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山顶宫殿面积大, 在王位还在赤他爹手上时,他就有独属于他自己的房子。
现在他哥当家,他回来之后依旧住在原来那地儿。
将兽人们带进属于自己那片区域, 赤将院儿里自己跟他哥曾今住过的那房留下,其余房间全给兽人们住下。
又让仆从上了些果汁点心来, 让自己压压惊。
晴几个领队围坐长桌旁, 许霜辞撑着下巴, 一脸好奇打量着赤。
“看我干什么?”赤凶巴巴道, 他还惦记着他这群伙伴把他哥打了的事儿。
许霜辞道:“就是不明白,你都回来这么久了, 为什么还能带着兽人闯到山上来?”
赤抿了一口果茶,见许霜辞提起这事儿,耳朵一红。
“你难道就没打听过现在的王是你谁?”涯一脸稀奇, 眼珠子转了转, 然后笑得不怀好意, “难不成你就是故意的?也想夺你哥的权?”
“才不是!”赤反驳。
贝壳做的杯子被他磕在桌子上, 直接碎了。
“那就是你那些旧部故意不跟你说?他们不怀好意, 想让你们兄弟相争,渔翁得利。”涯揣测道。
许霜辞瞧着脸红透的赤, 摇头道:“我看不像。没准是他哥故意引蛇出洞, 结果引出他弟。”
晴:“没有那么复杂。”
“嗯?”许霜辞歪头看过来。
晴托住他晃晃悠悠的脑袋, 道:“就是太蠢。”
“你!”赤怒而拍桌。
涯转过头, 上下打量臊得气冲冲站起来的兽人,啧啧了两声。
“多半是。”
“还以为多厉害, 原来是个小蠢货。”
许霜辞倒有些看不懂了。
在他们部落的赤是个躲懒、贪玩, 偶尔又会流露出几分野心的少年。跟他相处,会觉得人是个背负重担, 心机深沉又会隐藏的。
可今天这操作,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说打上来就打上来。
不过竟然还能让他打上来!这也是奇事。
“话说,你是怎么联系上你那些旧部的?”许霜辞坐直身子问道。
赤瞪着许霜辞,闭嘴不言。
“说不得?”涯笑嘻嘻道。
“我去见他们,他们还住在原来的地方,看见我都、都……”赤用了个在晴部落学会的词语,“以礼相待。”
“反正一找就找到了。”
“这么好找?”
不对!还住在原来那地方说明他们还能在这里过好日子,不用偷偷摸摸的。难道赤就没有怀疑一下?
万一他们是归顺新主,他这样去难道不是自投罗网?
许霜辞不知道现在该怀疑少年的智商,还是怀疑自己身为人类想得太过复杂。
但实际上呢,是赤回来王国便如鱼儿如海。他找到兽人后,点名道姓让人出人随他杀上山。
人家见他第一面还没惊喜完他回来了,听完他的话后就面色怪异。
毕竟他跟他哥的关系,兽人们有目共睹。从小就好得不行。
想来赤曾今就是个不安分的,在王国里招猫逗狗,让他们现在的王都苦恼。
现在回来兴许被他们王不待见了又扔下山顶来祸害他们。
所以他熟练地用哄崽子的语气哄到屋里。
赤还没想明白呢,就被旧部家里的同龄人拉去吃喝玩乐,醉生梦死。
等躺了四五天起来,忽然发现快到七日之约了。
然后火急火燎地去凑种子。
发现凑不齐,就打算去找许霜辞他们商量再宽限一点时间,然后就见他们被巡逻队带走了。
赤当时那叫一个慌,急吼吼跑去几个旧部家里召集兽人“杀”上山。
然后人家兽人也不敢反抗啊,毕竟赤是二王子。
所以大伙儿就陪着他玩儿,顺带把人送回给他们王,再上山诉诉苦,要点带崽的奖励什么的。
对他们活了一两百年的兽人来说,才十几岁的赤不就是幼崽。
他们就假模假样配合赤,一路上打手势,使眼色,装装样子。甚至还让兽人提前通报,给他们王一个准备。
要王乐意,多半也会配合着玩玩儿。
所以一路畅通无阻。
等进了殿,哪知真打起来了!
赤在门口见他的朋友们跟侍卫打得火热,立马让他们救朋友。
本来嘛,他们也是去拉架。可侍卫看着山下来的兽人帮外来的兽人不帮他们,直言是敌人同伙。
等到赤进了门,隔着乌泱泱的兽人们见到了殿里正在斗殴的自家哥哥与涯几个,顿时呆若木鸡。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哥什么时候成了王了?
回头想想,兽人们带着赤上山时,要是许霜辞他们没有动手的话,赤就能被他的“旧部”们交到他们的王手中。
而那个刚上来禀告“敌袭”的兽人也不至于推了一把听到朋友造反,而要帮朋友一把的涯他们加大力度继续围殴。
到头来自己也被拉入战场,话也没解释清楚。
再深究,还是赤笨。
位置上坐着的是他哥都没打听清楚!
回来王国后瞧他端起架子,老成持重,还以为多能耐呢。结果就是个会装的小屁孩!
要早点打听清楚,倒不至于来了个的三方混战,最后丢了他哥的脸面。
但打人这事儿吧,又是他们动的手。
下手还不轻……
晴部落的兽人们喝着人家准备的果汁点心有些心虚,但那抓食物的手却毫不含糊。
“我们恐怕得给你哥正式道个歉。”许霜辞道。
赤一想到自己进殿时看到他哥那被压着打的惨状,搓了搓脸,懊恼地将额头往桌上一磕,闷闷道:“不用,你们都道过歉了。”
“而且我哥肯定不想听你们再提。”
自己的哥哥自己知道,比他还爱面子。
“那种子?”涯道。
“要不要这么无情!我哥才被你们打过,要我怎么去说!”赤气咻咻抬头。
真就是有靠山的少年了,情绪都丰富了。
“不是你说的不用道歉,那这事儿就揭过去了呗。”涯吊儿郎当翘起二郎腿,单手持杯,笑得妖妖艳艳。
“再说,我们又不是白拿。不是交换吗?”
兽人们点头。
朴族长也说:“我们出来已经够久了,快点弄完,要赶着回去。”
做个事拖拖拉拉不是他们的风格。
就像在金色大陆时,凡是捕猎采集都得迅速,冬季囤积食物也得利索。
生存都是问题,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浪费。
现在即便有时间了,但习惯都刻在骨子里。
明明这会儿冬季,就该所有的事情解决了,窝在温暖的房子里与族人猫冬的。
他们归家心切。
赤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搓了搓一头红发,道:“我去说就是!”
他红发一甩,顷刻离里屋子。
许霜辞眨眼,弯起唇角:“还是有点变化。”
“不总扬下巴了?”涯问。
许霜辞摇摇头,“活泼了不少,有个少年样了。”
在他们部落还会偶尔露出几分阴郁,心事重重。再高兴也高兴不起来过。
现在挺好,应该是见到他哥了,如释重负。
“准备准备,买食物储存,换了东西就该走了。”
晴一开口,兽人们喜上眉梢。
“那我们明天去把船上的东西搬过来。”絮兴冲冲道。
“叫赤找点兽人帮忙。”涯没半点客气的意思。
没在山上待多久,赤那边说服他哥交换种子。
兽人们确认能交换后当晚就浩浩荡荡下山。
天黑了,也得等明日才能将船里的武器、绸布都拿出来。
绸布染了色,红黄蓝绿皆有,用麻布跟兽皮包了好几圈。武器也全包了兽皮,轻易叫人看不出样子。
他们身份过了明路,船自然也能直接驶到城墙近处的海湾。
银沙的王看在他们帮了赤的份儿上达成合作,没奢求他们能拿出什么好东西,也没兴趣去看。
但为了表示重视,还是派了山上的兽人去。
当地兽人见了不免惊奇。
晴部落他们知道,都是偏远处来的野蛮兽人。
吃个麦饼跟这辈子没吃过似的,对比讲究斯文进食的王国里的兽人来说,那就是来占便宜的。
先前在王国里四处找活儿干,不过因为悄悄商量买种子被兽人举报,昨天才被抓走。
当地兽人们幸灾乐祸,开心不用见到这群兽人呢,结果他们又回来了。
还说是要跟皇室交换!
这么久都没见他们带来交换的东西,多半是流浪过来的部落。也不知道巡逻队怎么就不驱逐他们,还容许流言四散。
就他们,哪里来的好东西。
*
旭日刚出,海上浮光跃金,朝霞灿烂。
岸边驶来六艘不知是什么的庞然大物,而山上下来的皇室侍卫们已经等在岸边了。
王国的兽人也是喜欢看热闹的,不过表面上会装。
不然为什么许霜辞他们一行兽人的一言一行全被他们摸清楚,还悄悄点评了个遍。
这会儿山上的兽人都下来了,他们也围过来。
当见到那堪比房子高的巨大东西,他们心惊胆寒,险些以为是什么怪物从海里跑了出来。
不过看跟前这些侍卫们虽跟他们一样愕然,但没动,便也克制着胆寒,极力用眼睛瞧着。
船近了,看清上面居然站的是他们熟悉的土包子,当即没忍住惊呼道:“怎么可能!”
“那是怪、怪……”话说到一半,一身白布的兽人闭嘴。他清清楚楚看到,那明明是木头!
木头做的东西!
他知道木头能飘在海上,他们也会掏空了木头做小船。可这样的庞然大物,怎么会是这一群兽人做出来的……
“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兽人们忽然问这些山上下来的侍卫。
侍卫长湄眼神闪烁,惊奇于这能在海上航行的巨大东西。
在身边兽人再三重复地询问下,他回了神。见巨船已经到跟前,他只道不知,然后快步带着兽人们迎上去。
热情不已。
山下的兽人们鲜少见这侍卫长,但哪次见的时候不是看他凶神恶煞,幼崽都能吓哭!
这还是头一次,头一次看他笑得如此、如此……
赤:“谄媚!”
“嗯?”兽人们转头,看向赤,“二王子!”
赤摆摆手:“别挡路,离远一点。”
“二王子!他们这些兽人是哪个商队的?他们是您带回来的?”
赤:“他们带我回来的。”
扔下这话,他上了船。
他们海湾水深,岸边是断崖,海水往里一点呈现黑色。所以船能直接停靠。
六条船能并排,兽人们从船上让将梯子放下去。
湄上前,站在大船底下,才更觉庞大。
架子搭好,兽人们开始从仓库里将货物运送出来,哪里管他们是什么心情。
涯依在栏杆上盯着下头的赤道:“赤,你别上来了,在下面带着你们的兽人帮忙。”
一句话堵得想上船看看的湄止步。
湄眼巴巴地望着船。
赤抬手接住兽人们搬下来的东西,催促自家侍卫长:“愣着干什么,搞快点儿!”
“二王子,这东西……”
“叫船,要看也是活干完了看。”
兽人们正赶时间呢,他现在要是带一大群人上去参观,保管又会被涯那个嘴巴尖的嫌弃干活不成只会碍事儿。
货物被绑得严严实实送下船,底下来看热闹的居民们正被隔在一旁,张着嘴巴呆愣地近距离欣赏大船。
有上手想摸一摸的,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边上伙伴忽然拉住他道:“再走下海了!”
兽人才回过神来。
看得到,摸不着。兽人们惊叹完这大船,又盯上船上送下来的东西。
当初偷听人家墙角,举报了他们要购买种子的珊藏在兽人之中,见货物被挡得严严实实,手上泛痒。
他暗自嘀咕:“他们交换种子的事肯定被王允许了,那这灰扑扑的兽皮里面包着的到底是什么?”
兽人们都有疑问。
甚至侍卫长湄抱住长条装的货物,手上都得估摸一二。
先送下来的是武器,多是赤要的长刀。一把一把被麻布、兽皮包裹了两层,还没开刃也锋利得很。
武器送下来后装了五车,车轮都被压进泥土中。更惹了兽人们的好奇。
什么东西会有这么重?
武器装完,接着是绸布。眼看车就要拉走了,珊悄悄靠近,手指长出指甲,往兽皮上一划。
所有兽人关注着船上又一批明显包裹得不同的东西,忽然听到一声呼疼。
一股血腥味儿涌入鼻腔,兽人们瞳孔一缩。
却见城外围居民区那有名的难缠兽人珊抓着冒血的手指。
而那被拉着走的车上,被割开的兽皮当中,一闪而过的青黑色光芒,还染了红。
侍卫长喝道:“你做什么?!”
“我、我就被忽然推出来,撞了一下就被弄伤了。”珊吓了一跳,又赶忙厚着脸皮解释。
“谁推他了……”有兽人小声道。
不过他们是看着珊动手的。
之所以没阻止,是因为他们也想看看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侍卫长回头又见新的货物运送下来,扫了兽人们一眼,“想挨罚就尽管说。”
“不敢不敢。”兽人们顿时缩做一团。
“看清楚了吗?”兽人们悄悄议论。
“很锋利,把那家伙的手差点削了。像石头打磨的,但做不出那么薄。”
“可惜那笨蛋胆子不够大,没把兽皮全撕开,看不了全貌。”
他们在一起嘀嘀咕咕。
侍卫长带来的兽人们忙得呼吸急促,头发都乱了。
这些兽人都有怪力,不知道累的。东西送了一捆接着一捆下来,他们在下面喘口气的空闲都没有。
赤瞅见他们这孱弱样子,眉间深深皱起褶子。半点情面都不留道:“这就不行了?”
“您说得轻巧,都拉出去十车、车……”湄喘了个大气,回头见赤,脸不红气不喘,一脸怀疑看着他。
“您不、不累?”他错愕。
“累吗?”赤鄙夷,“你们在王国吃白饭的吗?这才搬多久,累得腿都打颤了!”
侍卫长有苦难言。
他们吃白饭?!
他们也训练的好不好!
船上兽人催促:“下面的,快点!上面堆起来了。”
侍卫长只能咬牙,继续去搬。
赤目光从湄的身上移到其侍卫上,瞧着他们吭哧吭哧喘气,连湄都不及。
他有些怀疑,要是金色大陆那边的兽人能过来一半,他们王国是不是就会被占领。
原来他们的平均战力这么弱的吗?
殊不知,皇室贵族本来就是能力强者上。选拔出来的侍卫也已经是王国的中坚力量。
但跟成日里在森林里捕猎以及为了护卫领地而不停厮杀打斗的金色大陆的兽人来比较,没有生存威胁的他们再厉害,也不过是温室里养出来的花。
如何能比?
所以即便宫殿里守卫的兽人多,也不怪晴那六十几个兽人能掀了他们的王。
实在是武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布匹卸完,带来的车已经装了十五辆。
这次没等珊故技重施,最后几匹布兽人没抱稳,直接滚在地下。
抱来抱去,布匹外裹着的兽皮已经松开。滚在地上后又直接散开,一抹惹眼的蓝色露出,像晴空下晶莹剔透的海水。
兽人们顿时心颤,酥酥麻麻的洋溢泛起,直勾勾地看着。
好好看,好喜欢!
这是什么东西!
要不是有山上那些兽人在,他们就上手抢了。
“没用!绸布掉地上都脏了!”赤气冲冲来,抱起布匹拍干净,小心翼翼裹上。
他可是亲眼看见这一匹布兽人们从养蚕到织布要花多久的时间,脏了一点,他就心疼得不行。
边上兽人看他这宝贝样子,大着胆子问:“二王子,这是什么?”
“做衣服的布。”
“跟咱们这一样?!”
“不一样。我们身上穿的是棉布,绸布是用蚕丝做的。”
“蚕丝是什么?”
“肯定是好东西,既然能做衣服……二王子,怎么才能分到这东西。”
王国的兽人没别的追求,就爱打扮。什么贝壳做的项链,宝石戒子,水晶耳坠……但凡是漂亮的东西,他们都乐意花贝壳币。
也是温饱富足了,才能在这上面有所追求。
十几车货物拉进城,王国里的兽人不是没见过商队送货的样子,但看着车后跟着的兽人,还有两边守着的侍卫,顿时也跟着好奇起来。
而早已经收到风声的贵族们则立即上山顶宫殿,找他们的王商量交换去了。
卸完货,也不过半个上午。
兽人们将船驶离开海岸,免得下面虎视眈眈的兽人爬上来搞个什么破坏。
兽人们遗憾,暗戳戳想着晚上要不要游过去瞧瞧。
他们习惯鼻孔看人看习惯了,自认高人一等,我行我素。没多少道德约束。
来这儿几天的兽人们深知他们的德行,所以之后船上就留下兽人守着。免得被搞了破坏后,他们回不去。
晴、涯、朴族长三人就带着三队的兽人上山,搬运他们要的种子。
银沙大陆物产丰饶,种子种类多样。
许霜辞见一个就想要一个,但烈要求他们只能拿走五种。
看着是小气了,但数量不限制,管够。
于是许霜辞跟兽人们商量了一下,麦草、红薯、稻、棉花是必须要的,剩下一种,兽人们极力要甜菜。
这里的甜菜不是许霜辞家乡那种,但甜度极高,这里的兽人们直接锤烂了配着各种食物吃。
许霜辞看他们选这一个,也是意料之中。
这样也好,拿回去可是试着研究能不能制糖。毕竟他们大陆的兽人是真的嗜甜如命。
光拿了种子不行,还得请教怎么种植。
王国这边已经有成熟的种植经验,不学的话自己回去摸索,他们又不知道要绕几年的圈子。
许霜辞提了这个要求,当天就被银沙王给请了过去。
三天没见,烈脸上看着……看不出几分情况。
他知道自家兽人跟涯学,现在喜欢打脸。瞥见人家王脸上涂满了的青黑色颜料,许霜辞有些歉意。
兴许是还没好完,不得不遮掩一二。
上次他们来,就没在他脸上看到画这些图腾一样的东西。诡异又神秘。
再长袍一穿,帽子一戴,确实挺有格调。
“你们要学种植方法?”烈还是那沉沉的语调。
许霜辞几个一听,心觉可能有点悬。
他们将人家打了,他还憋着气呢。
许霜辞恭恭敬敬道:“是,我们走这一趟就是为了交换种子。但种子带回去不会种,那就是白来一趟,也对不起这么好的种子。所以还请王允许。”
“可以。”烈干脆点头。
“嗯?”兽人们齐刷刷盯上高台上坐着的烈。
烈被几双眼睛看得又想起自己挨揍的画面,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狠狠瞪回去。
“有条件!”他恶声恶气道。
这性子……就很像刚到他们部落的赤。
不愧是两兄弟!
许霜辞上道得很,这会儿得捧着,得哄。他立即笑眯眯道:“您说。”
“绸布、武器,我们还要。”
还要?!
兽人们心肝一颤。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以后得时常出海过来。
一想到那半年的海上航行,他们面无表情。
不想来了。
许霜辞眼中光芒一闪,独独他兴奋。
他也正有此意呢!
不然干嘛费尽心里造船,为了玩儿吗?
当然不是,为了搜罗各地的好东西,为了通商合作谋求发展啊!
他们已经落后了银沙这么多,现在搭上关系,以后遇到什么难题也有借鉴,甚至可以照抄的!
尽管他们那边还是原始状态,但他相信,在食物充足之后,他们能很快赶上来!
不过这都是后面的规划了,当务之急,先学种植!
晴看许霜辞如此,轻轻勾住他的手,捏着掌心的软肉按捏。
嘴上也答应下来。
“可以。”
“那就合作愉快!”赤双手一合,呲着个大牙,比谁笑得都开心。
这就意味着他又可以跟着许霜辞他们回去了!
呆惯了金色大陆,回来一点都不舒坦。
他看现在自家王国的兽人就像当初许霜辞他们看他一样,只觉脑子有包!欠揍得很。
而且他在这边只有他哥。没朋友,没玩伴,无趣得很呐!
第72章 第 72 章
兽人们现下是住在山上, 吃喝不用自己发愁。
他们离开后,烈在殿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去到仓库, 让侍从将兽人们送上来的货物一一打开。
兽皮褪去,里面的东西露出全貌。
烈拿起一把长刀, 舞了两下, 盯上木车的车辕用力一挥。刀入三分, 抽都抽不出来。
“王, 这刀还没开刃都能如此厉害,那要是砍兽人……”侍卫长立在他的身边, 看那满车的长刀两眼放光。手里的木棍顿时就不香了。
“比我们的贝壳刀好用不少。”烈心中骇然,但表面平静,眸光幽幽闪烁。
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做出这样的利器。要是以兽人们的武力若直接入侵他们银沙, 他们可有还手的地方?
身为王国的王, 烈顷刻就想到了这些。
烈摸着刀沉默, 侍卫长湄却抱着自己的木棍, 痴痴地看着得那青黑色的长刀。
他手痒痒得厉害, 要不是自家王在这儿,少不得上手摸了再舞一舞。
“湄。”
“在!”
“晴他们回去, 你带几个侍从一起走一趟。”
“王?!”湄一惊, 顿时屈膝跪下, 一手捏棍, 一手抚于胸口。
“湄自成为侍卫长就一直跟在王身边,要是跟着晴部落去了, 一去不知多久, 我放心不下王!”
烈搁下铁刀,听其落在车中清脆嗡鸣。
他眼中变幻, 想到了自家弟弟。他托着侍卫长的胳膊让他起来,道:“不去就不去吧。”
侍卫长“啊”了一声,似乎没料到烈这么干脆。
“怎么,你想去?”
湄捏紧他的棍儿,眼馋车里的刀。嘴上道:“就是好奇,他们既然能做出这刀,肯定能做出其他。”
而且既然能把这么好的东西拿出来交换,说明他们也不缺这玩意儿。
作为王国的护卫者,他对兵器还是很感兴趣的。
别看他现在手中的武器是木棍,但他们还有贝壳刀,鱼骨刺。可单用,也可嵌入木棍用。
只是那是作战的时候用的,现在王国安稳,他们也就跟着当花架子了。
烈眯了眯眼。
赤说,兽人们现在的生活条件跟几百年前的银沙大陆还差,究其原因是缺乏食物。
他们现在已经答应给出去种子,要是防止他们成长起来,可以在传授种植知识的时候误导误导。
烈心眼虽小,但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他重视自己的王国,现在不轻看兽人们就已经是对自己王国负责了。
金色大陆还没发展,等匹敌他们时,或许自己已经不在了。
“既然他们要了种子要学种植,那我们换了刀不知道怎么用好使,不如也让他们的首领教教我们。”
“王?”侍卫长不解。
刀而已,他们耍耍就会了。
烈:“就这么办。”
他们的兽人现在着实退步得厉害,好日子过惯了,几个兽人都能逮着他打,这是耻辱!
晴身手一看就不错,让他教导一二,也能紧紧自家侍卫的皮不是。
“刀不多,暂时只分发给山顶的侍卫。让他们登记后领取,但凡弄坏弄丢,人也不必在山顶当职了。”
“是!”一听说有刀,湄哪里还顾得其他。领了命令后,立刻去办。
刀处理完,余下的是绸布。
赤说这些都是用一种虫子吐的丝做的。烈摸着布,比之自己身上的不了丝滑得多。
颜色也各异,对他们之穿一身白的兽人天生具有吸引力。
烈不免想到了王国里那些占据着大部分资源的贵族。他们手里头的好东西,甚至比他这个王都多。
不得不说,兄弟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烈直接让仆从将布匹拿去连夜赶制衣服,第二天就将贵族们请上来。
先前他们早来过一次,不过烈直接赶了他们回去。
冷了他们几天,再不让他们来,怕是都按耐不住要直接找晴部落了。
殿中,烈一袭蓝白袍子坐在高台的上。袍子宫殿里的仆从精心设计过的,长袍及地,内衬为白色,外罩蓝色长衫,腰间束腰带,挂玉石珠链。
与他们的习惯穿的整片直接裹上身的宽袍完全不一样。
烈拿到手时看着与晴部落的兽人之前穿的样式有些相似,问起仆从,言说是他们找了晴部落的兽人请教过的。
不过穿上身,确实衬得人英挺俊逸。
比之宽袍多了些束缚感,但腰身勒出线条,显得挺拔不已。
贵族们进殿就被他们的王晃了眼。
烈自然也注意到了,但也不着急,就跟他们商量着正事儿。
最后说完,贵族们实在忍不住提起他身上的衣服,烈也只是笑笑道:“这布料极少,我原本想着各家都送上些。但这样的话,一家一匹布也做不出什么东西。”
“但我也不好厚此薄彼,所以你们看……怎么分配合适?”
