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血库在走廊另一边,需要经过几个黑黢黢的房间,才能看到尽头那间亮着红色灯光的玻璃房。
整个屋内都被大大小小的血掌印和各式各样的喷溅血迹填满,周围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味。
一个穿着灰败白大褂,戴着假发遮住脸的NPC坐在窗口后面,对这个巴掌大的小镜子梳头。
“你好,”许沉星朝窗口递出单据,“手术室取血。”
NPC继续着枯燥的梳头动作,跟没听见一样。
许沉星敲了敲玻璃,声音也高了点:“你好,手术室”
NPC忽然抬起头,隔着凌乱的黑色头发朝许沉星的方向望过来。
因为距离很近,能看清脸上惨白的底色和斑驳的血痕。
眼睛下的伤痕妆效很逼真,暗红色的伤口深可见骨,瞳孔泛着不正常的白色,一只眼睛看着许沉星,另一只眼睛却往一侧翻着。
搭配周围阴森的环境和诡谲的音效,视觉冲击力很强。
许沉星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下,急急地吸了口气。
下一瞬,手里的单据易主,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前面,曲起指节敲了敲脏污的玻璃柜面,冷声道:“手术室取血。”
NPC盯着幕澄看了一会,最终垂下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手写单据上。
片刻,慢悠悠站起身,拿着单据朝里间走去。
许沉星从旁边探出脑袋,单手捂着还在噼啪乱跳的胸口,忍不住咕哝:“这人怎么还看人下菜碟。”
语毕,偏头看向身侧的人,狐疑道:“你不怕了?”
“怕,”幕澄转过身举起握着他的那只手,小声说,“你看,我手都在抖。”
许沉星垂眸瞥了一眼,着实没看出他哪里在抖。
脚步声再次响起,NPC拿着个装着血浆的小袋子走回来,慢吞吞把东西搁在柜面上,继续对着那个破旧的小镜子梳头。
幕澄取过血浆包,刚要转身离开,四周倏地响起一阵急促的报警声,四面八方忽然冒出好几个扮成医生丧尸的NPC,直直地朝化验科的方向冲过来。
许沉星怔了一下,来不及作何反应,手上一紧,已经被幕澄拽着跑了起来。
丧尸紧随其后,张牙舞爪地穷追不舍。
许沉星刚想让幕澄慢点,扭头看到一个翻着白眼的丧尸伸手要够他的衣摆,头皮一紧,脚下不自觉开始加速。
幕澄边跑边试图推走廊上的门,终于推到一个松动的木门之后,立刻拽着许沉星躲了进去。
乌泱泱的丧尸从门前快速经过,喉间发着“呃呃”的怪叫渐渐跑远。
许沉星大口喘着气,谨慎地盯门缝,确认所有NPC都走光才松了口气。
脊背抵在木门上四下看了一圈,才发现这房间小的可怜,里面杂七杂八地放了一堆木架子、拖把之类的杂物,角落里还摞了一排装着红色颜料塑料水桶。
东西多且杂乱,本就狭小的房间更显逼仄,硬挤进来两个大男人之后,更没有了多余的空间。
许沉星后挪了一下,试图跟幕澄拉开一点距离,可身后就是门,旁边又都是横七竖八的拖把杂物,就算再怎么退,周围的空间也不过方寸之地。
房间内渐渐安静下来,头顶的老式灯泡光线昏黄,将两个人的身影扯在一起,相互重叠。
许沉星抿住唇角,有些受不了地推了推面前的人:“差不多了,咱们出去”
“嘘,”幕澄探出一根手指,轻轻抵在许沉星唇边,他微微倾身,朝门缝的方向看过去,声音压的很低,“别动,门外有影子,他们还没走。”
许沉星呼吸微僵,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幕澄一直站在许沉星对面,这样低下头往门缝的方向看时,几乎是半靠在他身上。
许沉星稍一偏头就能看到幕澄颈侧,鼻息间也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薄荷气息。
过了好一会,许沉星才垂着眼睫小声问:“走了吗?”
“还没,”幕澄低声说,“再等一下。”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只余下轻浅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拂在耳侧,扰得人不得安宁。
胸口的位置越跳越乱,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拽着衣摆上的布料,骨节泛着无措的白。
“还,”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哑,许沉星略清了清嗓子,“还没走吗?”
幕澄垂下眼看他,长长的睫毛在镜片后拉出斜斜的光影,更显得眸底漆黑,他轻嗯了一声,带着一丝声音滑过喉间的震颤。
“影子还在,应该没走。”幕澄说。
许沉星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幕澄的喉结上,好一会,才慢半拍的点头:“哦。”
肩上的对讲机忽然亮了一下,秦诀的声音忽地响起:“阿星幕澄,你们拿到血包了吗?”
许沉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抖了一下,立刻扭头往身后看,门缝下面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什么影子。
“是走了吗?”许沉星还没缓过神。
“嗯,”幕澄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刚走。”
“你们在哪里啊,需要我们帮忙吗?”苏洛安也问。
“不用,”幕澄对着对讲机说,“我们拿到血包了,这就回去。”
接下来的几关,许沉星都不太有状态,耳边一会是幕澄的呼吸声,一会是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搞得他都想直接拐去医院,给自己挂一个心内科的号。
稀里糊涂走出密室,许沉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视线落在屏幕上时,不由得怔了一下。
手机上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于同一个人,许亦珧。
正愣神之际,手机倏地震动,许亦珧的名字再次跳了出来。
周围人来人往,谈话声笑闹声不断,董越张焱他们还在商量着下一站去哪里玩,每个人想玩的项目都不一样,吵来吵去谁也不肯让着谁。
许沉星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路边的花枝灯柱下,滑动屏幕接听:“喂。”
“二哥,”许亦珧的声音透过细微的电流传过来,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慌乱,“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许沉星:“什么事?”
“二哥,之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对,我已经跟他们道过歉,也取得了那两家人的原谅,该给的钱更是一分都没少。”
许亦珧语无伦次地说:“我已经尽力在弥补了,你别生我的气别再生我的气了。”
“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不全是,”许亦珧那头停顿了一下,“二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我不敢,我真的不敢让爸爸知道真相我害怕”
许沉星微微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二哥,你能不能先答应帮我,”许亦珧说,“只要你肯帮我,以后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了”
“你说清楚到底什么事,”许沉星耐心很快告罄,“再这这么颠三倒四,我挂电话了。”
“别,别挂电话,”许亦珧急切地叫住他,迟疑片刻,才说,“爷爷让你来老宅一趟。”
许沉星:“为什么?”
“泽宇哥”许亦珧捏紧手机,勉强止住声音里的颤意,“泽宇哥送我回来的时候被爸爸抓到了,我们现在都在老宅爷爷说,让你回来一趟,问你一些事。”
“何泽宇也在?”
“是。”
许沉星视线微垂,盯着脚边的一株被踩歪了脑袋的杂草,沉默几秒,问:“你要我帮你什么?”
“你可不可以跟爷爷说,我没早恋,和泽宇哥也没有关系,”许亦珧带了点哭腔,“哥,你帮帮我,我害怕,真的害怕”
许沉星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告诉爷爷,我这就回去。”
“那我求你的事”
“挂了。”
许沉星收起手机,抬头看向等在一侧的几个人:“家里有事,你们继续玩,我得先回去一趟。”
“什么事啊,”董越还在翻游玩攻略,“非得现在回去吗?”
“是啊,”张焱也说,“跳楼机还没玩呢。”
“你们玩,”许沉星已经转身,“先走了,下次再约。”
“我跟你一起,”幕澄从一侧的休息椅上站起身,“刚好下午约了人,这会也该回去了。”
“哇,好巧。”秦诀说。
“咕。”苏洛安吸着奶茶还不忘附和。
许沉星懒得再跟两个人贫,随意地摆了下手,转身朝园区出口走去。
园区外等着的出租车很多,许沉星随便拉开一扇车门,坐进去跟司机报了个地址。
顿了几秒,他往一侧瞥了一眼:“你上来干嘛。”
“我回我爷爷那,刚好我们顺路。”幕澄说。
“不是下午约了人吗,”许沉星转头瞥向窗外,“怎么还去幕爷爷那里。”
“因为我约的人是我爷爷,”幕澄说,“他很喜欢的一个纪录片上映,我答应过跟他一起去看。”
许沉星依旧看着窗外,肩膀却无意识松了下来,嘴上却忍不住嘀咕:“谁问你了。”
司机抬头朝后视镜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明显把两个人当成了闹别扭的小情侣。
车子顺着辅路拐上高架,朝南园的方向驶去,幕澄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伸手碰了碰许沉星的胳膊。
“干嘛。”许沉星偏头看了他一眼。
幕澄摊开手,掌心躺着颗透明纸装着的星星糖。
“吃糖会让人心情变好。”幕澄说。
许沉星的视线在星星糖上顿了一下,伸手接过:“我又没心情不好。”
他撕开糖纸把糖叼进嘴里,舌尖轻抵一下,淡淡的桃子味道丝丝缕缕地散开,清甜柔和,似乎真能舒缓情绪。
过了好一会,许沉星才慢吞吞地把后半句话补齐:“只是一直在想事情。”
刚刚许亦珧的电话来的太过仓促,表达的内容又明显被模糊掉了重点。
他只说不敢让二叔他们知道真相,却只字不提何泽宇的情况,更没说清何泽宇是怎么被抓住的,又为什么被扣在了老宅。
中间的隐情太多,他一时捋不清思路。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幕澄伸出手,在许沉星脑袋上蹭了蹭,声音很低,带着一股让人不自觉放下戒备的沉静,“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幕澄的手指修长匀称,看上去很有力量感,指腹轻扫过头顶皮肤时,将许沉星本就不怎么清明的思绪彻底搅乱。
许沉星脖颈僵硬了一下,片刻,才撇开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哦。”
车子拐入南园,停在许家老宅外,许沉星推门下车,脚步微顿了一下:“冯姐,你怎么在外面站着。”
“等你来着,”冯姐刚要说什么,注意到车里还有一个人,连忙招呼道,“是阿星的同学吗,要不要进来坐坐。”
家里一片狼藉,气氛也不是特别好,显然不是待客的好时机。
但冯姐还是忍不住客气了一下。
“不了,”幕澄坐在落下的车窗里,朝冯姐笑了一下,“谢谢您的好意,改天我再上门拜访。”
“唉好好。”冯姐就喜欢有礼貌的孩子,两句话便哄得眉开眼笑,连一直揣在心里的担忧都消解了几分。
幕澄转向许沉星:“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许沉星应了一声,“你们回吧。”
车子驶离大门,拐上一侧的小路,冯姐还在感叹:“这孩子长得真好,性格也好,太招人喜欢了。”
许沉星收回视线,侧身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老二两口子过来了,说是接小珧去外婆家。”
冯姐推开院门往里走,低声跟许沉星说着当时的情况:“我跟他们说小珧没在这,他还不信,正争执着,就看到小珧和那个叫小何的男孩子顺着小路往这边走。”
许成帜很生气,当即便拦住两个人询问情况,许亦珧被吓坏了,一直缩着脖子掉眼泪,否认说不认识何泽宇,不知道他为什么跟着自己。
许成帜闻言更生气了,认为自己儿子是被人蓄意尾随,甚至如果不是他出现在这,许亦珧有可能已经被这人欺负了。
盛怒之下,不由分说便将人狠揍了一顿。
好在许老爷子在家,听到动静出来,才阻止了这场闹剧。
“老爷子看了那孩子一眼,觉得不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就把他带到偏厅问了下情况。”
冯姐说:“小何说他是京大的学生,和你是同学,也是小珧的朋友,这次只是顺路送他回家,没有想欺负他。”
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单独出现在一起,又是送他回家这样暧昧的情况,稍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但许亦珧死活不承认,还一直哭,这会眼睛都肿了。
“老二两口子哪能见小珧这么哭,觉得是自己孩子委屈了,一直坚持不肯放过小何,还说什么要让他知道欺负了许家人的下场。”
冯姐忍不住摇了摇头:“老爷子没办法,只好让你回来一趟,想问你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
许沉星一直沉默着,眼皮半耷,瞳底幽暗冰冷,像是沉了一层薄薄的霜。
他抿着唇停在客厅正门外,好一会,才偏头问:“我同学呢,受伤严重吗?”
“伤的不轻,”冯姐如实道,“脸上脖子上都是血,有一条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现在还在偏厅关着,老二不让放他走。”
“我知道了,”许沉星推门的手用了点力道,声音平静,“你先去忙吧。”
“好。”冯姐叹了口气,只好先离开。
客厅正门被人推开,许沉星缓步走进来,抬起眼皮环视了一圈。
装饰考究的挑高大客厅内,即使白天依旧灯火辉煌,将屋内的情况照的一清二楚。
许成帜冷着脸坐在沙发上,像是很不理解为什么非要等许沉星来才能处置何泽宇,眼底尽是掩不住的烦躁和怒意,却也只能暂时忍着。
邓由坐在许成帜身边的位置上,轻声细语地给许亦珧擦眼泪,抬头瞥到许沉星的身影,视线顿了一下,又狠狠挪开。
毫不掩饰地将所有不满都撒在许沉星身上。
坐在对面的老爷子偏头看过来,目光不由得柔和了几分:“阿星,过来。”
“爷爷,”许沉星缓步走到沙发边,坐下之前又转身看向对面,“二叔,小由叔。”
许成帜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杯,忍着怒气说:“爸,您非要把沉星叫过来,到底是想问什么?”
许老爷子扶着手里的拐杖,偏头看向自己的孙子,问:“阿星,你认识一个叫何泽宇的男孩子吗?”
许亦珧泪眼朦胧地抬起视线,看向许沉星时,眸底带了几分微不可查的祈求。
“认识,”许沉星坐在许老爷子身边的位置上,回答道,“是我同学,成绩很优秀,为人也很好。”
“为人很好?”邓由冷嗤一声,“为人很好还能做出尾随omega回家的龌龊事,真是可笑。”
“尾随?”许沉星挑了下眉,像是很疑惑,“尾随谁回家啊。”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弟弟,”许成帜不耐烦道,“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坐在这里?”
“何泽宇尾随小珧回家?”
许沉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喉间滚出一声笑音,视线一转,看向坐在邓由身边的许亦珧,眸底笑意浅淡:“你说的啊?”
许亦珧心里一紧,呼吸停住。
“他不是你男朋友吗,”许沉星脸上依旧带着笑,“怎么,你们两个闹别扭了?”
话音一落,客厅彻底静了下来。
邓由呼吸一点点加重,几秒种后,终于忍不了地站起身,抬手指着许沉星的方向毫不客气地说:“许沉星,你怎么能为了帮你同学开脱,就随便往珧珧身上泼脏水,他可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泼脏水?”
许沉星靠在身后的沙发靠背上,眸底情绪平淡:“何泽宇一没有带坏小珧,二没有影响他的学习,甚至每次出去约会都带着试卷习题,一直在帮他补课。”
“他们交往的这小半年里,小珧的成绩往进步了多少,你们不会不清楚吧?”
邓由:“你”
“何泽宇书桌上除了专业书之外,都是一点一点整理出来的高中复习资料,为的就是小珧能顺利考上京大,和他一起读书。”
许沉星顿了顿,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垂着头不说话许亦珧:“这些事情在你眼里,难道是脏水吗?”
“你闭嘴!”
邓由忍无可忍地出声打断:“我珧珧长这么大,连alpha都没多看过一眼,怎么会和那个只会尾随别人回家的流氓有瓜葛,你少在这含血喷人!”
“行了,”一直坐在一侧沉默的许老爷子冷声道,“一直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邓由脸色难看地捏紧拳头,重重地别过头不再说话。
“许沉星,”许成帜问,“你说那个人是珧珧的男朋友,证据呢?”
“来往通话、聊天记录,还有社团里的那么多见过他们的同学,”许沉星说,“每一个都可以出来作证。”
“你们社团里的人,我为什么要相信?”许成帜哼笑一声,“至于你说的那些记录,如果你真能找到,我倒是不介意看看。”
“珧珧的手机我每天都查,”邓由抱着胳膊,“从没看到过任何不该有的东西。”
为了许亦珧的安全考虑,邓由在他卧室里安装了好几个监控,清楚知道他回到家之后的一举一动,和谁发过信息,跟谁打过视频,都能透过摄像头看的一清二楚。
之所以这么坚信许亦珧没有违背他的嘱咐擅自早恋,就是因为长久以来,许亦珧在家里从没有过任何异样表现。
“还是你已经知道那个流氓的手机被踩碎了,”邓由眯了眯眼睛,“才故意捏造出这样的谎言,把矛头指向你弟弟?”
“够了,”许老爷子眉心微蹙,“这是一个长辈该对孩子说的话吗?”
“那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许沉星联合他那个同学,一起欺负珧珧吗?”邓由脸色难看的反问。
“是不是欺负,问清楚不就知道了。”
许老爷子将目光转向邓由身边那个瘦削的身影,眼底情绪复杂:“小珧,你怎么说?”
许亦珧肩膀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许久,才缓缓抬起视线。
嘴唇张了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二叔什么脾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许沉星缓慢地说:“今天何泽宇挨得这顿打,只是一个开始,再往后,他有可能会面临更多出乎意料的‘意外’,你和他在一起那么长时间,真的愿意看他”
“许沉星!”许成帜沉声警告,“你说话注意点。”
“许亦珧,”许沉星没理会他,只盯着许亦珧的眼睛问,“我再问你一次,何泽宇跟你,真的没有关系吗?”
许亦珧重新垂下头,手指紧紧抠着膝盖上的布料,骨节突兀的凸起,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眼泪扑簌滴落,一滴滴透明的水珠落在腿上,缓缓洇散。
“小珧别怕,爸爸相信你,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邓由冷冷地瞥了许沉星一眼,“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
“我”许亦珧声音微颤,低到几不可闻,“我和他没有关系。”
“你说什么?”许老爷子没听清。
“没有关系,我和何泽宇没有关系!”
许亦珧猛地抬起头,苍白憔悴的脸上满是泪痕,语速又快又急,带着几分被逼上绝路的崩溃:“我和他不认识,从来都不认识,可以了吗?!”
