墓地,不仅是皇家陵寝,还位于开国太祖陵寝旁边,仅仅几步之遥。这个位置,刘家历代帝王都自觉功绩不够,不曾妄想。怎么可能埋葬一个太监?!
当然,他一个小小太监可阻止不了圣上的决定。明日早朝,可有的闹腾了。
刘子骏自然知晓朝中异议,但是,他百年之后要和郝瑾瑜合葬。这陵寝不只是为郝瑾瑜所选,也是为自己所选,自然要选个称心之地。
夜深人静,屋内悄无声息地窜出两人,正是失踪的庆云和庆雾。
庆云可爱的娃娃脸显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喜色,轻声道:“寻常人家七日下葬,这刘子骏不知发什么疯,硬生生拖到十五日,主子的偷生丸药效只能维持十六日,差一点点,我们就难办了。“
这偷生丸是主子保命的法子,只要服用此丸,人便会呈现死状十六日。十六日内身体与死人无异,即便是当世最厉害的名医也难以察觉。十六日期限一到,身体便能死而复生,恢复生机。只是这药丸霸道,使用后,身体亏空得厉害,需要好生休养。
主子曾执掌暗卫,虽将权力上交给皇上,但终究有些死士在,于皇上之前得到了刘子佩逼宫的消息。于是将计就计,在饮酒时一起吞服了偷生丸,以便假死脱身。
没想到,这皇上对主子的感情着实有些深,竟也不惧鬼神,迟迟不肯将主子下葬。本绰绰有余的时间,险些不够用了。
“太好了,只等明日下葬,我们趁夜挖掘,悄无声息盗走主子,便能和主子一起远离京城,寻一处世外桃源归隐。”庆云满怀对未来无忧无虑日子的期盼。
庆雾始终沉默不语,但他望向郝瑾瑜的眼神中透漏出几分狂热的期待。
庆云撇撇嘴,暗道,这小子就装吧,其实早也兴奋难耐了吧。
庆云揉了揉肚子,对庆雾道:“我去出恭,你看好主子。最后关头,可别出了岔子。”
庆雾眼神直盯着郝瑾瑜,看也不看他。
庆云耸耸肩,悄无声息地遛了出去。
待庆云走后没一刻钟,郝瑾瑜的眼睛微微颤动。庆雾大惊,主子提前醒了!
他急切地跪爬在冰棺前,眼睛充血,死死盯着郝瑾瑜醒来。
郝瑾瑜缓缓睁开眼,意识有些混沌,费劲看清了庆雾的脸,略带惊喜道:“庆雾,我们成功了!”
血色瞬间弥漫了庆雾的双眸,他绝望地摇头,眼神带着黑如墨的杀意与恨意:“你不是主子!为什么还是你?为什么不是主子?你究竟要抢占主子的身体到何时?”
第40章 醒来
郝瑾瑜惨白的脸更加没了血色, 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像濒死的鱼。
“我……确实不是郝瑾瑜,我是异界的灵魂。”郝瑾瑜艰难从冰棺爬出来, 竹扎蝴蝶划过他的额角,他眼神瞪大,环顾四周,皱着眉坐于地上。
这是帝王的寝宫。
“我们没有逃出去。”说出这话时,郝瑾瑜已带了几分绝望。如此艰难,竟还是没有逃出去嘛……
“主子去哪里了?你这异世的灵魂到底怎样才能离开真正的郝瑾瑜?”
他原以为经过长眠, 真正的郝瑾瑜能够回来, 回来的却还是这个懦夫。
“你用了什么妖法?!快说!否则, 我杀了你!”庆雾抽出青云剑,剑尖直抵郝瑾瑜的脖颈。
郝瑾瑜低头看眼前锋利的剑刃。于庆雾而言,他自知无法与原身相比, 但是他对庆雾绝对真心以待。他们相处六月有余,却换不来庆雾的半点怜惜,郝瑾瑜难言挫败。
郝瑾瑜解释道:“来到此身之前,我已经死了。我亦不知为何穿越了时空附身到郝瑾瑜身上。但是,我知晓,在我附身之时,郝瑾瑜的意识已经消散, 他死于溺水。”
“胡说!明明是你抢占了他的身体,郝瑾瑜的灵魂肯定还沉睡于身体里。只要你死了, 郝瑾瑜便能回来!”庆雾神情激动,剑尖在他的颤抖下划破了郝瑾瑜的皮肤, 血一点点溢出。
疼痛让郝瑾瑜的意识更清楚了些。郝瑾瑜闭了闭眼,再次看向庆雾时, 眼神充满真挚之情:“我有郝瑾瑜所有的记忆,而我也同样与郝瑾瑜一样,把你当做最亲密的朋友。”
“朋友……”庆雾呢喃着,嘲讽道,“真正的郝瑾瑜精于算计,贪图权势,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他不可能把我当做朋友,这不过是你为了活命而说的谎言。”
“我说的都是事实。郝瑾瑜每年都会为你庆生,不是虚情假意的笼络,而是作为从小相依为命的亲人,送给你的祝福。你们活在宫内,刀尖舔血,随时有丧生的可能。度过每一次生辰,意味着又活了一年。他因此为你庆祝,希望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青云剑就是他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只是没来得及送出,郝瑾瑜便溺水身亡。我遵循他的遗愿,将青云剑赠给你。”郝瑾瑜道。
庆雾黑灰的眼眸逐渐蓄满泪水。这一生,他何尝不是为了郝瑾瑜所活,愿他岁岁年年,心想事成。