在王国,贵族手里把持的资源可不少。就拿王国里那万亩良田来说,有六分,都在这些贵族手里。
而皇室占三分,余下一分分散在小农手中。
每年田地里出产的粮食需要供给整个王国,而贵族要上交一部分。至于多少,每年也没个定数,全靠皇室跟他们谈判。
这时,往往就是最耗费精力的时候。
既然他们想要这布料,烈送出去也无妨。但能捞到点好处,自然要捞。
贵族们看烈的意思,悄摸估算着能退让的利。
有兽人抢在众兽人前面就道:“今年上交粮食,我愿意让利两成。”
“好阴险的东西……”
“王!我也愿意让利两层,外增加一百岗位。”
“王!我愿意多交三成粮食。且多加五千斤棉花!”
烈见状,心里闷哼。以往怎么说都不愿意开口,现在一个比一个积极。
“绸布能拿出来的只有八车。”烈幽幽道。
贵族们一听,更是争红了脸。
明明不止八车,当皇室自己要用,不可能全部拿出来。给出的量少了,他们反而争夺得更加激烈。
最后自然是大贵族得逞,用比以往多了半数的物资换取这布料。
贵族贵族,除了占领的田地资源,就靠着这些新奇东西彰显身份。
他们什么都不缺,就喜欢那种人将他们高高捧起的态度跟羡慕畏惧的眼神。
两方商量完,烈绷着脸似心疼这好东西。
贵族们身上撕下块肉,但见自家王这态度,心里也更好受些。便也美滋滋地带着一车绸布下山了。
而他们一走,烈当即招来仆从道:“准备宴席,我明日要好好招待晴部落。”
次日中午。
许霜辞刚醒来就连打三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咕哝:“是不是家里的兽人念叨我了。”
“肯定是!”絮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四仰八叉躺着道,“霜,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啊。”
许霜辞道:“还没学怎么种植呢,兴许还要个五六天。”
现在冬季,银沙王国这边也种植着东西。
最保险的还是参与种植,才能更好地了解植物的生长。但条件不允许,只能等烈安排了,他们听兽人口头教学。
屋里,兽人们念着什么时候回去。
赤匆匆进来,满脸喜色催促:“快起来,我哥请你们吃饭。”
“你哥?请我们全部吗?”
“当然。”
兽人们一骨碌爬起来,飞快收拾好,跟着赤出去。
进入吃饭的贝壳房里,兽人们踏入便觉亮堂堂的。
抬头一看,穹顶之上似打磨透亮的贝壳,泛着莹莹珠光。
“别跟什么没见过似的,快落座!”他哥快要不耐烦了。
经赤一提醒,兽人们立马冲着烈笑笑,然后拉开凳子自己坐下。
烈说了些场面话,然后就开席。
兽人们见他安静吃饭,也没个什么拘谨。
只是想到了在山下时因为狼吞虎咽啃麦饼子而被那些鼻孔看人的兽人瞧得好生不爽。
这会儿见桌上珍馐,也试着捡起那做派。坐直了身子,斯斯文文嘴半张,就咬下饼子上那么月牙似的一口。再矫揉造作地抿一口汤,吃一点菜。
桌上怪至极。
赤跟看怪物似地盯着兽人们。
许霜辞环视一圈,对上赤询问的眼神,他不好意思笑笑,往晴身边挪了挪。
兽人们抽风,不关他的事儿。
赤闷咳两声。
他哥幽幽甩了个眼神过来,其余兽人们施施然抬眼,又入乡随俗地下巴一扬。
“有事儿?”
赤觉得头皮发麻。
连许霜辞也恨不能找个缝隙埋进去。
赤:“你们……什么时候撞坏了脑子?吃个饭能不能正常一点!”
秋力无辜:“我们很正常的啊。”
“你别用鼻子对着我!”赤暴躁道。
烈吃着饭看戏,也不知道他们玩儿哪一出。
秋力道:“我觉得我鼻子长得挺好啊。”
“对啊,你们这里的兽人不是都这么看人的吗?”
“他们那是有毛病!”
兽人们齐齐一松,早端架子端累了。絮族长道:“是吧,你也觉得有毛病。”
“他们那么走路也不怕摔倒。”
“或许眼睛长在鼻子上?”
“还有咱们吃饭也要管,我都听他们议论我们粗俗好多次了。”
赤也烦道:“他们脑子有毛病,你们也别学。吃个饭磨磨唧唧,菜冷了都吃不完。还喜欢在碗里剩一点儿,彰显自家粮食多呢。”
越说赤越气。
“就是食物多,外面的兽人又捧着他们才成了这样!”
“嗯……”兽人们深以为然。
烈在长桌一端听得眼皮子抽搐,一边是自家弟弟,一边是外边的兽人。桌上吐槽他王国的兽人说得热火朝天。
“他们还以为自己多高尚,还能偷听人家墙角。”
“吃饭也没兽人招呼,顾客至上懂不懂,我们进去了还当没看门!”
“还八卦!说我们是土包子,看不起我们。但他们自己不也八卦,有本事别围着我们的船。”
“当什么都是他家一样,那刀包得好好的还悄悄动手划,当我们没看见!品行败坏,没有边界感!”
赤听得连连点头,时不时还帮忙补充。
烈脸色越来越黑,心里只言:胳膊肘往外拐!
“咳咳!”没兽人理他。
“咳、咳!”他重重咳了两声。
赤转头,两个圆眼珠子盯着他哥。“哥你生病了?”
烈瞪他一眼。
兽人们回神,注意到烈的脸色纷纷闭嘴。一时不察,有点太过了哈!
这是他们不对。
兽人们知错就改,立即道歉。
烈自己知道自己王国兽人的德行,没多评价。而是交代正事儿:“学种植的事给你们安排好了。”
兽人们一喜,当即乐道:“谢谢银沙王。”
“明日一早,会有专门的兽人过来带你们去。不过种子种植方式不同,你们最好先分出五队兽人来。”
“好,我们会提前安排好。”赤道。
烈乜了他一眼。
赤半点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这事儿交代完继续吃,吃完后赤立马被他哥叫走。
宽敞的寝殿中,赤刚进门就被他哥拧了下耳朵。
“哥!”赤捂耳委屈。
烈一拍他脑门,沉着脸道:“你别在那边过了几年,分不清自己是哪边的兽人了。”
“怎么可能分不清!”
赤拉着他哥坐下,又恭恭敬敬送上一杯果汁。“我觉得他们那边挺好的,比我们这边过得舒服。”
“哥,你让我跟着他们回去好不好?”
咧抿水的动作一顿,放下贝壳杯子,手撑着头打量着自己这弟弟。
“你还想去?”
“不可以吗?”赤真怕他哥不同意,赶紧抓住他衣摆往跟前一坐。
“哥哥……你别不让我去啊,咱王国不好玩儿,反正他们还要过来送货的,我到时候跟他们一起回来就是。”
烈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他细细问了金色大陆的情况,尤其是晴部落的情况。
赤知道他哥想什么,事无巨细地告知。然后道:“哥,晴那边过来我们这边就要走半年,人家地盘那么大,不过是缺少食物。但食物充足了哪里又看得上我们这里。”
“现在看着是我们比他们过得好,但谁知道以后我们要不要靠他们呢?”
“你也不用太担心,兽人留恋故土,哪能千里迢迢跑过了占咱们的地盘。他们那地盘比我们的不知大了多少倍!”
烈拍拍自家弟弟的脑袋。
“海上风浪大,你跟着去吧。”
“诶!”赤当即扑到他哥身上,小孩儿一样使劲蹭,“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烈嘴角缓缓扬起,抵着他脑袋推开。
“别贪玩,该回来就回来。我在这一个人,也走不开。”
“其实……”赤停下,又趴在他哥膝盖上,心疼道,“哥最该出去看看。”
回来这几天看到他哥忙,他才真切感受到当首领的不容易。
在晴部落多好啊,无忧无虑。
“以后总有机会。”烈道。
阿爸走后,他们兄弟俩相依为命。赤又几乎是他哥带大的,自然濡慕。
兄弟俩以往从不分开,后来分开也是迫不得已。
现在他哥绑在这位置上,而出去走了一遭的赤想:仇已经报了,其实多出去走走才活得有滋味。
可惜,他哥哥不会离开王国的。
兄弟俩说了一会儿心里话,赤又屁颠屁颠找晴他们去了。现在他哥在,他就彻底释放天性。
想干什么干什么,人生快活。
回到自己的住处,兽人们都已经各自团在窝里打算睡个午觉。
赤也不往自己的屋里去,找了个猫兽人们空出来的一点地方,撅着屁股挤一挤,挨着毛绒绒去坦然睡去。
“你就不能回你自己的屋!”被他压着尾巴的猫兽人闭着眼睛伸爪踹他。
“睡得不香。”赤拎着猫兽人往自己肚子上一放,又往窝里团了团。
猫兽人甩甩尾巴,四爪在赤肚子上踩了踩,打着转儿找好位置再重新趴下。
一觉醒来,晴将兽人都聚在一起。
大家打着呵欠,一个挨着一个靠着。
晴道:“两件事。第一件,朴族长带兽人去买粮食,准备一年的份量。”
“第二,有谁想去学种植?”
絮蹲坐兽皮上,举起短小的黑爪爪。
“我可以去。”
秋力摇头道:“我要带兽人先回去把船给检查检查。”
赤打了个滚儿,抓着个猫将脸往人家肚皮上埋。然后要不是躲得快,脸上指定会被来上一爪子。
他笑嘻嘻地将手扣住整个猫脑袋,道:“我不去。”
“谁问你了。”涯道。
他抓起游的手腕抬了抬,道:“我俩也不去。那细致活儿,记不住。”
絮道:“那就我们几个黑绒鼠兽人都去。”种植这一块儿他们还是比较适合的。
“我也去。”许霜辞道。
晴点头,算算还差四五个兽人,干脆点了兽人当中记性好,心又细的。
“一种植物两个兽人,霜跟去,几个最好都了解一下。”
许霜辞应下。
分配完活儿,第二天该做什么就去做。
朴族长带着换来的贝壳币下山,赤跟着他们一起,顺带也能帮他们牵桥搭线找大粮商。
晴本来是跟许霜辞他们一起,但有侍卫叫他去找烈。
去了之后,他身上就多了个事儿——带着其余兽人留在这儿训练皇室的侍卫。
他提了个条件,带着自己兽人一起。烈也答应了。
*
银沙大陆的兽人在海边围墙造城,山前山后皆是蘑菇一样的贝壳房子。
而站在山顶往内陆望,在那些房子之后,是绵延无尽的田地。
目光所能看到的极限,那也是满眼麦草青翠。
许霜辞跟一众兽人只来过银沙王国几天,不知这地方多大。或许等以后有空了再来,能好好游历一二。
他们学习的地方就在后面的田地里。
许霜辞十几号兽人被领下去,地里已经有穿着短衫的兽人等着了。
他们皮肤微微黝黑,手也是粗糙的茧子手。一看就是常年在地里劳作的。
许霜辞欣喜,这说明烈没敷衍这事儿。
互相打了招呼,兽人两两一队分散开,随后跟着老农走了。
虽是冬季,但地里也有粮食。
地块与地块之间还有小房子,问起兽人,兽人便不好意思说那是自己住的。
他们在地里忙活的兽人又跟那些在城里生活的不一样,苦些累些,还得守着田地。大多都是帮贵族干活儿。
“那些贵族老爷们从不来地里,怕脏了他们的白袍子。我们只需要把粮食种好,每年交上去,也能分得一些口粮跟贝壳币。”
老兽人说着,脸上也是笑。
不算苦涩,反而还有点满足。
“银沙大陆处处都是像王国这样?”
“也不是。往内陆走,雨水少些,就只能种植一些抗旱粮食。不比王国里富饶,但也能养活自己。”
许霜辞只与兽人们说了几句闲话,接着便往田里看。
忽听身边兽人们惊呼,许霜辞转头,就见好七八个身着鲜艳长衫向着他们走来。
兽人大多就长得好,银沙王国里的贵族更胜一筹。
他们皆是人鱼一族,红发银发皆有。又喜欢用珍珠宝石装扮,漂亮得不似真人。
许霜辞还是头一次见这么一大群养眼的兽人。
要说晴他们长得也不差,但奈何他们那边的兽人过得糙。
“他们是……”
“是贵族老爷们。”分散在各处田块的兽人都停下手中动作,躬身行礼。
一群腰细腿长的人鱼立在跟前,许霜辞疑惑看去。
为首的红发兽人下意识抬起下巴,可一想到来由,立马露出一个平易近人的笑容。
“好巧。”
许霜辞扯起嘴皮子笑,配合道:“是挺巧。”
“诸位这是……”
“正好过来看看田地,恰巧遇见,不如进家里喝杯果汁?”
许霜辞瞧着大美人对自己笑,观感极好,不过他分得轻轻重缓急。便温和道:“我们不日就要回程,怕是没空闲。要是有什么事,这里说也是一样的。”
“我们要跟你们交换。”红发兽人瞬间接上他的话。
许霜辞道:“交换……绸布?”
“不止。我们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好东西,要是可以,我们都想交换。”
大财主啊……
许霜辞轻笑。
“可以是可以,但我们商队小。能产出的东西有限。”
“这样,你们去山上找晴,部落里能交换什么要他来安排。”
边上种地的兽人听许霜辞推迟有些忐忑,他们这些贵族老爷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可许霜辞话音一落,人家就喜气洋洋应下。
“好,我们现在就去。”
风风火火来,又走得干脆。许霜辞觉得这群贵族还算好相处。
而转身离开的几个兽人却在一块蛐蛐。
“好大的胆子,我们的要求也敢拒绝!”
“你有本事当着他的面说!”
“那我们这一趟岂不是白走,还脏了我的衣服。”
“乱说!”
“不是打听过,他们族长晴不是就听他伴侣的。我们来也来了,回去就说是他伴侣让找他的。后面不也好商量些?”
“说得也是。”
“下次给我忍得久一点!那些个野蛮兽人可不会捧着我们。连王都被他们揍了。”
“真的假的?”
“你自己去问王。”
“我想死了不是?敢招惹那个煞神。”
第73章 第 73 章
冬季过半, 兽人们也将种植的事学完。许霜辞还专门让他们用兽皮做了记录,以确保万无一失。
絮族长那边已经将采购回来的粮食全部送上船,船上一应要的淡水、调料、生活用品也都配备齐全。
兽人们围着许霜辞让他占卜了个日子, 选择悄悄离开。
来送的兽人只有烈跟他的侍卫长湄。
赤趴在被他抠得坑坑洼洼的围栏边冲着他哥挥手,有几分不舍道:“哥, 你回去吧!下次过去, 咱们就一起去~”
烈沉着脸道:“你还想下次。”
侍卫长嘀嘀咕咕安抚道:“王, 咱要是不舍得, 我去把二王子绑回来。”
烈:“你闭嘴!”
湄委屈握紧别在他腰上的大刀,不敢再吭声。
船驶向大海。朝阳浅露, 便已经消失在了海中。
烈在岸边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船舱里,兽皮铺在地上,许霜辞正跪在上面将东部的位置补充完整。
图上标注了航线, 沿着这条路走, 他们便能回到金色大陆。
晴坐在许霜辞一旁, 瞧着从银沙大陆过去会经过的小岛道:“想不想在海鹰岛停?”
许霜辞偏头看晴道:“兴许要问一问涯。咱们跟南边也不怎么熟悉。”
两个月后, 船经过海鹰兽人所在的岛屿。涯也只是站在甲板上瞧了一眼就离开。
许霜辞却见那沙滩上有几个兽人, 仔细一看,兽人们正笑着冲他们招手。
“是焦。”他们从海里一个小小岛上带过来的灰狐兽人。
许霜辞举着双手回应, 心里高兴。
“他们在岛上也安定下来了。”
“嗯。”晴懒洋洋圈着他的腰, 脸埋在许霜辞颈侧打盹。太阳不烈, 照在身上很暖和。
像那些灰狐兽人脸上的笑容。
他们伫立在岸边, 挥舞着手臂,笑着目送大船走远。
或许还会遇见的。
也或许, 还能相遇在金色大陆。
航行三月有余, 海上空茫,站在甲板上所见皆是无边无际的海水。兽人们早没了新鲜劲儿, 又恢复到晨起练武,日落入眠的枯燥日子。
入夜,兽人们在船的微微摇晃中入眠。
船舱里,许霜辞枕在晴手臂,埋头藏在他胸口睡得正熟。
梦中忽然海浪滔天,船身颠簸,下一瞬就置身于海水中,他整个人近乎窒息。
许霜辞挣扎着醒来,察觉自己被晴紧紧按在胸口,心道是做了个噩梦。
他抬头呼吸,可身子难以动弹。才察觉自己被抱得紧。
船身随着浪颠簸,许霜辞头晕得厉害。他手攀着晴的肩膀,顺着他的手臂摸去。肌肉绷得紧紧的,大手紧握住床沿。
“遇到暴风雨了。”晴低声安抚道。
“出去看看吧!”许霜辞瞌睡立马醒了,担忧道。
晴:“那你好好待在里面。”
许霜辞点头。
船舱里没亮灯,但兽人夜能视物。
晴抓着能抓的地方稳步出去。一个浪涌来,船身倾斜,许霜辞脚抵着床边护栏,手抓紧了将自己固定。
海上天气阴晴不定,暴风雨他们也遇到几次了。
但海浪颠簸起来,人待在船舱里像炒菜一样在锅里翻来覆去,属实不好受。
许霜辞提心吊胆的,也不敢闭眼,直勾勾地盯着船舱。
甲板上头叮铃哐啷,又不知道什么东西滚进了海里,许霜辞适应着颠簸,忽然听到极细微的滴答声。
瞬间,他心里发毛。一股极不好的预感袭来。
许霜辞寻声落地,手刚松开就被甩去放行李的一边。手上猛撞在船舱上,手心湿、湿透了……
一股战栗袭来,许霜辞想也不想喊道:“船漏水了!”
“漏水了!”与此同时,不知哪个屋传出来的声音与他相应和。许霜辞愕然,似听到暗处有船板破碎的咔嚓声。
几乎瞬间,他爬起来往外逃。
只几个呼吸,后头海水如洪流倾泄,许霜辞摇晃着将将在出口看到赶来的晴的脸。瞬间被海水拉入其中。
咕噜——
许霜辞瞪大了眼睛,口鼻被海水灌入。
船翻了,极强的冲击力袭来,将他们拍入海中。
许霜辞晕晕乎乎被晴抓住,意识模糊了一阵。迷糊睁眼,头顶便是滔天的海,如黑洞一般,将他们吞噬进来。
海面,几乎在晴他们这条船倾倒的瞬间,其余五条船上的兽人纷纷预警。
涯当即冲出甲板,飞身寻找落水的兽人。
絮族长当即高喊:“快!落水了!快救人!!!”
“其他兽人都抓稳!!!”
“不会水的不要动!”
风浪极高,疾风暴雨吹得兽人们一身湿透,眼睛都睁不开。
不远处的船身彻底被海水吞没,兽人们一脸恐惧。
“晴他们还在里面!”
涯在海面上飞了一圈,寻着血腥味儿捞起几个兽人。余光瞧见跟来帮忙的一群山雀被差点被风卷走,他爪子一握,将兽人送回。
“别来添乱!”
“游!看到霜了吗?晴呢?”暴雨搭在身上,密密匝匝的疼。风太大了,连他们都飞得摇晃。
那边游一个爪子抓个兽人,挥动着被暴雨浸透得有些沉重的翅膀将兽人扔回船上。
“没看见!”他高声回。
山雀只能找兽人,拉不起来。船上的兽人越忙越乱,还是扑族长对絮族长那船吼着道:“赤呢!”
“叫赤帮忙啊!”
兽人陆续救起来,始终不见许霜辞跟晴。
涯直接回去,看着这都能睡好的赤被兽人拖出来,一翅膀给人扇进了海里。
“啊!”
“啊个屁,快去找霜跟晴!”涯冷声道。
赤脑子浆糊,不过听了命令下意识钻入海中。漂亮的红色鱼尾一摆,便消失在水面。
海水里漆黑,有丝丝缕缕的兽人们鲜血的味道。
面上的海水波涛汹涌,但扰不到赤。
他找寻一圈,看到已经在下沉的两个兽人心中忐忑,甩动尾巴一个狂冲,两手拎着两个兽人就涌出海面。
“涯!”他喝道。
霎时,两团黑影闪过。涯跟游一个带一个,抓着许霜辞跟晴冲上甲板。
船身翻腾得极为厉害,有海水直往甲板上涌。兽人们将自己绑在船上。
涯跟游将两人放下,兽人们惊惶。
“死了?!”
“死你个大头鬼!急救,急救知识霜没教过你嘛!”涯直接跳上许霜辞胸口,那么大一个海鹰压下去,吓得兽人们回过神,赶紧动手。
游扫过许霜辞扭曲的手臂,提醒:“小心手。”
絮见状又跌跌撞撞拿了布跟药出来,先将晴手臂上那还在流血的大口子清理,上药包住。
“霜这个手怎么办?!”雨太大了,兽人们说话全靠吼。
“骨头……骨头摆正!绑上就是!”
晴先醒来,耳边又被吼了两声。他皱眉捂住许霜辞的手,声音沙哑道:“我来。”
海里。
赤忍着担忧,又下海扩大范围搜索了几圈,最后将船舱里的种子掏出来,拉着上船。
“来个兽人拉我一把啊!”他一个人坐在浪上,随波翻涌,孤零零的可怜不已。
游在边上伸爪。
赤一个甩尾跃起来抓着,游爪子抬起,硬生生用力给他拉了起来。
不过细看,两个海鹰靠在栏杆,翅膀已经是微微发抖。
差不多力竭了。
许霜辞吐水醒来时,船身还晃动着。他睁开眼睛摸到了身边的晴,晴勾了勾他的手指给他回应,许霜辞又闭眼昏了过去。
……
一夜过后,雨过天晴。天上挂着虹彩,昨晚的狂风暴雨似梦中一般。
海水平静无波,如碧蓝的宝石。
兽人们直面过他的恐惧,所以心中只有后怕。
一场风暴毁了一艘船,被海浪撕裂的船身破破烂烂。海面上散落的木板飘远,早已经不知去处。
许霜辞迷蒙醒来时,全身酸疼,手使不上劲儿。
不过脸上温热,他闻到熟悉的香味儿,知道是晴。
没死。
许霜辞翘起唇角,回蹭过晴贴来的脸。
“其他兽人怎么样?”
“没死。”
许霜辞睁眼,心脏被揪了一下。
“那受伤的?”
“你最重。”晴大掌托着他的背将人抱靠在自己胸口,小心得不行。
许霜辞摸到他手上的纱布,抬头直勾勾看着晴。
“划伤了,没大事。”晴道。
许霜辞侧头看自己的手,小臂被木板子固定,手掌被包裹成了粽子。
他感慨:“还是兽人要皮实些。”
“船呢?”
“没了。”
许霜辞急着往上坐,晴赶紧提着人,让他侧对着自己。
“种子呢?”
走的时候就怕遇到船出事,所有种子都是分了五份。一个船放上一份。
“被赤捞起来了。”
“烘干没?”
“甲板上晒着。”
“我去看看。”许霜辞急急忙忙要起来,好在腿上没事,被晴带着出去。
他闷咳两声,灌了海水的滋味儿算不得好,肺隐隐作痛。
“只给你用了你之前备好的药,看看要不要再配点其他。”
许霜辞点头。
出了船舱,兽人们围坐在种子边,手上拿着小耙子轻轻翻着种子。
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是许霜辞,立马围了上来。
“霜,你没事吧。”
“快看看你的手,晴给你包的,也不知道包得好不好。”
兽人们七嘴八舌问起许霜辞的情况,许霜辞看着水天一色,碧空与瀚海,还有跟前满脸担忧的兽人们。
他轻轻一笑,道:“没大事……咳咳!”