语毕,他垂下头把脸埋在掌心里,拼命地嚎啕大哭着。
许沉星沉沉地看着他,许久,才点了下头:“行。”
“你为什么要这么逼他,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邓由一下一下地拍着许亦珧的后背,急切地安抚着,“珧珧不哭,不哭”
“那报警吧。”
许沉星掏出手机,手指随意地在屏幕上划拉着:“事情真相到底怎么回事,警察自会查清楚。摔坏的手机可以修好,删掉的记录也可以恢复,再不济,去营业厅也能把来往通话一一打出来。”
“发生过的事情,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许沉星说,“警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许亦珧的哭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肩膀缓缓僵住,脸颊依旧埋在指间,久久没有抬头。
第52章
“那就案阿星说的做吧,”许老爷子说,“直接报警,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可以。”许成帜没意见。
反正他本来就打算收拾完那小子就报警,先想办法把他送进去关几天,之后再慢慢清算他欺负许亦珧的事。
“不行,不能报警。”
许亦珧倏地抬起头,嗓音里带着哭泣后的沙哑,喉间艰涩,却仍拼命阻止:“绝对不能让警察参与这件事”
桌面上烧水的小壶自动断电,少了水声沸腾,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邓由才偏过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眉心轻蹙:“为什么不能报警?”
许亦珧眼睛通红,却说不出什么原因,只不断地摇头:“不能报警,总之不行”
“那个流氓跟踪你,被抓之后不仅死不承认,还意图诬陷你,”邓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报警?”
许亦珧再次捂住脸,低低地抽泣着。
不管邓由再怎么问,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到底怎么回事。”
许老爷子缓缓开口,语气间带着几分长者特有的严肃:“小珧,我们需要你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许亦珧咬紧下唇,痛苦地再次把头埋进掌心,仍旧不肯多说什么。
“还是,你二哥他们说的都是实情,”许老爷子说,“你和何泽宇真的在交往。”
“爸,你怎么也跟着”邓由不满地开口,话没说完,便被身边的人打断。
“是在交往。”
“什么?”邓由倏地扭头。
“是,是在交往,又怎么样!”
许亦珧拿开挡在脸上的手,一双眼早已因为哭泣红肿不堪,他脸颊涨红,额角青筋凸起,歇斯底里的吼道:“我就是谈个恋爱怎么了,我都已经快成年了,连喜欢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吗”
邓由彻底怔住,反应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让许亦珧闭嘴。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许亦珧时手指都在发颤:“当着所有长辈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你怎么好意思!”
许亦珧:“什么不要脸,我谈恋爱就不要脸了吗?!”
“你发什么疯!”许成帜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儿子会说慌,只好将矛头再次转向何泽宇,“还是你担心得罪那个人会有麻烦,你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我就是谈恋爱了,就是谈恋爱了又怎么样!”
许亦珧拧着脖子看向自己的两位父亲,被泪水染透的眼底闪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为什么到了现在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们逼你什么了?”邓由也有点哽咽,“我们做的所有事都是在保护你,难道这也有错吗”
“行了,都别闹了!”许老爷子出声喝止,“事情问清楚就行了,你们在吵什么!”
邓由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咽下,不顾脸上的泪痕,伸手拽着许亦珧起身:“走,先回家!”
许成帜也气息不稳地指了他一下:“回家再说。”
“回家?”
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喝茶的许沉星出声提醒:“无缘无故打了人,连句道歉都没有,就想直接走人吗?”
“那你想怎么样?”许成帜猛地转过身,直直地盯着坐在沙发对面的人,“让我跪地求饶,跟他说错怪他了吗?!”
许沉星:“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当然不会阻止您表达自己的诚意。”
“你”
“你什么,阿星说错了吗?”许老爷子握着拐杖站起身,冷声命令道,“现在就去,去给小何道歉。”
不止道歉,还要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如果对方不原谅选择报警,他也不会阻拦。
许成帜一怔,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爸,您让我去给一个毛头小子道歉?”
邓由也忍不住开口:“您怎么能……”
“无关对方身份,只要做错了事情就要道歉,这些还需要我教你吗?”
许成帜捏紧拳头,憋好一会,才缓慢地点了下头:“行,我道歉。”
许成帜虽然早已离开公司,拥有了自己的产业,但毕竟背靠华光集团,总能吃到一些老企业红利。
他自然不敢忤逆许老爷子,却也不甘心就这样认输。
“但你们别指望我会就此放过他,我会调查清楚,如果他真的敢碰珧珧一下,哪怕只是腺体,我都有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你不用在我面前放狠话,”许老爷子转过身,先一步走向侧厅,“如果再敢胡来惹是生非的话,我不介意大义灭亲,把自己亲儿子送进监狱。”
许成帜身子猛地一僵,脸色彻底变黑-
许沉星懒得继续掺和这些乌糟事,确定何泽宇身上的伤没有大碍之后,转身离开了南园。
在扶源街停下随便买了几样吃的,溜达着走回唐园。
此时天色早已经黑透,漆黑的夜空将整个庄园笼罩,只留出星星点点的路灯和主楼亮着的灯火。
许沉星抱着一堆吃食停在唐泽门外,歪着身子探出半个脑袋:“小唐哥,吃不吃夜宵啊?”
唐泽已经洗漱完,靠在床头上看财经新闻,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眼皮都没抬:“都几点了,还吃东西。”
许沉星把打包袋搁在床头柜上,取出吸管插在酸奶上喝了一口:“才九点多嘛。”
“九点多了还才,”屏幕上的新闻浏览完,唐泽滑动切换下一条,“晚上别吃那么多,一会自己去休息。”
“不去。”
许沉星盘腿坐在床上,捏着蛋挞一口咬出个月牙缺口:“今天跟你一起睡。”
唐泽嫌弃:“几岁了还跟我一起睡。”
许沉星鼓着脸颊往嘴里塞第二个蛋挞:“几岁也是你外甥啊,你要给我找了小舅妈,让我在这当电灯泡我还不肯呢。”
“想占床就占,哪那么多废话。”
唐泽嫌烦,又忍不住关心:“晚上没吃饭么,怎么饿成这样?”
“没有。”许沉星老实道。
老宅那边乱作一团,谁也没心思坐下来吃晚饭,冯姐做了一桌子菜,最后愣是一口没动。
“那也不能多吃,一会该不消化了。”唐泽顿了顿,又问,“怎么没吃饭,一直在忙吗?”
“嗯,”许沉星咬着吸管呼噜呼噜喝酸奶,“刚忙完就跑回来了,路上才抽时间买了点吃的。”
“以后还是要按时吃饭,”唐泽忍不住唠叨,“只吃这些东西怎么能行。”
“知道了。”许沉星口齿不清地回答。
唐泽忽地想起什么,伸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烟灰色的邀请函,随手丢给坐在床沿上的人:“给你的。”
“什么东西,谁的邀请函啊?”许沉星接过,单手掀开印着暗花的素雅封皮,看向里面一行漂亮的瘦金体——
诚邀许沉星小朋友前来参加幕允的生日宴。
日期是两天后,地点在香山的惠江庄园。
“幕允哥的生日宴?”许沉星惊喜地抬头,“他邀请我的吗?”
“那不然呢,”唐泽抬了抬下巴,语气里带了点不自觉的小骄傲,“他亲自写的,公司里其他人都是助理代写,只有你是他亲手写的。”
“其他人都是助理代写,”许沉星挑眉,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的呢?”
唐泽:“”
忽然不想说话。
许沉星很有灵性的闭了嘴,从口袋里找出那个黑色的皮夹递过去:“我今天在游乐场捡到了你的钱包。”
“嗯,”唐泽接过钱包搁在桌面上,继续翻着屏幕,“老徐跟我说了。”
老徐是那个游乐场管理员,年近五十,工作很认真负责,怕唐泽发现丢了钱包着急,专门给办公楼打电话交代了一声。
“钱包是其他游客捡到的,我怀疑是你的,就打开看了看,”许沉星觑了眼唐泽的神色,慢悠悠地说,“没找到证明你身份的东西,但看到了一张照片。”
“怎么,又想打那照片的主意?”
唐泽截下某个新闻的片段,备注好重点,保存进单独的文件夹:“一年级入学照,谁家不好好留着,就你成天惦记着丢。”
“不是,”许沉星停顿一秒,“是幕允哥的那张。”
唐泽滑动屏幕的手指僵住:“什么?”
“幕允哥的那张照片,被我看到了。”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许沉星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在钱包里藏幕允哥的照片啊。”
“”
唐泽按灭屏幕,尽量保持波澜不惊的沉稳模样:“之前一起参加业内峰会,合影的时候留了照片,后来闲着无聊,就拿剪刀随便剪了剪,剪完没地方放,随手塞进了钱包里”
这话说的自己都不相信,他止住话头,双手抱臂回视过去,干脆破罐子破摔:“不许告诉其他人,知道了吗。”
已经晚了。
许沉星没敢说,只问:“舅舅,你是喜欢幕允哥吗?”
“”
唐泽没正面回答,烦躁地挥挥手:“都几点了,赶紧去洗漱。”
许沉星坐在床沿上没动,继续问:“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随身藏着幕允哥的照片。”
唐泽:“”
许沉星:“可是如果喜欢,为什么不尽力去争取,反而总是跟幕允哥吵。”
再这么下去,两个人感情什么时候才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他什么时候能有小舅妈。
唐泽抬手按了按微微发胀的眉心:“你以为我想跟他吵。”
还不是因为这些年莫名其妙养成的斗嘴习惯,稍不注意就会锋芒毕露。
有好几次,他都打定主意要和幕允好好相处,却还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吵了起来。
“”
许沉星沉默片刻,忍不住提醒道:“那你就不担心,再这么继续耗下去,幕允哥会被其他alpha抢走吗?”
唐泽:“”
唐泽:“!!!”
唐泽被自己外甥惊醒梦中人的一句话兜头砸中,倏地坐直身子,手忙脚乱地翻找手机。
“我就说他公司新来的那个alpha总监看他的眼神不太对,还有隔壁华翔的廖鑫,有事没事总试图约他去看什么歌剧,个只知道拼钱的暴发户,装什么高雅青年。”
许沉星下意识站起身:“你找什么呢。”
“手机,找到了。”唐泽从一堆摊在床上的文件下摸出自己的手机,三两下翻出幕允的号码,毫不犹豫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响起幕允清冷熟悉的声音:“喂。”
唐泽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几秒钟后,幕允问:“你是打错电话了吗?”
“没有,”唐泽立刻开口,“没打错,我就是想跟你说,说那什么”
许沉星坐回床沿上,给了唐泽一个鼓励的眼神。
唐泽视线飘忽,落在窗外乌沉沉的夜空上,神差鬼使地说:“我就是想跟你说,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你开车的时候,别忘了开雨刮器。”
许沉星:“”
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电话里彻底安静下来,数息之后,幕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知道明天为什么会下雨吗?”
唐泽怔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你脑子里的水太多,再不匀出来点,怕是会淹了京都城。”
“”
电话挂断,唐泽捏着手机告状:“看吧,他又凶我。”
许沉星:“”
第53章
两日后,香山惠江庄园。
许沉星跟在唐泽身边,在迎宾的带领下,顺着花园路走向主楼正厅。
幕允穿着一件纯手工定制的西装礼服,头发被细致地抓过,露出清隽的眉眼,挑高大厅辉煌溢彩的灯光从头顶倾泻,在他肩上铺下一层温柔的光。
他站在一副巨大的石雕壁画旁跟身侧的人聊天,看到来人眸光亮了一下,偏头跟同伴说了句什么,转身朝两人的方向走来。
唐泽不自觉往前挪了一步:“那个”
幕允越过唐泽,径直走到许沉星身边,眼底笑意明朗温润:“阿星,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唐泽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收回伸了一半的手,蜷着指尖背在身后。
喉间掩饰尴尬般轻咳了一声。
“幕允哥生日快乐,”许沉星连忙笑道,“我和我舅舅一起来的。”
幕允这才瞥了旁边的唐泽一眼,唇角微微翘起:“脑袋里的水控干净了?”
唐泽:“”
一时被噎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幕允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许沉星及时救场,颊边梨涡深陷,笑的格外灿烂,“希望你会喜欢。”
“谢谢阿星。”幕允双手接过礼物盒,转身交给旁边的助理,“单独放起来。”
“我舅舅也带了礼物,”许沉星拽了拽唐泽的胳膊,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他亲自选的,挑了好久呢。”
唐泽滚了滚喉结,抬起手腕,将一直握着的黑色礼盒递出去。
因为过度紧张,手指在礼盒上按出一个浅浅的坑,在平整的盒身上格外显眼。
他收回手,硬邦邦地补了一句:“给你,随便选的。”
许沉星:“”
幕允接过礼盒,单手拆开蝴蝶丝扣,目光落在那只简约的黑色手表上时,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有好几秒,都没抬起视线。
察觉到幕允的迟疑,唐泽身形一顿,无意识抿了抿唇。
担心被幕允看出自己的小心思,更担心他会因此拒绝,情急之下信口说道:“其实礼物是秦宇帮忙选的。”
许沉星:“???”
“谢谢。”
幕允把礼盒盖子重新盖好,同样交给身边的助理,慢吞吞地将后半句话补齐:“谢谢秦助理,替我跟他说,我很喜欢,改天请他喝咖啡。”
唐泽:“”
许沉星抬手扶了扶额头,忽然有种辅导孩子写作业的无力感。
“其实我也参与选款来着,”唐泽不甘心地补充道,“并且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反正东西已经收下了,不怕他反悔。
幕允不领情:“你刚不还说是秦宇选的吗?”
“他就负责联系了一下品牌方”唐泽忍不住咕哝,“再说了,掏钱的是我,你怎么能只谢他呢。”
“那谢谢你。”幕允敷衍地道了个谢,再次转头看向许沉星,眼眸微弯,“也谢谢阿星,抽时间来参加我的生日宴。”
许沉星露齿一笑:“还有两天就开学了,我还得谢谢幕允哥给我一个出来玩的机会呢。”
“哥什么哥,”唐泽将矛头转向许沉星,没好气道,“不是跟你说了,见面要叫叔叔,叫哥不差辈分了吗。”
“阿星跟我弟弟是同学,叫哥怎么会差辈分。”
幕允瞥了他一眼,凉飕飕道:“难道跟你一样,一把年纪了还逼着孩子叫哥吗。”
“我一把年纪?”唐泽气笑了,抬手用力戳了戳自己的胸口,“我才三十六,正值壮年好吗!”
幕允气定神闲:“那也比我大七岁。”
“是六岁零七个月!”唐泽一字一句地更正。
幕允:“有区别吗?”
许沉星颇为头疼地掏出手机,迅速敲字:“在哪,快来救我。”
幕澄很快回复过来:“在偏厅帮我爷爷送东西,马上。”
前厅这边,两位商界大佬的小学鸡吵架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退让,偏偏还都能在百忙中,抽时间跟路过的宾客打招呼。
两分钟后,幕澄终于赶到前厅,跟唐泽问好时气息还微带了点喘:“小唐哥,晚上好。”
唐泽立刻换了副嘴脸,笑眯眯地朝他点头:“弟弟晚上好。”
仿佛证明什么似的,弟弟两个字,被他咬的格外重。
许沉星生怕两个人再吵起来,连忙转移话题:“舅舅,那我跟幕澄去玩了。”
“好好招待阿星,”幕允也一秒从吵架状态里出来,温和地转向许沉星,“想吃什么就让小澄给你拿,累了就去楼上休息。”
“好,谢谢幕允哥。”
宴会虽然还没正式开始,宾客却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越过握着香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聊天的人,两个人一路顺着长廊走到偏厅。
许沉星从甜品区随便叉了块小蛋糕,靠在一侧的高脚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再这么吵下去,我舅舅怕是会真的孤独终老。”
“不会,”幕澄夹了块带白桃的慕斯放在餐盘里,“小唐哥有分寸,他知道该怎么做。”
“有什么分寸啊,”许沉星咬了口甜点,“我白天教了他一整天怎么去追人,他倒好,刚一见面,又吵上了。”
幕澄把餐盘放倒许沉星面前的圆桌上,眉尾微挑了一下:“你还会追人呢?”
“不会可以学啊,”许沉星用叉子扎慕斯上的白桃粒,“我查了好久资料,做了一大堆详尽的追爱攻略。”
只可惜没派上什么用场。
“那你教教我吧。”幕澄忽然开口。
下一秒,微微欺身靠近许沉星,睫毛微垂,瞳底笑意漫漫:“教我怎么追你,好不好。”
许沉星呼吸一滞,耳垂不自觉有点发烫。
但面上依旧一派从容,迎视着幕澄的目光嘴硬道:“你还用教,不是挺会的吗。”
“快看快看,那个就是小阿星,是不是超帅。”不远处传来一道低低的女声。
仔细听,还能从语气中辨别出一丝隐隐的兴奋。
许沉星顿了一下,本能地偏头看过去。
一个穿着香槟色礼服,妆容精致的女人单手挽着身侧男人的胳膊,见许沉星看过来,立刻扬起手跟他打招呼:“嗨~”
身旁的男人大概五十岁左右,个子很高,气质儒雅,眉眼间和幕澄有几分相像,注意到许沉星的目光,他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
幕澄站直身子,朝来人微微点头:“爸,妈。”
许沉星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立刻站起身,快速蹭了蹭自己的嘴角,生怕蹭上了奶油之类的东西。
确认自己足够得体,才朝两人点头微笑回应:“叔叔阿姨好。”
“你好,”江傲英挽着丈夫往前走了几步,目光直白地落在许沉星身上,眸底带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欣赏,“怎么样,一路赶过来累吗?”
“谢谢阿姨,”许沉星挠了挠脑袋,“不累。”
“在这里待的还习惯吗,”幕文琢也说,“如果菜品不合口味,就让他们重新做。”
“习惯的,”许沉星连忙说,“这里的东西很好吃,我很喜欢。”
“听说你和小澄一直是同学,关系一定很好吧,”江傲英意有所指,“你觉得我们小澄怎么样?”
“妈,”幕澄委婉地说,“前厅里来了好多亲戚,您不帮忙去招待一下吗?”
“你哥不是在么,用不着我帮忙。”
江傲英再次转向许沉星,越看越觉得喜欢:“既然都认识了,以后要常来家里玩,阿姨做菜可好吃了,还会炖汤。”
江傲英出生在南方,从小便在外婆的耳濡目染下练就了一手炖汤的好手艺。
只可惜做菜基因没得到真传,所以平时不怎么下厨,只偶尔跟在幕文琢或者自己老妈身边摘个菜,递个葱,然后顺手拈点餐盘里的东西果腹。
除非有重要客人,或者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才会一头扎进厨房,捣鼓出一桌不太能下口的菜,和一盅算得上美味的鲜汤。
“谢谢阿姨。”许沉星咽咽口水,伸手拽了拽幕澄的衣摆。
“妈,”幕澄往前半步挡在许沉星面前,“多多他们都在二楼,我带阿星先上去了。”
“别啊,”江傲英明显意犹未尽,“我还没跟阿星说完话呢。”
“好了,”幕文琢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想聊天以后还怕没机会吗,先让孩子们上楼吧。”
“好吧,”江傲英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不忘嘱咐道,“好好招待阿星,楼上那几个孩子太闹腾,你们嫌吵的话,就去房间休息。”
“知道了。”
许沉星连忙说:“叔叔阿姨再见。”
“小阿星再见。”江傲英依旧笑眯眯的。
顺着实木台阶拐上楼,同色系扶手阻隔了江傲英的视线,许沉星才悄悄松掉僵住的脊背,偏头问:“你是不是不怎么带朋友回家。”
幕澄:“你怎么知道?”