所以,他相信,或者宁愿相信,假郝瑾瑜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庆雾质问道,“你既然有瑾瑜的所有记忆,那么,你该知道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郝瑾瑜垂眸:“掌控大庆朝堂,成为大庆实际的掌权者。他的愿望,我自然知道。然而,我也确实做不到,更不愿做到。我终究不是他,我没有能力掌控权势,更不喜欢权势。”
“所以,你选择抛弃郝瑾瑜苦苦经营的所有,抛弃为他厮杀的暗卫,选择一个人逃走?像这样,狼狈地逃窜。”
庆雾愤怒不已,“郝瑾瑜即便最终败了,被五马分尸,他也不愿像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他生来便喜爱热闹,死也要轰轰烈烈,留名于史书,哪怕遗臭万年。”
“我不是他!”郝瑾瑜大声驳斥。即便穿成了另外一个人,他还是他。
“那么,你也不要装成我最亲密的朋友。你,是我的敌人。”
剑尖再次嵌入脖颈的血肉,庆雾冷声道:“你死了,郝瑾瑜就会回来。”
“你该明白,我死了,这具尸首将会真正的腐烂。”郝瑾瑜回应道。
庆雾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他沉默许久,缓缓开口:“你有他的记忆,我要你作为他活着,保护好他的势力,走他该走的路。”
“哪怕最后是一条死路?哪怕你也要跟着陪葬?”郝瑾瑜无奈而伤心。
或许在庆雾眼中,从来没有他这个人,只有真正的郝瑾瑜。他的死活、痛苦,庆雾丝毫不在意。
“哪怕死路一条。”
庆雾眼神十分坚定而冷酷,“你要么现在死,或者成为郝瑾瑜?”
庆雾见郝瑾瑜恍惚了一瞬,缓缓闭上眼。
他竟然选择了死亡!
愤怒、绝望、杀意充斥脑海,庆雾高高举起青云剑。
下一刻,炽热的液体溅在郝瑾瑜的脸上,温暖了他冰冷的脸庞。
郝瑾瑜睁开眼,鲜红的血液泵在他的眼角,他的脸颊,他的嘴唇。源源不断流淌,犹如奔腾的河流,要将他溺死。
噗通——庆雾倒在了血泊里。
他自刎了!
郝瑾瑜惊恐万分,拼命擦着脸上的血,扑倒在庆雾身边。
“……”被剑隔断的喉管说不出任何话。庆雾无限眷恋地看了一眼郝瑾瑜,永久地闭上眼。他要去跟随主子,不,去陪伴他的瑾瑜。
此时,一声“吱呀”,刘子骏推开了殿门。想到再也无法见到郝瑾瑜,刘子骏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因此,去而复返。
当他看到活着的郝瑾瑜,不可置信地喊道:“郝瑾瑜——”
刘子骏飞奔向他,毫无形象可言。
然而,郝瑾瑜仍旧呆愣着,滚烫的血从他的脸颊、指缝、衣领不断地向下流淌,像绳索一般把他牢牢固住,直拉入地狱。
郝瑾瑜和庆雾二人浸在血泊里,刘子骏的喜悦被眼前的景象打断,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如鼓点般跳动的心脏响得更为刺耳。
“郝瑾瑜,你假死?你欺骗朕,你要离开朕?”
刘子骏双手捧起郝瑾瑜的脸,让他看向庆雾的目光转向自己。
“郝瑾瑜,你回答我!”刘子骏怒不可遏。
郝瑾瑜的神魂仿佛才从地狱挣脱出来,他呆呆看着刘子骏,呢喃道:“庆雾死了……”
“对,他死了。你杀了他。”刘子骏近乎冷漠地说道。庆雾的死活,谁杀了庆雾,他丝毫不在意。他只想要唤回郝瑾瑜的心魂,给他解释——为什么要离开自己?
郝瑾瑜的泪珠如断裂的珠子,从眼眶中涌出,喃喃自语:“没错,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他从未想过庆雾会如此决绝,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接受他这个假冒货,是他间接杀死了庆雾。
或许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个错误。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不应该作为郝瑾瑜,不应该篡改他们的结局……
刘子骏双手擦掉郝瑾瑜眼角的泪和血,道:“郝瑾瑜,看向我!你爱我吗?”
如果爱我,为何选择逃离?难道这一切都是你精心编制的谎言,只为了逃离皇宫。
郝瑾瑜久久不语。
“如果爱我是你的谎言,我会杀了你。”刘子骏一字一句道。
郝瑾瑜反问道:“你爱的人是我吗?”
你爱的人是郝瑾瑜,而他不是郝瑾瑜。
郝瑾瑜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刘子骏,你从未爱过我。”
“郝!瑾!瑜!你眼瞎了吗?”
刘子骏气笑了。他两世第一次动情,却遭到如此否定。
“朕问你,你可曾心悦于我?”刘子骏不甘心地问道。
郝瑾瑜目光淡淡:“不过是我想要逃离这个世界的把戏罢了,陛下何必当真。”
刘子骏用了十分力气捏他的脸。郝瑾瑜吃疼的瞬间,疼痛消失了。
刘子骏站起身,居高而下,声音冷厉:“来人,将郝瑾瑜打入死牢,明日殿前棒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