也不一定。
海水喝多了可是会出事的。
看过种子,许霜辞又去瞧跟他一船的兽人们。
他们体格比自己好,大多是随着船翻滚的时候弄出来的撞伤跟擦伤,上了药后兽人们活动自如。
确认大伙儿没事,许霜辞又给一同落水的兽人们弄了点药喝,防止感染。然后才有空坐下来,听涯跟赤讲起昨晚那场风暴的事。
“昨天晚上的时候我们还说了晚霞好看,结果半夜就起了风。”秋力道,“换了我守夜时还没多久,天上全是浓重的云。”
“我睡得正香……”赤嘀咕,“还做梦梦到我哥找了伴侣,正吃席,忽然从床上滚下来。还以为谁打了我。”
同船的兽人抚着胸口,眼中还残留着恐惧道:“我、我摸到木板在渗水,衣服都打湿了。”
“然后我就叫人,也听到了……是不是霜你在喊?”
许霜辞点头。
当时在船面上的兽人们都听到了。
絮族长团成一团,只回想就胆寒。
他闷声道:“那风浪大得啊,我们就看见那浪比船高。一个浪花拍过去,你们船就歪了。再一个浪,船连着兽人们的影子都不见了。”
“亏得我在。”赤自夸道。
许霜辞感激笑道:“是,幸好你在。”
被他一打岔,兽人们从恐惧中抽神出来。
涯嫌弃扫过一眼赤,道:“船都那样晃了他还睡得着。”
赤理直气壮道:“海里面不就是这样,而且我是海兽人,跟你们又不一样。”
劫后余生,兽人们对这大海更是畏惧。但也让兽人们警醒。
秋力反省,瓮声瓮气道:“船怎么会漏水?”
许霜辞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道:“也正常。就是用铁皮做的船也会漏水。”
“不过海上行船还是要多注意。要没有赤,我们怕是人都没了。”
“那是!”赤得意地笑。
涯止住要出口的嫌弃话,让这家伙好好得意个够。
……
经此一遭,许霜辞咳了好多天。但每日喝着药,渐渐也好了。就是刚好伤在右手,做什么都不方便。
种子晒干了重新装起来,虽被水泡过的时间不长,但许霜辞还是担心出问题,便将这一批种子单独放一边。
后半程总算安稳度过。
在船上吃住,数着日子过。三个月后,许霜辞的手才拆了夹板,转眼也没几天快到岸了。
金色大陆。
已经是夏末秋初,照以往来说,现在该是正开始忙的时候。
船还没到岸,远瞧着码头上空无一人。而边上的造船厂却是兽人进进出出,忙碌不已。
耐不住的几个鸟兽人直接飞了回去,许霜辞立在夹板上远眺,道:“没见着几个熟悉面孔。”
涯:“多半是各处投奔过来的。”
这几年部落发展得极快,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
东部兽人无依无靠的多,冷不丁起来了一个大部落,自来要来试试能不能投奔。
许霜辞身后,眼看就要到岸了,兽人们已经将提前收拾好的行李跟物件全堆到甲板上。
许霜辞转头看了眼,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再回头,船厂里忽然跑出一群兽人,都欢呼雀跃地先抱着已经回去的鸟兽人好生搓揉了一番。然后又跑到码头,直勾勾瞧着船上的兽人。
“诶?不是有六艘船吗?”
船厂的兽人一惊,四处张望。
山雀兽人道:“别找了,沉海里了。”
“什么!那兽人……”
“就受了伤,已经好了。”
说话间,大船靠岸。船上的兽人放下船锚,然后扛着大袋小袋的兽皮包袱跟麻袋,飞奔而下。
“我们回来了!”
兽人咧着个大白牙往人堆里一扑,大伙顿时热热闹闹地将他抬起。然后吆喝一声,默契地扔到一边,迅速去看他扛下来的东西。
兽人们嬉闹着,许霜辞只被晴容许提着自己的小包袱,跟在他身后下船。
船上货物多,还剩余不少粮食。一船一船地卸下来后直接先放在船厂这边的仓库。
像种子之类的,则搬小舟划船回去。
船厂的兽人叙旧完,都围着秋力想打听船沉海的原因。
晴干脆让秋力自己决定要不要留在海边,随后带上其他兽人,沿着树丫河逆流而上。
半天日程,小舟停在了树丫河畔的砖瓦厂。
又得了一群兽人的欢迎后,晴一行才改拉车,加速往小湖去。
余霞成绮,由橘红渐变到浅紫,如油画般铺开。
走到目的地已经是傍晚时分。
车队浩浩荡荡转了家门口。
成排的矮房齐整地绕中间巨大的广场一周,房前屋后栽种着些红果花木。这会儿正好开始成熟,最顶尖上的挂在枝头。
只消一眼,就被急不可耐的鸟兽人飞上去给摘了下来。
部落入口,兽人们像早得了消息,现在全出来了。
一见到面,秋秋跟阿丑几个幼崽就迫不及待飞奔而来。许霜辞刚滑下晴的背,就被幼崽们冲了满怀。
“霜~”
“你总算回来了,我们等了你好久!”
大宝二宝三宝几个狼崽已经有小腿高,围在许霜辞腿边也“霜啊霜”的叫。
小狐狸意跳上肩膀,用身子跟尾巴绕着许霜辞脖子缠了一圈,安安静静地舔许霜辞的脸。
另一边,秋蓝秋野已经跟晴他们汇合,说上几句话了。
等许霜辞走到秋蓝跟前,瞧着温软漂亮的大美人,他张开手臂给了秋蓝一个拥抱。
“蓝~我好想你~”他学着幼崽那样蹭。
秋蓝湿红了眼。
他吸了吸鼻子,手在许霜辞背上轻拍。
“晴说你们掉下船,还把手给摔断了?”
“已经好了。”许霜辞松开,扬起笑将手臂伸到秋蓝跟前让他看。
秋蓝细致地从胳膊往下摸着许霜辞的骨头,后怕道:“海水那么深,掉下去可不得了。”
许霜辞瞥见立马滑步过来的赤,就夸:“多亏了赤。”
赤下巴一抬,感受几个幼崽跟秋蓝的瞩目,尾巴都快翘到了天上。
秋蓝便笑,应和着夸了他几句。
幼崽们又爬上赤的肩膀,被他带着玩儿去了。
“种子的事怎么样?”
“挺好。银沙大陆食物比我们这里多多了。”许霜辞与秋蓝并行,瞧着部落里的一草一木,亲切又陌生。
“我们带回来来不少粮食,不过现在放在船厂那边。种子也有,正好,趁着秋天的时候把地翻耕出来,种麦草。”
“好,我给安排。”
秋蓝看着许霜辞眼下的青黑,又念着他们赶了一天的路没休息好,想着后头又不是没空便没多问。催促道:“快去休息,差不多就该吃晚饭了。”
许霜辞开开心心应下。
去年夏初离开,今年夏末回来。正正好一年时间。
部落里的房子又添了几座,脚底下踩着的道路也铺了鹅卵石,平整不少。
果树成荫,上头结满了红果。路上走过,处处是果子的清甜香味儿。
许霜辞随手摘了一个,直接擦了擦,张嘴就咬。
底下的果子还没红,酸得许霜辞五官一皱,清涎直流。
晴立在木屋跟前笑他,许霜辞舍不得扔了这果子,干脆狠心嚼碎,囫囵吞下。
“没熟还吃。”晴拿过他手上的果子道。
“食物宝贵。”许霜辞步入屋檐,被晴拉进木屋。
“现在跟以前又不一样。”晴将许霜辞手上的包袱取下,挂在架子上,然后将人按到床上。
“躺一会儿,一天没休息了。”
“你呢?”许霜辞抓着晴的袖子。
晴曲腿,勾着许霜辞的腰往怀里一揽,道:“我跟你一起。”
带回来的货物几下搬完,刚踩实土地的兽人们撒欢儿跑了几圈,然后被赶去休息。
等到食堂里传出饭菜香味,秋蓝去叫兽人们吃饭。
挨个打开房门一看,兽人们衣服都来不及脱下,随意团在一起睡熟了。
连晴跟霜都是这样。
秋野跟在他后头,跟小偷似的,鬼鬼祟祟。他小声问:“要不要叫醒?”
秋蓝道:“叫,睡到半夜饿了起来可没热乎的东西吃。”
于是,秋野去讨了这个嫌,挨家挨户地把兽人们叫起来。
现下部落里做饭用大铁锅,做饭的地方也搬去了食堂里。
秋蓝叮嘱兽人们多烧些热水,兽人们吃完后好好洗一洗,睡得也舒服些。
食堂陆续进来兽人,木头打的长桌长椅上慢慢坐了不少兽人。
放眼一瞧,还有不少空余。
刚回来的兽人们囫囵填饱肚子,又被秋蓝赶去洗澡。等清清爽爽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兽人立马拉上自己的伴侣幼崽,回屋里躺。
天漆黑,广场周围的房子里,烛火一点一点亮起。
像萤火闪着微光,温馨又安宁。
木屋。
许霜辞半阖着眼睛坐在晴身后,擦着他一头长发。
部落里负责各项事宜的兽人都过来,跟晴先简单交代了这一年里各自手里的活儿。
养殖队的秋啼长发束成马尾,清清爽爽,干练不已。
他率先道:“这一年安稳,没出什么事儿。”
“养殖地现在有三个养殖场,长耳兽、红羽兽跟尖角兽各一间。长耳兽两千只,红羽兽五百只,尖角兽两百头。”
“冬季要是不出去捕猎采集,肉食供应也是够的。”
他说完,负责巡逻部落的鹿族长道:“半个东部都没事,只是今年投奔部落的兽人多了一百来个。”
豹尾补充:“除开鱼尾河南边,北边都是咱部落的兽人了。”
而现在地盘也相当于从从前的大弯河往南,扩展到鱼尾河。
许霜辞搁下帕子,犯困地曲腿坐下,他额头抵着晴肩闭眼,也听着兽人们的话。
渐渐的,听秋野说着又建了多少新房子,听秋蓝说又开了多少地。迷糊沉睡之际,还好像听到常祭司说等自己明天醒来要考较功课,他一个机灵就醒了。
半睁眼环顾室内,兽人们早没了影子。
晴抱着他躺在已经换了棉被的床里,拍着他的后背道:“睡吧。”
许霜辞抓着晴的衣领往他怀里拱,含糊道:“我听到常祭司明天要考我。”
晴明了,嘴角微微翘起。
确有此事。
但现在说了自己伴侣怕是今晚休息不好,晴便没回应。
哄着哄着,怀中人又安稳沉睡了去。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外面再怎么好,还是部落里舒坦。
第74章 第 74 章
翌日。
兽人们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秋阳不算热烈, 部落里弥漫着果木的清香。可能是香气太舒缓神经,兽人们就是睁开了眼也得好生在窝里滚一滚,赖着不想起来。
秋蓝就像部落里的大管家, 他安排好了一队兽人去翻地,回来见兽人们起了还不出门, 便道:“饭菜凉了可不好吃!”
许霜辞闻声往晴怀里藏, 听得一声轻笑, 耳朵被大手捂住。
许霜辞轻轻打了个呵欠, 眯了一会儿才将晴的手拿开爬起来。
去食堂那边打了温水洗漱,又喝了带回来的白米做的粥, 许霜辞便被秋蓝拉着去了地里。
部落里前两年每年都开荒个几十亩,到今年,能种植的地已经有上百亩。
虽比不过银沙王国那边, 但要是手里这批种子下去, 也能收获个几万斤粮食。
秋蓝蹲下, 用木棍扒拉着泥道:“霜, 你瞧瞧这个翻耕深度可行?”
许霜辞笑着点头。
昨晚回来太累, 很多银沙大陆那边的事情都没有交代。他就道:“这每种粮食怎么种,我们都有兽人学过。”
“那你不早说!”
秋蓝还担心, 万一他们种得不好岂不是白跑一趟。还差点丢了性命。
“是你太着急。”许霜辞先拉着秋蓝去找学了种植的十个兽人, 哪料到半截路上, 常祭司慢慢走出来, 就站在路口的红果树下看着他。
许霜辞呼吸一紧。
秋蓝看出常祭司有事儿找许霜辞,就道:“我去找, 你跟常祭司忙。”
许霜辞只能微笑以对。
“昨晚说了今天检查, 休息好了也不来找我?”常祭司手往后一背,转身就走。
许霜辞瞧着秋蓝早已经走远的背影, 心里苦笑。
还以为能多缓个几日呢。
许霜辞离开部落时,祭司是留了功课的。这会儿被祭司从上午问到下午,下午问到晚上。
许霜辞从祭司屋里出来,人都是虚脱的。
认草药,记草药药性跟用法也就罢了,最累人的是那占卜跟祭舞。
许霜辞在外倒是被兽人们要求着占卜了几次,但祭舞……他是一次也没跳过。
不出意外,被祭司劈头盖脸一顿说。
完了除了复习不下于五遍之前学的问神舞,还多学了新的吉舞、祈雨舞。
许霜辞跳了一个下午加晚上,人都废了。
后几天,因为常祭司盯着,许霜辞赶紧将几个祭舞练会了。跳得有那么几分模样,常祭司才给他好脸色看。
现下早秋,照以往习惯,现在该储存粮食了。
但因为今年他们从银沙大陆带回来不少粮食,加之部落里搞养殖,又种着菜蔬跟水稻。所以几乎可以不用出动兽人出去采集。
所以往常最忙碌的时节,兽人们却还闲下来了。
许霜辞在屋里关了几天,总算被常祭司放了几天假。
现在空闲,才有机会细看部落里的变化。
一大早,秋蓝带上藤筐,身后也跟着二十来个亚兽人,都带着东西,看着是要出去。
许霜辞追上去道:“蓝!去做什么?带我一个。”
秋蓝回头,笑着等许霜辞走近。
其他兽人跟许霜辞打了招呼,说说笑笑往东边山里走去。
秋蓝道:“他们去收白蜡,我顺便去看看蚕。”
“之前不是都养在西边那片山?”
秋蓝道:“西山那边也有,白蜡已经收完了。至于蚕,常祭司说那边树太高了,正好东边山矮树也少,清理出来都种上蚕爱吃的树,也方便我们养。”
“我听晴说,咱们的绸布在南边能很受欢迎?”
“是。一车的绸布可以换五车的谷子。我们走的时候,银沙王国的贵族还央着我们多弄点跟他们交换。”
秋蓝又是高兴,又是担忧。他们走在树林间,光影在他身上变换,发梢的一抹蓝莹莹泛光。
前面兽人嬉闹,几下跑没了影儿。
过了会儿,秋蓝轻声一叹:“说起来,还是有点怕的。”
“海上那么大,全装满了水。这次是幸运,只坏了一艘船。下一次……”
许霜辞赶紧安慰道:“但是要是没出去这一趟,我们也不会换得来这些种子。”
“有了种子,我们以后就不愁吃穿。”
“秋力他们造船是再谨慎不过了,还有海兽跟着,也不用太过担心。”
秋蓝抓着藤筐的手一紧,道:“既然海兽人能帮忙,下一次出海是不是可以多找几个。”
许霜辞眼神一定,忽然笑开。
“是!我们之前就没想到。”
就是海兽人多在银沙王国,一个个都瞧不起人,他们回来才没想到这么一出。
要是真要找海兽人,海鹰岛上也有些族群。
“我到时候回去跟晴说说。”
秋蓝一听,这才放心不少。
“明年又要去吗?”
“哪能这么快。”许霜辞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划拉着林子里的草,“咱们两年的绸布都送过去了也没多少。去年部落里攒了多少了?”
秋蓝摇头道:“也不过一车的量。”
“意阿爸管着织布的事儿,这蚕丝织一匹布麻烦不说,养蚕也要时间。”
“咱们这里一年养两次,还是抢着时间养的。”
走着走着到了近处的矮山,许霜辞杵着木棍往上爬,又回身拉了一把秋蓝。
秋蓝冲着他温柔笑了笑,继续道:“去年我们才把这片山收拾出来,今年秋天才开始放第一批蚕。所以今年织布机都还没动过。”
“咱们现在有多少织机了?”
“有十台。”秋蓝听他问起这个,估摸着道,“是要建个织布厂出来?”
许霜辞道:“部落空闲兽人多不多?要是多的话也不是不行。”
秋蓝道:“去年到今年部落里虽添了一百来个兽人,但分散到炼黑石跟造船那边,也不剩什么了。”
“建筑队要的兽人多。捕猎采集队也有五十几个兽人,还有食堂里管那么多兽人吃饭的,开垦种植收粮的,北边烧砖烧陶的,再北边煮盐晒盐的……”
“真数起来,兽人还缺。”
“而且咱们织布都是是趁着冬季空闲的时候织,平日里到处是杂事儿,哪里能有空。”
真要建个织布厂出来,他这边做放蜡收蜡、养蜂、养蚕的兽人都得抽调出去。
说着话,也到地方了。
漫山遍野的矮树,最多也才人高。肥硕的蚕藏在叶片下面,细细一听,就是蚕食的窸窣声。
秋蓝翻过一片树叶,瞧着上面沉甸甸的蚕。颜色已经黄绿,最迟下一个月就要结茧了。
许霜辞瞧着那大拇指粗细的肥硕虫子,脚僵住,稍缓片刻又恢复。
他瞥见一旁的蛛网,用木棍给搅了。
“养蚕也费劲儿。”
“是啊。孵化、转场、保种、赶鸟抓虫……没个轻松活儿。忙起来吃住都在山上。”
树木矮,放眼能看清整座山的全貌。
而另一个山头,树枝上挂着白,采集白蜡的兽人们则还要继续往东边走。
许霜辞迎风而立,头发微扬。他想着银沙大陆那发展情况,衣食不愁,轻喃道:“这织布厂还是得建。”
银沙他们那些不缺的东西,才是他们稀缺的。
“可是没有兽人了。”
“咱们回去商量商量。”
在山里看过,回去之后差不多也可以吃饭了。
饭后睡个午觉,下午晴就将兽人们聚在一起,细说部落之后要做的事。
蚕要养,布要织。这还是大事儿。
后年他们还要给银沙大陆送一批量不少的布匹过去。
再者,还得再开荒种地。
今秋除开用于种菜的田地,还有水田,余下的大几十亩地都要种植麦。
还有种子明年要下地,所以从现在开始就得再垦荒。原本的水稻明年也要继续种,但量可以少些。带回来的稻种却得多种。
还有红薯、甜菜、棉花,都没地方种。
“可这两个要的兽人都多,现在抽不出人手啊。”秋蓝道。
涯撑着下巴,坐得歪歪扭扭一副懒散样子道:“咱部落现在多少兽人了?”
秋蓝道:“四百三十一,这还算上四十多个幼崽。”
涯:“人家银沙可是十几万兽人。”
赤打个滚,身上堆着的毛茸茸幼崽全部滑下去。他道:“你们这能一样吗?”
他们能吃饱,所以兽人们能活,也愿意生。
金色大陆……哼!不是他说,兽人寿命虽长,但能活到那么久的找不出十个。
晴:“东部的兽人都过来了?”
“差不多了。”秋蓝道。
常祭司幽幽道:“要说哪里兽人最多,还得是中部跟西部。”
“再不济,咱东部与中部隔着的那条山脉里也藏着上万的兽人。”
东部是流放之地、驱逐之地,是被遗忘的地方。
这边没好日子过是兽人的常识。
中部那边有兽人被驱逐了,愿意来东部的也少,能藏在那山脉中在流浪的部落看来,就已经很好了。
延族长也在这儿,自从跟晴部落合作之后,他就隔三差五过来玩儿。
他道:“要不我传消息给山脉里的黑绒鼠兽人问问?说不定他们愿意来呢。”
“谁信。”涯道。
“也是。”常祭司有些赞同。
换做他们猫部落在那边过得好好的,忽然有个兽人过来说东部流放之地有个大部落愿意接纳兽人,而且能吃饱穿暖,还有住的房子,谁信?
反正他是不肯的。
兽人们纷纷沉默,都在想办法。
涯正垂眸沉思,手指点着膝盖。见阿丑挪到他身前,他抬手跟抓小鸡似的将阿丑拢到跟前。
他道:“直接抓?”
阿丑拍打翅膀,一下变作了个胖娃娃。他撅着屁股飞快往离远了的地方爬。
涯一把抓住小崽肥肥的脚丫子,将他搂进怀里抱着。
“阿爸!”阿丑两个爪子捂在涯脸上,绷着婴儿肥的小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赤讥笑:“你就别出馊主意了。”
常祭司暗自下定决心,道:“我走一趟吧。中部山脉我也认识几个兽人。”
先去问问看,只要能把兽人带过来,他们就能保证兽人愿意加入他们部落。
涯拍拍怀中不安分的小崽的屁股,坐起身来,将他塞入游身上。
“我带常祭司去。”
晴道:“织布厂的事跟地里的事蓝先安排着做着,我、涯、游还有祭司走一趟。”
中部山脉远,去一趟也要几个月。
常祭司道:“霜也去。”
许霜辞自然得应。
部落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兽人们都出去见过世面,大家的心思不拘泥于现在只吃饱穿暖就好。
他们还要发展,发展得如银沙王国一般,甚至超越他们。
路程遥远,决定好了去的兽人后,他们当即启程。
加快速度去到那边,差不多就该是冬季。
去的兽人不多,就只有晴、游、涯、许霜辞还有常祭司。他们也不找什么路,直接出了部落一直往西边走。
树叶渐黄,凋零之后只剩个光杆子立在大地上。
翻过临近部落西边的山脉,再过枯黄的草地,最后再翻过一座巍峨高山。这才出了晴领地。
天气愈冷,许霜辞身上裹着的衣服肉眼可见变厚。
路程遥远,他不是被涯带着飞,就是被晴驮着跑,走走停停,脚下的白雪没过枯枝草叶。
冬季了。
涯带许霜辞飞了一截,只觉得自己爪子都被许霜辞给捂热了。他瞧着蜷成蜂窝一样的人,道:“你别给自己捂死了。”
许霜辞全身穿得严实,外面又罩了斗篷。只他想看看下面才拉开帽子露出一双眼睛瞥一眼下面。
他道:“我有那么笨。”
“你本来就很笨。”
涯示意他看西边如屏障一样横亘在眼前的山脉,叹息道:“快要到了。”
山脉如盘龙,大半山峰已经被雪覆盖。但下面却是茫茫的深绿。
许霜辞道:“这边要比我们那边暖和不少。”
“我也觉得。”涯飞低了,追上晴,将许霜辞往他背上一放。随即冲着山脉疾驰而去。
他先去探探路。
离山脉最多还有半天的路程时,晴停了下来。
游将爪子上裹着的常祭司放下,道:“我去捕猎。”
中部地界,树木繁茂。虽然是冬季,但处处能见到能吃的植物。
许霜辞在溪边生了火,又将晴砍回来的树枝合着兽皮搭了个避风的棚子。
随身带的小铁锅拿出来洗干净,倒了些溪水烧开下米。米粥里放些豆子、肉干,差不多煮熟,涯跟游一同回来了。
涯往许霜辞身边一坐,接过他递来的热粥暖手。
他道:“我在边上转了转,兽人的痕迹可不少。”
“整条山脉里都藏着呢。”常祭司道。
晴起身去处理游带回来的猎物。
游抖了抖羽毛上的雪,在林子里裹上一声兽皮过来,钻进了棚子,挨着涯坐下。
许霜辞将绘制的地图收好,问常:“祭司你认识的部落是哪个?住在什么地方?”
常祭司看向棚子外,眼神悠远。
“好多年了……”
“当时是在往南边一点的位置。他们是渔猫部落,住在河边。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金色大陆的兽人不像银沙那边日子过得安稳,稍不留神,部落就没了。
算算那会儿见面还是常祭司还算年轻的时候。
涯道:“那我们就往河边找。”
游伸手摸着涯后背的长发,默默点头。
晴那边将猎物收拾好,许霜辞搓着手出去烤肉。热粥配肉,在野外也算吃得好的。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睡?”涯吸溜一口肉粥,隔着蒙蒙雾气问。
“休息半天,以防万一。”晴道。
到山脉,就是中部那些大部落领地的边缘。兽人们有冬季巡逻的习惯,虽然山中他们不管,但万一遇上了也有精力应对。
晴自中部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中部。
难保没有兽人见了他不动手,而且现在还是在敏感的冬季。
烤肉风吹就冷,说过几句,几人就闷头吃饭。
肚子里暖和了,游跟涯又跑了出去。
晴变做兽形在棚子里打盹,许霜辞用他的肚皮捂手,一边完成常祭司交代的任务。
到了晚上,他们就全变成兽形,团在一起睡了。许霜辞藏在晴胸口,倒也睡得暖和。
第二天一早,收拾过后,吃完饭,涯就道:“我跟游昨天下午去看过,靠南边的位置小河可不少,咱挨个儿去找吧。”
晴:“带路。”
许霜辞裹好了兽皮趴在晴的背上,闭着眼只听风声过耳。
当他们出现在山脚下的瞬间,林子里的兽人被惊动。当即,一个传一个,部落传部落。
等他们踏入山脉,早没了兽人的影子。
涯他们专门往河边走,路上万籁俱静,连鸟都见不到一只。
涯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一派轻松道:“全躲起来了。要不抓两个出来问问。”
晴:“先去河边。”
猫兽人分支多,这漫长的山脉就藏着不下十支。
他们走过一条又一条河,中午索性直接在山中解决了吃食,下午又到了一条河边。
常祭司随即踩上河边断崖,看两岸树木森森。
他嗅了嗅,道:“有。”
许霜辞环顾四周,面前是河,其他方向都是林子。都藏起来了,这要怎么找?