“猜的啊,”许沉星理所当然地说,“阿姨刚刚多高兴,你该多带朋友回来,让她知道你不是没人陪的小孩。”
幕澄忍着笑点头:“好。”
“阿姨好漂亮,看上去比幕允哥大不了几岁,”许沉星忍不住道,“说是你们姐姐我都信。”
江傲英属于标准的浓颜系美女,眼睛很大,脸部轮廓优雅流畅,虽然眉眼处有一些岁月的痕迹,但仍不掩姣好的容貌和出众的气质。
属于放在人堆里,一眼就能找到的美女。
幕澄弯了弯唇角:“她听到了肯定很开心。”
毕竟江傲英女士最喜欢的,就是被赞美容貌。
二楼有一个小小的会客厅,用来招待贵客或者开短会用,此时靠墙的沙发上坐了几个叽叽喳喳聊天的半大孩子,听到脚步声,纷纷扭头看过来。
“哥,你怎么才来啊!”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少年蹭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三两步凑到幕澄身边,“我都等你好一会了。”
幕澄伸出一只手扶住少年的脑门,将他推离自己一步远,跟身边的人介绍道:“这是吴多多,我小姑家的表弟。”
说着转向吴多多:“我同学,许沉星。”
“许哥好,”吴多多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还有点未消的婴儿肥,“你叫我多多就行。”
许沉星第一次被这么称呼,没忍住笑了一下:“你好。”
会客厅里大多都是幕姓本家或者亲戚家的小孩,年龄最大的不过十七岁,最小的刚上初中,都是爱玩的年纪,见有新同伴过来,纷纷抬手打招呼。
“来坐这边,”吴多多拾起抱枕往旁边一丢,腾出两个空位,“等会咱们组团开黑。”
“喝不喝东西?”幕澄坐在沙发一侧,扭头问身边的人。
沙发旁摆着个挺大的保鲜餐车,里面甜点饮品都有,光果汁就好几样,五颜六色摆了一整排。
“芒果汁,”许沉星选了一样,又有点不满足,“草莓汁也想要。”
幕澄取出两杯果汁,一起放许沉星面前:“喝不完就给我。”
“哥,我也想要。”吴多多凑热闹。
“要什么?”幕澄问。
“猕猴桃跟草莓吧,”吴多多问,“我喝不完能给你吗?”
幕澄拿果汁的手调了个方向,捏住旁边的糯米藕餐盘,取出放在许沉星面前:“我看你是不渴。”
吴多多很受伤:“哥,我可是你最亲爱的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冷漠无情。”
手机在震动,幕澄掏出看了一眼,滑动接听。
“好,我知道了。”幕澄答应着,收线之后跟身边的人说,“我爷爷叫我过去一趟。”
“那你去吧,”许沉星靠在沙发上不想动,“我在这歇会。”
“好,”幕澄看向另一边的吴多多,“陪阿星哥哥一会,吃的东西不够就跟楼下要。”
“好嘞。”吴多多痛快的应了一声。
许沉星眨巴了下眼,一时没回过神。
阿星哥哥,叫的还挺顺口。
幕澄下楼后,吴多多捏着果汁杯往许沉星身边蹭了蹭,偏着脸问:“许哥,你和我哥一直是同学吗?”
“昂,”许沉星点了下头,“从小学就是。”
吴多多像是有点惊喜:“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喽?”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人问同样的话,许沉星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再次点头:“还成吧。”
除了小学时期老打架,初中互相对着干,还有高中被幕澄强按着学习之外,他们的关系确实还行。
“那我哥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吴多多问。
许沉星擦嘴的动作变慢,语气不自觉变虚:“没听说。”
“你都不知道啊,”吴多多有点失望,“难道不是学校里的人?”
“什么?”许沉星没听清。
吴多多视线被楼下某处吸引:“欸,那不我哥么。”
小会客厅侧墙上有一个雕花镂空的落地木窗,隔着木质窗棂,能远远看到楼下宴会前厅的景象。
许沉星也跟着看过去,果然在人群里找到了幕澄的身影。
穿着定制西装的青年格外显眼,即使站在一群拉风的老教授旁边也毫不逊色,垂眼微笑着跟身边的人聊天时,仿佛周身都发着光。
“我哥可真帅啊。”吴多多发出迷弟感叹。
许沉星本能地点了下头,又嘴硬反驳:“也那就那样吧。”
“姥爷旁边那个我认识,”吴多多指着幕教授身边的老学者说,“北城研究院的郑教授,我姥爷老同学,旁边那个粉蓝色裙子的是他孙女。”
许沉星:“你认识的人还不少。”
“别的我也不熟,但那个我知道。”
吴多多说:“郑教授孙女从小就喜欢我哥,为这个,高考前专门打听我哥的志愿,跟着也报了京大。”
说着好奇地扭过头:“算起来你们也是同学,没见过吗?”
许沉星捏着果汁咬吸管,声音听起来有点闷:“没见过。”
一楼宴会厅,粉蓝长裙的女生踩着双同色系的高跟鞋,手里握着香槟侧头看向幕澄的方向。
头顶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将女孩眼底的倾慕和依恋照的格外清楚。
许沉星咽下嘴里的果汁,只觉得芒果汁有点变质。
喝起来又酸又涩。
“不过那姑娘注定得单恋,”吴多多扭过头继续往楼下看,“至少跟我哥是肯定没戏了。”
许沉星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吴多多脱口而出:“我哥有喜欢的人啊。”
许沉星眼睛大了一圈,不自觉重复道:“你怎么知道?”
“我哥自己说的啊,”吴多多嘿嘿一笑,“有一年聚餐我哥喝多了,被追问有没有喜欢的人时,点头说有。”
不仅有,还一直闷在心里没让对方知道。
虽然酒醒了就不再承认,但深夜握着酒杯落寞垂首的模样却骗不了人。
作为幕澄的资深迷弟,吴多多是真的好奇,他哥如此优秀,怎么也会暗恋别人。
被暗恋那人是得多瞎,才会看不见他哥。
许沉星视线不自觉再次飘向楼下的人,幕澄礼貌地朝女生点头,不动声色地侧身后退一步,和对方拉开一点距离。
仿佛察觉到什么,眼皮微撩,隔着木质窗棂,和楼上的许沉星对上视线。
眸底浅薄的距离感倏然消散,唇角微扬,漾出一抹浅浅的笑。
许沉星收回视线,思绪控制不住地有点乱。
吴多多忽地想起什么,起身从餐车里拿出一个用料扎实的可颂,谄媚地递给身侧的许沉星:“许哥你吃这个,里面有培根火腿和蟹肉,比外面买的好吃。”
许沉星心不在焉地接过可颂,根本没听清吴多多说了什么。
“你和我哥这么多年同学,”吴多多问,“真不知道我哥喜欢的人是谁吗?”
许沉星心虚地咬了口可颂,装傻摇头:“不知道。”
“那难道不是学校里的人?”吴多多摸了摸下巴,“不对啊,我哥平时就学校图书馆两头跑,连朋友都没几个,不是同学还能是谁。”
许沉星继续低头吃东西:“我没注意。”
“我知道了!”吴多多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许沉星倏地抽了口气,喉间呛了一下,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拼命地咳着。
“许哥你没事吧?”吴多多连忙递饮料抽纸巾,小心地替许沉星顺着后背。
许沉星好一会才缓过来:“谢谢,我没事。”
喝完剩下的半杯芒果汁,许沉星才再次抬头,眼睛里还汪着半包泪:“你刚才说,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吴多多胸有成竹地点头,“嗯!”
许沉星呆呆的:“是谁?”
“不是朋友,不是同学,那就只能是邻居了啊不对!”吴多多忽地顿住,视线直直地落在许沉星身上,“你”
“不是我。”
许沉星严肃否认,顺带着转移了一下话题:“这可颂还挺好吃。”
就是花椒放多了,吃着有点麻嘴。
“不是这个,是你脖子上,”吴多多手指微抬,颤颤巍巍地点了点许沉星的下颌,“好像起疹子了”
许沉星倏地僵住,忽地想起什么,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
可颂外皮酥脆,夹心格外丰富,除了用来点缀的西红柿芝士片之外,还有火腿、培根和一整块蟹腿肉。
第54章
半小时后,香山医院。
许沉星躺在单人输液室里,手上扎着输液器,手腕胳膊上一片一片的红疹,在过分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显眼,看上去有点可怜。
没扎针的那只手抬起来抓了抓脸,只觉得全身都麻了,哪里都痒。
“别抓,”幕澄拎着药袋走进来,单手摁住许沉星的手,压在被子底下,“我拿了药,抹一下就好了。”
“没惊动我舅舅他们吧,”脸上还是痒,许沉星歪着头在枕头上蹭了蹭,“幕允哥生日宴,别被我给毁了。”
许沉星的过敏来得突然,为避免引起动乱,他嘱咐吴多多不许多说,转头便晕头转向地下楼,准备先去附近的医院挂个号。
没料到在拐角处撞上了准备上楼的幕澄。
看清许沉星的情况后,幕澄二话不说便拽着他往停车场走,用最短的时间把他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没有,”幕澄知道他担心什么,从药袋里取出外涂药膏,“除了吴多多,没有人知道我们来医院。”
许沉星松了口气,心理负担卸下之后,身体上的不适逐渐显现出来。
脑袋昏沉沉,四肢又麻又涨,皮肤很痒,哪都想伸手指抓一抓。
幕澄拧开药膏,擦干净手之后挤在指尖上,一点一点仔细地涂抹着手腕上的红疹。
药膏是浅绿色的,涂在皮肤上时冰冰凉凉,立刻舒服了不少,许沉星偏头闻了一下,浅浅的薄荷味,跟幕澄的信息素很像。
涂完手腕之后,幕澄解开许沉星袖口上的扣子,将衬衣往上翻折几下,露出小臂上的皮肤。
许沉星这才注意到胳膊上的惨状,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摸出什么异样,但还是不放心地问:“脸肿了么。”
幕澄垂着眼睫:“没有。”
“真没有吗,”许沉星微微皱眉,下意识伸手抓脸,“有点痒。”
“别乱动,”幕澄伸手捉住许沉星作乱的手,握在掌心里没再放开,“真没肿,就脖子上和你抓的那里有点红疹。”
幕澄的手法很轻,把许沉星涂困了,他晕晕乎乎地打了个哈欠,抽抽手又想去挠脸,奈何整只手都被幕澄牢牢攥在手心,挣脱不开便放弃,老老实实地任由对方握着。
昏昏欲睡之际,还不忘关心:“你晚上是不是还没吃东西,我给你点个外卖吧。”
“吃了,”幕澄涂完一只手,单手将衣袖放下来,换另一边,“在宴会厅吃了几个麻薯球。”
“那怎么够,”许沉星挣扎着去够手机,“我再买点吃的。”
“别乱动。”
幕澄按住许沉星的胳膊,偏过视线检查手上的注射器,确认没有鼓针之后才继续说:“涂完药我自己去楼下买,医院旁边有个小餐厅。”
许沉星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小声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幕澄将握在掌心那只手抻平,露出手背上的红疹,仔细涂抹着药膏,没有否认:“嗯。”
许沉星抿了抿唇:“是不是因为送我耽误了事,要不你先回去吧,反正我已经没事”
“许沉星。”
幕澄停下手里的动作,视线抬起:“没有耽误事。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能比你重要。”
许沉星心里更没底了:“那是为什么啊。”
虽然眼前的人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连擦药的动作轻柔小心,生怕弄疼了他似的。可细看就会发现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温度,声音没有一点起伏,连语气都是冷的。
明显在生气。
许沉星被过敏折磨得一脑袋浆糊,一时想不明白幕澄为什么生气。
但他本能的有点想认错。
想哄一哄,让他重新开心起来。
“为什么心情不好,你告诉我,”许沉星软声道,“好不好。”
幕澄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的情绪:“你知不知道,过敏的情况可大可小,一旦发生窒息休克,或者晚来医院一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我知道,”许沉星说,“所以我一看到可颂里有蟹肉,立刻下楼准备去医院”
“是啊,”幕澄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可以一个人去医院,不用担心路上发生意外,更不用在意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许沉星:“我没有”
“我和小唐哥都在附近,再不济吴多多也能帮忙,可是你没有,”幕澄顿了一下,“你宁愿一个人冒险,也不肯找我们任何人。”
许沉星连忙解释:“不是,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个人原因,毁了其他人参加晚宴的兴致。”
现场除了幕家的亲戚,还有不少WZS的合作方,他知道这个场合很重要,所以才不得不顾及那么多。
幕澄没再说话,继续给手里的小臂擦药。
眼睫低垂,周围气压依旧很冷。
许沉星咽咽口水,果断放弃解释,抓着幕澄的那只手晃了晃,声音微低:“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如果有哪里不舒服,肯定立刻告诉身边的人。”
幕澄依旧垂着眼,但态度明显松动了点。
许沉星再接再厉:“其实刚才我没打算一个人去医院的,我都翻到司机电话了,还没拨通就撞到了你所以我没想一个人硬抗,从一开始就没有。”
“司机都在单独的休息室,离宴会厅很远,”幕澄说,“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不要舍近求远,直接求助身边的人,然后给我打电话,不管多远,我都会用最短的时间赶到你身边,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许沉星立刻点头,动作幅度过大,隐隐有点头晕,但仍靠在枕头上强撑着精神继续哄,“我以后会小心注意,尽量不乱吃东西,也不会再像今天这样冒险。”
“幕澄,我真知道错了。”
幕澄的肩膀缓缓松懈下来,从得知许沉星过敏之后就一直堵在胸口的沉郁也一点点消失,看出许沉星的疲惫,幕澄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动作很轻:“累了就休息一会。”
许沉星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地问:“那你还生气吗?”
“不气了,”幕澄用拇指揩去许沉星眼尾的泪珠,声音里惨了点无奈,“没有真跟你生气。”
许沉星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皱眉:“脸还是痒。”
幕澄挤了点药膏,用指腹轻轻涂抹在许沉星脸侧,轻薄的薄荷味散开,许沉星无意识地眨了眨眼,视线落在幕澄的唇上。
空白的一秒,忽然有点走神。
幕澄的嘴唇看起来好软,应该还挺好啃的。
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
除了下巴和脸侧之外,许沉星额头上也有一小片红疹,跟画在额间的花钿一样。
幕澄重新取了点药膏,在许沉星脑门上打着圈,没注意到对方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
“幕澄。”许沉星开口。
“嗯?”幕澄垂下视线,和他对视。
意识早已糊涂,理智已经走远。
许沉星抬着眼和他对视,略有些茫然的眸底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渴望。
“你还生气吗?”许沉星问。
幕澄:“没。”
“那我”许沉星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哄骗的味道,“我能亲亲你吗?”
幕澄依旧看着他,瞳底乌黑,辨不清情绪。
许沉星喉结微动,把幕澄的不拒绝当默认,没扎针的那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往下按了按。
距离越来越近,呼吸纠缠间,许沉星昂起脑袋,很轻地碰了碰幕澄的唇。
碰完躺好,睁着双迷蒙的眼睛继续看他,忍不住再次靠近,又碰了碰。
这次停留的时间久了点,甚至下意识地探出一截舌尖,舔了舔幕澄的唇缝。
后颈被人从身后稳稳扶住,许沉星茫然地睁开眼,不满地看着眼前撤离的人:“你干嘛”
“手上有针,”幕澄呼吸略有些不稳,“不能乱动。”
“我没乱动,”许沉星再次凑上去,声音又低又轻,“让我亲一下,再亲一下就好”
扎着针的那只手小臂被虚虚压住,幕澄微微俯身,垂首吻住了面前的人。
不同于许沉星的试探触碰和浅尝辄止,幕澄托着许沉星的后颈含住了他的唇,不给他一丝撤退的机会,舌尖轻挑,撬开齿关,一寸一寸,温柔又强势地攫取着许沉星的气息。
许沉星只觉得脊背一麻,从头皮到四肢像都是被带着火花的电流抽过一样,没有一处不酥麻酸涨。
他无意识地揪着幕澄的衣衫,另一只手刚一动就被轻轻握住,只剩下一只手,紧紧的、近乎求饶地拽紧指间的布料。
脊骨细细地发着颤,喉间轻呜,像被攫住脖颈的小兽。
不知过了多久,幕澄才放开他,眸光低垂,落在许沉星洇着泪的眼睛里,拇指轻轻一挑,抹去了那滴还未滚落的泪珠。
许沉星如获新生般大口喘着气,脑袋还有点懵,只觉得自己像是死了一遍。
幕澄低头检查输液器,确认没有任何异样后才收回手,轻轻扯过被子搭好,让他先睡。
“那你呢,”许沉星不自觉地攥着幕澄的衣袖,“还下楼吗?”
“不去,”幕澄曲起指节蹭了蹭许沉星脸侧的红疹,“我叫外卖。”
“好。”许沉星这才放下心,再次打了个哈欠,不过半分钟便歪着脑袋沉沉地睡了过去-
病房外,走廊。
收到消息及时赶过来,并且不小心在门外围观了全程的唐泽和幕允隔着个空位坐在休息椅上,各自沉默着没说话。
“那个,”幕允首先开口,“既然阿星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也走。”唐泽说。
两分钟后,幕允偏头看了身侧的人一眼:“你不是走吗?”
唐泽:“你不也没动。”
“我就是有点意外”幕允抬起手指碰了碰额头,“小澄他我没看出来。”
“谁不是啊,”唐泽靠在椅背上叹气,“我们家那个,我也没看出来。”
“不过也挺好,”幕允很快接受了这一事实,“他们从小就是同学,两家人也互相知根知底,说起来还挺合适。”
“合适什么合适,”唐泽脱口而出,“他们如果在一起,那不就真差辈分了。”
幕允偏头看他:“差什么辈分?”
唐泽噎了一下,脸色莫名其妙的涨红,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就,他们如果在一起你不得跟着孩子一起改口,叫我舅舅。”
幕允冷嗤一声,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廊。
“你等等我,”唐泽快步跟了上去,“我跟你车来的,你走了我怎么办”
第55章
因为情况不稳,许沉星留在医院里观察了一晚才被允许离院。
唐泽是早晨来的,抱着胳膊站在床边嫌弃地看着自家孩子:“本来就没我长得帅,还把自己整成这副样子。”
脸上脖子上都是红疹,还有点肿。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好意思顶着这张脸跟人家眉来眼去的。
许沉星一个哈欠顿住,倏地扭过脖子:“我脸肿了?”
