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的海风吹过甲板,一群白色海鸟绕着海面滑行捕鱼。
咿呀的鸥声中,沈钰看到顾明衍抬起头,看他的眼神却让他一下子怔住。
——他从来没有被顾明衍这么疏离冷淡地看过,甚至没有想过有一天顾明衍看到他这张脸,竟也会从曾经的惊艳变成如今的毫无波澜,像在看一个长相普通的陌生人,漠然,但维持着几分表面的礼貌,问:
“您是?”
手中的雪茄烟被捏出指印,沈钰毫不客气地逼近一步:
“你不认得我?”
那问话的语气像在说你敢不认得我?顾明衍内心嘶了一声。
他真没想到如今的首富沈少会主动来找他,要是今天相认,那不是上赶着被打脸,顾明衍哪能让人如愿。
本着输人不输阵的精神,他调动表情,露出几分思考的痛苦,终于噢了一声,神色瞬间变得惊喜:
“是你啊,沈…钰!哎呀,咱们这么多年老同学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太有缘了!你现在变化可真大,害我一下子都没认出来。”
沈钰:“…”
这时,杜宇威正巧拎着打包好的点心从顶层茶餐厅下来,顾明衍马上挥手招呼:
“哎!老杜,过来!”
杜宇威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呵呵,难怪顾明衍不回他微信,敢情这已经跟长发美男搭起话来了。
不过……还真别说,他朋友和那位站在一起,实在是般配,身高差都像情侣一样,低个头就能接吻。
更别说那两张脸,凑在一起简直养眼极了,甲板上的人都有意无意都在往那边瞄。
“来,跟你介绍一下。”
等杜宇威走近,顾明衍十分热情地拽住他:
“这是我清华和斯坦福的校友,沈钰。”
沈…?
杜宇威一愣,沈钰这个名字如今可是如雷贯耳,那就排在富豪榜第一位!
他瞄了眼顾明衍,又看了眼首富沈少,脑子也很灵光,忽然就都懂得了,临场反应极快,马上换了个腔调:
“幸会幸会!沈少实在是英年才俊!清华加斯坦福,太厉害了!是…哪一届毕业的?顾总你也真是的,你俩是校友也不早说,早说的话咱俩一上船就来拜见校友了是不是?”
顾明衍拉着杜宇威一唱一和,他俩早就在生意场上练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三言两语忆往昔同学情谊,又客气又热情,任谁都会被堵得一句话插不进来。
更何况沈钰从小就不爱讲话,哪里说的过他和老杜,就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得顾明衍心里发毛。
聊了几句,顾明衍的手机忽然响起,他一脸抱歉,走到一旁接电话。
因为离得近,沈钰刚才看到了顾明衍的来电显示,名字没看清,看清了姓:霍。
霍家不知道什么人,来找顾明衍了,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
顾明衍一走开,这边就只剩下杜宇威和沈钰,氛围一时沉默下来。
杜宇威正想找点什么话题,别冷落了这位首富沈少,就听耳边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头七是什么时候?”
“……什么?”杜宇威吓了一跳。
沈钰微微抬起下巴,盯着顾明衍的背影:“他老公头七。”
“……”杜宇威心想人家头七你想干嘛!有你这么问话的吗!
但这是手握九千亿的沈少,他只好很配合地回答:
“应该是明天。”
不知道为什么,杜宇威感觉沈少心情似乎有所好转,问话的声音都没有那么冷了:
“他不参加吗?”
杜宇威不知道怎么回答,顾明衍现在人已经在邮轮上了,不可能再回霍家参加什么头七,但好歹夫妻一场,被外人知道顾少连头七都不参加,传出去也太不好听了。
他眼睛一转,结合刚才顾明衍对沈少的反应,立马想出个主意,杜宇威声音放低沉,一本正经道:
“不瞒您说,沈少,顾总他……唉,这次受了不小的打击。
“顾总的婚姻经历在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想来你也知道,他前夫就是车祸去世的,这次…霍少又是意外走了,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突然就没了,这搁谁心里好受?”
杜宇威说得恳切,暗暗指了下脑袋,一脸难为情:
“顾总现在…还没办法接受事实,你是他校友,有没有发现他以前的一些记忆…都有些不对劲?心理医生说他精神受了打击,要好好疗养,他到今天都不肯相信霍少已经走了,更别提去参加什么头七。”
沈钰一时没有说话,他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海平面,旧的浪花涌起,就被新的浪潮推着,扑灭在海上。
过了一会儿,杜宇威听见沈少轻飘飘地问:
“有这么爱吗?”
“……”
话说到这份上,杜宇威也没法说顾明衍不爱,只好硬着头皮道:
“那肯定是爱的,这世界上那么多人,不爱又怎么会独独挑这一个来结婚呢,沈少您说是这个理吧?”
沈钰像被刺了一下,风衣口袋里,手中捏着的那根烟已经快被捏断了,他索性直接掐成两段,淡淡道:
“还有事,先走了。顾总回来的话,跟他说一声。”
杜宇威热情地应着,沈钰转身离开,伸手拿出被糟蹋的雪茄烟,将掐断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
顾明衍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沈钰已经不在了。
“我校友走了?”他问。
杜宇威犀利地看他一眼:“你前男友吧。”
顾明衍:“…哪有。”
“少来,跟我还拉不下脸承认?”杜宇威道,“他长了那样一张脸,还跟你是同学,同在一个学校你会忍着不下手?我才不信!跟傅少结婚的时候把人甩了是吧?”