晴却道:“就在附近。”
涯飞上空中,眼睛盯着林子里的动静。不消片刻,他停在隔这边几十米远的断崖前。
霎时,晴捞起许霜辞跟过去。
常祭司着急,担心他们吓到兽人,接着被游扛起就跑。
河岸边,近乎笔直的石壁上。涯停在上面,低头下望。
“下面有个山洞。”
常祭司走到石壁边缘,生怕涯一个冲动跑下去,他赶紧试探道:“呼,我是常。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南部的林猫部落……”
石壁洞中,瑟瑟发抖的渔猫兽人们怕被发现,堵了洞口恐惧万分。
族长呼想到林中那两鹰一虎,已经绝望了。
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他一双眼睛在昏暗的洞中发亮。
“快!快打开洞口。”
“族长……”
呼道:“打开就是,我出去看看。走了后你们还是把洞堵上。”
他心里八分肯定,在出了山洞看见蹲坐在石壁顶上探出个脑袋的猫兽人时,他胡子一颤。
“呼,多年不见,你不记得我了?”常祭司笑道。
呼唇发颤,直接爬上石壁,坐在了常祭司跟前。
常先道:“你别怕,他们是我一个部落的。”
呼未张口,眼眶就红了。他直接将常祭司抱住,手往他背后重重一拍。
“你、你……我还以为你们当初都没了!怎么没事也不回来找我们!”
常祭司苦涩一笑。
“当时祭司占卜离开南部找寻出路,点了我当下一任祭司,我出不来。”
等上一任祭司去了,他就跟朴担起了带领部落的重担,也就更加离不开部落。
他跟呼族长,也算是早早相识。
两方都以为对方将自己忘得差不多了,但一见面,像没离开过似的。
只是看着对方的白发,感慨着物是人非。
因着常祭司跟呼族长的关系,晴几个得以见到渔猫部落的兽人。
石头半掩的洞中,几十号兽人挤在一起。眼睛圆圆亮亮,盯着他们几个。
许霜辞似不经意一瞥,见他们个个儿不说膘肥体壮,但也称得上一句健康。
气色红润,身上有肉。
许霜辞心道:怕是有些难了。
人家在这边过得好好的,哪里愿意去东边。
洞中,常祭司跟呼族长先说了几句,随后跟他以及洞中的所有兽人介绍晴几个。
两个海鹰,一个银虎,外加一个看不出什么种族“亚兽人”。
唬得兽人们往后退了几步,藏在阴影中。
许霜辞看见他们耳朵从头顶冒了出来,尖尖上有一戳飞起来的黑毛。耳朵往后趴着,看得出来很怕他们。
他们四个就坐在洞口位置,不言不语。
耳边只有常祭司跟呼族长的说话声。
两个兽人从离开时说起,谈一路上搬了几次部落,又遭遇了些什么事。
许霜辞还是难得看到常祭司这么多话。
余光看见窝在里面的渔猫兽人们似乎也听进去他们的话,耳朵缓缓立起,又挨挨蹭蹭往外来了点儿。
本来今天一天找他们就找了很久,现在也不早了。许霜辞几个也没想着今天就把事儿给办好。
快晚上,他们索性飞身下河,直接逮了鱼起来做晚饭。
抓鱼对海鹰来说,好比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上到石壁,瞥见惊愕张大嘴望着他们的渔猫们,许霜辞小心伸手挥了挥。
他指着地上数十条大鱼道:“要吃鱼吗?”
猫猫们顿时眼睛晶亮。
第75章 第 75 章
渔猫部落的位置找得极好, 就在陡峭的岩壁上。上不好上,下不好下。所以洞口前那点空旷地也小。
涯跟游将处理好的鱼搬到洞口上方的平台上,许霜辞也被拎着上去。
“晴, 帮忙挖个灶。”许霜辞知会了晴,又去林子里捡了些树枝树叶回来。
涯爪子扒拉下堆起来的柴, 道:“太潮了, 不好引燃。”
话落, 石壁下响起一阵沙沙声。几个猫兽人从洞口爬上来, 也不敢离涯几个太近,只将干草远远放在峭壁边缘。
许霜辞道了一声“谢谢”, 猫兽人耳朵毛笔直竖起,转身就跳了下去。
许霜辞一惊,快步走到山崖边。
刚刚那几个兽人跳上洞口的平台后又继续往下爬, 几下落到了河边。
他们在捕鱼。
冬季这边的河水并没有结冰, 但河水依旧冰冷刺骨。
猫兽人们却直接下水, 静悄悄地靠近浅水边的鱼, 爪子极快地一勾, 嘴巴叼住。一条鱼就逮住了。
晴挖好了土灶,将铁锅固定上去。又生了火。
涯跟游立马趁他离开, 并排坐在灶孔前, 伸着爪子烤火。
晴见许霜辞立在山崖边许久, 走过去, 手掌圈住裹成毛熊一样的许霜辞。
“看什么?”
“看他们捕鱼。”
河里的猫猫多了。
他们站在岸边观察,见鱼近了出爪迅疾。时不时能听见鱼儿破水的哗啦声。
河里渔产丰富, 渔猫兽人们又是天生的猎手。也怪不得他们能把自己养得这么好。
“霜!锅要烧红了!”烤火的涯催促。
许霜辞赶忙回身, 从瓶瓶罐罐里掏出油罐,挖了一勺奶白的油下去。
涯翅膀稍稍提起, 让爪子上沾了水的羽毛更大面积地接触火光。他眼睛盯着锅里,问:“又吃乱炖?”
“就一个锅,做其它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吃得了。”
游看了一眼锅中,往晴身边挪了挪。翅膀张开,盖在他的身上。
“回去再好的。”
许霜辞无奈笑道:“还挑起来了,咱现在什么条件。”
该炖还是得炖,火烧得大,起锅也快。
煮好过后鱼汤并没什么腥味儿,汤奶白,里面扔了些青菜。在吃过不少好的的涯心里,就是没什么味道。
涯跟游羽毛烤干,涯道:“我去叫祭司。”
许霜辞道:“你问问呼族长他们有没有能装鱼汤的器具,一锅哪里够。”
“知道了。”
涯飞身而下,正好见抓了鱼往山洞上爬的兽人脚下一滑差点的滚落。
涯径直冲下去,在兽人惊恐的眼神下抓起兽人就往上飞,将其放在洞口。
涯潇洒进洞,徒留猫兽人在原地打颤。
“祭司!吃鱼了。”涯道。
常祭司点点头,便也邀请呼族长一起。
涯问:“呼族长,你们有没有装食物的东西,我们借着用一用。”
“有、有……”
呼族长叫上刚被涯带上来,这会儿抱着鱼,两腿发软的猫兽人道:“多拿几个果壳出来。”
兽人应是,随后跑进昏暗的山洞。
不多时,兽人就带着果壳出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树结的果子,那空了的果壳巨大,一个就如晴脑袋一般。
这要是从树上砸下来,还不得砸死个兽人。
但看兽人抱着五个边走边晃,看着挺重。晴飞身爪子勾住两个先往山崖上带。
他转身之际,并没看到抱果壳的兽人立马被吓得蹲下。
常祭司不好意思笑着道:“涯就是这性子,不会伤人。”
猫兽人委屈地看了一眼他们族长,又飞快将余下三个放在洞口外。
涯来回两趟,全搬了上去。
“呼族长,你们也一起吃吧。”
“我们就不……”不字没说完,涯一爪一个,连带着常祭司也带飞了上去。
其他渔猫还等着族长分配食物呢,一下就不见了人。
他们急急忙忙爬上去,正要往下的涯道:“挺好,我就不用下去了。”
许霜辞将炖鱼又煮了一锅,晴那边迅速绕着树搭了个棚子。
前一锅炖鱼已经装进果壳放在棚子下,常祭司招待呼族长吃起来了。
许霜辞见堆在山崖边缘的猫猫们,害怕他们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他招呼道:“去棚子底下吃吧,挡风。”
兽人们畏惧不敢动。
但看这煮东西的器具见所未见,做鱼的方式也闻所未闻。他们被香味诱得涎水泛滥,忍不住滚动喉咙,双眼愈发的亮。
看来也是一群馋猫。
常祭司瞥见猫兽人们以为他们不敢来,就让呼喊一下。
呼族长自个儿才吃了两口鱼肉就停不下来,经常祭司一提醒,脸有些红。
竟然顾着吃,忘了族里的崽子们。
他招手让渔猫兽人们过来,道:“不怕。我们没这鱼好吃。”
猫兽人们看着水中白的白,绿的绿,一口卖相就极好的食物。有这些,这几个兽人肯定看不上他们。
他们大着胆子,绕过涯,飞快跑到他们族长身边。
常祭司指了指边上分出来的两个果壳,里面鱼汤没刚刚那么多热气了。
“吃吧,味道好着呢。”
棚子搭得不算小,树枝簇拥,裹着兽皮。寒风被挡在外面。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里面不知哪儿找来的木桩上放着一根白白的东西,烧着火。棚子里便也明亮着。
他们全部待在里面吃鱼,而许霜辞几个“凶兽”还在继续做。
涯吵吵闹闹,许霜辞不得不给他做了一条煎鱼。搞得晴冷眼以对,游却是暗戳戳挡在自己伴侣跟前,摆明了要护着。
猫猫们小心捧着叶片上的鱼肉,悄悄看着外面四个兽人。
他们脸上都有笑。
而那个会做好吃的兽人气质柔和,像眼前这火光一样,朦朦胧胧映照进他们心里。
排开那三个凶兽,唯独许霜辞,他们现在一点都不怕了。
“我们都是吃生鱼,捞起来就吃,最是新鲜。但没想到还能做成这样。”呼族长吃得鼻尖冒汗,心里感慨他大半辈子都是白活了。
“霜也会做烤鱼、炸鱼,更好吃。尤其是那烤鱼,先腌制,再用热油炸过。放以配菜……”
常祭司抿着鱼肉吃着,一派淡然说着做鱼的法子。勾得猫兽人们频频看来,耳边全是吸溜口水的声音。
他心里暗笑,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外面调料不多,所以也做不出来。”
这胃口都吊起来了,却说他们没有口服。
呼族长狠狠吸了口气,只能以眼前这味道极美的炖鱼抚慰口舌。
“我们烤过鱼,不好吃。”里边的兽人悄悄道。
他们烤鱼就是把鱼直接往火上放,弄出来苦涩不说,鱼肠那些脏器也难吃得不行。
所以他们一贯是吃生鱼。
常祭司听了,道:“要不,我请你们去部落里尝尝?”
呼族长没细想,随口道:“好啊。”
常祭司淡定地喝了一口鱼汤,道:“好。”
不是所有的猫猫都被眼前的炖鱼迷昏了头,靠族长身边的金看常祭司真有那个意思,立马提醒自己族长道:“族长……咱们部落离不得你。”
呼族长一巴掌拍在他脑门道:“傻小子。”
常只是说说而已。
常祭司明白老友心中所想,幽幽道:“我可不是说说而已。我们部落真的欢迎你们去。”
呼族长身子一僵。
他睁圆了眼睛盯着常祭司道:“你还当真了?”
“你不愿意?”
呼族长对老朋友干笑了笑。
“这山高路远的,你当祭司走不掉,我当族长……哪能就放下我们的族人说走就走呢?”
常祭司像是认真思考了下,点头道:“你说得对。”
呼族长立马抚着胸口松了气。
倒是他旁边的金悄悄看了常祭司一眼。
难不成,他们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加入部落?
众所周知,东部不是个好去处。或许常祭司的部落在那边生存艰难,所以想多招些兽人。
可看那两个海鹰跟虎兽人,也不像生存艰难的样子。
金想不通,但也对几个兽人升起了几分警惕。
无论如何,不能让常祭司将他们的族长带走了。
吃完这顿饭,渔猫兽人们都回了山洞。许霜辞、涯、游、晴还有常祭司窝回了棚子里,将入口挡风的兽皮也放了下来。
常祭司盘腿坐着道:“我试探了下,呼是不愿意的。”
“他不知道我们部落的情况,贸贸然说,没谁会答应。”许霜辞蹙眉靠着晴,有些忧愁着抓着他的大手胡乱扒拉。
常祭司道:“后年就要送绸布,耽搁不得。我明天给他坦白了说,最好争取让他愿意去我们部落里看一看。”
只要他愿意去看,就有七八分成算。
涯躺着,脑袋枕在游腿上。自个儿则曲腿,另一条腿搭在膝盖上摇摇晃晃,好不悠闲。
“那要是人家不答应呢?”
常祭司道:“那就让他带着咱们去认认其他部落的兽人,游说着总不能一个都不去。”
许霜辞点头。
“咱们坦诚些,至少给他们留个好印象。让他们愿意帮着点忙也成。”
涯:“只能这样了……”
山洞。
渔猫兽人们蜷缩在干草上,肚儿圆滚滚的,闭上眼睛就呼噜呼噜睡着。
金挨着呼族长,睁着亮闪闪的圆眼睛道:“族长,他们来是做什么的?”
呼族长道:“跟我叙旧。”
金无奈道:“族长,人家跑那么远,哪里可能就是为了这事儿……他们闲吗?”
呼族长拍拍他脑瓜子道:“怕什么,常跟我从小就要好。肯定不会做害我们的事。”
金见他趴下,脑袋搁在前爪上。
他也并挨着呼,怀着心事闭眼睡去。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但不得不说,今晚的鱼好吃。胜过他们从前吃的千百倍。
金不自觉地用爪子踩了踩呼族长的背,咂吧着嘴似怀念那味道,迷迷糊糊睡去。
*
次日。
天色阴沉,浓云罩顶。林间不闻风声,只有寒气浸体。
许霜辞朦胧睁眼,整个身子藏在晴的厚实毛毛之中。瞥见掀开一角的兽皮外,光线还是昏昏暗暗的。
“天亮多久了?”
他没醒,晴就一直圈着他。听他说话,大脑袋挪着搭在许霜辞头顶压了压,道:“上午过一半了。”
许霜辞一惊,慌忙爬起来。
“你怎么不叫我。”他们出来一趟是有正事,不是来睡觉的。
盖在许霜辞身上的兽皮毯子滑下,晴抬起爪垫一压,将人按回自己胸口。
“都才起来。”
冬季寒冷,无论是他们还是底下山洞里的渔猫兽人们,即便早就醒了,也是要在窝里躺一躺的。
许霜辞脑袋往他脖颈下乱拱,蹭得头发凌乱,脸上也沾了毛毛。他抬起红扑扑的脸道:“我饿了。”
“做好了。”外面涯道。
“这就起来!”许霜辞本来是跟晴撒娇,被涯听见,他耳朵也红了。
晴鼻尖贴了贴他的脸,看着许霜辞躺在窝里穿上一层一层的衣服。里面贴身的是棉衣,外面再套兽皮马甲,再裹上一层兽皮大衣。
许霜辞穿好后回身,晴也换做人形穿了衣服起身。
许霜辞跺跺脚,掀开帘子出去,边走边道:“这边确实没有我们那边冷。”
常祭司闻言,捧着热汤转头道:“当然,这里靠南边。”
晴道:“其实再翻过山脉,另一边会更加暖和一点。”
许霜辞随口道:“以后有机会了去看看。”
与常祭司并排坐着,今天主动上来蹭汤的呼族长道:“那边可不是那么好去的。”
常祭司默默点头。
无论是边缘的巨鸟,还是林豹,亦或是中间的虎族,只要遇上了,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
锅只有一个,被涯用了做汤了。
许霜辞要洗漱只能用冷水。所以他等到晴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去洗漱。”
附近的水源就是下面的那条河,晴牵着许霜辞的手往上游走。没了兽人后弯腰圈住许霜辞的腿弯抱起,随后走到山崖边抓着藤蔓几个跳跃,将许霜辞带来下去。
河水清澈,不过冰冷刺骨。
许霜辞用帕子沾了沾擦脸,被冷得一哆嗦。
晴蹲在一边看着他,眼含笑意地伸手捧住许霜辞的脸。他手很暖和,许霜辞扔了帕子就往他怀里窝。
“冬日不适合外出。”
“嗯。”晴抬起大臂,许霜辞的手自然塞进他腋窝下。
许霜辞缓了一会儿正要继续,刚要退出晴怀抱,后背被晴轻轻按住。
“怎么……”
“嘘——”晴侧脸贴着他的脸,唇挨着他耳垂,声音极轻,“斜对面,有个兽人取水。”
许霜辞悄悄转头,待看清,轻声道:“看不出是什么兽人。”
“鸟。”
那兽人悄悄来,又悄悄走。
晴看着眼前冻红的耳垂,鼻尖贴了贴,问:“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许霜辞缩着脖子躲了躲,道:“还是别了,呼族长他们就在这儿,肯定也知道附近住着些什么兽人。咱们是来招兽人的,别悄悄跟过去留下个什么坏印象就不好了。”
“好。”晴松手。许霜辞也得以从他怀中出去。
天寒地冻,许霜辞被冷风吹吹也醒得差不多了。晴怕他冻着,赶紧又带着人回去。
这会儿,渔猫兽人们又都上来了。
看来食物果然是能拉近关系。他们走过去,渔猫兽人们都会点头打招呼了。
渔猫兽人们冬季没多少存粮的意识,河里鱼多,河不上冻他们就能源源不断地获取食物。
只是冷了些,但对兽形的他们来说,也能适应。
他们吃鱼吃新鲜的鱼,但也是生鱼。
现在吃了煮熟的,再让他们吃生鱼,好像就有点食不下咽了。
所以他们一边思量着他们族长的好朋友几时走,又期待着他们可以适当地久留。
但许霜辞他们并不是过来玩儿的,所以缓了一晚上让渔猫兽人适应他们,吃完饭后也就不耽搁,由常祭司跟呼族长说明了来意。
呼族长先是诧异,然后似确认般问道:“你们部落缺兽人,所以专门过来山脉招揽兽人?”
常祭司头一点,面上尽是认真。
许霜辞几个就坐在常祭司后头,抱着膝盖听着。乖乖巧巧,也不显得那么吓人了。
“可是你们东部……我说实话啊,怕是在山脉安定下来的兽人没一个想去的。”
“去不去,也得问了他们才知道。”常祭司道。
呼族长犯了难。
他叹道:“老伙计,不是我说,你说的那些什么大房子住着冬季不会受一点冷,还有吃的瓜果蔬菜各种肉管够……我听着吧,就不那么信。”
金立在他们族长身边,果断点头。
他就说他们来是有目的的,不能让他们将族长拐走。
山高路远,一去不回来了怎么办。
“我怎么会骗你。”说着族长指了指那做饭用的铁锅,“你瞧那锅,你可见过?”
再从自己兽皮衣底下扯出棉衣一角,“你摸摸这布,你可能做?”
呼族长从一开始就奇怪那做饭的东西了。
听祭司如此说,当即也不嫌脏,摸着凉了就捧过来瞧一瞧,掰一掰。
猫猫们围上来用爪子划,甚至悄摸地上嘴咬,都不曾弄坏。
呼族长又举起这铁锅对着光线强烈处,瞧瞧这形状圆得板正,厚薄均匀……
他们是看着兽人用这个做饭的。
只需要片刻,里面的水就烧干。
真是神物也!
族长放下锅给猫猫们研究,又凑上前,爪子往常祭司衣摆上扯。
常祭司嫌弃地往后一退,道:“你爪子脏。”
呼族长立马跑去快化了的雪上搓搓,又极兴奋地跑回来。常祭司已经将自己换洗的棉衣拿出来给他瞧。
“这个可不能上爪子。”
呼族长眼神不离,细致摸着,边道;“知道,知道……”
“这东西软和,摸着好舒服。比兽皮舒服!”
“自然,也不看看从哪儿来的。”
“银沙大陆……我怎么就没听过呢?”呼族长还是怀疑道。
常祭司吹胡子瞪眼道:“你没听过那是你知道得少!”
“你就说,去不去吧。”
呼族长收了手,由着其他猫兽人将那件棉衣围住。他耳朵颤了颤,眼睛盯着那棉衣出神。
要说去……他看到这些东西好奇,也想去看看。
可离得那么远,他怎么也不放心部落里的崽子们。而去了,说不定就得留在那儿。常祭司更是想让他们整个部落都迁过去。
这事儿不小,呼族长不能轻易下决定。
他道:“要不这样,等开春后我让几个兽人去你们那里玩玩儿得了,我就不去了。”
涯听得目光一闪。
看看,他就知道这么来不成。
常祭司见他如此,只能摇头。
“算了,那你带我们去找其他部落吧。”
“好!”呼族长笑着拍了拍常祭司的肩膀,“这个忙我一定帮。”
意料之中的情况,许霜辞有些沮丧地将下巴搭上晴肩膀。
“事不宜迟,就现在去吧。”常祭司道。
呼族长想让他们多留留,但听他们说完部落里的情况,也知道他们赶时间。所以只能起身,带着他们去。
“呼族长,最近的部落远不远?”许霜辞问。
呼道:“就在附近。”
许霜辞猜测或许是那个鸟部落,“晴,那我们东西带不带?”
晴:“都带上。”
既然开始拜访其他部落了,没准儿就不会回来。反正东西也不多,背在身上就能带走。
涯跟游听罢,也去和许霜辞一起收拾东西。
棚子上的兽皮要撤下来裹好,那些装调料的瓶瓶罐罐也得装起来,还有一口锅。
也不过一刻钟,东西就收拾好了。
呼族长那边也将部落的兽人们安排好,留下金暂且管理着部落,而自己带上另两个猫兽人一起。
山脉处处是林子,他们沿着河边走,耳中是轻灵的水流声。才跑了不到十分钟,附近就是一个部落。
正是那鸟部落。
有呼族长带,他们自然能跟鸟部落的族长说上话。
时间紧,他们也并没空留下来一两天沟通,只表明来意,却也得不到赞同。
沿着河连续走完所有部落,许霜辞观察到兽人都过得也不算差。至少面色红润,不是骨瘦如柴。
河边走完,没一个同意的。
几个兽人也不气馁,催促着呼族长继续。
呼族长看他们那执着劲儿,想了想,干脆带着他往山脉北边走。
他熟悉的部落就是河边这几个,往北部落也多,但要知道他们虽然住得挤,部落跟部落之间的界限还是很分明的。
呼族长跟他们最多也就相互知道,有过一面之缘,但彼此没个交流,可没在河边那些部落那里那么说得上话。
他有些犯愁。
看常这个劲儿,怕是找不到兽人不罢休了。
第76章 第 76 章
不得不说, 山脉里的兽人部落确实很多。
往北,跑半小时就能遇到一两个。但一路问上去,费了小半个月, 都跑到山脉北端了,还是一无所获。
一路上, 呼族长都跟着。
瞧老友这么执着, 他心中动摇。
大不了, 他叫自家部落的去帮一帮。不就苦点累点, 等帮他们的事儿都做完,再回来又不是不可以。
但走到这儿, 常祭司却道:“呼,你回去吧。余下的部落我们自己去。”
往北这些部落里,其实呼知道的已经少了。攀不上什么交情, 让呼跟着每天风餐露宿, 翻山越岭也是苦累。
“可你们不是还没找到。”呼族长不爱听常祭司那话。
“北边冷透了。”许霜辞吸了吸鼻子道。
呼族长确实难以忍受北边的风雪, 他瞧着常祭司态度坚定, 便犹豫道:“我跟你们再走一个部落。要还不成, 你们一起跟我回去得了。”
涯恹恹地趴在游背上道:“我看下一个一样不成。”
要听他的直接抓回去,哪里费得着在这里耽搁半个月。
大部落嘛, 总会抢兽人。可放眼整个金色大陆, 哪个部落态度有他们好的。
这一路走来, 嘴皮子都说破了也没见一个成。
常祭司也受了打击, 看向晴道:“要下个不成,咱们只有想其他办法。”
晴点头, 目光幽幽。
也不是白来, 差不多已经摸清了山脉里部落的分布与兽人数量。
“走吧,去下一个。”涯声音微哑道。
在外面晃荡久了, 涯都撑不住生病了。再不成,他们不然想别的法子,不然就直接回。
在半山腰行进,路上密林盖顶。冬季的天也总是灰蒙蒙的,被树木遮蔽的林中更是看不清。
一小时后,他们又被兽人拦住。
山里部落之间消息互通,大家伙儿早知道有这么一队族人在山中招揽兽人。
所以当许霜辞一行一踏足人家部落领地,直接被几十个兽人拦在外。
许霜辞一路上见过形形色色的兽人,分辨出来他们是鸟兽人就下意识抬眼。果见林子里的树梢上处处是树屋。
“不要再上前一步,不然我们不客气。”
说话的兽人中气十足,但瘦得跟个麻杆似的。清秀的一张脸瘦脱了相,身上裹的是羽毛做的衣服,脚下踩着树皮做的鞋。
这一路往北,许霜辞明显看到部落与部落间的差别。
靠河边的兽人一般都过得不算差,靠南边的又比靠北边的过得好。
南部部落密集,越往北,部落就稀疏了起来。但也只是稍稍稀疏。
被驱逐的小部落极多,不是往西边走就是往东边山脉走。极少极少会往他们东部走。
还有,河边那些如渔猫部落的兽人那样养得好的部落只是极少数。从南到北,走了不下五十个部落,也就河边三五个日子过得稍微好。
如此看来,山脉里的日子也只比他们东边好上一点点而已。
这下被拦住,兽人们都停下。
涯被游背着,疲惫地闭着眼睛不想说话。许霜辞冷得往晴毛毛里钻,没空说。
常祭司轻轻一叹:“我们没有恶意。”
“那也不欢迎你们。”
呼族长也上前跟着道:“让你们族长出来说。”
“我们族长才不会见你们!”也是知道几个兽人不会闯部落,所以鸟兽人们底气足,敢这么说话。
晴冷不丁开口道:“算了。”
众兽人看向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是放弃这个部落,还是其他的都不找了?