昨晚稀里糊涂就睡了,半夜倒是起床上了个厕所,但因为太困根本没功夫照镜子,上完回来倒头就睡,直到唐泽来接他,都还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里。
这会倒是忽然清醒,趿上鞋就往卫生间跑,看清镜子里的那张脸时,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镜子里的人头发凌乱,脸庞浮肿,脸上的红疹比世界地图都精彩,尤其脑门正中央那块,跟被谁点了穴位似的。
实在丑得惨不忍睹。
仗着身体不适,莫名其妙鬼迷心窍地抱着人又是亲又是啃的耍流氓也就算了,还是顶着这么张花里胡哨的脸
幕澄是怎么忍的,为什么不一巴掌拍醒他。
许沉星吸了吸鼻子,忽然有点想哭。
病房门响,幕澄办完手续回来,跟房间里的唐泽打招呼:“小唐哥。”
唐泽应了一声,再看向幕澄的时候,目光不自觉有点复杂。
一时不知道该拿他当弟弟,还是当被自家猪拱了的无辜小白菜。
幕澄放下手里的药袋,转头看向卫生间的方向:“阿星在里面吗?”
“嗯,”唐泽看着桌上的药袋票据,忽地想起什么,“昨晚的开销是多少,一会让阿星转给你。”
总不能占了人家便宜,还让对方帮他付钱。
他们家没这规矩。
“不用,没多少。”幕澄俯身收拾房间里的东西,外套、用过的药膏、还有需要口服的药,总共就那么几样,所有东西都装好之后,卫生间依旧静悄悄的。
唐泽靠在桌沿上催促:“你是掉马桶里了吗?”
门内静了几秒,才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幕澄走了吗?”
“没,”幕澄走到门外停住,“我在这里。”
许沉星再次沉默,半晌,才慢吞吞地开口:“昨天晚上麻烦你了,我跟我舅舅走就行,你先回去吧。”
幕澄依旧站在门边,一时没说话。
一旁的唐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许沉星这幅着急赶人走的模样,活像个下了床就不认人的负心汉。
“东西都在桌子上,药膏记得自己涂,”幕澄看着面前的门板说,“下午还要继续打针,如果不愿意回来这边,在唐园附近的医院也行。”
“知道了。”
幕澄转过身:“小唐哥,那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
卫生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许沉星用手肘挡着半张脸站出来,改口道:“走吧,我跟你的车走。”
昨晚还死乞白赖拽着人亲了半天,今天一早就关上门避而不见,实在有些不妥。
他不想让幕澄以为他是亲完就忘,不想负责的渣男。
所以即便再怎么不情愿,许沉星还是强迫自己走出房间,拽上幕澄往外走。
唐泽站直身子:“那你叫我来干嘛?”
“兜风啊,”许沉星回头,抬起的手臂和凌乱的额发几乎快把整张脸遮个干净,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沿路风景那么好看,你不好好欣赏,岂不辜负了人家?”
唐泽:“”
“走了,”许沉星拽上幕澄的手腕,“先回去。”
幕澄被扯得脚下不稳,仍不忘拾起桌上的药袋跟唐泽道别:“那我们先走了,小唐哥再见。”
“走吧走吧。”
唐泽烦躁地挥挥手,大有一股这孩子我不要了,谁爱要谁领走的架势。
拉开车门,系安全带,许沉星全程没放下手,待车子拐上主路,才忍不住觑向身侧的人:“你昨晚为什么骗人。”
“嗯?”幕澄扶着方向盘朝许沉星的方向偏了偏脸,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是说我脸上没肿吗,”许沉星用手肘蹭了蹭自己的脸颊,忍不住道,“这都成猪头了,还说没有。”
早知道他是这幅尊容,哪怕再怎么神志不清意乱情迷,也绝对能忍住那些荒唐的念头。
好歹是初吻,这回忆也太不美好了。
“有吗,”拐弯等红灯,幕澄转头看身边的人,“没有吧。”
“没有什么没有,”许沉星破罐子破摔地放下遮脸的手肘,用手指点了点脸上的红疹,“你看这,还有这儿,脑门上都有,难看死了。”
“不难看,”幕澄弯了弯唇角,“真的。”
怪不得刚才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闹情绪,原来是照了镜子,有点受打击,所以躲着不想见人。
“这还不难看,你什么审美。”
“很可爱,真的,”幕澄认真地说,“尤其额头上那块,像古代壁画里的花钿,特别好看。”
许沉星呆了一下,脸颊一点点涨红,连带着耳侧都跟着染上了浅浅的粉,他梗着脖子扭头看向窗外,语气很嫌弃:“不会夸就别硬夸,肉麻死了。”
红灯变绿,幕澄噙着笑打方向转弯,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许沉星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抬手搓了搓微微发烫的耳朵。
一路从香山开回唐园,许沉星拎着东西下车,临推门前,被身侧的人叫住。
“阿星,”幕澄侧身看着他,“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许沉星僵了一下,装傻:“什么?哦对了,外套还你,那我下车了。”
幕澄垂下眼,似乎有些失望:“我以为经过昨晚,你会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许沉星呼吸一僵,握着车门的手顿住。
“毕竟我们”
“毕什么竟,”许沉星慌忙打断,毫不犹豫地转身下车,“你赶紧回去吧,都几点了。”
“慢点,”幕澄没忍住笑了一下,“下午记得去打针。”
“知道了。”
许沉星带上车门,却没走,站在车窗外迟疑了一会,别扭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那个,等我过敏好了,有话跟你说。”
虽然他还没捋清楚对幕澄的感情,也不知道怎么才算是对一个人喜欢。
但亲都亲了,他总要承担起自己该负的责任。
不过至少也得是花前月下、烛光美景,而不是现在衣服没换澡没洗,还肿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
“好,”幕澄弯出一抹浅浅的笑,眸底亮晶晶的,在映着晨光的玻璃下格外好看,“我等你。”-
许沉星的过敏持续了将近一周才逐渐好转,虽然脸上已经慢慢消肿,但偶尔还是有几粒未消的红痕附着在皮肤上,跟被蚊子咬过似的。
学校已经正式开学,校园内处处弥漫着被迫重新早八的怨气,个个垂头丧气,丧如行尸。
唯有许沉星每天精神抖擞地捧着个手机,不是选餐厅,就是挑花束,偶尔得闲了,甚至不忘逛逛最近的院线,看有没有适合约会看的片子。
何泽宇抱着东西推门进来的时候,许沉星正躺在床上搜白桔梗的花语,没等一大串文字介绍看完,先被那摞几乎能把人淹没的零食吓了一跳。
装满整箱的车厘子和大草莓,还有从市中心特色店排队买来的冰淇淋蛋糕和白桃大福,林林总总堆成一座小山放在桌子上,全是许沉星喜欢的东西。
“老何,你这是去抢超市了吗?”秦诀扶着对面上铺床沿,发出一声真诚的疑问。
“没有,”何泽宇站直身子,还微微有些喘,他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脑袋,“我就是,想谢谢阿星”
何泽宇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头上缝针的地方已经拆线,脸上肩膀上的外伤也在逐渐愈合,加上皮肤偏黑,一些残留的瘀痕不太明显,基本看不出有受过伤的痕迹。
他站在那堆零食边,有些拘禁地朝许沉星笑了笑:“水果是我托朋友走内部通道送来的,还算新鲜,价格也便宜,你尝尝看,喜欢的话等吃完了我再让人送。”
他是真的感激许沉星,毕竟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现在都深陷在泥沼里,没有办法摆脱那些麻烦。
奈何他向来嘴笨,不懂表达,只能用这种方式,愚钝又笨拙地向许沉星表达谢意。
“不用,”许沉星顺着台阶下床,“这些就足够了,我又不是饭桶,哪能吃得了那么多零食。”
许沉星明白何泽宇的心意,没多推辞,直接收下了所有东西,顺便从中拎出一盒大草莓,丢给坐在上铺的秦诀。
“那你有什么其他需要我做的,”何泽宇跟在许沉星身后,“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推辞。”
不待许沉星开口,谭元元跟孟钒走进寝室,看到屋内铺满桌子的水果和蛋糕零食,立刻鬼哭狼嚎地原地欢呼,这动静太过惊人,直接把隔壁寝室的人也招了进来。
周围霎时热闹起来,起哄声、叫好声、抢东西的笑闹声此起彼伏,比京都动物园都热闹。
许沉星嫌吵,从中抽出自己想吃的小蛋糕和白桃大福,带着人拐上一侧的小阳台。
“还有这个,”何泽宇从背包里拿出一件浅灰色的手工毛衣,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妈给我织的,但是有点小了,许爷爷穿应该合适”
“我知道许爷爷可能什么都不缺,但我真的不知道还能给他什么,如果他不嫌弃的话,我再让我妈妈帮他织一件开衫式的,那样穿起来更方便。”
“这件毛衣很好看,阿姨的手艺真好,”许沉星没有推拒,接过了那件松软的灰色毛衣,“但是不用再麻烦阿姨,我这边也别再送吃的了。”
“对于我爷爷来说,这件事是他的儿女债,他既然知道了,必然要插手处理。对于我来说,只是在该站出来的时候说出了事实真相而已,你不用记挂在心上。”
何泽宇为人真诚敦厚,谁对他好一分,他便迫不及待以十分回报。
这样单纯善良的一个人,许沉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欠了什么天大的人情,更不想让他有太重的心理负担。
“谢谢你阿星,”何泽宇眼眶有点红,他明白许沉星的宽慰,心里更加感激,“真的谢谢你们。”
“行了,都谢几次了,”许沉星随手拍了他一下,“走了,搬了那么多东西过来,你自己多少也吃点。”-
下午选修课,秦诀拎上书和何泽宇一起走出寝室,顺着银杏林拐向石子路。
打算抄小道先去超市买两杯热饮,下午拿去阶梯教室喝。
忽地,何泽宇身影一顿,脚步缓缓停住。
秦诀顺着何泽宇的视线看过去,也跟着微怔了一下。
几步之外的槐树下,许亦珧清瘦伶仃的立在石子路边,看上去明显比之前瘦了一大圈,整个人苍白憔悴,下巴尖尖的,显得眼睛更大了。
或许因为长期睡眠不足的原因,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更添了几分可怜。
“需要我回避吗?”秦诀问。
何泽宇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摇头:“不用。”
“哥,”看到何泽宇的身影,许亦珧不受控制地往前跌了几步,眼泪随之滚落,“我终于见到你了”
何泽宇下意识错身,躲开了许亦珧的触碰:“你怎么过来了?”
“我”许亦珧想说什么,但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开口,只好求救似的转向秦诀,“小秦哥,你能先离开一会吗?”
“抱歉,”秦诀摇头,“不能哦。”
许亦珧脸色一僵,眼睛更红了。
何泽宇:“我们等下还有课,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我从家里跑出来了,我”许亦珧搓着手指抽噎了一下,低声道,“我想见你,就从二楼窗户跳了出来,结果跌在花坛边,膝盖好疼,手掌也破了”
说着,他怯生生地将手过去:“你看,都红了。”
何泽宇的视线在许亦珧手掌上停了一瞬,又快速挪开:“去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回家吧,不然你爸爸他们找不到你,又该着急了。”
许亦珧身影僵了一下,脸色倏地惨白:“哥,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不要我了吗?”
何泽宇:“许亦珧,我们已经”
“泽宇哥,”许亦珧伸手去拽何泽宇的衣袖,带着哭腔质问,“你真的忍心放弃我们的感情吗?”
何泽宇轻抬手腕,再次躲开了许亦珧的手,他缓慢地摇了摇头,冷静地阐述:“先放弃这段感情的人,不是我,是你。”
许亦珧的动作顿了顿,眼底有过一瞬的躲闪,不过须臾便迅速消散,只剩下满眼委屈:“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爸爸他们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我不敢违抗他们”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真的。”何泽宇说,“只是经过了这件事,我们两个都没有回头路了,既然你不能违抗你爸爸,我也没能力跟他们对抗,分开就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可是我快长大了,”许亦珧急切地说,“你再等我几个月好不好,只要我成年,他们就不会再像这样管着我,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我不能失去你”
“许亦珧,”何泽宇温声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抱歉。”
“可是我喜欢你,”许亦珧声音哽咽,“真的很喜欢你,难道这也有错吗”
何泽宇抿了抿唇,给不出许亦珧想要的答案,也不想去计较这句话的真伪,再纠缠下去没有意义,只会让对方更加难堪。
他退后半步,偏头看向身边的人:“老秦,我们走吧。”
“别走,哥”许亦珧跌跌撞撞追了几步,一声踉跄的尖叫,差点再次跌在地上,被一旁的秦诀伸手拽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何泽宇脚下滞了一秒,最终还是没有停留,快步离开了小路。
步子沉稳,背影没有一丝迟疑。
眼见何泽宇走的干脆利落,许亦珧自知没办法再追,只好转头抓住身边的秦诀,像是拽住救命稻草一样死绷着不肯放手:“小秦哥,你帮帮我,求你”
秦诀垂着眼一点点抽出自己的衣袖,问:“帮你什么?”
“帮我在泽宇哥面前说说情,求你了小秦哥,”许亦珧眼泪扑簌滚落,“我不能失去他,真的不能失去他”
秦诀双手插进裤袋,像是有些疑惑地问:“既然那么喜欢,当初又怎么舍得毫不犹豫把他推出去。”
许亦珧身子一僵,脸色一点点变白。
好一会,才又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已经知道错了,真的。小秦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我没求过你什么,这次我是真没办法,求你帮帮我”
“然后呢,”秦诀声音淡淡,“睁睁看着你家里人再毁他一次,让他彻底被踩死在深渊里,永无出头之日吗?”
许亦珧眼底的情绪滞了一下,立刻摇头:“不会的,我这次肯定严防死守,至少成年之前不会让我爸他们知道”
“你说你喜欢何泽宇,但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秦诀问。
“当然,”许亦珧用力点头,“我喜欢他,想一直跟他在一起,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不在乎。”
秦诀没忍住笑了一声,缓慢地摇了摇头:“你不在乎付出代价,不是因为你多爱他,而是因为这个代价,根本不需要你去承担。”
许亦珧被噎了一下,想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总说因为你年纪小,所以才不懂事,”秦诀摇了摇头,“我看倒未必。”
有些人的自私和冷漠,是天生的。
许亦珧受伤地抿紧下唇,眼眶一圈一圈变红。
第56章
京都大学,图书馆新馆外。
阳光穿过干枯的树枝落在地面上,给原本平整的路面添上了一道道浅灰色的痕迹,如同一副朦胧的水墨画,在长长的小路上一眼望不到头。
幕澄握着书从图书馆走出来,身旁跟着一个穿着鹅黄色羽绒服的女生,手里也抱着几本书和一沓厚厚的资料,正偏头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这次真的很谢谢你,那些数据太及时了,”女生的声音很低,显得十分柔和,“不然我们这次的小组作业可能真的没办法按时完成。”
“不用客气,”幕澄单手捏着书,不怎么在意道,“顺手而已。”
“怎么能这么说,那些资料繁琐冗杂,如果不是你帮忙,我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女生微笑,一双漂亮的杏眼也跟着弯了弯,“要不我请你喝点东西吧,算是谢谢你帮我这么大一个忙。”
“不用了,”幕澄说,“我下午还有别的事情,就先回去了。”
“没时间的话,让他们打包好给你带回去也行,”女生笑容深了点,“最近咖啡店周年庆,第二杯可以半价。”
幕澄刚要拒绝,身侧响起一声轻慢的笑音:“没看出来,你还挺热心。”
幕澄微怔了一下,偏头看向斜靠在路边枯树上的修长身影,唇角不自觉弯出一抹浅浅的弧度:“过敏好了?”
躲了好几天,总算肯出来见人。
脸上脖子上没再有明显的红痕,气色也恢复的不错,应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许沉星靠着树没动,继续阴阳怪气:“又是专门抽时间帮同学整理资料,又是顺带手关心一下别人的身体状况,幕澄,你挺忙啊。”
幕澄微挑了下眉,一时没说话。
女生的视线在许沉星身上顿了几秒,再次微笑:“幕澄,这位是?”
语气间带着不自觉的亲昵和熟稔,看上去似乎和幕澄很熟。
“我是他高中同学,”许沉星抢过话头朝女生笑了笑,梨涡微陷,“许沉星。”
“你好,”女生也笑,“我是幕澄的朋友,郑加姿。”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说到朋友两个字的时候,郑加姿的语气稍顿了一下,只短短一瞬,便自然地接上下半句,几乎看不出一丝破绽。
“你好,”许沉星和郑加姿握了握手,动作散漫却不失礼貌,“很高兴认识你。”
郑加姿收回手:“今天幕澄帮了我很大的忙,本来打算约他一起吃晚饭,现在刚好碰到,不然我们一起?”
说的是约,不是请。
一字之差,意义却差了很多。
“我就算了,”许沉星笑眯眯地说,“晚上约了人,可能没办法陪你们了。”
幕澄眸光微瞥,视线落在许沉星身上。
“这样啊,”郑加姿顿了一下,转向幕澄的方向,“那你”
“他也不行。”
许沉星朝幕澄的方向偏了偏脑袋,唇边笑意未减:“因为我约的人,就是他。”
语毕,斜瞥了幕澄一眼,问:“听见了吗?”
幕澄缓慢地眨了下眼,掩住了瞳底缓慢溢出的笑意,喉间轻嗯一声,点头:“听见了。”
“这样啊,”郑加姿笑容僵了一下,但还是努力维持住了脸上的平静,“不知道你们约的是哪家”
“我再重新给你们介绍一下吧。”
幕澄温和地打断了郑加姿的话,脚下挪了半步,和许沉星抵着肩膀站在一起:“阿星,这位是我爷爷同学家的孩子,因为同在一个学院,我答应过郑爷爷,有需要会尽量帮一下。”
说是介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打着介绍的幌子撇清和郑加姿的关系,顺道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会帮忙整理资料。
“这位是许沉星,”幕澄转向郑加姿,“我一直喜欢,正在追求的人。”
许沉星身子微僵,从脖颈开始,血色一点点开始向上蔓延,直至脸颊耳垂都染上一层浅浅的绯色。
刚刚乱吃飞醋的时候没脸红,霸道宣誓主权的时候也没脸红,这会儿被提到名字说喜欢,却后知后觉的有点难为情。
许沉星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气,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老是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郑加姿捏紧手里的书,手指几乎陷进纸张里,唇角绷了好一会,才勉强弯出一抹笑:“原来你就是幕澄喜欢的人,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很帅。”
其实刚才第一眼见到许沉星,郑加姿就认出了面前的人是刚开学时和幕澄频繁上论坛的许沉星,甚至敏锐地察觉到了男生眸底似有若无的在意。
在意她的出现,更在意她和幕澄的关系。
郑加姿熟悉这种情绪,也能看出他对幕澄的情意,毕竟这样的倾慕,她从小到大见到过无数次,比这更痴迷狂乱的比比皆是。
只不过没有一个人打动过幕澄。
她以为许沉星和其他众多追求者一样,都是被隔在门外的既定失败者。却没料到幕澄毫不犹豫地会站住来挡在他面前,亲口承认了对他的喜欢。
“抱歉,”郑加姿垂下眼自嘲一笑,握紧怀里的书退后一步,“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再见。”
幕澄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还不如先一步离开,给自己留一些体面。
许沉星用眼尾睇了一眼身侧的人,冷嘁一声,转身往回走。
幕澄捏着书走在他身边,不管许沉星步子多快,都能轻松保持相同的步伐:“还在生气?”