顾明衍:“……”
“难怪一上船就躲回房间里。”杜宇威看热闹不嫌事大,哈哈笑起来,“哎,人家都这么不计前嫌特意来跟你打招呼,你这么一直装不认识也不是个事儿啊,以后生意场上肯定还要见的。”
顾明衍想起来就头痛:“能装一时是一时吧,先回去工作了。”
损友杜宇威还是第一回看到顾大少爷也有这么尴尬的处境,可新鲜了,在一旁一个劲儿地出馊主意:
“别成天就是工作,你这么聪明的人,不会想不明白。咱先不说钱,就他那张脸,你把地球翻过来都再找不出几个,顾总要不考虑一下旧情复燃?这样以后公司的项目也……”
顾明衍:“滚。”
“哈哈!”杜宇威乐不可支,“行了我开玩笑的,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多年也没看上兰熙城,那小家伙长得多合你心意,又听话又争气,混成了顶流天天给你的明世挣大钱,咱们这一圈人都奇怪呢,还以为你是顾忌跟霍少的联姻,不好明目张胆地收了他,今天一见,原来是珠玉在前啊。”
顾明衍捏了捏眉心:“这里又有兰熙城什么事?”
“你平常捧着他惯着他,一路扶成今天这么红的地位,还不允许人家对你有几分遐想啊?霍少出事的消息圈里都渐渐传开了,那家伙知道后一直想联系你,估计你那时候没工夫理他,给你的电话信息都没回,前天电话都打到我这了。”
顾明衍怔了一下:“有这事?”
他给兰熙城的联系方式都是工作电话和微信,最近娱乐圈事务他在逐渐脱手,也没怎么再用那些号,而杜宇威并没有涉及娱乐板块的生意,与明星并无私交,兰熙城竟然都能把电话打到杜宇威手机上来打探他的消息,这实属有点越界了。
“这两天看你也烦得很,就没跟你说这事。”杜宇威拍拍他的肩,“霍家那边的事先处理吧,要是有空的话,再处理下你的小桃花,没那意思就敲打敲打。”
“知道了。”顾明衍顿了一下,问,“明晚有没空?”
“怎么了?”杜宇威想了下日子,“霍少…头七?”
顾明衍嗯一声:“刚才打电话来,让我无论怎样必须出席,线上视频连线。”
“……”杜宇威担忧,“你要不线上再找几个撑场子的人?你一出现,霍家人还不得骂死你,少不了要阴阳怪气。”
“都线上了他们能拿我怎样,又不能顺着网线爬过来。”顾明衍无所谓,“那天晚上要是有生意上的事,记得帮我接应下。”
杜宇威比了个ok。
*
一束蓝紫色的鸢尾花插`进花瓶里。
一位中法混血的漂亮姑娘正在布置办公室,插好花,又往花瓶旁插了一面蓝白红法国小旗子。
“cécile.”
管家走进办公室,热情地用法语打招呼,他拿起文件正要离开,塞茜尔指了下水桶里多余的鸢尾花,笑着让他带走吧,办公室放不下了。
管家想了想,倒是可以装点起居室,好久也没插花了。
叩、叩、叩
管家敲开另一间书房,恭敬地走进去:
“沈少,这是关于买岛的文件手续,您先看一看,这两天就要正式签合同了。”
管家一边把文件递过去,一边耐心地进行商业分析,沈老爷特意交代过,要好好培养这位继承人。
这次准备购买的那几个南太平洋的小岛,不是说不能买,但从地理位置和岛上的资源禀赋情况来看,价位还可以压低。
而且据他了解,对方似乎比较急着卖,正是杀价的好时候。
沈钰靠坐在窗边,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页,看文件的模样像在看情诗,管家猜他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
果然,不出半分钟,沈少就把那文件往桌上一丢,搁置了,转头道:
“鸢尾花?”
管家笑着拎起水桶:“您认得?塞茜尔拿来装饰办公室,还剩一些,您要是喜欢,我待会插`上,这里的花瓶都空置好久了。”
沈少好像有点兴致,弯腰拣了一枝花,放在手掌里细细端详:
“有花语吗?”
“有的,鸢尾花是法国国花,象征着光明与自由。”管家开始发挥行走的百科作用,“花色不同花语也有点不一样,像这样蓝紫色的,代表爱的使者、想念你之类的意思。”
沈钰点点头,将花拿在手上,走回桌前,道:
“给头等舱每间房都放一束吧。”
“…呃。”管家为难了,“沈少,剩下这点花可能不太够。”
沈钰一眼也没看他,自顾自地坐在那儿,忽然提起:
“上次买的几架直升飞机,现在正在哪里效力?”
管家心想什么效力,那不是您买来烧钱的吗,当然是在闲置啊!
空气沉默着,沈少瞄了他一眼。
管家顿了两秒,突然懂了,敢情这少爷一个心血来潮就要用直升飞机载花来!
“好的沈少,马上安排。”
沈钰:“今晚前能办好吗?”
管家:“没问题。”
这样的回答让沈少满意,他将花拿在手上转了一圈,然后小心地放在买岛文件上摆着,厚厚的一叠纸被这朵鸢尾花一装点,变得用心精致,像一沓未曾寄出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