晴道:“走吧。”
涯咕哝:“赶紧回,再不来了。”
许霜辞重新从晴怀里爬上晴的背上,抱着他脖子问:“回去了吗?”
“不回去。往西走。”
鸟兽人惊骇。
晴慢悠悠道:“都到这里了,不回去看看……岂不是白来一趟。”
让这些弱小部落离开故土是不现实的,不管是晴还是其他兽人都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
小部落抗风险能力弱,日子得按部就班地过。不敢冒险。
不激一激……
“你疯了!”常祭司当即道。
许霜辞紧张抱紧晴。
涯却是笑,哑着嗓子道:“你这样说我倒感兴趣了。”
之前那些个海鹰兽人不也能跑到中部跟那些他们说的大部落抢领地,在涯看来,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不过是小部落无力反抗,放大了恐惧而已。
他们两个海鹰,一个老虎。外带霜跟常祭司,又不是护不住。大部落被盯上了带他们飞就是了。
“你、你们想做什么?”鸟兽人惊恐,连身体都在打颤。
许霜辞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微闪,手挠挠晴的毛毛小声道:“咱们真的往中部去啊。”
晴定定地看着鸟兽人,声音极清楚地传到鸟兽人的耳朵里:“嗯,去中部,找虎部落。”
说完当即往西边方向去,呼族长也被自家猫兽人拉了回去。
如此四五天后,下了群山。便体感暖和许多,见草木丰茂,动物稀少。
而在他们走后,一行兽人去中部的消息在山脉传遍。
各族长汇聚一堂,七嘴八舌道:“……他肯定是要找虎族给他撑腰。到时候将我们藏在山脉的事跟那些兽人一说,我们肯定会被驱逐出山脉。”
照领地划分,这些兽人们也该去往东部。
猛兽霸道,只因他们鲜少往山脉来,加上这边正正好是中部跟西部的边界,所以他们敢偷偷藏在山里的。
那些兽人不是没有驱赶过他们,只是在兽人离去,他们又回悄悄回来。
“快点收拾东西跑吧。”
“可现在是冬季,离开山脉我们怎么活!”
“也不一定他们就能找来帮手,那些豹兽人、虎兽人没准会直接将他们杀了。”
“你傻啊!那里面有祭司,还可能是两个祭司!”
谁脑子有病,会杀能沟通兽神的祭司!
“那、那他们毛色又不一样。凭什么就因为他们一句话过来找我们的麻烦!”
“因为那些兽人本来就不让我们藏在山脉!”
除了几个稍微大点的部落族长稳如泰山,其他都一脸着急。不管那些凶猛的兽人会不会被他们几个招来,他们都得走。
忽然有鸟兽人道:“难道我们就不能先悄悄把他们杀了。”
“呵,你去!我们这边部落虽然多,但一个部落才多少兽人。”
说杀就能杀的?
他们部落跟部落之间本来就有点竞争关系,谁又能驱使谁。不过是因为有共同的敌人才能偶尔团结罢了。
鸟兽人沉默。
他们部落小,赌不起那一点渺茫的可能性。
*
下了山,晴带着兽人们踏上熟悉的一段路。悄悄只走了一段,就找了个山洞住下。
这里还是中部兽人部落领地边缘的边缘。
常祭司有些谨慎问:“我们到人家领地,不会被抓吧。”
晴淡淡道:“有可能。”
“那!”他气得胡子翘起,“怎么能冒险!”
晴道:“不这样,他们不会动。”
许霜辞拧眉想了想,问:“所以咱们来找你从前的部落是幌子?”
晴爪垫勾住他往怀里藏。
“也不是。”
涯闷咳着往火堆边一躺,道:“那就是两个都试试呗。”
说完他又嘀咕:“你也不怕他们先把我们吃了。”
晴道:“所以你俩得做好准备。”
山洞里顿时安静下来。出来之后他们不是搭棚子就是睡山洞,连续走了几天的路,现在停下大家都累了。
许霜辞想着涯还生着病,这地方又危险。虽然看晴稳住不怕,但早给涯治好早多一份保障。
许霜辞架锅生火,给晴熬草药。
药苦,喝多了安眠。
涯拧着眉头一口气灌下,裹着兽皮毯子靠着游,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许霜辞拖着有些疲惫得身子往晴肚子上一靠,手指穿过他颈侧的毛毛,搓揉几下,又弯下腰躺下去。
他贴着晴的耳朵小声道:“我们还有多久回去啊?”
晴看着被帘子遮挡的洞口处,鼻子动了动,道:“暂时还不知道。”
夜晚。
月亮被浓云遮住天光,一行兽人走在雪地里。
他们身材魁梧,个个皆是两米高。身旁跟着巨虎,走路无声,如鬼魅一样在雪地中前行。
忽然,领头的兽人抬手。
“队长?”
“有入侵者。”为首的兽人声音浑厚,望向山脉。
“该死的!是不是又是山脉里的那些兽人!”
“现在食物一年比一年少,族长叫我们将他们驱赶出山脉。”
“先不急。去看看哪家兽人又跑到我们领地里来了。”
……
在山洞待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游悄悄出去捕猎。
这在人家领地上捕猎被发现了很容易挨揍,游出去许久,整个山洞里的兽人都忐忑着。
好在游回来之后没见什么兽人跟着。
晴去清理了的猎物,直接砍了炖肉吃。吃饱后兽人们精气神回来了些。
许霜辞又给涯熬了药,端到他跟前道:“昨晚上没听见你咳了。”
“小病而已。”涯将药接过,皱着眉头一仰而尽。
另一边,游到了晴跟前。
晴问:“外面什么情况?”
“发现一队兽人。”
“什么兽人?”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一声震耳的咆哮声。
许霜辞听得脑袋一木,常祭司更是直接炸毛成了一个球。
这是强者对弱者的天然畏惧。
瞬间,游冲出洞口。
而洞外积雪中,十个队伍的兽人围在一起,一个兽人迎上来,与游缠斗。
其余兽人纷纷看向中间打斗的老虎与海鹰。
雪沫飞溅,混着鸟毛与虎毛。一个会飞,动作灵活;一个皮糙肉厚,轻易抓伤不得。
两个你来我往,要不是情景不对,围着的兽人们都是要拍手叫好的。
空眯眼打量,道:“这是……海鹰?”
“这么久不见,原来是躲进了山里。”
虎兽人们闲适,纷纷抱臂没个插手的想法。一虎一海鹰下手狠,闷响都传到山洞里。
“行了,别玩儿了。”
虎兽人要发狠,晴忽然从洞中冲出来。他找准领头的空一扑,犬牙往他脖子上咬。
空一惊,抬起极粗的胳膊挡住。腰腹绷紧,拧着身子一翻,同时双拳打去。
围观的虎兽人惊呼,却见空落下的拳头忽然改为抓,一左一右抓住银虎的两个圆耳朵。
晴吃疼要下爪。
空低吼:“好小子!你阿叔都敢动手!”
“咦?”冲击在一起的游跟另一个虎兽人顿停,默契退开,互相隔开两米相对。
晴甩了甩头,眼中暗光一闪。
“空叔。”
“就是你小子!”空压着晴,蒲扇似的大掌搓搓他圆脸盘,“好小子,你这毛色我就没在大陆上见过第二个。”
“好小子、好小子……”
他念着念着声音哽咽,晴便看他眼睛也红了。
晴翻身蹲起,看着空一脸动容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喉咙莫名干涩,他垂头,好半晌才道:“阿叔,我过得挺好。”
“你放屁!”空怒吼。
洞中,堵在门口的涯挑眉。手一松,放任许霜辞跟常祭司冲出去。
他就说,有霜在,晴再冒险能冒多大险。
“晴!”许霜辞出了洞口,晃眼便见好几个魁梧大汉如巨人般围着游以及另一个汉子。
他直直撞在晴身上,被他爪垫一扒拉,藏进了他胸前的毛毛里。
空瞥过山洞里又走出来的一个海鹰跟猫兽人,没多打量,就回头盯上晴身前的许霜辞。
“都找伴侣了!”
晴鼻尖碰了下许霜辞的脸,道:“这是空,叫阿叔。”
许霜辞转身,莫名有种见家长的既视感。
他道:“阿叔。”
“诶!”空激动得险些跳起,他在原地走了两步,那嘴角快咧到后耳根,眼睛笑得直剩一条缝。
许霜辞都被他感染,唇角翘着缓缓放松下来。
一番介绍后,兽人们又全部进入山洞。
空大马金刀坐下,手搁在膝盖上,目光不愿从晴的脸上离去。他感慨道:“我竟然不知道是你回来了。”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啊。”
空说得哽咽,小山一般的汉子肩膀抽搐,看得一整个山洞里的兽人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晴垂眸,只将许霜辞扒拉到身前抱着,等着他自己缓过来。
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早抛在脑后了。
“队长……你哭得我渗得慌。”一边坐在兽皮上的兽人闷闷道。
都活了几十年了,晴嘛,他们谁不知道。
就因为毛色当年被祭司说不详。后头他阿爸跟阿爹接连去世,似乎印证了祭司的说法,所以还未成年的晴便被逐出部落。
说实话,隔了十几年,兽人们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
而见到了,又看他活得好好的,心里又有那么一点惭愧。
当初族长让他离开,他们也没帮着说说话。
……
等空缓下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晴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是部落领地边缘,他想过可能会遇到虎兽人。但概率极小,却没想到还是撞见了。
“叔,为什么你们都到这么偏的地方来了?”
空道:“也是不得以。”
虎兽人们嗅着山洞里的肉味儿,默默压了压自己肚子。
“现在各部落领地里的猎物越来越少,为了保证第二年能有猎物,部落都会派兽人出来巡逻。目的是维护猎物种群,免得大的吃绝了,明年就不会有小崽。”
涯听了道:“怪不得那群海鹰要离开。”
再怎么说,他们只要脱离了海兽人的保卫圈,吃鱼还是够吃的。
空点头。
“他们要是在,差不多也该搬走了。”
虎兽人们沉郁,但又不知该作何打算。
祭司占卜,说留在原地有出路。但这都几年了,食物越来越少,他们要吃饱只能出去啃草皮。
涯来了点儿兴趣,问:“不是说中部西部食物最多?”
“那只是相对东部而言。”空道。
他看着晴,脸上浮现出几分慈爱。
“既然都走到领地里了,不然回部落里看看去?”他问得小心,生怕晴不同意。
“祭司已经去了,部落里现在的接任祭司还小。族长也卸任了,新族长你也认识,该不会再赶你出去。”
“这么多年你没回来,就去看看。”
“你阿爸跟你阿爹肯定想着你呢,他们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高兴。”
晴定定看着空,忽然点头,干脆得许霜辞几个直接愣住。
还真要去啊?
涯不免想到自己被逐出部落后对海鹰的态度,再对比一下晴,只觉得没有比他更大度的兽人了。
“那就走吧,我带你们去。”空撑着膝盖起身。
就是这么干脆。
路上,兽人变做巨虎,在雪地上结队奔跑。空有些高兴地问:“你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
其他虎兽人闻言纷纷竖起耳朵,等着晴的回答。
晴道:“要回部落的。”
空问:“在东部哪里?”
晴道:“东部中间。”
空又问:“那你这次过来是不是就是想回来部落里看看?”
晴却道:“不是。”
干干脆脆两个字,空耳朵垂下。
连趴在他背上的许霜辞听到都心凉了一下。
也是,晴早对虎部落没什么感情了。说真话而已,总比假模假样的好。
空显然被堵了下,好半晌才恢复声音。
他跟晴阿爹玩儿得好,当初晴离开时他正在外捕猎,回来就听族长已经下了决定。
他没法子,只能悄悄接济。
但晴在部落里逗留久了,祭司心狠,就叫兽人给他赶走。赶了好几次,最后赶得远了,晴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明明都那么久的事儿了,现在想起来,心里还堵得慌。
空一直并排跟晴跑着,想跟他多说说话。听晴不是专门回来部落的,又问起他要干什么。
晴就将在山脉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许霜辞脸贴着晴后背,两手抱着他脖子。耳朵听着他清冽的嗓音,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
晴难得多话。
现在说得这么仔细,难不成是山脉里的兽人招揽不成,盯上了中部的兽人?
*
虎部落的领地极大,直接横跨整个中部,北至雪山,南接林豹部落。几乎占据了半块中部的地。
所以也不怪晴诧异,那点能遇上兽人的可能性极小,但却也遇见了。
而从边缘到部落中心,也就是兽人们居住的地方,他们需要跑上半个月。
这期间同吃同住,他们关系倒亲近不少。
半个月后,终于,虎部落到了。
中部的虎部落有上千兽人,多是壮年兽人。幼崽少,年老的兽人也少。
所以当空领着他们进去时,见低矮的石头房子前处处是魁梧的兽人走动,许霜辞莫名有种进了巨人国的感受。
晴也不避讳,直接用兽形驮着许霜辞进去,惹了层层围观。
“这是……晴?”
“晴?”
“就是。”
显然,部落里的大多兽人的记得晴这个毛色特殊的兽人。
大部落会驱逐小部落,也会驱逐部落里医治不了的兽人。而晴是头一个无病无灾,却因为毛色而被驱逐的。兽人们自然印象深刻。
现在见到空领着晴回来,各自心下犯嘀咕。
都走了那么多年了没死也是能干。
但这会儿回来,又是干嘛?部落里可养不活更多的兽人了。
许霜辞坐在晴背上暗自观察,见大多兽人见了晴也并不热络,甚至冷眼以待。
他们对自己祭司的话深信不疑。
许霜辞本来还有些高兴能看看晴生活过的地方,现在一进来,印象却大打折扣。
大部落……也不过如此。
空领着晴先去见现在的族长跟祭司。
新祭司年纪比晴还小,但他听过前任祭司说过晴的事,也不避讳,当即起卦占卜。
族长立在他旁侧,只一心等着占卜结果,也没见多欢迎晴。
放眼整个部落,对晴最热络的,就属空了。
占卜结果出来,新祭司绷着的脸一松,对晴几个露出头一个笑。
“变化了。”他喃喃,目光打量过晴,又盯上他牵着的许霜辞,“……大吉。”
族长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他态度也没怎么变化,而是让空招待晴就行。
晴无所谓,来这一趟本来就是看看自己的阿爸跟阿爹。
空领他到自己的石头房子,道:“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空的伴侣接待了他们,倒是跟空一样欢迎晴。他看着晴,说起自家已经成年又找了伴侣的崽子,一派温柔。
说了会儿话,空跟自己伴侣离去。
晚上部落里送来了食物,不过送食物的兽人送得不情不愿。让许霜辞对部落的好感又降了不少。
睡觉时,许霜辞靠着晴,小声道:“咱们跑这么远,是送上门让别人给冷眼看的?”
“不是。”晴摸着许霜辞的头,轻声道,“不喜欢以后就不来了。”
涯也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晴道:“最迟不过三五天。”
听见这话,常祭司也舒坦了。大部落又怎么样,还不是吃不饱。
次日醒来,空就带着晴一行先去看了埋葬他们阿爸跟阿爹的地方。
那是一片草木茂盛的位置,在半山腰上。跟前河流蜿蜒而过,山林寂静。若是春天,必定也是鸟语花香。
位置很好。
晴拉着许霜辞立在那片地方看了许久,什么都没说。
许霜辞却偏头看了一眼沉静的侧脸,忽然对着跟前的茂林笑着叫了声“阿爸”和“阿爹”。
感受到晴抓着他的手紧了,紧得恨不能捏碎他的骨头。
许霜辞笑了笑,道:“要不……带阿爸他们去我们那里?”
晴却摇头,只道:“不用了,这里是他们的部落。他们该呆在这里。”
“走吧。”叹声随风而去,消散在林间。
零星落叶飘下,摇摇晃晃如扁舟,伏在晴的肩头。
许霜辞看了会儿,抬手将树叶撇下。
“晴。”
“嗯。”
“我陪着你。”
晴与许霜辞十指相扣,道:“我知道。”
回程路上,气氛有些沉默。
涯他们留在部落没跟着来,所以只有许霜辞跟晴,还有带路的空。
“你阿爸他们也走了这么多年了,看你过得好,肯定安心。”
“不过你们年纪也到了,有崽子了没?”
许霜辞一愣。
晴捏了捏许霜辞的手,回道:“还没有。”
空笑了两声,正要劝劝。刚走近部落,忽听声音嘈杂。
许霜辞定睛一看,是一群鸟兽人跟豹兽人在虎部落的领地里打起来了。
涯正跟游在一旁看好戏。
晴眼神闪烁,偏头在许霜辞耳边轻声道:“可能明天就能回。”
许霜辞眼睛发亮,“真的?”
晴揉了揉他的头发,浅笑道:“不骗你。”
第77章 第 77 章
部落里的群架打得激烈, 你来我往的,都下了狠手。
顷刻间,好几个兽人见了血。
像晴之前说的, 中部是山虎兽人,林豹兽人, 蟒兽人以及巨鸟兽人占据大部分领地。
他们结了盟, 虎部落算是首领。
现在兽人们在部落里打起来, 只看到越来越多的虎兽人出来围观, 还有起哄的,却不见一个出来拉架。
“这么打下去, 会死人的。”许霜辞握紧晴的手,瞧那带血的的拳头四处挥打,看得心惊胆寒。
晴:“不会。”
虎部落不会允许。
血腥暴力让兽人们兴奋, 打斗是常有的事。
虎部落不会允许其他兽人在他们部落里被打死, 最多打残而已, 又或者是出了他们部落再死。
晴拉着许霜辞从兽人们身后绕过, 走到涯身边。
“怎么回事?”许霜辞悄声问。
涯:“抢食呗。”
眼看打得差不多了, 虎部落的族长果然走出来了。
围观的虎兽人们见状,立马收敛笑意, 上前将巨鸟兽人跟林豹兽人拉开。
两边打得不可开交, 拉开时还互相踢腿挥拳, 嘴上道:“那兽群明明是在我们领地, 被我们先发现的!死豹子!”
“鸟眼睛瞎不代表我们豹兽人眼睛瞎!那明明踩着我们边界了,又被你们吓了过去!”
“行了!”虎族长沉声道。
霎时, 石屋前听不到任何响声。
虎兽人退去, 留出中间的蔫巴的两族兽人。
他们鼻青脸肿,脖子上被抓出了血痕。兽皮衣破碎, 胳膊腿儿被勾出了肉。
血淋淋的,看得许霜辞不忍直视。
“联盟要求,冬季不能捕猎。之前的话你们都当做耳旁风了?”虎族长沉声道。
“我……”
“好了。”虎族长抬手,威严深重。眉头川字纹紧皱,“我不管你们因为什么原因捕猎,但做了就是错了。”
“空。”
“在。”空垂眸走出来。
“猎物上缴,你带兽人去运回来。”
看巨鸟兽人跟林豹兽人惊诧抬头,似有怒意。虎族长凝着脸色道:“现在食物紧缺,我再三说过冬季不能捕猎。就是饿,也得给我忍着!”
“念在你们是初犯,要再有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就过了。”
空闭眼,从进入部落后眉头皱着就没松开过。
他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豹兽人愤怒,想闹。但刚跟他们打了一架的巨鸟却压住他们的肩膀。
闹了又如何,他们联合起来也不一定打得过虎部落。
看好戏的虎兽人散去,空地上只剩下刚打过架的兽人,以及许霜辞几个。
空带着兽人服从族长的命令走了,空的伴侣安来到许霜辞的身边道:“进屋吧。”
许霜辞看兽人手上的还在滴血,有些不舒服问:“他们……不治吗?”
安疑惑道:“他们自己打出来的,为什么要治?”
“你们祭司……”
“祭司忙,不会管外面的兽人。”
“可你们不是联盟吗?”
“那也是他们听我们的。”
许霜辞从安的话中听出了属于一方之霸的高傲。
联盟这都不散?
安领着他们进屋后却是笑道:“今天能多分一点食物了,你们就在屋里安心等着。”
说完,他转身离开。
*
小半天后,空带回了猎物。虎兽人们欣然围上去等族长来分。
晴没让兽人们出去讨那个嫌。
他们在这儿就相当于是吃白饭的。
晴圈着许霜辞,听着外面的动静忽然道:“霜、常祭司,可能要麻烦你们一件事。”
“说就是。”常祭司爪子踩着尾巴,团起来让自己暖和些。
涯随口道:“你不会是让我们去救那些鸟跟豹子吧?”
晴眼皮一掀,眼中确有此意。
许霜辞仰头,后脑勺抵着晴的肩膀看他。“你想招揽那两个部落?”
晴唇碰了下许霜辞额角,“嗯”了一声。
“中部食物紧缺已经成了个大问题。”
许霜辞想着虎族长刚刚处理事儿的手段,小声道:“不止呢,我看他们联盟内部也有问题。”
明明虎族长就是谋私嘛,还说得那么大义凛然。
都没东西吃了,现在省着饿肚子,明年那群野兽又能繁殖多少出来?也该想想其他办法不是。
还有……
“他们抓的是自己领地里的猎物吧,怎么虎部落还管起来了?”
涯笑嘻嘻道:“野兽又不是没长腿儿,没准明年就跑到他们部落来了呢?”
晴拢着许霜辞,点了点头。
许霜辞抿唇,恍然道:“所以还是为了自己部落……”
“晴!快来,今天肉多。”空搬着处理过的肉进来,就往那木板子是一放。
肉晃动两下,一股腥气弥漫。
“你们慢慢吃。”说着就要走。
晴道:“叔,留下一起吧。”
“你们怎么够……”空有些馋地喉咙滚了滚。
这半边的肉有族长给的,但给的那点儿怎么够。所以还有一半是从自己口粮里省下来的。
“够。”许霜辞起身道。
许霜辞拿了锅来,涯拖着游去外面取水。
之前那顿吃得草草,看在空对他们还算好的份儿上,怎么也不能他们吃饱了,让人家饿肚子。
所以许霜辞直接用铁锅炖。
一半的猎物,炖个三次,里面放甜根、菜干,让他们吃撑了都能有剩下的。
晴还让空将他伴侣叫来一起。
炖肉简单,也最管饱。
肉切成一坨一坨的,煎炸过,炸出多余的油脂盛出来放进储油的罐子。放盐跟香料植物炒过,加水炖煮。
水开后下甜根,菜干。
快出锅时,空伴侣急急忙忙出去,又弄了些新鲜菜来。
这一大锅的东西,还怕不够吃?