“我生什么气,”许沉星双手抱胸,“被搅黄了约会的又不是我。”
“约会?”幕澄想到了什么,唇角不自觉翘了翘,“和我约会的人,不是你吗?”
“谁跟你约会,”许沉星纠正,“那叫搭伙吃饭。”
在一起了才叫约会,还没在一起,顶多叫“约饭”。
“好,”幕澄点头,“那你打算几点和我一起‘搭伙吃饭’,地点呢?”
许沉星停住脚步,扭头看向身侧的人,忽然问道:“幕澄,你早知道人家姑娘喜欢你了吧?”
郑加姿就是吴多多说的那个从小一直喜欢幕澄的人,许沉星见她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近看比那天宴会上还漂亮,又自信清醒,很难让人不喜欢。
幕澄:“她以前是说过。”
许沉星:“那你还答应郑教授帮忙,还单独跟她在一起?”
“不是单独,还有她组里的其他同学,”幕澄低声解释,“告白是几年前的事,那时候我就已经跟她说清楚了。”
当时郑加姿只是笑了笑,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说长辈们之间很亲近,他们不可能不再见,以后就当朋友相处,还开玩笑让幕澄下次再见别躲着她。
在那之后,郑加姿果然没再提起过这件事,平时和他的相处也很自然,偶尔在一起聊天,还会提起哪个alpha好帅,好想追之类的话。
幕澄以为她早放下了,毕竟喜欢这种东西本就有很多不确定性,之前喜欢过,不代表以后也会喜欢。
所以他才答应郑教授的要求,在郑加姿小组缺人手的时候,帮忙做一些辅助工作。
“这件事是我不对,”幕澄伸手捏了捏许沉星垂在一侧的手指,“以后我会注意,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谁管你。”许沉星很有气势地瞥他一眼,瞥完视线忘了挪开,思绪控制不住有点跑偏。
幕澄的睫毛好长,眼皮撩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眸子漆黑,鼻梁也好看。
要命,明明才几天没见,怎么好像更帅了。
唇红齿白,秀色可餐,让人忍不住想抱着这样那样
许沉星傻乎乎的发散思维,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有多露骨,如同盯着肉骨头的小金毛,就差流口水了。
想亲,但得忍住。
毕竟还没正式在一起,他不能一直让幕澄没名没分的被他占便宜。
许沉星抬头看了看高挂在头顶,还挺热闹的太阳,忍不住有点心急。
什么时候才能天黑啊。
“现在是上午十点半,”幕澄垂眼看了下手表,“离晚上大概还有八个小时。”
许沉星眸光一僵,别扭地收回视线:“谁谁谁着急天黑了。”
“我,”幕澄说,“我很着急,真的。”
许沉星耳垂莫名发烫,嗓子控制不住有点紧。
他轻咳一声,尽量严肃地说:“今天晚上七点半,玫瑰庄园2号厅,不许迟到,记住了吗。”
“记住了,”幕澄点头,眼底缀了点细碎的笑,“我等你。”-
下午,阶梯教室内。
许沉星第一百三十八次低头看时间,看完转几圈笔,继续看表。
秦诀单手撑着额角看他,忍不住提议:“等会还有一节课,要不你翘了?”
“为什么要翘课?”许沉星瞥他一眼。
“你不是有急事吗,”秦诀说,“手表都快被你看出个窟窿了。”
“没有急事,”许沉星立刻将视线挪到专业书上,此地无银地给书翻了个页,“好好听课,别说小话。”
秦诀一脸一言难尽:“你拿错书了,咱们这节课是微观经济学,你拿的是微积分。”
许沉星:“”
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倏地亮起,看清上面显示的名字时,许沉星顿了一下,片刻,伸手按灭屏幕,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直至课程结束,许沉星才重新拾起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号码。
许沉星垂下眼,单手滑动接听:“喂。”
“在干什么,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另一头,许成远的声音十分不悦。
“我是学生,”许沉星单手拾起桌上的书和水杯,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个时间,除了上课还能干嘛。”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许成远才再次开口:“你爷爷在台阶上摔了一跤,额头流了点血。”
许沉星手里的动作一顿,立刻问:“严重吗?去医院了吗?”
“他说没事,不愿意去。你等下还有课吗,不忙的话回来一趟吧,最好还是劝他去医院检查一下。”
“好,”许沉星捏紧手机,“我知道了。”
电话收线,许沉星将一直握着的课本推到秦诀怀里:“帮我拿回去,我有点事,先出去一下。”
秦诀手忙脚乱地接过许沉星的书:“你去哪,下节课还上吗?”
“我爷爷摔了一跤,我得回老宅看看,”许沉星扭头问,“你车还在学校吗?”
学校里车位有限,对于学生来说,用起来也不太方便,所以他们很少把车开进学校。这次也是为了给苏洛安带换洗被子,秦诀才把车暂时停在校内。
“在,”秦诀单手搂着怀里的书,拧着身子从一边口袋里找出车钥匙递给许沉星,“别着急,许爷爷会没事的。”
“嗯。”许沉星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教室。
一路疾驰,蓝色超跑拐入老宅院内,稳稳地停在一侧的车位上。
车门打开,许沉星快步下车,朝正门的方向走去,毫不犹豫地推门走进房间。
客厅沙发上坐了四个人,从左到右分别是许成帜、邓由、孟婉和许成远,听到开门声纷纷调转视线看过来,谁也没说话。
气氛有些诡异,不像在担心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倒像是专门在等他。
入户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厚重的木门轻轻抵着许沉星的脊背,推着他往前走了一步。
“我爷爷呢?”许沉星问。
“你爷爷没事,”许成远抬手指了指沙发对面的位置,“过来坐,你二叔有些话要问你。”
许沉星往前走了一步,继续问:“我爷爷呢,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
许成远从盒子里取出一根雪茄,剪开茄帽,用火枪点燃抽了一口,才继续说道:“我给他安排了度假村,冯姐和老陈都在他身边,昨天下午就走了。”
许沉星依旧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明白许成远话里的含义:“爷爷没摔,是吗?”
许成帜双腿交叠着靠在另一边的沙发靠背上,闻言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当然。”
许沉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片刻,抬起视线看向沙发上的一行人:“你们把我骗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说了吗,我有事情要问你。”
许成帜站起身走到许沉星身边,扶着他的肩将人带到沙发对面,掌心微微用劲儿:“来,你先坐下。”
许沉星撑起手臂甩开许成帜的桎梏,另一只手抬起,不客气地拂了拂自己的肩膀:“有什么话赶紧问,我等下还要回去。”
“回去?”
许成帜哼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嘲讽:“你以为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还走得出这扇门吗?”
许沉星也笑了一声:“就凭你,能拦得住我吗?”
“我当然没这么大本事,”许成帜退后一步,和许沉星拉开距离,“不过你放心,自然有人能制住你。”
语毕,他朝偏厅的方向扬了扬手。
十几个黑衣人呼啦啦从偏厅涌出,停在许沉星身后,规矩地站成一排,某社会打手一样,将许沉星围成半圈,困在沙发中间。
许沉星被这个阵仗整笑了:“二叔,你在这拍警匪片呢?”
“来说说吧,”许成帜重新回到沙发旁坐下,“上周四晚上八点到十点,你在哪里?”
“怎么,贵公司已经开始研发海上项目了吗,”许沉星说,“管得那么宽。”
“许沉星,”一旁的邓由冷着声音提醒,“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清楚自己的去向,”许成帜彻底沉下脸,“不然的话,我可保不准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许沉星笑了一声:“二叔,您这是哪里话,先用卑鄙手段把我骗回家的是你们,我都还没说什么,您怎么先急了。”
“沉星。”
许成远捻了捻手里的雪茄,低声道:“你二叔问什么你就直说,如果事情真与你无关,你也能早点回去,你刚才不还说晚上有事吗?”
“是啊沉星,”孟婉眼睛有点红,声音像是有点不忍,“你就老实交代吧。”
许沉星垂下眼睫沉默片刻,再抬起视线,眸底的锋芒已经消减大半。
他靠在沙发靠背上,回答:“上周四晚上我没出门,一直在学校寝室。”
“是吗?”许成帜明显不信,“那你那个叫秦诀的同学呢?和你们在一起的还有没有其他人?”
许沉星:“为什么忽然提到我同学?”
许成帜不答反问:“你和你那几个同学,真的只是在寝室里待着吗?”
“我们是学生,在校期间晚上不在寝室能去哪里,”许沉星皱眉,“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们学校那么大,当然不止寝室一个好去处。”
许成帜双手交叉着搁在膝盖上,一双冰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许沉星,一字一顿地说:“比如,随便在学校某个角落截住落单的Omega,殴打、侮辱、猥亵。”
许沉星缓缓靠在沙发靠背上,上下打量了许成帜一眼:“没想到二叔当年读书的时候,还有这样的癖好。”
“我是说你!”
许成帜死死攥住拳头才忍住没把面前的茶杯丢在许沉星脸上,他缓了口气,继续道:“你在外面做了错事,我这个做叔叔的,理应好好教你这个猥亵犯怎么做人。”
许沉星平视着面前的人,提醒:“二叔,在没有实质证据的情况下随意构陷他人,属于诽谤。这一点,需要我教您吗?”
许成帜磨了磨后槽牙:“实质证据?你真以为我没有吗?”
语毕,他从一侧的抽屉里抽出几张照片,重重地摔在许沉星面前,纷纷扬扬的纸片落下,洒满了整个桌面。
许沉星眸瞥了一眼耷在手边的一张照片,视线缓缓顿住。
照片应该是用手机拍的,光线不是很足,内容却很清晰——触目惊心的伤口近照,大面积擦伤暴露在镜头下,显得格外惨烈。
许沉星不由得移开目光,看向桌上的其他照片。
果不其然,每一张照片拍下的都是不同角度的伤口,有好几张还带着专业的测量尺,除此之外,还有撕扯的不成样子的衬衣和外套留存照。
直到看到这里,许沉星才勉强认出,照片上的衣服和受害者的身形,属于许亦珧。
他从照片里抬起视线,半晌才再次开口:“是许亦珧告诉你,伤他的人是我?”
邓由眼里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他咬了咬牙,强压下面对这些照片时的心疼和不舍,面容控制不住的有些扭曲:“到了现在这一步,你还想抵赖不成?”
“他是你弟弟,跟你一起长大的亲堂弟,你还真下得去手!”
许成帜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恶狠狠道:“你知不知道,只要我把这些证据交给警察,你和你那些同学,都会因为猥亵未成年Omega被逮捕入狱!”
许沉星:“那你报警吧。”
许成帜一僵:“我是想给你一次机会,才选择关上门来私下里问你,你别不识好歹!”
一旁的孟婉忽地低低抽泣了一声,像是早已压抑不住心中的痛苦。
她抬起头,含着泪开口:“沉星,别再跟你二叔犟下去了,不管你做了什么,阿姨都不会不管你,你就认了吧,至少还少能受点皮肉之苦。”
许沉星没理会她,只重复道:“报警。”
“学校里到处都是监控,我几点在寝室,几点经过走廊,都记录的一清二楚,随便查一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如果你们不信,可以直接报警。”
“小珧已经亲口指认你跟你那个叫秦诀的同学了,你到底还在挣扎什么,”许成远脸色难看,“你都做出这样没脸面的事了,还怕承认吗?”
“我说报警,”许沉星重复,“你不报我报了。”
“你真想把这件事闹到警局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家出了这样有辱门楣的事情吗?”
许成远重重地搁下手里的雪茄:“你丢得起这个人,我还丢不起呢!”
许沉星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按住他!”许成远立刻抬手,“不能报警!”
身后的黑衣人一拥而上,直接按住许沉星抢下他的手机,快速掐断了那支还未拨出去的电话,然后恭敬地将手机交给另一边的许成帜。
许成帜单手接过手机,拿在手里看了一眼。
“别动我手机!”许沉星刚要站起身,肩膀便被身后的人按了下去,几双手如同铁钳一样,死死的箍在许沉星的胳膊上,丝毫动弹不得,他狼狈地抬起头,“我说了别动我手机!”
许成帜:“不想让我动可以,把你们那天晚上做的事情交代清楚,包括其他参与人的名字、系别。”
许沉星垂着头笑了一声,好一会才再次开口:“周围藏了摄像头吧,或者录音笔?”
许成帜神色一变:“你在胡说什么。”
“你们不敢让我报警,又想办法逼着我招供,无非是自己也清楚,那些所谓的‘证据’根本定不了我的罪,就像当初烧烤胡同里的那两个人一样,最终只会被轻拿轻放。”
许成帜和邓由脸色难看,谁也没开口。
“但你们又不能像对付他们那样对付我,毕竟我背后还有唐翱,还有我舅舅。”
许沉星肩膀手臂都被按着,身体被拧成一个别扭的姿态,声音却始终平静:“所以你们才搞出这一套,目的就是录下我招供的证据,然后拿着这些东西去跟我舅舅谈判,逼他妥协,给出让你们满意的利益,对吗。”
“满口胡言!”
许成帜被戳穿心事,声音不自觉高了几度,尾音都有点抖:“你带头欺辱你弟弟,让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说,到了现在这一步,居然还在嘴硬!”
“我二叔这么做,是受人挑拨,是有利可图。”
许沉星缓缓转过脖颈,看向许成远的方向:“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也一口咬定欺负许亦珧的人是我,为什么连去学校查一下监控都不愿意,就直接定了我的罪。”
许成远重新拿起桌上的雪茄,低头抽了一口。
许沉星依旧看着他,一字一句,声音又慢又轻:“或者,这件事我到底有没有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能不能顺利拿到口供,能不能借此机会毁掉我在爷爷心里的位置,能不能对你在公司夺权有所帮助,对吗?”
“闭嘴!”
许成远面色一僵,彻底恼羞成怒,不受控制地将手里的东西砸向被控制在沙发上的许沉星,厉声吼道:“你给我闭嘴!”
眼前的人三言两语,便将他所有体面尽毁。
这幅明明处于劣势,却始终咄咄逼人的模样,和当年那个高傲到不可一世的唐家大小姐实在太过相像。
连看向他时眼底的淡薄疏离,和语气的冷漠倨傲都如出一辙。
几乎让人分辨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唐诗还是许沉星。
许沉星微微偏头躲了一下,但还是被那个黑色的影子砸中,带着火星的雪茄在许沉星侧脸上弹了一下,又落在一旁的木质茶几上,迸溅出几粒细碎的烟灰。
许沉星本能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只觉得眼下皮肤一片灼烫,细细的抽着疼。
“你们不会如愿的。”
许沉星低低开口:“你们这些小伎俩在我面前都不够看,更何况是我舅舅,他不会任你们拿捏,更不会给你们任何想要的利益,别做梦了。”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嘴硬。”许成帜冷笑一声,“也对,不让你尝点苦头,你又会怎么知道欺负了我儿子的下场。”
语毕,转身看向许成远,眼底有一丝询问。
“沉星做出这种事情,终归你我对不起你,”许成远站起身,眼底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厌恶,“既然他到现在都不肯悔改,你也不用再留情。”
“好,”许成帜笑了笑,“大哥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第57章
玫瑰庄园,二号厅内。
四周的墙壁由香槟玫瑰和白桔梗组成,其间点缀着粉白色的气球,最中间的位置,挤着一个眯眼笑着的明黄色星星玩偶,桌上鎏金烛台上燃着莹莹的烛火,气氛温馨又浪漫。
幕澄坐在长桌一侧的位置上,再次低头看表。
八点十分,离约定时间过去了四十分钟。
许沉星还是没有出现。
犹豫了一下,幕澄掏出手机,拨通了许沉星的电话。
通话响了几声之后就被按了挂断,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不方便接通。”
幕澄微顿了一下,心里隐隐有点不安,不待第二个电话拨出去,手机上方跳出一条信息提示。
阿星: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事发信息。
不是聊天软件,而是短信息的方式回复。
语气客气疏离,又有点陌生,像是完全不记得今晚的约会。
幕澄迟疑片刻,又试探性地敲了一行字:我在玫瑰庄园。
阿星:有事?
幕澄的视线落在最后的两个字上,许久没有挪开。
这个语气不对。
许沉星不会无缘无故放人鸽子,更不会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况且,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花一木都是他精心安排,他没理由因为一句“不方便”就抛下一切离开。
除非,手机那头的不是他。
幕澄捏紧手机,再次发出一句话:上午跟你说过的那个资料,你什么时候能给我。
阿星:我这边没有了,你找其他人要一下吧。
幕澄倏地站起身,差点打翻了桌边的高脚杯,他本能地伸手扶住,同时滑动屏幕拨通了秦诀的电话:“老秦,阿星在你身边吗?”
“没有啊,”秦诀说,“他下午就回家了啊。”
“回家?”
“昂,下午接了个电话,说是许爷爷摔了一跤,他要回去看看。”秦诀说,“刚才还给我发了信息,让我给导员多请两天假,他要在家照顾许爷爷。”
“给你发了信息,”幕澄准确抓住重点,“不是电话或者视频,对吗?”
“对啊,”秦诀没明白,“不过,这有什么区别吗?”
“老宅的电话你有吗,发我一下。”
“有,”秦诀虽然没明白幕澄的意思,但还是快速翻出通讯录,“你等一下,我发给你。”
“好,谢谢。”
幕澄挂断电话,拎起外套转身往外走,临到门口时被庄园老板拦住:“幕先生,许先生还订了蛋糕,红酒也提前醒上了,您确定不再等一下吗?”