涯他们都吃腻了,唯有守在锅前的空二人频频咽口水。连关紧的门外,都有兽人刻意时不时路过。
香味儿飘了出去,馋得兽人们直嘀咕:“里面到底做的是什么?”
“明明看空拿的一样的肉进去,怎么就这么香。”
许霜辞搅了搅肉汤,尝了个味儿正合适。抬眼见热切看着锅里的两个叔,笑道:“可以吃了。”
晴拿来了碗筷,递给他阿叔让他们自己盛。
刚出锅的炖肉滚烫,许霜辞没急着吃,而是等锅里腾干净后要再煮一锅。
晴却弯腰撑着许霜辞腋窝,将人往后提抱。
“我来。”
兽人吃生肉,或是吃烤肉。炖肉用的是石锅,比较麻烦,虎兽人们也只有亚兽人喜欢做。
但味道这么好的,空还是头一次吃到。
肉汤虽热,但第一碗,空跟他伴侣吃得不吭声。
等第二锅好了,空捧着第二碗时,才满足喟叹一声,抽空出来跟晴说话。
晴道:“外面那些兽人都回自己部落去了?”
空点头。
“不回去又能怎么样,呆在虎部落更不受族长待见。”
“那他们的伤呢?”许霜辞问。
空道:“伤就那样。”
“不治疗?”
“就我们跟巨蟒部落有祭司。但我们祭司不喜欢给外面的兽人治疗,而蟒……”空想到这事儿情绪低落,“他们早搬走了。”
“走了?”涯一愣,然后翘起嘴角,眼里满是嘲讽。
还以为联盟多能耐呢,见识了之后还不如他们部落。
空叹息着摇头。
“是啊,走了几年了。”
许霜辞看向晴,晴捏捏他的手,让他继续吃。他早看兽人们出现在山脉那边的时候就知道部落情况不好了。
现在听来,更加不好。
空看晴感兴趣,就将这事儿仔细说了。
其实近几十年,部落里猎物都是肉眼可见的少,而近十年,兽人们饥一顿饱一顿更是常态。
六年前,巨蟒部落祭司见中部生存无望,所以卜了一卦。之后就退出联盟,往南方迁徙。
而之后,联盟就跟开始散了似的。
食物紧缺成了难题。吃不饱,部落已经是在衰亡中。虎兽人虽有威慑力,但隐隐也引起另几个部落的兽人们不满。
不止他们。
西部除了食草的几个部落,像狮部落,雪山那边的雪狼、雪豹那些个部落跟他们也一样情况。
甚至兽人中传言,是兽神要灭了他们。
这对兽人们来说是坏消息,但对晴一行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肉炖了三锅,空吃得一滴汤都不剩。
他脑袋上冒出了白烟,捂着的肚子瘫靠在兽皮上,舒服得哼哼闭眼。
“好吃,好吃……”
“要不是……我就跟你们走了。”空瓮声瓮气道。
这么多年了,就没吃这么饱过。
晴闻言,淡声道:“叔来,我们欢迎。不过阿爸跟阿爹也看了,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嗯?”空歪头,捧着肚子坐起来。
“你说你要走?!”
晴:“下午就走。”
“这、这……这才在部落里睡了一晚。你放心,就是再待个三五天,族长也不会说什么的。”
晴眸色温和些许,他看着空道:“叔,我等着你来我们部落。但部落里的事确实着急,我们还要去办。”
空那么魁梧一个汉子垂头丧气道:“好吧。”
“那你们去哪儿?”
晴顿了一下,还是将他的打算告诉空。
“我想试试鸟部落跟豹部落。”
空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他这么想。赶紧提醒:“叫不叫得去另说,可叫过去了你们能不能压得住!”
兽人都有侵略意识,一旦压不住,兽人反噬。部落里的一应东西全会被这些兽人占了。
巨鸟和林豹,可不是什么好管的。
晴难得笑了。
“叔放心。”
空拍拍他的肩膀,“好,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午饭过后,晴跟兽人们收拾行李,先去族长那边告知一声。也不休息,直接就离开了。
走时,路上虎兽人拦着问:“你们中午那肉是怎么做出做出来的?味儿忒香。”
兽人憨直,杵在路中央就问。其他兽人一听,纷纷围拢过来。
晴道:“只简单炖煮,放了甜根和菜干。”
安笑着出来解围:“这个我看着做的,步骤我都记下了。到时候咱们部落里的亚兽人琢磨琢磨就行。”
兽人一听,这才放行。
还跟晴哥俩好似的,想抬手勾过晴脖子。结果被晴一个扫眼,冷得缩回手。
离开部落,他们按照空说的方向,径直先去找林豹部落。
往南差不过跑个半日,过了两个部落之间的间隔地带,进入豹部落。
几乎脚尖刚挨着他部落里的草,一下就给林子里跑出来的兽人围住。
“是你们。”豹声抬手,让自己的族人往后退,重新埋伏入林。
“你们来干什么?回东部的路不是朝这边走的。”
豹声之前带着兽人们去过虎部落,自然认得晴,回来后留了个心眼,更是将他们打听得清清楚楚。
他警惕这一老虎二海鹰,余光注意着其中的许霜辞跟常。
一旦动手,他定先抓这两个。
晴:“有个能不饿肚子的事,不知道你们做不做?”
豹声耳朵抖动了下,似听错了般头微偏。
“不饿肚子?”
“你去问问中部其他部落的兽人,这事儿可能吗?”
晴冰蓝色的眸子幽沉,直直看着豹声,看得他收起了讽笑,正了脸色。
“我带你们去见族长。”
豹声转身,晴抬步跟上。
游低飞在常祭司身侧,涯直接冲上空,在林子里转了转。
树木后头忽然伸出个爪垫,涯身子一偏,躲开。
绕个圈到树后头,才看是个奶豹子。圆眼睛,蹲坐在树上,刚刚那一爪落空,还龇牙凶他。
涯刚想逗,小豹子往树下一跳。豹声给他抱住,撸了撸耳朵。看涯的眼神不善。
晴淡声道:“涯,回来。”
许霜辞等涯落地,戳了戳他的翅膀。“还跟人家不熟呢,你咋这么嚣张呢?”
涯:“我什么都没做。”
只飞了飞,把林子里藏着的豹子都摸清了而已。
已经是晚上,辰星寥落,风声寂寂。
寻着火光穿过树林,豹部落兽人的居所就藏在密林深处。
“族长!”豹声道。
与虎兽人的石头屋一样,豹兽人也是这样的房子。屋里空旷,中间挖了个灶坑,堆着木柴烧。
豹部落族长拢着袖子坐在火堆前,看样子是在等他们。
“你们……东部的兽人。”豹骨抬头,露出苍老得直挂着一层皮的面孔。火光映在他脸上,吓得许霜辞心口一跳。
晴坦然坐下。
常祭司跟许霜辞分坐晴两侧,涯则直接半躺在游身后。比族长还潇洒。
晴:“是东部来的。”
族长垂下眼睛,注视着火堆。“中部的猎物难不成跑到东部去了?”
“没有。”
晴:“我们部落缺些兽人,干些活儿,能给饭吃。”
“你们……”族长笑了一声,嗓子枯朽,发出如风箱般的吭哧声。
“我们豹部落八百兽人,你那地方,能养活?”族长颤颤巍巍抬头,紧盯着晴。
他活了一百多年了,算是中部除了蟒部落的祭司外最长寿的兽人。晴要信口雌黄,他一眼便知。
“能。”晴与他对视,半分不让。
两人对视良久,只听柴火中枯木爆破声。还有愈发重的呼吸声。
跟前的兽人正年轻,坚寒如冰,气势敛而不放。再成长必定是个能做大事的。
他虽然不信能他们口中所言,但想着自己处处被压制的部落。像他一样困守密林,走不出去。
也想不出何处才是出路。
现在,出路送上门了。只是不知道真假。
最后,是豹骨先收回视线。
他目光落到晴左右两侧,慢吞吞道:“这两个是……”
“常祭司,和下一任祭司许霜辞。”
“许霜辞……好奇怪的名字。”青年人目光清透,一身干净气质。
豹声家的崽子这会儿挨蹭过来,眼看就要贴到许霜辞腿边了。而许霜辞却没发现。
没半点兽人样子,却受兽人喜欢?
祭司、下一任祭司。
部落中能听到这样的话,极难极难。这说明部落延续得好。
“我给你们个机会,若能说服我,我就同意。”
“族长!”豹声一脸不善地上前。
豹骨抬手道:“去给客人准备点食物。”
豹声沉沉看了晴一眼,低头道:“是。”
豹声刚出门口,许霜辞腿上一重。手背擦过柔软的毛毛,许霜辞下意识收拢手。
还以为是部落里的幼崽,他顺手就抱在了怀里。
幼崽睁大眼睛,爪爪僵直地举起。
许霜辞抱到半空一瞧是个小包子,手一顿。不过都到这儿了,他瞥了眼对面的族长,顺势将崽子放在腿上。
“嗷~”
小崽的声音奶奶的,好久没摸过幼崽的许霜辞听得心一软。当即揉着他脑袋,给小崽揉得舒坦露出肚皮。
说服骨族长的事交给常祭司。
这活儿常祭司从山脉南干到山脉北,熟得张口就来。但在山脉那边口舌说干了没一个听他的。
这边骨族长给足了尊重,安静不动,虽不知道能不能听进去,但常祭司也愿意开口。
“东部部族已经统一,兽人虽多,但各司其事。我们种植、养殖、造船、冶炼……且与银沙大陆交流,取得了联系。”
“这锅,我们做的。”
“这布,我们织的。”
“我们擅于用工具,种植从远方来的麦、稻、红薯,明年口粮只会更多。我们养殖三千长耳兽,一千红羽兽,一千尖角兽,冬季不用囤食物也能过活。”
听到这儿,许霜辞逗弄崽子手心虚地捏着软乎乎的黑爪垫捏了捏。换来小崽叼着他的手轻轻磨牙。
这数量,常祭司越说越夸张了。
他瞧了骨族长一眼,老者还是那副佝偻背脊,垂首倾听的样子。面上看不出变化。
“我们住的房子冬暖夏凉,绝不会因为东部的寒冷而有兽人伤亡。老小皆安乐。”
“再说医药。我为祭司,霜也已经快能胜任祭司之职。部落出现疾病或者兽人受伤,我们都能医治,绝不会因为兽人失去了捕猎能力而赶出去……”
骨族长几次克制呼吸,并不像许霜辞看到的表面上那般平静。
蟒部落的祭司说过,或许十年之后,他们找不到出路时,可以去东部看看。
生机在东部!
种植,养殖,造船,冶炼……闻所未闻。
是什么他不懂,但眼前的衣服,还有在虎部落煮出过香飘部落的食物的器具……
他们兽人都打听来他听过。
幼崽被许霜辞挠痒痒,忽然抖直了后爪。
铁锅被他踢得倾倒,清脆一声,滚动几圈贴到了骨族长的腿边。
他终于动了,缓慢伸出手。树皮一般,骨节大,掌心粗糙。是农民那般累了一辈子的手。
他手捏住了铁锅,看似递送回来,但紧紧扣着铁锅。
很薄,却坚硬无比。
他心神俱震。
骨族长也算见多识广,不会像藏在山脉里的小部落那样,见而言之神物。
他瞬间想到了黑石。
冶炼?
海鹰曾经传出过这样的东西,多半就是那个做的。而小小一个东西拿出来,族长信了八分。
晴见他装模作样,干脆将另一个的棉衣也递上去。
族长眼神闪烁,看了他一眼。眼里责备,像在说“你这小辈不懂事”。
但他淡定换了手,接过衣服。
细细抚摸,寸寸观看。
与他们穿的兽皮大不相同!
常祭司还在继续说,而屋外,悄悄围拢过来的豹兽人听得将信将疑,又莫名神往。
吃得饱,穿得暖。冬不冻,夏日凉。有祭司镇守,有病可医,有兽神可问。
哪里会有这样的神仙日子。
兽人们背靠石屋墙壁,脑袋抵着的冰凉的墙,仰头望着零星几点光亮。
“族长不会随便听信外来兽人的话的。”
他们被头上的黑暗笼罩,像他们的未来。走不出去这没有食物的困境。
“族长!族长!”兽人忽然从其他屋跑出来,眼眶绯红,满脸焦急,“路他们,他们发热了!”
发热就代表容易死,这是兽人们的经验认知。
屋里,许霜辞跟常祭司听得一惊。
骨族长心里一空,继而浮现针扎般的刺疼。
今天跟巨鸟闹这一出,就是对虎部落最后的试探。但显然,结果令他失望极了。还让他的族人遭了难。
“族长,您、您……呜呜……”兽人抹泪,当即哭了出来。
骨族长绷紧脸,低喝到:“哭什么!”
“不只是路,出去的十多个兽人,河腿断了,木手断了,炎的眼睛看、看不见了……”
骨族长听得心惊。
许霜辞垂着头,看玩儿着自己手的幼崽不动了。泪汪汪的,爬起来要往骨族长那边走。
“爷爷,族长爷爷救、救叔叔……”
“爷爷也想救,但是救不……”忽然,他转头,目光炽热。
漆黑的屋子里,火光都灼不过他的眼睛。许霜辞吓得肩膀一抖。
晴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暗自安抚。
骨族长忽然一笑,声音嘶哑,目光沉沉如凝聚的黑雾。“救他们,我就答应你们。”
晴淡然回视,随后问常祭司。
常祭司点头。
就等着呢。
这老头儿也是,明明心里就同意了,还装。能唬住年轻的兽人可骗不过他。
不过也他们也该动手,好歹是一条命不说,以后也是自家兽人了。
晴道:“带路吧。”
第78章 第 78 章
林豹兽人并不像虎部落那样石屋间隔十几米远, 他们住得密集,这边出了门,走几步就是另一家的石屋。
“兽人都抬一个屋来。”常祭司匆匆往前道。
来报信的兽人下意识看向自己族长, 骨催促道:“按常祭司说的做。”
一听是祭司给治病,刚刚靠墙偷听的兽人撒丫子跑, 将受伤的兽人都抬出来放中间那间大了一倍不止的石屋去。
许霜辞赶着过去, 走几步忽见旁边两个兽人超过自己。
脚下一错, 踩着个石子儿眼看就要崴脚。晴手圈着他腰一拎, 另一手抓着装药材的包袱,带着他在黑暗中大步前行。
涯和游跟在后头, 晃了晃手中不多的新鲜药材——是这一路过来许霜辞采的。
他道:“也不知道草药够不够。”
许霜辞道:“看了才知道。”
进石屋,受伤的兽人们还要比他们先一步进来躺下。屋里已经烧起了火堆,亮如白昼。
常祭司环顾一周, 皱着眉头往眼看不行了的兽人跟前去。
许霜辞踏入门口就闻到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儿他瞥见身边兽人手臂被勾了一块肉, 骨头都能瞧见了。当即让涯兑了盐水来给兽人清洗伤口。
晴将带来的几个包摊开, 里面的草药一一分好, 方便等会儿的用药。
游跟涯则在屋里打下手。
豹兽人们见两个看病的兽人一脸冷色, 心存敬畏。
骨族长颤颤巍巍被豹声扶着出来,他站在门口, 目光落在许霜辞身上。
看他绷着脸, 有条不紊处理完一个又一个的兽人。
而那吊儿郎当的海鹰也收起懒散, 来来回回递药帮忙。看着可靠极了。
石屋里火烧得大, 那黑石做的锅架在火堆上塞了种种草药熬煮。
只听里面脚步杂而不乱,药香渐渐弥漫, 似有凝神镇定的作用般, 自己族人痛呼渐渐变弱,用了药的甚至安稳沉睡。
见惯了受伤的兽人夜难安眠, 再一对比现在,兽人们鼻尖泛酸。
林豹部落的兽人不知在外站了多久,久到等他们的族长站不住踉跄时,他们似才惊醒,手脚慌乱地搀扶老族长。
“族长……”豹声喊得很小心,余光却还看着屋中忙碌的兽人。
“留下两个兽人在这边帮忙。”骨族长手指颤动,抓着拐棍慢慢收紧。
他艰难地喘过一口气,目光从屋里晴几个兽人身上收回。浑浊的眼睛燃气惊人的光。
“其余的,全到我屋里来。”
放受伤的兽人的石屋是他们曾今的祭司的住所,但祭司没了,这房子也就空了出来。
族长的房子在这房子旁边,小了些,坐几百个兽人已是拥挤不堪。
只族长周围,兽人们留出些空隙。越往后,一个叠一个,堆在一起等着他们族长发话。
“刚刚都看到了吗?”骨族长捏着自己梆硬的兽皮衣摆,慢声问。
“看到了。”兽人们道。
虎部落那个祭司不常出来,他们见一面都难。
刚刚亲眼见到两个祭司治疗兽人,他们像被攥住神魂,被那各种新奇又难以理解的手法迷住了。
甚至只是看了看,他们就很有信心:受伤的兽人们一定能好。
“那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知道。”只零星两个兽人说话。是刚刚听了墙角的那几个。
他们说完,身后就有好几双手拉扯他们的衣服。
“干什么的,快说!”
豹□□:“让我们迁徙,加……”
“迁徙!不可能!”
“我话都还没说完!”豹黑上下嘴皮子一碰,语速如珠断,噼里啪啦,“他们想让我们加入他们的部落。族长都答应了,你们想不去都不行。”
“但我肯定是要去的,族长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一把逮住自己被扯开的兽皮衣,拉回来仔细理好。
要不是刚刚族长谈话他们不敢进来,不然他也想摸摸那棉衣是有多软乎。
“族长!真的?!”兽人们如当头一棒,愕然望向火堆旁的老者。
骨族长双手拢在袖子,指腹摸着现在怎么摸都怎么不得劲儿的兽皮衣道:“你们想去还是不想?”
“可、可是他们在东部……”
“是啊,东部怕是都没野兽了,比我们这里还不如。我们过去是啃草皮吗?”
“胡说!他们部落养殖了上万只长耳兽、斑点兽、尖角兽……还能一次捕鱼几千条,怎么就过去啃草了。”豹□□。
要许霜辞在这儿,绝对要拍着他的肩膀说一声:小老弟,夸张了,夸张了啊……
骨族长听小年轻有激情说,也省了开口。
听他几下将晴部落的情况说清楚,兽人们半信半疑,甚至有些已经动摇之后,骨族长才道:“我已经答应了。”
“你们也不用慌张,要是他们敢作假,我们这么多兽人还报复不回去吗?”
“出去看看吧。我们困在中部太久太久了。”
骨年纪大,部落里没有祭司,兽人们一切都听他的。有他在,兽人们像有定心丸。
而骨族长说要迁徙,他们在不知晓晴部落情况时,即使不情愿也肯跟着他去的。
现在知道晴部落的情况该比他们好多倍,自然也愿意出去看看。
单吃饱饭这一项,就对他们太有诱惑力了。
“那等炎他们治好了我们就走。”
骨族长看着火堆,眼中火苗晃动。他道:“声,你去巨鸟部落,让他们把那些受伤的鸟兽人送过来。”
“再把他们族长请过来。”
“是。”
豹声心念一动,就明白族长的意思。这是要帮晴部落……以后就是自己部落的忙了。
豹声是兽人们默认的下一任族长,所以当他带着兽人去到巨鸟部落时,即便鸟兽人们没给他好脸色看,但也没动手。
鸟部落住在树上,上头是用树枝搭建的巨大鸟巢。
豹声踏入部落就被带去见族长。
他忽视鸟族长沉凉的目光,将自家族长的话说完。鸟部落族长一愣,接着抬手就带着族人飞往豹部落。
多年的老伙计了,因为食物发生纷争也是不得以,但该有的默契还是有的。
于是,当许霜辞将将看完林豹部落的兽人后,部落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涯警惕冲向门口,就见一群鸟兽人抬着新一群病患进来。
涯两眼一翻,侧身避开。
他双手环抱,往墙壁上一靠。打个下手都累得他叹气。
巨鸟族长风进来,恭恭敬敬对治病的许霜辞跟常祭司道:“烦恼两位祭司救救族人。”
许霜辞揉了揉眉心,有些困乏了。但嘴上却说:“带进来吧。”
常祭司也点头。
巨鸟兽人全身白,披在身后的长发也白。许霜辞因为晴也是白发,所以多看了一眼。
发质有些毛躁,不比他家晴的头发好。
鸟兽人们也跟那豹兽人似的堆在门口,但不妨碍两个兽人干活儿。倒是涯,不想动了,直接让门口族长留下的两个豹兽人来。
看了这么久了,要还不会那就是笨。
许霜辞刚缝过一个兽人的伤口,要剪线。
瞥见递过剪刀的兽人陌生,他顿了下,见那边躲懒的涯,唇角带起笑。
他给兽人重新上药,包扎。来不及休息,又继续下一个。
兽人们受伤后只做过简单的处理,看伤口上的草药糊糊,应该都是他们自己常用的。
许霜辞想着待会儿问问长什么样,到时候也收集一些回来研究。
结果忙着忙着,到后半夜处理完兽人们,就撑着床边往地上一坐。
眼睛闭上想着歇一会儿,却就这么睡了过去。
常祭司也撑不住,打了个呵欠踉跄往外。被门口打盹的涯一拎,带走了。
鸟兽人们早已经进来,看许霜辞这样,吓得上前。
晴将他抱起,许霜辞顺势窝好,脑袋抵着晴脖子。
晴看他一眼,低声对围拢来的兽人道:“注意看着,要是发热了就用留下来的帕子沾水降温或者来叫我们。药看着别熬干了,每个兽人都得喝。”
“好。”风族长望着自家昏睡过去的兽人,眼神微闪,低低应下。
晴离开,先带着许霜辞去擦洗干净。然后去豹部落安排的房子睡觉。
进屋时,天边隐隐露出浅白。
竟是忙了整整一晚。
第二天下午,许霜辞饥肠辘辘醒来。刚坐起,晴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肉汤送来。
许霜辞扒着他的手狼吞虎咽,惹得晴几次抽手。
“慢点。别抢。”
肉汤下肚,许霜辞歪身往晴肩膀一靠。张嘴就问:“昨晚上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都没听到兽人过来叫他们。
“白天没事。”晴搁下碗,搂着许霜辞让他缓缓再起。
“常祭司去看了,有发热的也退了。兽人恢复快,要不了多久就能好。”
许霜辞脑袋一转,手指抠着晴的衣角。
“对了,鸟兽人怎么来了?”
“骨族长派兽人去叫的。”
许霜辞动了下脑子,忽然笑了两声:“他现在就在帮我们了。”
“嗯。”晴道。
“那咱们跟巨鸟部落谈没?”
“骨族长已经谈好了。”
“啊?”
晴掌心托着他的下巴,将他微微张开的嘴合上。指腹蹭着下巴上的软肉,目光落在许霜辞脸上。
“不全是骨族长的功劳。你们昨晚做的也重要。”
一开始,晴就打着给让自己伴侣和常祭司给兽人们治病,以此为桥梁,沟通林豹跟巨鸟部落。
他并没想着以此为要挟,让兽人们同意迁徙的事情。
但昨晚常祭司都说到那种程度了,骨族长也信了,就差推一把。所以他才那样说。
他答不答应,都是要救兽人的。
好在骨族长也干脆,答应了就是答应了。还能立即转变身份,给他们帮忙说服了巨鸟部落。
就是常祭司那件棉衣……恐怕现在是不能穿了。
因为昨晚鸟兽人们一个激动,被爪子钩烂了。
“所以……我们能回去了!”许霜辞声音都敞亮了。
晴扬起嘴角,下巴蹭着许霜辞头顶。
“嗯,能回了。”
“不过是不是再等兽人们好一些?”许霜辞立马掀了兽皮毯子,麻溜地穿好衣服边往外走,边道,“我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出门去,前脚踏出,屋外零零散散的兽人就都看过来。
有硕大的白鸟,也有长尾巴拖地的豹子。
都是兽形。
许霜辞差点以为进了动物园。
他往后猛地一退,撞上端碗出来的晴。晴环住他腰稳住人,问:“怎么?”