许沉星预定包间的时候,和这里的老板沟通了很久,修改了多次细节才敲定了最终方案,能感受到他对这次约会的重视。
刚才幕澄过来的时候,也是老板亲自接将人引到包间内,虽然不知道另一个主角为什么迟到,但花费了这么多心思才定下来的约会,就这么白白泡汤实在太过可惜。
“抱歉,我还有事必须先出去一趟,”幕澄顿了一下,“蛋糕留给你们,谢谢你们帮忙布置现场。”
“这”
幕澄没再多言,转身继续往外走,脚步忽地停住,转身看向身后的人:“抱歉,蛋糕我能带走一块吗?”-
十分钟后,幕澄开着车从庄园驶出,拐入主路。
副驾驶上,放着一个装蛋糕的保鲜盒,保鲜盒旁边,是一束打包好的香槟玫瑰搭配白桔梗的花束。
车载电话显示正在拨号,不一会,电话接通,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喂。”
“您好,”幕澄声音平稳,“我是许沉星的导员,给你打电话是想确认一下情况,秦同学刚才打电话给我,说许同学要请两天假是吗?”
“是,”许成远说,“家里长辈生病了,他要帮忙照顾两天。”
“什么样的病,严重吗?”
“不严重,老人家的老毛病罢了。”
“好的,”幕澄客气地问,“那许同学现在是在医院陪侍吗?”
“是。”
“好的,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了,谢谢您的配合。”
电话收线,车子疾速拐入一侧的弯道,四周倏然变暗,只有车子的灯光照向前方,幕澄的眉眼也跟着隐匿在阴影里。
秦诀说过,许沉星匆匆离开是因为许老爷子摔了一跤,可到了许成远这里,又变成了老人家的老毛病。
两个人的话对不上。
秦诀没理由说谎,那许成远呢,他为什么要隐瞒真相。
许沉星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手机会落在别人手里。
今天许家老宅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车子速度越来越快,飞速冲过路口,拐向下一个街区。
不管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只要去一趟许家老宅,应该能弄清楚一些事-
晚上九点二十,车子驶入别墅区,急停在灯火通明的院落外。
幕澄下车关门,视线落在院内的那辆蓝色超跑上,微顿了一下。
这是秦诀的车,前几天他用这辆车给苏洛安送过被子,刚才电话里也提到过,许沉星离开时开的是他的车。
也就是说,许沉星下午的确回来过。
幕澄缓步靠近大门,抬手按下门铃。
不一会,两个黑衣男子一前一后走近,隔着格栅铁门语气不善地问:“是谁?”
幕澄:“你好,我是许沉星的同学,我们组有一份很重要的资料在许同学这里,我过来取一下。”
门内的人顿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摆摆手:“没有没有,他不在这里,赶快回去。”
“这份资料对我们组来说真的很重要,”幕澄客气又强硬地说,“如果你不让我见他的话,我只能报警了。”
“你他妈听不懂人话”那人上前一步,刚要发怒,便被身边的同伴制止。
另一个人上下打量了幕澄一眼,低声说:“在这等着。”
语毕转身走向前厅,拉开厅门走了进去。
不一会,厅门再次被拉开,穿着睡衣拖鞋的许成远踩着台阶走向大门,停在铁门内和善地询问道:“是沉星的同学吗?”
“是,”幕澄回答,“叔叔你好,我们组有一份很重要的资料,我需要找许同学拿一下。”
“那不巧啊,”许成远说,“他下午就出去了,没在家。”
“那能不能麻烦您帮忙给他打个电话,”幕澄说,“我有一些数据上的问题需要问他。”
“那好吧。”
许成远只好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沉星啊,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喝酒了?你怎么回事,就算担心爷爷身体,也不能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让你叔叔接电话你帮忙照顾一下沉星,多给他喝点水,好。”
电话收线,许成远还在忍不住嘟囔:“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说着,转向幕澄的方向,似乎有些抱歉:“沉星他喝多了,今晚可能给不了你资料,要不你看明天行吗?”
“好,那我再想想办法。”幕澄礼貌道谢,“谢谢叔叔。”
“不客气,你先回去吧,明天等他酒醒了,我让他跟你联系。”
“好。”
幕澄退后一步,忽然问:“刚才听您提到许爷爷,他是身体不好吗?”
“是啊,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不舒服是常事。”许成远叹了口气,“不过都是老毛病了,不打紧。”
“但是下午许同学离开的时候,说的好像是许爷爷摔了一下,”幕澄的声音带了点疑惑,“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哦没有,”许成远立刻说,“本来身体就不好,下午又摔了一跤,所以才送去了医院。”
“好,我知道了。”
幕澄微微点头:“今天麻烦您了,再见。”
许成远目送幕澄离开,直到那辆黑色的车子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微微松了口气,转身走向前厅。
半小时后,一道黑色的人影再次回到老宅外,不动声色地围着院子转了几圈,朝一侧的凉亭走去。
几分钟后,幕澄背靠着凉亭一侧的漆木柱子坐在石阶上,划开屏幕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幕允温和的声音:“小澄,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
“哥,”幕澄声音里微带着几分疲惫的沙哑,“你知道小唐哥的电话吗,我需要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幕允问:“你找唐泽?是阿星那边有什么事吗?”
“谁找我?”话筒里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等下,我马上好了。”
不一会,手机那边换了人,唐泽直接问:“小澄?阿星怎么了。”
幕澄已经无暇顾及这个时间唐泽为什么会和幕允在一起,他捏紧手机,一字一句,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我刚才去了趟别墅区总传达室,以丢东西为由求保安让我看了老宅门口的监控。”幕澄说,“监控里只有阿星进去的画面,一直到天黑,都没有人出来过。”
“我刚才围着老宅转了一圈,想找机会进去看一下,但周围都是穿着黑衣服的保镖,根本靠近不了。”
幕澄曲起手指抵住额头,眉心深深蹙起:“我不知道是我想多了,还是事情本来就不对,但是我想进去看一眼,只要确认阿星没事,只要他没事。”
“我知道了,”唐泽已经收拾好钥匙跟外套,快步走到门口换鞋,“你在那等我,我半个小时之内赶到。”
挂电话后,唐泽翻出通讯录滑了好一会才想起这不是自己的手机,正想回头去找,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将手机递过来,低声安慰道:“别着急,没事的。”
“嗯。”唐泽滑开自己的手机,找到号码后直接拨了过去。
因为担心电梯影响信号,他顺着步梯快步走下去:“老闵,今天可能得麻烦你一件事。”
电话那头是京都玄龙地产的老大,以前混过某道,这几年虽然已经改邪归正,但身上还是残留着一股豪爽的江湖侠气。
“你我之间还谈什么麻烦,”闵秦大咧咧地说,“有什么事你直接说。”
“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多带点兄弟。”
“怎么,要打架啊,”闵秦兴奋地拍了下大腿,“兄弟都多少年没跟人动过手了,早手痒得不行”
“不是,”唐泽言简意赅,“是镇场子。”
“也行啊,能耍威风就行,”闵秦嘿嘿一笑,“我前几天刚买了副特帅的墨镜,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对面人也不少,光是外面就十几个,”唐泽说,“你大概得多带点兄弟。”
“咩问题,我这就叫上我那几个手下,让他们挑看上去唬人的兄弟跟着,保证把对面那群人给彻底吓萎!”闵秦苍蝇搓手,“快快,地址发过来。”
电话收线后,唐泽快步行至车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动作忽然顿了一下,扭头看向身边的人:“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幕允扯过安全带给自己系上:“一直在你身边呢,只不过你没发现而已。”
“你还在发烧,快回去,”唐泽动手去解安全带,“把药喝完,然后去睡觉。”
“我已经喝完了,”幕允按住唐泽解安全带的手,“我没事,真的,你们都在那边,我一个人怎么睡的下去,你就让我一起吧。”
唐泽没再阻止,启动引擎调高车内温度,转动方向盘将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
三十分钟后,一个穿着斯文的男人走下车,停在别墅入口处跟保安低声说着什么,递了两条中华,顺带押下自己的身份证之后,才顺利放行了所有车子。
以迈巴赫为首,所有车辆都停在许家老宅门口,不待后面两辆大巴车停稳,驾驶座的窗子落下,一个叼着烟的寸头脑袋探出车身:“好好停车,不许挡人路!”
“诶诶,好的大哥。”大巴司机连忙应了一声,规规矩矩贴着路边停好。
唐泽拎着自己的大衣推门下车,绕到副驾驶旁打开门,将外套披在对方身上,才转头朝许家大门的方向看过去。
“什么人?”守在门口的人凶神恶煞,“这里不是停车场,旅游车别往这停,赶紧走!”
唐泽缓步走近:“开门。”
“你谁啊你!”
门内的人隔着铁格栅看见一个逆着光走近的人影,身边似乎还跟着个瘦弱的omega,只当他是串门的,随意挥了挥手:“走走走,今天这家人没时间招待客人”
“呦,我当谁呢,”闵秦抱着胳膊从唐泽身后晃悠出来,“这不是小李吗,几年不见,挺有大哥范儿啊。”
闵秦比唐泽矮了一头不止,一身发达的腱子肉,短短的寸头薄薄的贴在头皮上,隐隐能看见脖颈一侧的刺青,一身黑衣搭配比手指头还粗的大金链子,看上去就挺唬人。
如果不是大晚上还带着副超大墨镜的话。
幕允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趁机往阴影里偏了下脸,掩住了唇边那抹没忍住的笑。
但门内的小李明显没觉得好笑,不止不好笑,看清外面的人时,脸色都变了:“大大秦哥?您怎么过来了?”
“怎么?”闵秦往前走了一步,“我还不能来了?”
“不不不,大秦哥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小李咽了咽口水,立刻上前开门,忙不迭的解释,“但是大秦哥,我们真没做坏事啊,我们现在是正经保镖团队,有营业执照和正规证书,连税都按时缴着呢。”
“身为国家公民,按时缴纳税款不是最基本的义务吗,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闵秦不客气地推开小李,朝唐泽偏了偏头:“来兄弟,你想去哪就去,我看今天谁敢拦你。”
听到动静,其他几个黑衣人快步走到门口,嘴里不客气地嚷嚷着:“干什么的?谁在那儿”
脚步倏地停住,抬眼看到堵在门口最显眼的大金链子,以及跟在他们身后乌泱泱在靠近、甚至还在不断从大巴上往下走、越聚越夸张的黑衣人时,下意识闭了嘴。
“小澄呢,”幕允四下看了一眼,“怎么没看见小澄。”
“我在这儿。”
院墙一侧跳下来一个颀长的身影,稳稳落地后,抬手蹭了蹭脸颊一侧沾到的灰:“南楼这边二楼三楼都没有,北楼那边守卫更多,我靠近不了。”
幕允走近几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淡蓝色的手帕,擦了擦幕澄脸颊一侧的污痕:“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幕澄点点头,抿着唇没说话。
唐泽调转视线看向那个叫小李的人,问:“我外甥呢?”
“这”小李踟蹰了一下,一边示意身边的人赶紧通报,一边跟唐泽打太极,“不知道您说的外甥是哪一位,长什么样子,穿的什么”
幕澄一把抓住旁边黑衣保镖试图摁下对讲机的手,手腕稍一用力,对方便哎呦叫出声:“轻点轻点兄弟,手快断了”
“呦,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跟我耍心眼儿呢。”
闵秦耸耸肩抖掉身上披着的外套,抬起手活动了一下筋骨,语速很慢地说:“看这样子,是没法和平解决了。”
“不不不,大秦哥您说的哪里话。”
小李连忙道歉,就差直接跪下了:“是底下的人不懂规矩,才自作主张,您别生气,别生气我,这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跟您动手啊。”
“我兄弟问,外甥在哪里。”闵秦一字一顿地问,“怎么,还要我再重复第三遍?”
“不用不用,”小李咽咽口水,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您几位跟我来,跟我来。”
说着,搡开旁边挡路的兄弟,点头哈腰地带着一行人往里走。
身后那群人面无表情地跟着,小李的几个手下很快被挤到了角落里,谁也不敢开口去拦。
“这怎么办啊,”那人小声问,“要不要通知队长。”
“你还有对讲机吗?我的坏了”
“干嘛,”一脸横肉的男人耷着胳膊停在两人身边,语气不善,“还想报信呢,真打算跟我们玄龙地产作对吗?”
“玄龙”那人这才意识到这群人的来历,立刻捂住嘴巴,拼命摇头,“不敢不敢”
男人冷哼一声,继续跟着人群往里走。
直到大部队走到北楼附近,保镖队长才意识到不对劲,挥挥手带着两个手下走过来,指着来人道:“干什么的,怎么一声不吭就进来”
视线越过那两个高个子的alpha,落在一旁的寸头金链子身上,顿了一下,后半句立刻变了调:“大秦哥,您怎么来了!”
“队长,这”小李哭丧着脸道,“里面那个,是大秦哥的外甥。”
闵秦懒得纠正小李的说法,反正唐泽的外甥本来就是他的外甥,他轻哼一声,十分冷酷地点了下头:“你还挺有本事,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不不,大秦哥,您这是哪里话,”队长腿都快软了,“要早知道那人是您亲戚,我我们怎么敢对他动手”
“你们动他了?”幕澄立刻问。
“不是不是,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保镖队长连连摆手,生怕一句话说错得罪了闵秦:“我们就是按照雇主的要求,在这里帮忙控制住了他没动粗,一点都没有。”
为了示好,也为了表示清白,保镖队长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是雇主一家,他们说什么要在两天之内拿到口供,所以人一被关进去,就加班加点的在审。什么强光照眼睛、窒息水刑,连电击设备都用上了,就是既不想留下明显外伤,又想尽快达到目的”
幕澄不受控制地往前挪了半步,下颌绷得很紧,脸色阴沉的吓人:“人在哪里。”
“地下室,进门左拐的地下室”
幕澄顿了一下,转过身大步往楼内走。
保镖队长屁滚尿流地跟在幕澄身后,帮忙指路,也是帮忙清理守卫。
看见人就疯狂摆手,示意不要阻拦,更不能动粗。
一路走到地下室门口,幕澄停顿一秒,抬手推开门。
屋内灯光昏暗,狭小的房间正中央,是一张缠着绑带的深蓝色的治疗床,床边围绕着各式各样的电线和机器,所有电线都连接在被绑着的人身上。
许沉星嘴里缠着着止咬厚纱布,头发早已被汗水打湿,软塌塌地贴在额头上,脸色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更显惨白,眼睫安静地垂着,看上去毫无生气。
幕澄眼眶干涩,四肢僵在原地。
不敢往前走,更不敢去触碰那个人。
听到动静,握着电击开关的许亦瑜猛地转过头,看清门口的人后,不由得怔了一下:“幕澄?你怎么到这来了?保镖呢?人都到哪去了?”
靠在一旁打盹的许成帜清醒过来,站起身打着哈欠往门边走:“你干什么的,谁让你进来”
后半句话噎在喉间,看清幕澄身后跟着的人时,脸色倏然变了:“唐泽?”
反映过来的一瞬间,几乎下意识的,扭头看向治疗床上还在昏迷的许沉星,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
“唐”许亦瑜立刻松开手里的电击开关,整个人拼命地往后退,“我刚来我什么都没做呢。”
幕澄已经走到床边,低着头扯掉许沉星额头两侧的电磁贴,伸手去解绑在他嘴里的厚纱布,手指微颤,解了半天都没解开。
“你们怎么过来了,我我们跟阿星闹着玩呢。”许成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下意识回避道,“他没事,就是睡过去了”
“是吗。”唐泽缓慢地走到许成帜身边,单手捏住他的下颌,手腕微抬,将人扯离地面,“那我也让你这么睡过去,怎么样?”
“你放,放手”许成帜拼命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唐泽的桎梏,脚下徒劳地腾空踢蹬,因为窒息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是他有错在先我,我也是被逼的”
“他有错?”唐泽轻声问,“他有什么错,嗯?”
“他欺负我儿子,带头猥亵侮辱他”许成帜面色涨红,说话时喉间带着刺耳的蜂鸣,声音也越来越低,“我儿子也受了很重的伤”
“你说阿星欺负你儿子,”唐泽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又重了点,“证据呢?”
许成帜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眼睛开始爆出血丝,瞳孔逐渐涣散。
“够了,”幕允扶住唐泽的手腕,很轻地压了压,“犯不着为了这样的人脏了自己的手。”
唐泽眸底一片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缓和,但还是松开手指,任由失去束缚的许成帜重重跌在地上,双手抱着脖颈拼命的大口喘气。
整个人都涨成了猪肝色,看上去格外骇人。
许亦瑜贴在墙角咽了咽口水,生怕下一个倒霉的是自己,情急之下,主动帮忙去解许沉星身上的绑带:“我来我来,我就说不能电那么多次,他们非不听”
电那么多次。
幕澄将许沉星嘴里的止咬纱布取下,视线缓缓抬起,对上那双谄媚讨好的眼睛,问:“电了几次。”
“不不不关我的事,都是他们做的,我只是在旁边帮了下忙而已”许亦瑜被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看的脊背发凉,不自觉放低了声音,“我,我真做什么”
幕澄丢下手里的厚纱布,随手拎起一旁被扯掉了半截电线的小仪器,朝许亦瑜的方向走过去。
“你别乱来啊!”许亦瑜脸色陡地变了,“这里是我家,你你你不能”
“我问你,”幕澄重复,“电了几次。”
“三,三次,”许亦瑜紧紧地贴在墙上,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我跟二叔说过,不能电那么多次,他不听”
“你放屁!”
瘫在地上的许成帜猛地抬起头,朝许亦瑜的方向吼道:“明明是我说人的承受极限是一天两次,再电下去怕是会出事,你自作主张非要电第三次就算了,还把黑锅推到我身上!”
“我没有,我真没有是他们为了泄愤,不停的折磨许沉星,还说什么他嘴硬不肯招,第一天什么都不用问,先让他吃点苦头再说我不过是电了他一下而已,还没来得及做别的你们就进来”
话没说完,几公斤重的检测仪兜头袭来,许亦瑜惨叫一声,本能地抬手去护,仪器重重地砸在肩膀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检测仪也随之从手中脱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幕澄像是疯了一样,抓起身边任何可用的东西去揍许亦瑜,没有任何控制,每一下都是死手。
幕允立刻松开唐泽去拽幕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人拖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幕澄又抓起地上的半截钢管,看向缩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的许成帜。
“小澄,小澄!”幕允死死地抓着他不敢松手,“先去医院,先送阿星去医院”
幕澄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唯有眼珠微动了一下,略有些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还被绑在治疗床上的许沉星。
半晌,机械地松开手里的东西,转头朝许沉星走去。
幕允松了口气,跟过去帮忙解绑绳。
许沉星依旧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脸色白到几乎透明,脸颊一侧鼓起一个发黄肿胀的水泡,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留下的伤痕。
幕澄轻轻拂开许沉星额头上的碎发,愣了几秒,才想起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裹在浑身湿透了的许沉星身上,小心地将人抱在怀里,朝门口走去。
门外的人自动分离出一个走道,给两人留下足够的行走空间。
幕允跟在身后走了几步,有些迟疑地转头看向唐泽的方向。后者感受到他的视线,微微点了下头。
幕允这才放心地转过身,快步跟了出去。
“你去开车,”唐泽偏头看向身侧的秦宇,“到了医院让幕允也检查一下,他傍晚还在发烧。”
“是。”秦宇点头,退后半步,从人群里往外走去。
“把地上那个拖出去,”闵秦很有经验地指着着手下人,“给他找个医生瞧瞧,医药费多少报个数,我出了。”
“是。”几个黑衣人响亮地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拖起地上早已鼻青脸肿,哭都快哭不出来的许亦瑜,走出地下室。
“好了,”唐泽随便拉了个椅子坐下,“现在可以处理我们的事情了。”
“你你想干什么?”