“没。”
差点睡迷糊了,晴以前说过,兽人们冬季最喜欢保持兽形。
晴先放了碗,再跟许霜辞去大房子。
其他屋里探出头来看的兽人们只望着,等他们走过,才缩进石头房子里。
“霜醒了。”豹黑重新趴下。他毛发全黑,爪垫将毛尾巴踩了踩,压着再枕头。
“发热的兽人也没死。”他低声道。
屋里堆满了其他豹兽人。他们眼睛圆如珠,酿着欢喜。随意在兽皮上打个滚,尾巴搭在肚皮上问:“东部是什么样的?”
“去了才知道。”
“我们部落八百兽人,巨鸟部落一千多兽人,那边能装得下我们吗?”
豹黑:“晴他们还跑到山脉里去找兽人。那里面几万都有。”
“也是,能容纳几万,我们去肯定也行。”
“族长说,什么时候走?”
“冬季,最多半个月。”
一个多月后就是春季,那时候虎部落就会四处捕猎。他们要赶在虎部落捕猎前离开中部,免得遇到了,起不必要的冲突。
他们走,对虎部落来说有好处。没兽人跟他们争食物了。
但也有坏处,联盟彻底没了。要是西部的狮部落或者北边的雪狼雪豹打过来,就没那么多兽人跟他们抗衡。
能早走,就早走。
……
十天后,受了轻伤的兽人已然恢复,受重伤的也能下地。
风族长带着自己的鸟兽人们回去先收拾东西。
骨族长安排兽人们带好储存的食物,分批先前往在他们东边的鸟部落。
晴一行落在最后一批,他们看着豹声驮着骨族长,站在部落前停了很久。然后才转头离开。
对晴他们而言,是归家。
对骨族长而言,是离开故土。
风声寂寞,没了石头房子里映出来的火光,没了兽人们的喧嚣吵闹。
在最后一个豹兽人离开时,密林里的石头房子就彻底空了。
豹声稳稳当当跑着,听不到背上的动静。他心慌,浅声道:“族长……”
骨闷咳几声,苍老的手拂过他脑袋。
“怕什么,大不了回来就是。”
“诶。”
他怕的是老族长撑不住。
好在顾虑着年迈的兽人跟伤患,他们离开中部也是分批。
涯、游带常祭司跟着跑得快的那些。晴、许霜辞就跟后头走得慢的这一批。
他们不赶时间,走累了就休息。
一路上吃饭也不草草了事,而是抓鱼捕兽、采集根茎,一路上边走边养,保证幼崽、老兽人还有伤患身体吃得消。
而涯他们那一队就不是这般了。
涯就像被放出笼子的野鸟,撒欢儿似地往东边冲。下面的豹兽人还有一大群鸟兽人追着他飞。
都是跑得快,飞得快的兽人,等他们到部落,这赶路的时间几乎被他们缩短了一半。
而此时,许霜辞一行还在路上走走停停。
从路上积雪走到新绿破土,从风霜割人走到春暖花开。离开中部,翻越山脉,寻着朝阳一路向东。
兽人们从未觉得赶路也是一件松快事。
春雨几场,兽皮衣脱去。
目的地近在眼前。
已经进入部落,又过了一片树木低矮,用来养蚕的山。
许霜辞纳闷道:“咱们这么过来,怎么一个山脉里的部落都没见到。”
他们也是从山脉过来的,清楚那边的部落分布。上到山脉时,他们路过,却发现里面藏的部落好像少了些。
他们猜想人家是真被吓到搬家了,可往东部走来,也没遇到一个。
“涯他们先过来,吓跑了也不一定。”晴道。
豹兽人早跟他熟了。
豹声跑到晴身边,慢慢悠悠拉着路上做的藤车,里面骨族长正在睡午觉。
他问:“你们之前去山脉,就没一个部落答应你们?”
“一个都没有。”许霜辞道。
“用嘴皮子说不如用手抓。”豹声道。
许霜辞笑道:“我们是来找伙伴的,不是来结仇的。”
晴这一批兽人有小三百,都是些老弱幼小。晴跟豹声打头,豹黑几个走在尾巴。
兽人们如长龙,浩浩荡荡地在晴领地中缓缓移动。他们身上背着家当或者老幼,眼里有迷茫,也有希望。
闲聊着,远远见到前方腾起的烟。
豹声仰头嗅了嗅,转头见晴一脸淡定,疑惑问:“那烟是什么?”
“冶炼。”
“做锅!”豹声声音忽然大了些。
后头的骨族长被他震醒,咂摸着嘴,手在身侧摸了摸,掏出一点果干放入嘴里磨。
还是许霜辞的存货。
许霜辞见老族长这般,笑了笑道:“现在不用做锅了,库房里堆的那些都还没用完。”
“那还做什么?”豹声望着那烟,不免加快了脚步。
后头兽人们犯嘀咕,队伍尾巴不知谁吼了一声着火了。大家跑的跑,躲的躲。
忽的,一头陌生豹蹿过来。
兽人们一惊,顾不得什么着不着火,当即归拢,护着中间的幼崽。
“嗷?”豹声家的小崽子从许霜辞身后探头,小爪垫按在他肩上。
豹尾眼睛一亮,中气十足道:“族长!霜!等你们好久了!”
一看是认识的,兽人们才放松警惕。
“你从那边来,部落着火了?”后头的兽人跑上前来到。他背上,一左一右挂着的兽皮兜里,还冒出两个幼崽。
“没有着火,涯在炼黑石。”
豹声:“能看看吗?”
许霜辞:“不先回去休息了再逛?”
“不用!”几个围拢过来的兽人满脸雀跃。
晴道:“愿意去就去。不过安分点,别惹到涯。”
豹尾是听到兽人们的动静来的,这会儿回去就带着一群兽人。
许霜辞将趴在肩膀上的幼崽搂进怀里抱着,由着晴将自己往部落里带。
西边冶炼厂。
两台高炉边,风车呜呜作响。
还是早春,数千平房的地块上,兽人们打着赤膊,晒得黝黑的皮肤上凝聚着汗珠。他们有条不紊地筛选、碎石、制模、铸型……
那滚红的铁水从高炉中流出,隔着极远,都觉得那温度烧灼着脸。
兽人们将将踏入围着的高墙里,便下意识用尾巴扫了扫自己脸上的毛毛。
温度太高,有种置身火炉的错觉。仿佛胡须已经被火燎了。
“哇——”
“好高!”
“石头建的!”
“东部有这么整齐的石头!”
惊呼声此起彼伏,压得很低,仿佛是兽人们怕这巨物被惊扰。
仔细打量,才发现入目的十几米高的炉子就是方才见过的烟雾的出处。
高炉外百来米,兽人们闻声停下手中的活儿转头。
这样的惊呼并不陌生,前不久才来了一次。
预料到是涯口中的后面一批兽人,他们之中当即走出来两个兽人给大伙儿介绍。
一趟下来,冶炼厂的兽人满脸的笑,不过都听惊呼听得麻木了。
这里太热,在看到幼崽跟一些老兽人通红的脸还有满头汗水,他们当即让豹尾将他们带走。
出了冶炼厂,连骨族长都心绪难平。
那样的庞然大物,竟是兽人们自己亲手搭建的。
听介绍的兽人说,他们做坏了好几次,有一次还直接炸了炉。费了几年才建好。
而那上面齐整的石头也不是他们劈的,是他们烧出来的。
泥怎么能烧成石头?
骨族长早在来时就做好了会惊讶的准备,但未曾料到,这些都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之内。
只单单看着一处,他就明白,当初为什么蟒部落祭司会说十年后,生机在东部。
此刻,他庆幸做了这个决定。
兽人们长途跋涉本该有些累。但此时兴奋过头,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
早养好伤的兽人们甚至为了再快些见到其他什么厂,纷纷带上老兽人跟幼崽加快前行。
也正正好,赶上了还在前面走的晴跟许霜辞。
“晴!霜!你们那什么黑石厂,做得真好!”豹黑激动道。
许霜辞笑:“喜欢?”
“特别喜欢!”一大群兽人扯着嗓子激动不已道。
晴淡淡道:“以后就不一定喜欢了。”
“为什么?”豹黑瞪着两个圆眼睛,泛着傻气问。
许霜辞闷笑出声。
“兴趣变成了工作,你就会不怎么喜欢了。”
从西边回来,陆续经过冶炼厂,养殖厂……晴领地里,所有地块儿现在都有兽人在活动。
看兽人们还有激情,许霜辞干脆边走边把所见的地方给兽人们介绍了。
当然,少不了捧场的惊呼声。
在到养殖场时,秋啼笑着立在门口。看兽人们过来似早有预料。
他领着一群老小介绍,许霜辞站在旁边忐忑。
好在兽人们见到那望不尽的动物,即便听了秋啼说那些数据,也没跟以前他们说的对上。
要知道,常祭司将他们养殖的动物数量夸张了一倍。
而豹黑那话更是夸张了十倍。
安安稳稳回到部落,晴让清点了兽人,便让秋蓝给领走安顿去了。
至于提前到的那一批……
早被兽人们拉去干活儿了。
第79章 第 79 章
春日农忙。
部落砖房外, 自小湖起,一直往南皆是开垦出来的田地。
近处所有能种的空地泥土翻耕,除了麦草地, 余下土上开了垄,刚种下去的菜苗青翠欲滴。
小湖中又下了莲藕种, 荷叶张开, 边边角角藏着羊角似的尖儿。
再远些的地里, 上百个兽人如星罗棋盘, 俯首忙碌。或推着耧车点豆,或下了红薯育种, 或栽苗,或平田育秧。
要说之前在冶炼厂,兽人们是新奇而惊讶, 在养殖场是因口粮充足而欣喜, 在这辽阔的田地边就是敬佩而失神。
他们也遇到了食物不足的困境, 但他们的做法也仅仅是冬季不捕猎。
圈养动物他们想得到, 但开垦这土地搞种植能养活自己, 他们是万万不相信的。
但东部的兽人敢开垦,敢因稀薄的产量而搞种植, 也敢离开故土寻找高产量的作物。
他们在这个食物缺乏的东部, 建起了比他们还强大的部落。
秋蓝叫他们去休息, 他们却望着这宽阔的土地, 久久不愿离去。
“这要花多少年……”
秋蓝听到兽人们失神呢喃,想起前头那群过来后直接进地里撒欢, 要说起来, 豆荚湖那边的水田也有他们一份儿力呢。
他笑道:“差不多四年,今年是第五年了。”
“从定居在这边时就有了五亩地, 到现在怕是五百亩不止。单小湖边就有二百亩。水田需水,今年的水田干脆开到豆荚湖那边去了。”
兽人们听不懂什么亩不亩的,但知道除了眼前这一片,其他地方还有。很大就是了。
豹声也被惊住了,他背着老族长沿着土地边走了走,爪子贴在边缘的土上压了压,疏松不已。
“族长,咱们没来错。”
骨族长眼神浑浊,佝偻些身子看清那地里的小苗。比小拇指还纤细,但生机蓬勃,一看就养得极好。
他树皮一般的脸上浮起笑,笑得肆意又释然,笑得眼角含泪。
豹兽人们吓了一跳,秋蓝也赶紧上来将骨族长扶住。
“没事,没事……”骨族长推开身边的手,擦了脸上的泪痕,他吭哧吭哧喘匀了气儿,才道:“我是高兴。”
“高兴啊……”
这几个月的路,没白走。
兽人们担心他高兴过头,也不看了,急急忙忙簇拥着他回去。到安排的屋子里,兽人们又是一阵惊奇。
不过怕骨族长又像刚刚那样,没再多话问。
部落里一下多了快两千个兽人,建筑队更忙了。
涯那边兽人一带回来,秋野直接分了百十来个走,直接组了五个队,加快建房。
部落里隔一个月虽然能修起几栋房子,但一家一屋还是不够住的。所以这些兽人就被秋蓝一个屋安排十几二十个。
反正也是春天,将就着先住下。明年就松快了。
门口,秋蓝看兽人们都找地儿放好了自己的行李,便道:“大家刚来,要洗澡的可以去中间最大的那个房子里取热水,然后再去那旁边横排屋的澡堂里洗澡。”
“要是饿了,那大房子里也有饭菜,已经备好了。吃完回来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部落里的情况,明天我再带你们细看。”
豹声是这群兽人里领头的角色,听完秋蓝的话,他点头应了。
进屋时,因为屋里太过干净,兽人们都不敢踏足。
听完秋蓝说的洗澡再吃饭,豹声回想,好像在部落里见到的零星几个兽人都穿着轻薄干净的衣服,手脚跟脸上也全是干干净净的。
再看看自己腿上的泥泞,兽皮漆黑,头发打结……
不止豹声,连幼崽们都悄悄藏起自己爪爪,不怎么好意思。
秋蓝笑道:“今天情况特殊,以后在部落里也是要注意卫生的。这不是对你们不满意,恰恰相反……”
秋蓝边说边想着过个几天再让兽人们喝驱虫草药。
先前那一批兽人已经喝过了,喝完后可是差点把部落都给掀了。
这一批得先提个醒儿,这些兽人老的老,小的小,免得到时候吓出个问题。
秋蓝保持温柔的笑,看得幼崽们都对他生了亲近。
有不怕的,走到他跟前。
秋蓝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跟晴他们相处久了,对豹兽人这样的,他都没了怯意。
“泥可以保护爪子。”幼崽仰头,声音稚嫩。
秋蓝:“部落里有鞋子,也可以保护脚。还有衣服,裤子,像我身上这样的。你摸摸。”
秋蓝衣服是白色,幼崽上了爪子,直接留下一抹黑印。
幼崽惊得瞪圆眼,后头的成年兽人们也耳朵红。
豹黑翻看自己的爪子,当即道:“我们肯定洗干净!”
秋蓝笑道:“衣服在织布厂旁边,一个兽人最多可以领五套。这第一套我先给你们送来,你们穿着。剩下的你们想什么时候去领都可以,那边会有记录。”
“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先休息会儿。吃完饭好好睡一觉。”
“诶!”
秋蓝一走,屋里像被惊了的马蜂窝,顿时嗡嗡直响。兽人们七嘴八舌,数着在晴部落里看到的奇事。
骨族长坐在墙角,背脊靠着墙。
几个豹兽人蹲在他面前,等着他说话。骨族长眼睛睁开一丝缝,问:“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兽人们推开干净的兽皮,盘腿坐地上。
其他那些个兽人就在屋里上蹿下跳,还悄悄伸出爪子挠墙。反正是还没新奇够。
“族长,咱们……就这么住下了?”
“这么好的房子你还不想住?”
几个豹兽人抱头,脑子里回闪着在部落中的所见所闻,“不是,只是还没实感。”
骨族长心中几十年的愁郁随着叹息而出。
他眉宇间一派松快。
“我也像坐在那云团上,没踩实了地的感觉。时间久了就好了。”
“先歇会儿吧。把那些乱跑乱跳的小崽子抓去搓洗搓洗,也好换了衣服,早早融入部落。”
“诶。”豹声笑道,心里酸酸涩涩,想着未来值得期待的好日子。
被点了的崽子转头,巴巴儿地蹲坐在他们族长跟前。巨鸟族长风不在这里,鸟崽子们也飞过来一起围着。
他们还小小一团,模样稚嫩,眼神清澈。
“族长……”幼崽贴到骨族长身边。
老族长用手轻轻顺了顺崽子身上的毛毛,道:“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咱们的部落了。要乖,知道吗?”
“知道,我们知道。”小崽子拱起脑袋蹭骨族长手心,半眯着眼睛。
“知道就好……”
*
回到部落,兽人们自有秋蓝安排。
许霜辞跟晴一路风尘仆仆,到了部落后先去打水洗澡。将自己搓洗个干干净净,才觉得舒畅。
擦干头发,又去食堂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许霜辞回去倒头就躺。在床上翻了没一会儿,呼吸就匀称了。
另一边,兽人们也听了秋蓝的话,一批一批出来找食堂。有的先吃饭,有的先洗澡。
最后肚儿填得饱饱的,身上又换上了干净衣裳。
兽人们小心地用指腹搓啊搓,喜欢得不行。
“就是觉得身上轻飘飘的,跟什么都没穿一样。”
“这还不好?比兽皮捂着舒服。”
“谁说不好了。”
天色不早,外面干活的兽人陆陆续续回来。
部落如油锅加水,一下子沸腾了。许霜辞睡得迷迷糊糊,好似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没想明白呢,又陷入深眠。
夜晚,听着虫鸣,许霜辞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他摸着身边温度凉了,想着晴已经起来很久。
他快速穿好衣服,打开门一看,部落前的广场上,兽人们密密麻麻聚在一起。
打眼一望,涯、秋野、秋蓝、秋力还有茂族长、絮他们都在。
许霜辞靠近,站在秋蓝肩膀上的秋秋见了,伙同自己的小伙伴跑过来。
许霜辞几下被他们围住,意的大尾巴蹭得他脖子发痒。
他看着兽人们前头的晴还有常祭司,搂着幼崽们低声问:“这是在干什么?”
“晴说让新来的兽人认识认识部落里其他兽人。然后让阿爹他们交代自己负责的那些事情。”秋秋已经大了,口齿清晰,几下能把事情说明白。
许霜辞望着兽人跟前的晴,想着他才不会做麻烦事。唯有一个,他道:“难不成这要分派活儿了?”
“没有。”意脑袋搭在许霜辞肩膀,“晴让他们自己选。”
许霜辞闷笑两声。
“这又有什么不一样吗?”
“也太着急了。”
“不着急。”秋秋爪子扒拉了几下意背上的金色毛毛,道,“阿爸说,先要让他们都了解部落。熟悉了,才会让他们选。”
“秋力都回来了。”
“力坐船回来的!”腿边,三个狼崽异口同声道。瞧那眼神,很向往似的。
许霜辞笑着揉了揉他们的脑袋道:“以后你们也可以坐。”
“部落里来的幼崽也多,你们熟悉,玩儿也带着他们玩儿。别做欺负幼崽的事。”
秋秋飞上许霜辞脑袋,直接一窝,看着那兽人堆里的崽子们道:“知道,阿爸也说了的。”
“我们要养蚕,我带他们一起怎么样?”
秋秋也有自己的主意。
他看到那些个叔叔们队伍里兽人多了,就他们养蚕抓虫子的队伍兽人少。
部落里好几片养蚕的地方呢,他跟小伙伴们都管不过来了。
许霜辞弯眼笑道:“当然可以,他们愿意就成。”
兽人前头,晴几句说完了,又变成常祭司说。许霜辞正想着先去吃点东西,结果就听常祭司叫自己名字。
许霜辞纳闷,将身上堆满了的幼崽放下来,走过去。
然后就听常祭司道:“以后,咱们部落的祭司就有霜担任。”
许霜辞一愣。
连晴都没想到,不过他面上稳得住。
底下的兽人们就看着许霜辞笑,他们也是见到絮族长一点一点将许霜辞教起来的。一点不慌。
而且要是霜遇到难事儿了,这不常祭司还在嘛。
都一样,都一样。
兽人们无异议,许霜辞自然也没。只是站在前头,看着下面这两千来号……压力就上来了。
不对!
他怎么越看越不止两千呢?
自家广场大,可以坐满五千兽人。这都坐了一半多了。
冷不丁对上个熟悉兽人,许霜辞笑容微僵。
这不是呼族长?!
……
部落换祭司就这么草率地换了。
在其他部落,哪能这样,要不是上一任祭司还没教出下一任祭司就这么去了;要不是上一任祭司生重病或者去世,下一任祭司才接替。
这集会一完,秋蓝带后一批来的兽人们去熟悉部落,其他兽人散去做自己事儿。
许霜辞留下,追着常祭司道:“祭司,我这是学完了?”
“学完了。”常祭司摸着胡须欣慰道。
要不然他当初为什么追着许霜辞要他加入自己部落了,就凭这学习的天赋跟刻苦劲儿,不教就是他亏了。
放其他部落,有些兽人要教大半辈子才能做成祭司。许霜辞才几年。
常祭司就等着这一天呢。
担子交托出去,他一派轻松。连跟许霜辞说话都不是以前那板着脸的严肃样子,而是眼中带笑,乐乐呵呵。
他拍拍许霜辞胳膊,脚步轻快,去找自己老伙计闲聊去了。
照着部落这发展,以后这日子啊,不知道过得多有滋味。
许霜辞抿唇,提声道:“祭司!那咱们带回来那些新药材,你还研究不?”
常祭司停住,笑容一敛。
“自然要研究。”
许霜辞回以一笑:“知道了。”
正好,也该挑选些兽人出来多教教医术。免得部落兽人多了,自个儿手忙脚乱的,容易出错。
常祭司离开,许霜辞身后的光被挡住。晴牵住他的手道:“吃饭了吗?”
“正打算去吃呢。”许霜辞侧头看着晴,手撩了一下他肩上垂着的白发,“要换祭司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也不知道。常祭司没跟我提。”
许霜辞道:“怪不得回来没跟我们一起。”
去的时候,常祭司可是教导他没停过。
吃过饭,许霜辞便跟晴分开。
他先去把路上采的药材给收拾了,晴则去四处逛逛,询问下部落最近几个月的具体情况。
等许霜辞这边将药材晒出来,又是中午去了。
他起身,动了动自己坐得僵硬的身子,慢悠悠挥动着胳膊出去走走。
路上遇上已经带兽人参观完的秋蓝,两人相视一笑。
秋蓝问:“怎么样,中部是不是比咱们东部好?”
许霜辞道:“跟我想象的不一样,除了暖和一点,好像还没咱们这地儿好。”
脑中忽然闪过呼族长,许霜辞问:“呼族长他们,什么时候也来了?”
“他啊,比你们都先来。”
“那会儿还冷着,部落里兽人在屋里闲不住,跑出去砸冰捕鱼,结果遇到倒在雪地里的一群兽人。”
“他们给人家都背回来之后,我们才知道他们原来是从山脉那边过来投奔的。”
“投奔?”许霜辞有些疑惑。
之前千劝万劝,不是不肯吗?
秋蓝脑袋一偏,发尾的蓝色吸引许霜辞目光。回神就听秋蓝笑侃道:“他们来的兽人还不少,不过来了之后就主动要去豆荚湖那边种地,不会是你们吓了他们吧。”
“吓是可能吓了。”许霜辞苦笑,“早知道吓人有用,就不用耽搁在山脉那半个月了。”
秋蓝眉头一蹙,道:“你们那边到底什么情况,说给我听听。”
许霜辞道:“能什么情况,无非是呼族长是常祭司的老朋友,我们去的时候就找的他。他带着我们跑了大半个山脉,但是那些部落没一个答应我们的。”
“后头晴出主意,让我们往中部去。怕是想做个表面功夫,逼一逼山脉里的兽人。没想到也成了。”
“然后出了山脉,我们又在东部遇见了虎部落的兽人,被他带了回去。”
“那边几个大部落早已经不和,加上食物确实不够,所以我们也是误打误撞,才能把林豹部落跟巨鸟部落带过来。”
许霜辞说完,秋蓝听得叹息。也与呼族长他们有些感同身受。
“也是,要不是受到性命威胁,兽人哪里愿意挪窝。”
“他们现在可还适应?”
“能不适应,听跟他们一个屋的兽人说,睡觉都在笑。”秋蓝说着自己也笑了两声。
许霜辞闻言弯唇,眼神明亮。
“现在部落里总不缺兽人了吧?”
“不缺不缺,有得忙了。”
照秋蓝所说,确实有得忙。
在许霜辞他们回来之前,种植所需的地是已经开垦出来了。地里要干的活儿多,春雨一淋,三五天冒出来的草都是一份累活儿。
豆荚湖那边许霜辞还没去看,但水稻都往那边种的话,田挖出来了还得整田,撒肥,翻耕。
去年秋季下的麦种过了一个冬,这会儿倒是遍地翠绿。但也得看着浇水,施肥。
还有棉花、甜菜、红薯……
光地里的活儿,都不得停歇。
还有距离去银沙大陆那边交换还有明年一年。织布厂兽人是组建起来了,但今年春、秋,明年春秋需要大规模养蚕,缫丝织布。
涯那边武器也在赶制,还配合着做农具,以及船厂那边要的零件材料。
建筑队也得一刻不停建造房子。
还有煮盐的,捕鱼的,养殖的,都得扩大规模。
兽人多了,有些活儿也多了。
好在部落有晴看着,几个队伍的队长又是从一开始就培养出来的。部落里兽人们融合得很好,也没出什么事情。
*
中部。
中部面积大,但也就几个能力强的部落住着。零散的小部落都被赶了出去。
先前是蟒部落走了。
冬季林豹部落跟巨鸟部落又一走,直到春季虎部落派出兽人捕猎,虎部落才知道这偌大的中部,就他们一个部落的兽人。
部落族长知道之后,当即开怀大笑。
“走了好,走了好!”