许成帜用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往后挪,声音微微打着颤:“这里是我家,你你带这么多人来,是私闯民宅”
“那你报警啊,”唐泽将手肘搭在膝盖上,垂着眼皮盯着地上的人,“你看警察是先处理我私闯民宅,还是先处理你非法监禁、故意伤害。”
“我”许成帜骨头都快软了,“我也是被逼的,我说了是许沉星他”
“不不,这个不重要,”唐泽提醒,“重要的是,你对阿星用了私刑。”
“我有证据,真的”许成帜慌乱地掏出口袋里的那些照片,握在手里递给唐泽,“你看,这都是许沉星的手笔,是他先欺负了我儿子,真的”
唐泽调转视线瞟了一眼许成帜手里的照片,没忍住笑了一下:“凭这个,就敢把罪名算到阿星头上?”
“我”
“你是在许亦珧身上检测到了阿星的DNA信息素,还是查到了指纹?是拿到了现场监控,还是有目击证人?”
许成帜咽了咽口水,脸色更难看了。
“既然都没有,你凭什么说这些是阿星做的?”
“我儿子亲口说的,他的话还不能”
“刚才说,你电了他三次,是吧?”
“不,最后一次不是我”
“那就还你三次吧。”
唐泽慢吞吞地站起身,语气平静:“等还完了债,我们再继续谈你污蔑阿星的事。”
第58章
许沉星做了一个混乱的梦。
梦里他似乎被人丢进一片深不见底的冰湖里,刺骨的湖水猛地灌入鼻腔喉间,他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济于事,只能任由绝望的窒息一点点将他彻底包裹。
好不容易挣脱出水面,又被绑在木头上炙烤,灼人的烈焰烘得他四肢百骸都是疼的,全身肌肉都泛着疲惫的肿胀,没有一处不酸疼发麻。
他想要逃离,可身体被人牢牢绑在木头上,丝毫动弹不得,他想哭想喊,但嘴里被塞了东西,发不出一点声音。
濒死挣扎之际,一道很轻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倏地将他拽离这个痛苦的世界。
“阿星。”
许沉星猛地回头,一片虚空中,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缓步走近。
她穿着白色的长裙,浅栗色的头发软软的垂至胸前,澄灰色的瞳孔清澈漂亮,鼻尖微翘,唇边似乎永远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是唐诗。
生命永远停留在二十九岁的唐诗。
许沉星张了张嘴,但喉间已经发不出声音:妈
“我的阿星,”唐诗俯-下身用手去蹭许沉星脸上的伤,眼底全是心疼,“是妈妈不好,让你受苦了”
许沉星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你没有不好,是我没保护好自己,也没能保护好你。
唐诗似乎笑了一下,声音带了点无奈:“那我们两个都好,比所有人都要好,好吗。”
许沉星昂着脑袋看向面前的人,眼泪不自觉顺着脸颊滑落,许久,才迟滞地点了下头。
“好孩子,回去吧,”唐诗低头吻了吻许沉星的脸颊,“去找舅舅,找你想找的人。”
可我舍不得你。
许沉星紧紧地拽着唐诗的手:我想跟你一起,你带我走好不好。
“妈妈会常来看你,你要好好的。”唐诗已经站起身,身影逐渐模糊。
你别走,别走!
许沉星慌忙伸出手,却抓不住唐诗的衣角:妈妈,你再看看我,再叫我一声!
“好孩子,回去吧”
画面再次翻转,周围的一切倏地变换,身边的人变成了一身西装风尘仆仆的唐泽。
“哭什么哭,”唐泽没好气地搓了搓许沉星的脑袋,“从小就教过你,被欺负了就还回去,你打不过就找我,有什么好哭的!”
许沉星吸了吸鼻子,用力吞掉掉眼泪,一时有点无措。
脸颊一温,一只手轻轻抚过来,抹掉了许沉星腮边的泪。
“你可以哭,”耳边是幕澄温和低哑的声音,“有我在,你可以哭的。”
许沉星抬起视线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无意识挣扎了一下,倏地睁开眼睛。
“阿星,阿星醒了!”
耳边是冯姐的声音,带着喜极而泣的哭腔:“阿星,你终于醒了,你爷爷和你舅舅他们都快急死了我,我去找大夫。”
身边有什么东西轻微的动了一下,下一秒,一直被握着的手倏地收紧,和梦里一样沙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星,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沉星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微微偏过头,朝幕澄的方向看过去:“幕澄”
“我在,”幕澄不自觉往前探了探身子,“我在这呢。”
“我看不清”许沉星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声音有点慌,“眼睛好模糊,幕澄,我看不清东西了。”
“别揉,”幕澄按住许沉星揉眼睛的手,低声道,“不会有事的,冯姐已经去叫大夫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么说,但握着许沉星的手却不自觉收紧。
思绪一点点滞住,几乎不敢去想那个可怕的结果。
不一会,医生在冯姐的陪伴下走进病房,用手灯照过眼睛,又仔细询问了几个问题后,合上档案资料:“刚醒来视力模糊是正常现象,恢复几天就没事了。”
幕澄微微松了口气:“好,谢谢医生。”
“他已经没大碍了,倒是你。”
检查的医生是当时负责接收许沉星的那位,幕澄的伤也是他帮忙处理的,眼看幕澄一连几天都没能好好休息,人也一天比一天憔悴,忍不住道:“你手上的伤不轻,再不好好休息调整,怕是会留下后遗症。”
“你手怎么了,”许沉星立刻探着手去够身边的幕澄,“受伤了吗,严重吗?”
幕澄只好把另一只手递过去:“不严重,就破了个口子,已经没事了。”
许沉星摸到缠在掌心厚厚的纱布,手指不自觉颤了一下,不敢再碰,怕自己会弄疼了他。
“怎么不严重,”医生站在床尾还没走,“刚来的时候半条胳膊都被血染透了,还抱着你不肯撒手,一直让我们先救你。”
幕澄:“”
这里的医生还真是健谈啊。
“什么?”许沉星本就苍白的脸色霎时更白了。
“那你们好好休息吧,有事随时叫我就行。”医生随手丢下一个重磅炸-弹,拍拍屁股走了。
冯姐站在原地干笑一声,也找了个借口推门出去:“我给老爷子报个信,他老人家知道了肯定很开心。”
房间内倏地安静下来,只剩下许沉星略有些不稳的呼吸声:“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伤到手,缝针了吗,伤口深吗?”
“真没事,”幕澄握着许沉星的手按在掌心的纱布上,“你看,都处理好了,也打过消炎针,根本没有那个医生说的那么严重。”
如果医生听到这句话,肯定会忍不住回过头来继续吐槽。
是打了消炎针没错,但吊瓶都是挂在许沉星身边滴的,让他去休息也不肯,非趴在病床边守着,一个输液杆上挂着两个人的药袋,一个比一个可怜。
谁看了不说一句苦命鸳鸯。
“为什么会受伤,”许沉星忽地想到什么,“是不是跟我有关,我怎么出来的?”
幕澄单手到了杯水,扶着许沉星一点一点喂下去,才重新坐回椅子上,将那晚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许沉星听得都愣了,尤其知道唐泽找朋友集结了一百多个黑衣人围了许家老宅的时候,略有些空洞的眼睛都大了一圈。
这是什么某道大佬剧情,他舅舅也太牛了吧。
“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他们动手了?”
“没有,”幕澄顿了一下,“我当时没控制住,打了许亦瑜。”
手上的伤,应该是当时不小心抓到碎仪器边角留下的,他一直没注意,直到将许沉星放在病床上,被幕允提醒,才注意到身上的血迹。
“他该打,谁让他趁机肆意报复,”许沉星小心地摸了摸那片纱布,“那你的手还疼吗?”
“不疼,”幕澄抬起视线,“你刚刚说他肆意报复,他做什么了。”
许沉星重新靠在枕头上,语气不怎么在意:“也没什么。”
不过是在私刑的基础上,搞了点小动作,让他多吃了点苦头而已。
还有就是,帮许成帜出馊主意,去算计秦家
许沉星思绪忽地顿住,有些慌张地转向幕澄的方向,问:“今天几号?”
“6号,你睡了整整四天。”
“6号?”许沉星神色微变,“那秦家的新品发布会”
“别担心,发布会很顺利,没有任何意外。”
幕澄低声解释道:“你睡着的这几天,一直在说梦话,除了一些听不清的呓语,说的最多的就是秦诀、发布会、视频这样的词汇。”
唐泽隐隐觉得不太对,又得知凯越最近确实有一个很重要的新品发布会,届时会邀请很多媒体到访,过程中刚好需要播放公司宣传视频。
为了以防万一,唐泽隐去一些细节,将这个消息通知了秦家。
秦总虽然也觉得有些没头没脑,但还是在发布会之前重新将所有流程细节逐一审核,顺带暗中加派人手,守在现场附近,以免出现动乱。
果然,凯越发布会开始之前,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维修工人鬼鬼祟祟靠近后台,偷偷将准备好的宣传视频掉包,换了个一模一样的U盘放回原位。
秦总守在监控器前,一声令下,便将捣乱的工人当场摁住,查看过假U盘内容之后,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U盘里自然不是什么宣传视频,而是限制级视频截图,一张一张不断在屏幕中央变换,搭配刺耳暧昧的音效,简直不堪入目。
这也就罢了,主要图片中的主角全部被AI换脸成了秦诀本人,因为是截图不是连贯的视频,几乎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难以想象,如果在满是媒体的发布会现场播放这个视频,会给秦家和秦诀本人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和麻烦。
“报警了吗,”许沉星问,“那人招了吗?”
“秦总当时就报警了。”
但因为没造成什么实际损失,那个工人最终也只得到一个拘留十五天的惩罚。
秦总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毕竟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工人只是拿钱办事,真正想对付他的另有其人。
虽然目前还没弄明白这个“另有其人”为什么会将矛头直指秦家,但丝毫不耽误秦总将暗刀子扔回去。
单是许沉星昏迷这几天,秦总就已经收集了大量许成帜名下企业的资金流和招标项目上的纰漏,加上一些账目税务问题,真全部牵扯出来,就够许成帜喝一壶的了。
“不亏是秦叔,”许沉星放心了,“老辣狠绝,我喜欢。”
也幸亏许成帜密谋这件事的时候没避开看似昏迷的许沉星,才能让他有机会将消息传递出来。
“不止秦总,小唐哥帮了不少忙,”幕澄说,“虽然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和华光周旋上,但还是专门抽时间整理了一些有关许成帜的材料,亲手送到了秦总手上。”
有唐翱和凯越两大企业出面,几乎没有银行敢再给许成帜放款,后续资金跟不上,眼前的项目被迫停摆,稍有不慎,之前所有的投入也会跟着打水漂。
许成帜现在的处境,几乎举步维艰。
“和华光周旋?”许沉星怔了一下,“我舅舅开始对付许家了吗?”
“是。”
许家两兄弟这次算是彻底惹怒了唐泽,也直接撕开了唐许两家多年来维持的和平表象,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唐泽直接将枪口对准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华光。
是孟婉眼看事情闹大,怕唐泽真发起疯来不好处理,连夜通知了在海岛上度假的许老爷子。
先是声泪俱下地控诉了许成帜的狠戾专断,又假装不经意提起唐泽带着人冲进许家,打伤许亦瑜、电击许成帜的事实,最后才不得已承认,他们夫妻也是被被逼无奈,才被迫配合许成帜,将许沉星困在地下室审问。
许老爷子听后沉默了很久,只问:“阿星怎么样了。”
孟婉嗫嚅道:“应该没事吧,不过是电了几次没受多重的伤,况且亦瑜也”
电话直接挂断,许老爷子一边吩咐老陈安排回京事宜,一边快速联系唐泽,却怎么都拨不通对方的电话。
直到许老爷子回到京都,亲自去了趟唐翱,在一楼大厅坐了一个下午,才勉强跟唐泽见了一面。
两个人在总裁办公室谈了很久,直至深夜,许老爷子才在老陈的搀扶下离开唐翱,背影佝偻嶙峋,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
“不行,华光现在还不能动,”许沉星伸手去摸手机,“手机呢,我得给我舅舅打电话。”
华光是许家经营了近百年的企业,虽然近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但好歹也是许老爷子操劳一生的心血,不能就这么折在许成远手里。
并且,唐翱的实力虽然远胜过华光,在京都乃至整个华北都有绝对的影响力,但要真将这么大一个老牌企业彻底拔除,难保不会伤及自身。
许沉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更何况,比起简单的失业破产,让许成远和许亦瑜眼睁睁看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所珍视的一切全部夺走,似乎才更具有杀伤力。
“别着急,前天许爷爷跟小唐哥聊完之后,唐翱这边的动作就已经停止了。”
虽然针对许成远和许亦瑜个人的搜查依旧在进行,但至少没再有影响华光整个集团的动作。
许沉星微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希望因为这件事牵扯到太多的人。
幕澄轻轻捏了捏许沉星的手,低声问:“饿不饿,要不要叫点粥或者豆浆?”
“是有点饿,”许沉星摸摸瘪下去的肚子,“我想吃包子或者蛋糕说起蛋糕,玫瑰庄园的那款蛋糕,还是我亲自参与设计的呢。”
只可惜约会被毁了,蛋糕也没吃上。
幕澄掏出手机点了几样甜粥,下单成功后,才解释道:“你才刚醒,目前只能吃流食,等恢复一些,应该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许沉星还是恹恹的:“哦。”
其实不止蛋糕,2号厅里的所有细节都是他精心安排,连墙上的花都是他亲自去花店一一挑选的。
只可惜。
都浪费了。
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片刻,一个很大的,四四方方的塑料盒子出现在手边。
许沉星摸了摸,偏头问:“这是什么啊?”
“永生花,不过还没做好,”幕澄说,“花店老板说,还要再密封两天才能打开。”
“永生花?”许沉星怔了两秒,“是玫瑰庄园的那些吗?”
“是,”幕澄点头,“除了花,我还带了一块蛋糕回来。”
只不过蛋糕不能久存,许沉星入院的第二天,幕澄便守在床边,一口一口吃掉了那块画着简笔兔子和星星图案的蛋糕。
“所以蛋糕没有浪费,花也被保存了下来,”幕澄伸手揉了揉许沉星的脑袋,“至于错过的那天,以后只要你想,每一天我们都可以约会。”
许沉星捏着永生花的盒子,鼻尖不争气的有点发酸。
他上辈子大概做了很了不得的事情,这辈子才在能拥有那么好的舅舅之后,又遇到那么好的幕澄。
许沉星无声地呼了口气,待那股哽在喉间的情绪一点点散开之后,才开口道:“我其实挺笨的,笨到不确定什么是喜欢,不明白怎样才算做依赖。”
幕澄抬起视线,看向那双湿润却没有聚焦的眼睛,久久没有挪开。
“但我知道,我对你跟对别人不太一样。”
“见不到你,会一直想着,见到了,会忍不住关注,被你牵着的时候,我其实没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烦,相反好像还,挺开心的。”
许沉星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句,几乎轻不可闻:“我喜欢跟你亲近会控制不住,想跟你做那些,只有情侣才能做的事。”
“所以,我想,我应该也是喜欢你的吧。”
许沉星无措地抿了下唇,脖颈耳尖都透着一层浅浅的红,他怕幕澄没听清,低头清了请嗓子,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幕澄,我好像很喜欢你。”
许沉星用力眨了下眼,盯着虚空中那一片模糊的影子问:“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脖颈被人伸手扶住,下一瞬,那片模糊的身影缓缓靠近。
细微的呼吸扫过鼻尖,一个很轻的吻落在唇边,一触即离。
属于幕澄的,低沉微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痴妄已久,求之不得。”
第59章
许沉星的眼睛又过了两天才逐渐好转,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至少能勉强视物,不再是刚醒来时完全看不清的状态。
电击损伤的后续治疗过程缓慢,许沉星还需要留在医院继续观察,这几天除了幕澄每天都会过来之外,秦诀和苏洛安也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因为听说多吃水果有益恢复,俩人变着花样的往医院拎果篮,每次都在床上摆成一排让许沉星选。
苏洛安盘腿坐在床尾,将最后一个橘子放在垫纸上,指着水果队伍一一介绍道:“橘子白桃青苹果葡萄香蕉哈密瓜,你想吃啥。”
许沉星穿着病号服靠在被子上,能明显感觉到人比之前瘦了点,宽大袖口下的手指骨节微凸,带着几分过分的苍白。
他随手指了指:“西柚吧,最边上那个。”
“这个是哈密瓜,”苏洛安将哈密瓜从队伍里拎出来,放许沉星手边让他摸了摸,“吃不吃,我去切。”
许沉星点头:“吃。”
“我去吧。”秦诀接过哈密瓜,朝阳台边的洗手台走去。
苏洛安将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腮,另一只手抬起,朝许沉星比了个耶,问他:“这是几?”
许沉星准确无误地按下那两根手指:“这个还是能看到的。”
只不过不太清晰,跟隔着层薄雾似的。
“几嘛。”苏洛安再次伸出手指。
“二,”许沉星说,“说了能看到。”
“有进步啊,”苏洛安继续问,“那能看清我的脸吗?”
“看不清,”许沉星想了想,“可能还不够帅,要是你长得再好看点,说不定就能看清了。”
秦诀抱着洗好的哈密瓜回来时,苏洛安正拎着个香蕉跟许沉星对打,打得难分胜负。
秦诀将哈密瓜放在水果垫子上,慢悠悠地切着块,懒得理会旁边两个打架的小学鸡。
“今天许亦珧来学校找老秦了,”苏洛安打累了,靠在床尾的围栏上给自己叉了块哈密瓜,“说是让他看在以前在一起玩的份上,放过他爸爸。”
许沉星低着头叉水果,瞄了好几次都没对准:“老秦怎么说。”
秦诀利落地叉住一块哈密瓜,递到许沉星手边:“能怎么说,什么都没说。”
“老秦懒得搭理他,”苏洛安咬了一口哈密瓜,“把你害成这样,还差点毁了老秦,想想就来气,我都忍不住想上去揍他。”
但是被秦诀给拦住了。
秦诀捏着一小把塑料叉子,一个一个往哈密瓜上扎:“可能着急了吧,许成帜公司的资金链彻底断裂,所有项目被迫中止,光违约金就是一大笔数目,昨天下午,许成帜又因为涉嫌偷税漏税,被税务部门叫去谈话。”
眼看着上半辈子所有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华光又摆出一副事不关己,拒绝参与的姿态,许成帜和邓由早乱了阵脚,所以才会想出让许亦珧去求秦诀的荒唐办法。
“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苏洛安咬着小叉子摇头,“明知道一旦失败,就有可能满盘皆输,还能为了一个几乎不成立的可能,直接跟唐秦两家同时叫板。手段还那么脏,实在让人想不通。”
“因为在他们眼里,自己才是受害者。”许沉星说,“他们觉得只要能拿到那份所谓的‘证据’,就等于一把抓住了唐秦两家的软肋,对他来说,利大于弊。”
更何况,许成帜的公司早就在苟延残喘,光是欠债就已经压的他喘不过气,他需要一个翻身的机会,而许亦珧受袭,恰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许沉星吃完手里那块,伸手去摸下一块:“所以,他们愿意相信许亦珧的话,也愿意为了这个‘利’,去赌一把未知的‘弊’。”
毕竟输了还有华光在背后做靠山,可只要赢了,能得到的利益却是无法估量的。
只是他们没料到华光能做到对这件事视若无睹,更没料到偷换U盘的人会被当场抓住。
或许从他们把他扣在老宅私审开始,所有的事情,就已经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那华光那边呢,”苏洛安看热闹不嫌事大,“听说,那谁被许爷爷赶出董事会了。”
苏洛安说的那谁,是许成远。
对方毕竟是许沉星的爸爸,哪怕做出了不可原谅的事情,苏洛安也做不到对他恶语相向。
许沉星成功摸到一块新的哈密瓜,拈着叉子递到嘴边:“昂。”
不仅如此,许老爷子还在董事会上宣布,已经将自己名下所有的股权全部转给许沉星——这也就意味着,即便许沉星没进董事会,也是华光目前最大的股东。
这是那天晚上许老爷子对唐泽的承诺,也是唐泽同意暂时收手,不再对付华光的原因。
“不说这个,”许沉星抽出一张纸巾擦手,“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什么?”苏洛安咀嚼的动作一顿。
“你说。”秦诀也一脸认真。
许沉星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看看这个,再瞅瞅那个,虽然眼睛看不清,但丝毫不耽误眼神里传递的情绪。
开心里带了几分赧然,兴奋里掺着些许骄傲,他含蓄地顿了两秒,才一字一句地郑重宣布:“我和幕澄谈恋爱了。”
苏洛安呆了呆:“就这事啊。”
秦诀:“你们不早就在一起了么?”
许沉星:“”
怎么和预想的效果不太一样。
迟疑片刻,许沉星决定再丢出一个重磅炸弹。
他偏着身子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才压低声音继续道:“我和他,已经亲过了。”
而且不止一次。
不过这些细节,他不打算告诉其他人。
房间内静了两秒。
苏洛安:“没了?”
秦诀:“就这?”
许沉星不满:“那你们还想干嘛?”
“还能干嘛,当然是直接睡了他啊!”苏洛安怒其不争,“你是小孩子吗,亲个嘴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秦诀抱着胳膊靠在苏洛安身边:“我和洛洛还打赌了呢,赌你们俩谁在上面,哦对了,真到那一步别忘了告诉我们,好歹一百块钱呢。”
许沉星:“”-
许沉星在医院休养了近十天,才被允许出院,因为落下的课程太多,回校之后的前几天,许沉星一直在翻笔记补课,连约会都是在图书馆和食堂勉强进行。
图书馆靠窗的位置上,许沉星垂着眼认真地抄笔记,一只修长的手垂下,将握在手里的奶茶搁在桌面上。
许沉星手上的笔没停,待最后一个字写完,才伸手去够桌上的奶茶,顺道捏了捏握着奶茶杯的手指。
一副再忙也不忘调戏一下男朋友的敬业模样。
“休息一下,”幕澄坐在旁边的位置上,声音压得很低,“眼睛会累。”
“我眼睛早好了,”许沉星随手搅了搅奶茶,视线依旧落在眼前的笔记上,大话都说的心不在焉,“现在让我去参加射击比赛,我都能给你拿个一等奖回来。”
幕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捏在手里朝许沉星示意了一下。
许沉星只好偏过脸,微昂着头,任由面前的人扶着他的脸滴眼药水。
透明的药水滴入瞳孔,许沉星短暂地闭了下眼,冰凉的触感在眼底散开,多余的液体顺着眼尾滑落,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跟刚哭过一样。
看上去有点乖,又有点软,很好欺负的模样。
幕澄垂下眼,拧紧眼药水的瓶盖。
手机在桌上轻微的震动了一下,许沉星睁开眼,睫毛还有些湿,但不影响视线清晰,他划开屏幕,点进消息页面。
是社团群聊,学姐在群里@全员,汉服社和隔壁话剧社联谊,经费由社团出,想去的找她报名。
许沉星不感兴趣,刚准备按熄屏幕,新的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学姐:@许沉星@幕澄@何泽宇隔壁社团除了超帅的alpha之外,还有很多高颜值的omega,你们要不要一起啊!】
高颜值,还超帅。
许沉星暗自吐槽,再帅还能比得上自己男朋友。
他偏头往身边看了一眼,幕澄也在垂眸看手机。
黑色卫衣被松松地挽至手肘,露出一截肌肉匀称的小臂,腕骨微凸,握着手机的手指修长优雅,很有力量感。
真帅啊。
许沉星收回视线,刚准备敲字,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幕澄:@学姐不了。】
许沉星停顿一秒,也跟着打字:谢谢学姐,我也不去啦。
发完看着屏幕上那两条并排的消息,越看越想笑,不由得抬抬胳膊,碰了碰身边的人。
待幕澄转过身后,朝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屏幕,像炫耀,也像小朋友之间你不去我也不去的幼稚宣言。
眉尾微扬,眼底带着几分亮晶晶的笑意。
仿佛在说,他可是有男朋友的人,怎么会去参加什么联谊-
从图书馆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透,许沉星拎着宵夜往回走,因为和幕澄不在同一个寝楼,两个人在小路口分别。
“明天见。”幕澄说完却没走,站在槐树旁的一小片阴影里看着他。
“那我回去啦。”许沉星朝他摆了摆手,刚挪动脚步,手腕便被身边的人拽住。
许沉星偏过头:“干嘛。”
他们走的是楼尾的小路,没有路灯,也没什么经过的学生,周围漆黑一片,只能勉强看清对方的眉眼。
幕澄依旧没说话,只是调转视线,看向他的唇。
许沉星装傻:“不是说明天见吗,怎么还不放开。”
幕澄手上的力道紧了紧,手肘微抬,将许沉星往前带了一步,后者被迫跌在他身上,抬起视线时,眼底还带着几分藏不住的笑。
“干嘛,”许沉星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幕澄的胸口,“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想干嘛。”
幕澄眼睫微垂,另一只手抬起,握住许沉星的手指,放在手心里轻轻捻了一下。
“告别吻。”他轻声说。
“哦。”许沉星状似恍然大悟地点了下头,然后抬起下巴,很敷衍地在幕澄唇角啄了一下,“好了。”
幕澄眸光微沉,抬手抓住亲完就要撤离的许沉星,手掌扣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许沉星再次跌回幕澄的怀里,来不及有任何动作,脊背抵住身后的槐树,被吻到膝盖发软。
不知过了多久,幕澄才轻轻放开他,托着许沉星脸颊的手指蹭过湿润的唇角,停留片刻,才依依不舍地挪开。
“你好凶,”许沉星的声音有点不稳,他轻轻扯过幕澄的衣领,唇瓣贴着他的耳郭,带着几分不自觉的颤意,“但是我喜欢。”
撩完人,趁着对方发愣的间隙,转身就跑。
只可惜忘了自己刚被亲完,腿软脚软,浑身都使不上力,在小路边踉跄了一下,扶住墙才勉强站稳。
“小心”幕澄下意识往前挪了一步,还没靠近,便被许沉星再次躲开。
“我回去啦,”许沉星停在寝楼前的路灯下,眼底笑意明媚张扬,他用力挥了挥手,“晚安!”
幕澄依旧站在那片阴影里,视线停留在许沉星消失的方向,半晌,才低声回了句:“晚安。”
第60章
翌日一早,A寝301室。
秦诀捧着一大堆早餐回到寝室,先给谭元元和孟轲分了点,其余的一股脑全搁在许沉星桌边,然后乖乖托着腮坐在一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许沉星很警惕,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无事献殷勤,说,你到底想干嘛。”
“我没有无事献殷勤,”秦诀立刻表明态度,“我有事的。”
“”
还真是耿直。
许沉星从早餐堆里挑了个流沙包,拈在手里咬了一口:“什么事。”
秦诀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试探性地问道:“今天晚上的社团联谊,你跟洛洛一起去,怎么样?”
许沉星立刻将咬了一口的包子放回去:“不去,免谈。”
“别啊,你可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不是你们社团的人,想去都没有正当理由。更别说晚上还被我爸安排了视频会议,躲都躲不掉的那种。”
秦诀歪着脑袋趴在桌子上,抬起手腕搓了搓短短的头发茬:“洛洛昨天挺高兴的,为这事,还专门拽着我去挑了身衣服,说是听说话剧社有一个特帅的alpha,他早就想认识来着”
“那你想让我干嘛,总不能在前面拦着,不让俩人见面吧?”
“那倒不用,”秦诀立刻撑起身子,“你就在旁边看着,适当从中干预一下,尽量别让他们有太多接触,然后跟我说一下进程就行了。”
“”
许沉星摇了摇头,有点怒其不争:“然后呢?还是不肯让他知道,就这么一直耗下去?”
“不是不肯,是不敢。”
秦诀垂下视线,因为缺少底气,眉眼都丧气地耷拉着:“其实这么久以来,我能感觉到,洛洛对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超出友情的东西。”
正因为这样,他才格外小心谨慎,不敢表露出一点异样的情绪,生怕被苏洛安察觉到不对劲。然后被疏远,被遗忘,最后只能形同陌路,或者退化成不太熟的朋友,偶尔见面打个招呼都觉得拘禁。
这样的可能,他只是想一想,就觉得窒息。
许沉星见不得秦诀这幅丧气的模样,他伸手搓了搓秦诀的肩膀,顺手拿起刚才的流沙包,重新咬了一口:“带着任务的包子,味道都变差了。”
秦诀猛地抬起脑袋:“你答应了?”
“趁我没后悔,”许沉星抬手点了点他,“收起你脸上那副诡计得逞的笑。”
“嗯嗯嗯,”秦诀连忙捂住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我没笑,没。”-
社团联谊的地点被定在了市区有名的空中酒吧,因为人多,又不想被打扰,组织联谊的社长直接包下了顶楼的位置。
除了楼顶中央的四个主灯之外,四周和栏杆上挂满了圆球灯串,两边各摆了一张长长的桌子和数把高脚椅,中间被一整排绿植矮墙和橘黄色的装饰灯球隔开,氛围浪漫又不失温馨,倒不失为一个聚会的好去处。
许沉星靠坐在矮墙边的位置上,手边搁着一杯泡着柠檬片的气泡水,和一碟装盘考究但分量少得可怜的甜点。
他单手握着手机划拉屏幕,点开对话框,删删减减半天,都没敲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知道怎么跟幕澄解释今晚的事,更不想因为这件事跟他说谎。
犹豫踟蹰之际,一个黑影蹭的一下跳出来,一巴掌拍在许沉星肩上:“愣什么呢!”
许沉星手指一抖,写了一半的信息倏地发出,无辜又醒目的杵在屏幕上。
【-:晚上想吃什么?】
【最闪亮的那颗星:我今天有事,就不】
许沉星:“”
“额,”苏洛安后退一步,讪讪地抬手挠了挠头,“我不是故意的”
幕澄很快回复过来,像是一直在等着许沉星的信息一样。
【-:会很晚吗。】
许沉星垂眸盯着那行字,蓦地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幕澄没问他去了哪里,要做什么。
他抿了抿唇,敲字:不确定,你忙完先休息就好,不用等我。
这样回复,至少不算是说谎吧。
【-:别太晚,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最闪亮的那颗星:好。】
“你怎么了,”苏洛安闯完祸没走,扭身坐在许沉星旁边的位置上,“聚会才刚开始,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许沉星按灭屏幕,随手拾起身侧的气泡水喝了一口,瞥眸扫了一眼苏洛安空空如也的盘子,“你不是去拿吃的了么。”
“热量都太高了,”苏洛安摇头拒绝,“这都晚上了,我还是不吃了吧。”
“”
许沉星表示不懂:“你又不胖,为什么非要执著于减肥。”
“这不快夏天了嘛,”苏洛安单手托腮,“我可不想穿T恤的时候露出小肚腩。”
许沉星依旧没懂,但还是配合地点了下头,转头瞥到隔壁社团的几个alpha,他收回视线,状似无意地问:“你不是说有个挺帅的alpha吗,见到了没。”
“见到了,”苏洛安没忍住拈了颗许沉星餐盘里的樱桃,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愧是话剧社的,是有点帅。”
“哪个啊。”许沉星偏头往旁边看了一眼。
“就那个穿白衣服的,”苏洛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最边上,个子最高的那个。”
许沉星顺着人群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alpha,看起来倒也算清爽,是omega和beta们喜欢的那类。
许沉星收回视线,盘子里的水果已经被苏洛安挑着吃完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蛋糕。
他用叉子戳了块蛋糕递到嘴边:“怎么样,想继续了解吗?”
“算了,”苏洛安抿了口纯净水,摇头,“刚才听到他跟朋友说话,声音好奇怪,跟卯日星君一样,我不喜欢。”
“好吧。”许沉星掏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秦诀发个信息,让他先吃个定心丸。
“不过他旁边那个不错,虽然没那么帅,但声音好听很多。”
许沉星收起手机,重新拿起面前的杯子,自以为很自然,实则很生硬地问:“那如果老秦跟那个人站在一起让你选,你选谁?”
苏洛安偷蛋糕的手指顿了一下:“你为什么会想到老秦?”
“就,随便聊聊,”许沉星掩饰地喝了口水,“你最近不是又不喜欢黑皮了吗,就听你那个择偶要求,老秦好像还挺合适的。”
“那也不能是老秦啊,”苏洛安顺着许沉星的话想了一下,忍不住摇头,“从小一起长大,我开裆裤的样子他都见过,彼此那么熟,很难什么其他想法吧。”
“也不一定,”许沉星摆出例子,“我跟幕澄也是幼儿园就认识,从小还看对方不顺眼呢,最后不一样走在一起了。”
“你们那不一样,”苏洛安成功偷到一块蛋糕,塞进嘴里慢吞吞地嚼着,“幕澄从小就目标明确,并且一步一步温水煮青蛙,直至成功,就你自己傻呵呵的把对方当死对头,被煮熟了都没察觉出不对。”
“”
事情虽然是这样没错,但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怪呢。
“不是,这不是重点,”许沉星说,“重点是,就算从小就认识,也不妨碍会对对方有想法。”
“但是老秦对我没想法啊。”
“那要是有呢?”许沉星试探性地问。
“那他也太没人性了,”苏洛安义愤填膺地放下手里的叉子,“我拿他当兄弟,他居然想睡我!”
许沉星:“”
好吧,这天是没法聊下去了。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啊,”何泽宇端着餐盘走近,“自助餐那边有限量波龙,每个人只能点一份,去晚了就没了。”
“我减肥。”苏洛安有点可惜。
“那你那份名额给我吧,”何泽宇嘿嘿一笑,“我能吃得下。”
“我那份也给你吧,”许沉星靠在椅子上不想动,一副做什么都没兴致的模样,“我不能吃那个。”
很遗憾,不管是河蟹海蟹还是波龙,他都平等的过敏。
“那我就不客气了,”何泽宇乐呵呵地转移阵地,临走前不忘问,“我去拿吃的,你们有没有想吃的,我一起带过来。”
“不了,”许沉星后脑勺抵在身后的木质隔断上,散漫地摇了下头,“没胃口。”
联谊好没意思,没不如在图书馆看书。
好歹身边还有男朋友陪着。
“那我也去看看,”苏洛安没吃饱,“看有没有沙拉什么的。”
两人离开后,周围渐渐安静下来,许沉星单手拎着杯子抿了口气泡水,百无聊赖的数着围墙上的小灯球。
“你好,”身旁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许沉星视线微顿,调转目光看过去。
一个穿着浅蓝色卫衣的男生omega停在许沉星面前,微垂着头,视线在许沉星身上掠了一下,又快速挪开,再开口的时候,脸颊不受控制地有点红:“我是话剧社的小林,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许沉星略带着点歉意说,“抱歉,这是我朋友的位置,他去拿吃的了,很快就回来。”
这是委婉的拒绝,对方有点失望,却也只好点头:“那你们好好玩。”
“谢谢。”
omega离开后,许沉星靠回到椅背上,随手点亮屏幕,漫无目的地划拉了一圈,然后点进朋友圈。
刷到了何泽宇两分钟前发的动态。
好几张配图,基本上都是吃的,各种美食的特写,最后一张何泽宇一只手端着两份波龙,笑得格外开怀,文案配了简单的俩字:好吃。
许沉星顺手点了个赞,继续往下滑。
忽地,手指一顿,他迅速往上翻,找到何泽宇的那条动态,点进最后一张波龙照片,两指放大,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他的侧影。
要命的是,蓝色卫衣的omega也在。
从照片上看,omega低眉赧然,唇角带笑,他虽然没被拍到正脸,但也能看出正微偏着头,和omega对视。
因为角度问题,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暧昧的都他妈快冒粉红泡泡了。
许沉星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用视线寻找着何泽宇的身影。
“老何!”许沉星快步走到取餐区,一把拽住何泽宇伸向海鲜蘸料的手,“先别吃,刚才发的那条动态,先把那条动态删了。”
“什么?”何泽宇嘴角沾着咖喱酱汁,看上去有点懵,“什么动态。”
“你刚发的朋友圈,最后一张照片拍到我了,快把那张照片删了。”
许沉星语速很快,一边说一边低头刷新页面,心里盘算着幕澄这会儿应该在寝室看书,没时间逛朋友圈,所以大概率没有刷到这条动态。
手指倏地僵住,朋友圈上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点,后面是幕澄的兔子头像。
许沉星心里一沉,缓缓伸出手指点开那条提醒。
【已赞动态好友点赞提醒,幕澄点赞了何泽宇的朋友圈。】
许沉星眼前一黑,差点原地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