可笑完,想起西部虎视眈眈的狮部落,脸顷刻沉了下来。
“谁叫他们走的,居然也不来说一声!”
空在外路过,听到族长屋里的混乱,心底不怎么高兴。
他带着自己的小队离开,直接跑到豹部落去查看。
这里豹兽人的味道已经淡了,里里外外充斥着虎兽人的味道。里面带不走的东西胡乱散着,是他们部落的兽人过来翻过了。
“头儿,巨鸟部落也走了。”
“你说他们两个部落是不是一起去了一个地方,怎么也不见通知我们部落一声?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我们中部好?”
中部的虎兽人称霸,手下还有蟒、林豹跟巨鸟兽人听话。过惯了被捧起来的日子,一下走了两个小弟,是谁都有落差。
晴他们跟空说那话,空没有告诉自己的族人。
能劝走这两个部落,也是晴的能耐。
要不是……要不是他是虎部落的兽人,他也是愿意走的。
现在这个族长远不如上一任族长有魄力,而祭司……也不过是个眼高于顶的小崽子罢了。
空走完了豹部落,看着如被洗劫一空的地方,无力讽笑。
不愧是他们部落的,兽人都走了也得来翻一翻,找一找,生怕漏了什么好东西。
瞧着跟在自己身边的亲信,他道:“不管人家去了哪里,都是为了好好活着。”
“跟不跟我们说……说了又怎么样,我们还能管得了吗?”
兽人们脸色微变。
“队长,这话可不能被族长听到。”
他们族长,最听不得这些有损威严的话。
空道:“你们自己动动脑子想想,现在的虎部落还是以前的虎部落吗?”
兽人们沉默,也没了那股傲气。
也是,部落里什么都没有了,还吃不饱肚子。有什么值得他们傲气的呢?
“熬吧……慢慢熬吧。”
反正以前也是装傻充愣地过着的。
*
气温抬升,又是一个夏天。
夏季东部多雨,动不动就是闷雷响过,大雨滂沱。
兽人们侍弄着田地,望着那地里的青菜收割了一波又一波。
原本瞧着荒芜的黑色耕地现在葱茏青绿,作物该开花的开花,该分蘖的分蘖。
说一句欣欣向荣,也不为过。
这会儿正下急雨,电闪雷鸣。
兽人们都被叫进屋里多雨,好些湿了衣服的,都跑澡堂冲澡,换一身干净衣服。
不爱干净,肚子里就会钻虫子。然后又要吃霜给的驱虫药,到时候亲眼见到……
想想都恶寒。
屋内,许霜辞坐在门口,盯着屋外的雨发呆。
他手肘抵着桌面,掌根托着脑袋。袖口滑下,一截莹白的手臂露在外面。
皮肤跟瓷似的,瞧着滑润。
晴撑着伞路过,往屋里一看。
许霜辞冲他一笑,及肩的黑发随微风勾着脸侧。
晴步子放缓过去,都走过了门口,又倒退两步回来。
就那么撑着伞,堵在门口,冰蓝色的眼睛落在他面上。目光丝丝缕缕,挠得许霜辞心痒痒。
他脑袋一抬,下巴搁在掌心,弯着眼,温柔笑问:“你看着我干什么啊?”
第80章 第 80 章
雨如跳珠, 在伞面迸溅。
晴看着黑发黑眸的青年,放下伞,迈过台阶徐徐几步走至他跟前。
他屈膝半坐, 抓住青年的腕子。
“不冷?”
许霜辞垂眸,见大手如镣铐圈得严丝合缝。手腕上的皮肤被晴掌心的茧子挂得泛着痒。
他奇怪道:“这是夏天, 你在问什么……”
怕晴生病, 许霜辞抬手试图往他额头上放。
晴忽然倾身, 光线被挡了个完全。
许霜辞噤声, 疑惑看着他。
“是我问错了。”
“嗯?”许霜辞脑袋往后挪,淡红的唇抿了抿, 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晴抓着腕子的手往身前一拉,在人隔着小桌凑近时,忽然偏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许霜辞瞳孔一缩。
正想说这还开着门呢, 却见晴随后松手, 转身抓起伞步入雨中。他脚步匆匆, 踏着湿润的地面, 几下不见了身影。
许霜辞愣了好半晌。直到发现自己憋气憋得难受了, 才骤然放松喘息。
他手碰了碰泛疼的唇角,不明所以。
怎么了这是?
正纳闷着, 晴又回来。抓起许霜辞手腕, 见上面被捏红了, 他手下滑扣住许霜辞掌心牵着人往外。
“要去哪儿?”许霜辞迷迷瞪瞪跟着他走。
“去絮那边。”到雨幕中, 晴圈着许霜辞肩膀护在身前,“需要处理一点事。”
晴是被兽人叫回来的, 因着延那边出了急事。
他刚撑伞走过木屋, 等急了的絮找来。
晴冲他点头,没什么意外地继续往前走。
絮小跑着跟上二人道:“延那边的矿坑塌了, 埋了四十三个兽人,好在他们会打洞,都出来了。但是有三个被砸断了腿,一个胳膊受伤,还有十几个是擦伤。”
“矿坑塌了!”许霜辞脚下一重,鞋面上溅了不少水。
絮忙道:“简单的擦伤他们自己都处理了,那些兽人没过来。就是断胳膊断腿的自己处理不了才找上我们。”
“那还不快点!”许霜辞一下忘了晴刚刚的异常,径直往前冲。
晴怕他淋了雨,步幅加大。稳稳当当撑伞跟着许霜辞。
絮的屋子。
门口,风族长坐在边上,翘首以待。见晴过来,两人互相点了个头。
许霜辞进屋,瞧着急得在屋里团团转的黑绒球,脚步急停,差点踩到他。
“延你别慌,我来看看。”
“诶!快看看,快看看。”延急停,结果忽然摔倒。
他将自己团起来,随着惯性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才晕头转向地爬起来。
许霜辞诊治,门口风族长、晴便坐下说事儿。晴将那边帮不上忙的延族长跟絮也给拉来一起。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延族长飞快搓着肚皮上的毛毛,时不时看向自家躺在絮床上疼得哆嗦的崽子,语序混乱不已:“下雨,下雨好几天了。坑底下掏的洞大,塌了。挖着挖着就塌了。”
风族长道:“我们去运黑石,刚好碰见。”
“矿洞深不深?”晴问。
延族长摇头道:“深就不是这一时半会儿能爬出来的。”
风见晴对这么弱小的兽人态度完全跟对他们一样,回想自己当初,他们可是把弱小兽人都驱逐了的。
他也没觉得脸红,只是有些别扭。
但也庆幸,好在跟着骨族长换了条路走,不然他们哪能填饱肚子。
他想到下一顿又能吃些什么,馋得咽了咽口水,干脆道:“这里没我的事,我就走了。”
出去早点活儿干,饿了还能多吃点。
晴瞧他身上还在滴水,道:“洗个热水澡。”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风族长乐得不管事,背着手就离开这地儿。
不多久,知道这事儿的涯也从冶炼厂那边回来。
他是问了兽人找过来的,看已经保障好躺在炕上的黑绒鼠兽人,眉头皱得死紧。
“没死兽人吧?”
晴:“没死。”
“没死就好。”涯挨着炕一屁股坐地上,头发上还滴着水。
“我说呢,早该送回来的黑石怎么没回来。一问,是你们出事儿了。”
他抬起手臂擦干脸上的雨滴,又起来挨个儿看黑绒鼠受伤的情况。
许霜辞那边已经在处理兽人们身后的小伤,道:“骨头接上了,但要躺两三个月才能好得透。万幸没出什么内伤。”
延族长两爪搁在毛肚皮上,心落回了肚里。
“这次是因为下雨久了,土都被泡松了。”
涯道:“反正埋不深,那就把顶掀了挖。”
延族长慢吞吞道:“光是我们自己也掀不完啊。”
涯看向晴。
晴道:“让部落里派兽人去吧。”
涯当即道:“就让运送黑石的兽人们来。先把这个隐患解决了,免得以后又生事。”
“还有延族长,你们这些伤患就先住在我们部落。等养好伤再回去。”
“那……多不好意思呢。”
涯:“说得你好像在我们部落没住的地方似的。”
许霜辞听他直白的话,轻轻笑了笑。
延族长在部落可是有单独房子的。
他隔三差五过来,又跟絮聊得来,部落当时有空房子,就分了他一间当落脚的地方。
“不过你们那边还是要过去看看。”许霜辞道。
晴道:“雨停了再去吧。”
夏雨来得及,半天雨半天晴。
常祭司在部落,这几个黑绒鼠兽人就由他照看着。
天一晴,许霜辞带上些伤药,就跟涯还有晴一起,跑北边去了。
下午出发,费了半日才到以前住的山洞处。
山洞这边也建了房,住着兽人。后山的盐泉现在被彻底开发,部落里用到的所有盐都是从这儿来的。
在洞中休息一晚,第二日继续往北。
夏季雨大,转晴后太阳也晒。
昨天还湿软的泥地一晒,现在踩上去就没了水滋滋的感觉。赶到北边黑绒鼠部落时,碎石滩上不见兽人。
许霜辞找到他们部落地洞入口,喊了几声,洞中陆续听到声响。
黑绒球结成一队出来,见是许霜辞,纷纷精神,耳朵都竖了起来。
相处几年,他们也跟晴部落熟了,不像以前那么怕人。
爬出洞口后,就一拐一拐走到许霜辞身边道:“霜,晴。”
“涯也来了?黑石我们可能要停几天才能挖了送过来。”
涯摆手:“我又不是来催你们的。那些受伤的兽人呢,都叫他们出来看看。我们带了药。”
“我们没事。”后头才慢吞吞钻出洞口的兽人道。
许霜辞一瞧,看他背上的一块皮都掉了。他当即打开药包,招呼兽人到跟前。
“皮都掉了怎么没事。现在还是夏天,要是处理不好还会生蛆腐烂,到时候再想治好就得挖肉。”
许霜辞这话说得黑绒鼠兽人心惊胆战。
“真、真有这么严重?!”
“当然。别说你们还生活在地下,又不怎么通气儿,那伤口怎么好得快。”
黑绒鼠兽人们大惊,吓得当即将部落里所有受伤的兽人都给叫了出来。
黑色团子一串接一串,从离许霜辞最近的这个洞口赶出来。
他们在地下采矿的时候用的兽形,矿塌陷的时候他们只能团起来。幸运的就被土掩埋,不幸的就被土里的石头砸下。
有的爪子受伤,有的就连带着毛毛削下一层皮来。
许霜辞要不是走这一趟,还以为絮口中的擦伤就跟摔了一跤的擦伤似的,结果却是连毛带皮。
黑绒鼠兽人住在石滩,这边也没多少草药可以用。他们用的就是简单的止血草药,外面再绑上一层布就好了。
瞧着那布还是从他们部落交换的。
给布揭开,那皮一下就掉下来。
药上在皮跟伤口中间,看得许霜辞直皱眉。
“这样包扎不行。这肉里还好多沙子跟虽是都没清理干净。瞧瞧,都有脓水了。”
许霜辞带来的盐水不多,给三两个兽人清洗完就不够了。
黑绒鼠兽人们就把自己部落换来的那个搬出来,在以前煮东西的地方生火,水烧开兑盐。
兽人们排着队让许霜辞处理伤口。
边上延不在,管着部落的黑绒鼠枝就立在许霜辞身边细看。
许霜辞也不吝啬,包扎一个讲一个。也让兽人们学着点紧急处理手段。
涯不去掺和,而是将锅用草木灰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烧水。
晴则离开这地儿,找了个没受伤的兽人带着去看矿坑。
黑石本就存于黑绒鼠部落,他们喜欢挖洞,也生活在洞中。采集矿石的时候,是先在地下挖出来的。
挖到后就顺势一直在地下挖,直到挖空。
这么久了,也没想过从上往下挖。
中间挖空了,再加上连续五六天的大雨,才有了几天这事儿。
“挖到哪儿了?”晴问。
黑绒鼠兽人抬爪,对着跟前的一块凹凸不平的地画了一个圈。
“这边跟我们洞穴相同深度的黑石都已经挖完了,下面的太深,挖了不好送上去,所以我们没动。”
他搓了搓爪子,有些不好意思道:“现在在挖上面一层的,挖着挖着就塌了。”
晴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这样干,或许是脑子小?
“那部落范围内的黑石都这样动了吗?”
“差不多都有。”
处处都是他们挖出来的坑。
黑绒鼠兽人们挖这矿没个定数,东一下西一个下,只要好挖,每日完成族长规定的量就好了。
晴知道了后,难得低头,看傻子一样看地上这比他小腿还矮的黑绒球。
这个挖法,他们不塌谁塌。
也是在地下呆久了,脑子都没了。
“塌的地方呢?”
黑绒鼠兽人往前跑。
晴跟上,没多远就见地上一个凹陷下去的大坑。坑边缘土层断开,落差可能有个两米。表面还有黑绒鼠兽人爬出来而挖开的洞。
晴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们会画图吗?”
“什么图?”黑绒鼠兽人睁着豆豆眼,被阳光晃得又赶紧低头。他爪子挠了挠耳朵,嘀咕道:“我们不会啊。”
晴道““总知道个这矿产分布的大概,还有深度?”
“你要画这个哦。叫枝来,他知道得最清楚。比族长还清楚。”
“回去叫他画,画好了来我们部落。”晴说完停了下,又改口道,“算了,叫他去我们部落画。”
“你们一起去。”
“我们?!”
“你们洞里漏不漏水?往年会塌吗?”
“漏啊。”黑绒鼠兽人点头,半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往年也塌,但也是不年年都塌。塌了再重新挖个洞就好了。”
“这跟矿洞塌了压伤兽人有什么区别?”
黑绒鼠兽人爪子一顿,被问住了。
以往……以往……
“以往我们洞穴上面一层不是黑石啊。”
晴听完,跟他们无话可说。
*
许霜辞那边,兽人们的伤口都要挨个仔细清理,这是细活儿,费的时间久些。
晴回来后,还差两个兽人没处理。
晴伸手帮忙。
黑绒鼠兽人却不信他,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悄摸往许霜辞那边挪。
晴抬手一抓,逮小鸡似的拎着后颈直接带过来。
兽人炸毛惊叫。
晴黑脸:“不许动!”
许霜辞看了眼晴跟前那兽人的伤口。伤在前腿上,指甲盖大小的伤口。伤口还行,不算深,晴也能处理。
他安抚了兽人几句,让他乖乖听话。
给黑绒鼠兽人处理完,都已经是中午。
太阳晒得厉害,晴跟许霜辞说了暂且将兽人们带回,等确定好矿藏具体的情况后,再重新开挖。
两人无异议,让黑绒鼠兽人将东西收拾了,就带着他们回了。
下午,又回到北边的山洞。
北边现在与从前大不一样,前山后山都被收拾了出来。前山建了两座大房子。
一座兽人们住,一座当仓库放东西。
而后山则用木材跟石块垒砌,盐泉边搭建了几乎半个山头的盐田。制盐的兽人由小熊猫族长带队。
他们成日里就在山上奔波。
部落里负责做饭的兽人也分了两个过来,负责兽人们的饮食。
晴他们过来时,山下只有做饭和刚从木屋那边运送了食材过来的兽人在说话。
晴将黑绒鼠兽人们交托给运食材的兽人们,让他们回去带着一起。
涯赶着回去催促黑绒鼠兽人画图研究黑石矿,马不停蹄跟着离去。而晴则带上许霜辞在洞口里外转了一圈,然后上山。
这时候晚霞灿红,似在天空边缘镶嵌出的耀眼金边。
他们一路往上,翻过前山远远就见兽人们光脚走在盐田边,手上拿着湿软的黏土忙碌着。
这是在修补被暴雨冲过的盐田,防止渗漏。
晴跟许霜辞一到,兽人们顶着草帽看来。
小熊猫族长见状先是一僵,然后冲他俩腼腆笑了笑。
小熊猫族长也叫呼,他们是南边跟金狐族茂他们同一批回来的兽人。
当初只在木屋那边与他们相处了一个冬季,后来各自领活儿,他就带着自己那些兽人选了晒盐。
许霜辞早看出他是个不爱与兽人交流的性子,有点社恐。
这会儿见人家在这边,虽晒黑了,但身强体壮,麻布下还有微微凸起的小肚子。
许霜辞欣然一笑,道:“我们路过,上来看看。”
“那、那看吧。”
见他手脚不知怎么放,许霜辞也不为难他。只在上面逛了逛。
盐泉直接被挖成了盐池,边上还用砖块砌成围栏。比他们刚开始的时候规整了太多。
显然,兽人们用心在做这事儿。
看完之后,叮嘱兽人们早点下去吃饭,许霜辞便跟晴先一步走了。
山下,负责做饭的兽人是山雀兽人。其中一个还是从前跟着秋蓝最早掌勺的。
问起盐泉的事儿,兽人先给晴和许霜辞打了两勺炒菜才道:“最近多雨,山上的盐田总是被冲坏。小熊族长带着兽人们修了补,补了修,我们让过了雨季再弄,但他说闲着也是闲着。”
“这边仓库里现在存下的盐都有二十个麻袋了,够部落吃到后年。但他们说……说喜欢待在山上。”
山雀双眼迷茫道:“搞不懂。山上就一个池子,有什么好玩待的。”
“他们都不跟你们交流的?”
“就问他们吃什么的时候最积极,其余时候连跟我们都很少说话。”
许霜辞听了噗嗤一笑,笑得差点被自己呛到。
他喝了一口水,顺了顺,然后道:“除了族长,其他小熊猫兽人也这样?”
“都这样。就只有幼崽是我们偶尔带着,才喜欢跟我们说话。”
晴:“会不会生病了?”
“你看他们像是生病吗?”许霜辞食指轻轻抵着他的碗,眼睛弯着笑,“你快吃,别胡乱操心。我看他们性格就是那样。”
“是,我也觉得。他们以前在部落的时候就喜欢坐墙壁跟前围着,话也少。”
吃完饭,许霜辞收拾完赶紧拉着晴进山洞。
他俩晚上也睡这里,不去挤房子,免得让毛绒绒们不自在。
自从搬家到树丫河南边定居,他们就鲜少回来。
从到那边起,他就跟个陀罗似的没停过。
后面又是建部落,又是出海找良种,现在这会儿躺在这夏凉的洞中,盯着以往看了不知多少次的洞顶,也生出些恍惚来。
“还是没变过。”
“变了。”晴跟许霜辞一样仰躺着,手点了下洞顶,“以前洞里都烧着火堆,那顶上该绕着烟雾。顶上都没以前黑了。”
许霜辞抓住他举起的手,轻轻笑了一声。
“那是山洞好,还是现在住的房子好?”
“山洞……”
“嗯?”许霜辞手肘撑起身,侧头看着晴。
晴勾着他的腰往自己怀里带,手臂严严实实搂着他,蹭他的脸,亲他的额角。
“山洞只有我们两个。”
许霜辞闷笑着压下去,额头抵着晴肩膀。
“后悔了吗?”
“不会。”晴蹭着蹭着,唇贴到了许霜辞颈侧,牙齿痒痒,便就张嘴咬了。
许霜辞抓着跟前的白发揪了一下。
“属狗的,疼。”
“不疼。”晴舔舐着浅浅的牙印。
许霜辞呼吸微乱,五指张开挡在他脸上。年轻力壮的,经不起撩拨。
“不许咬了。”
“唔。”
细密的吻亲得许霜辞轻颤,不知怎么的,就被晴掀翻。
瞥了一眼洞门,是关着的。但许霜辞死死咬紧唇,抓着晴的头发不敢出声。
偶尔露出些泣音,晴咬得他更紧。
乱着乱着,许霜辞就不知道今夕是何年。攀着晴肩膀迷糊睡去时,还脖子痒痒。
次日。
许霜辞清醒时,只觉身子有些摇晃。
他睁眼,入目就是晴那一张精雕细凿般的脸。白色长发绑得高高的,落在肩后。走一步就会晃动一下。
许霜辞看得反怔。
好半晌,才迷糊意识到自己正被晴抱着走路。
“晴……”
“嗯。”晴手托着他的背,侧脸要挤过去贴着许霜辞的脸。跟黏人的猫似的。
“我们去哪儿?”许霜辞语调晴飘飘的,像羽毛似的挠得晴心尖酥麻。
晴寻着他的侧脸用鼻尖拱啊拱,惹得许霜辞无奈笑。
“回木屋。”
许霜辞手腕勾住他脖子。树林中的阳光晃眼,他将自己往晴颈窝处藏。
他隐约记得,早上被晴喂了吃的,这会儿肚子也不饿。
“这么赶,部落里出事了?”他脑中还不清醒,问得也含糊。
“没有。”
“哦。”
许霜辞还困,枕着晴肩膀慢悠悠地晃啊晃,又睡熟了。
再醒了,摇晃的“床”停了,许霜辞以为到地方了。结果摸着手下的兽皮,起身才看到在一颗巨大的树下。
树中空,他就躺在这里面。
“晴?”许霜辞爬起来找人。
这地儿陌生,眼前是一汪碧湖。远处绕湖一圈是矮山,山前树丛茂盛,自山脚到湖边又是橘黄浅红交错的各色草花。
湖正上空云朵长得像动漫里的云似的,叫人瞧着想探手揉一下。
晴领地大,他现在也没走遍过。打眼一望,确定自己没有来过这里。
但看树屋里干净,还布置了兽皮跟一应生活用具,想来有兽人来过。
或者……是晴之前来过。
许霜辞坐靠着树干,鼻尖动了动,也没闻到什么其他兽人的味道。
但知道晴就在这周围,他便偷得浮生半日闲,坐在这草地上舒服地靠着,欣赏眼前的山水湖景。
看着看着,脑子闲不住。
许霜辞又想到了部落里的出产物品。
明年或者后年他们就要出海,而这一趟出去要请一些海兽人帮他们护航。
请海鹰小岛上的话,用黑石制品是最好不过了。
像农具,刀子、斧子这些工具,还有长刀、弓箭那些武器什么的……
用来抵挡食人海兽人是再好不过了。
就是这样一样,涯那边还得多忙活。
晴扛着斑点兽回来时,就见许霜辞靠着树干,拧着个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把处理猎物放湖边,脚步轻盈走到许霜辞跟前蹲下。
手指碰去,临了看见手上的血污,又直接撑着树干贴脸过去。
许霜辞眼疾手快抵着他的下巴。
他捧着晴的脸转了转,道:“还以为你扔下我跑了呢。”
“不舍得。”晴专注地看着人。
瞧他眼尾还红着,唇像糜.烂的红果,似乎还泛着香甜。越看越饿,却不是肚里的,而是心里的。
晴看着看着,又俯身下去。
许霜辞鼻尖哼了一声,就被他压在树干上亲。后背有大手护着,倒也不会硌人。
亲了许久,许霜辞慢慢回应。
舌尖试探一勾。晴忽然像受了什么刺激,双臂紧紧搂着,恨不能吞了他。
直到舌根发麻,许霜辞缺氧,头晕眼花地推了推晴的肩膀。
晴松开些,他一头栽在晴肩膀上,吭哧吭哧喘气。
腰身一紧,软绵绵的,就被晴抱进了树屋里去。
又是一通折腾。
许霜辞隔着眼中的水光望着树屋上头挂着的驱虫药囊。药囊有些晃影,许霜辞攀着晴肩膀控诉:“你是不是……早预谋好了。”
晴舔去他眼角的泪,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性.感地喘息,声音哑得不行。却还是咬着许霜辞的耳垂,回应他道:“没有。”
想带他来,就带他来了。
这里没有兽人踏足。是晴曾今一个兽人时最常待着的地方。他会趴在这湖边安静望着湖中变幻的云,也会望着对面山上不同季节不同颜色的景。
这方好景,晴一直守着,守了很久,这才等来许霜辞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