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往事
将他们三个冻住后, 越荒州分化出数道剑气，将空中的冰雕打碎，被冻气冻结的三人也随之裂成大大小小的数块。
保险起见, 林幽也出手将那些冰块无论大小都碾碎成粉末。
结束了吗？
何不见抓紧服下一枚真元丹，恢复自己耗尽的灵力。
不知为何，何不见心中还是十分不安，他传音给越荒州与林幽，道：“小心。”
下一刻，何不见心中的不安应验了。
地面上那些冰渣粉末间，涌出一道道血丝，那些在血丝蜿蜒爬动, 团团扭结在一起, 快速拧成了一个血色人形。
何不见三人再次出手，想要打断这个进程，但无论是红芒、剑光还是白云都被地面上弹起的血丝一一挡下。
组合成人形的血丝蠕动着扭结变形，幻化成了一个三人从未见过的人。
这人一身白色道袍、周身仙气飘飘，论外表和气质甚至比四大宗的弟子更像正道。
只是他却一样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正是这双眼睛让他的身上的仙气透出一股妖异与邪性。
那蠕动的血丝却让林幽想起了什么, 他惊骇地脱口而出：“《化血炼神大法》，你是天罗化血宗的人？”
白衣人笑了笑, 道：“你反应的倒快。”
林幽立刻传音给何不见与越荒州：
“天罗化血宗传承《化血炼神大法》, 这魔道功法修到金丹之上后，需要将金丹化入全身精血中。他们体内的精血便成为了‘种子’, 可以将‘种子’种到别的修士体内。”
“此后，这魔修只要神魂不灭, 哪怕身体化为飞灰，也可消耗掉被种下‘种子’的修士的一条命复活。”
“面前这人绝对是金丹真人, 除了他带来的两个傀儡外，他还有其余的‘种子’。”
“只是不知道之前他逃走的这段时间，究竟给多少人种下了‘种子’。”
天罗化血宗？
何不见倒是听说过，这是与天魔妙欲宫齐名的魔宗。
灵天被四大宗把持，魔道至少不敢明目张胆地活动，像这两个魔宗都是隐匿于万界之中。
闻人家之所以曾经在灵天内引起那么大的波澜，就是因为他们的燃血秘术与天罗化血宗的功法相似。
没想到闻人家居然真与天罗化血宗有关，不，或许整个闻人家是天罗化血宗的“种子”。
何不见还有疑惑，他传音问林幽：“金丹真人，那他是怎么进问心秘境的？”
林幽传音道：“我也只是猜测，闻人启体内应该有他的‘种子’。他可以把自己的神魂分出了一部分传到闻人启体内的‘种子’上，随后‘种子’吞噬了闻人启的魂魄，他的神魂就可以借着这具躯壳在秘境内活动。”
“不过他虽然可以使用许多金丹真人才会的秘术，但所发挥出的威力应该最多就相当于筑基大圆满，否则他绝对会被排斥出去。”
何不见觉得林幽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若面前的人真能施展金丹真人的力量，那之前面对华鹤归、陆钓雪时根本不必逃，他甚至能把进入问心秘境的这批人全部杀死。
“既然如此，我们还有机会。”何不见传音给林幽与越荒州。
对面的白衣人似乎不急于攻击他们，而是注视着他们，品味着他们脸上浮现的惊讶、恐惧种种神态。
何不见周身灵力涌动，他极力加深与杀阵的感应，杀阵中镶嵌的中品灵石还可以再使用两次，他们还有两次机会。
白衣人似是看出了何不见的打算，笑着道：“同样的手段再用就不起作用了。”
与冰层联系紧密的何不见顿时感应到了，有数道血线不和何时潜入了冰层下，穿行向着后面的冰裂隙。
将要发动杀阵的何不见却有几分犹豫，要分出一部分冻气拦截血线吗？若他分出冻气拦截血线，会不会给白衣人躲闪的机会？
越荒州同样感应到了冰层下向着杀阵袭去的诡异力量，他也瞬间明白了何不见在犹豫，他立刻传音道：“分出冻气拦截血线，我用剑意。”
何不见当然相信越荒州，他果断再次发动杀阵，分出一部分冻气拦截冰层下的血线，大部分冻气则自冰层下跃出，再次幻化成的“蛇”咬向白衣人。
林幽也召出本命法器轰向白衣人，减少白衣人闪避的空间。
白衣人的身体骤然散成血液，不断分裂成小团，在空中左闪右避，却终究有近三分之一的血液被冻住。
与此同时，握住斩渊剑的越荒州身上的气势不断攀升，一股荒芜、死寂的气息自斩渊剑上扩散开来。
斩渊剑也沉寂下来，不再震颤着，也不再发出乌光。
它悬在空中，沉默地如同凡铁。
越荒州虽然在金丹之前已经觉醒了剑意，却尚未能从剑意中推演出自己的剑决，这不是他无能，而是境界未到。
他自己的剑诀不明，但在进入问心秘境前，萧淡水层传剑法予他。
“了”字剑了断因果、缘法，他尚不能用出，但“灭”字剑诀……
以他之剑意，施展“灭”字，使敌人形神俱灭！
越荒州身上的剑意骤然爆发，沉默的斩渊剑突然消失在越荒州身边，如同穿越了空间般闪现于分裂的血团前。
斩渊剑上强大的毁灭气息扫过，一团一团的血液凭空消失。
越荒州也听到了林幽所说，他知道必须要彻底毁灭白衣人分出的这份神魂，否则他还可借“种子”复生。
萧淡水的“灭”字剑诀本就带有毁灭之意，与他的荒寂剑意不谋而合，这一剑越荒州用了全力，便是冲着让白衣人形神俱灭去的。
何不见发动杀阵、越荒州用出“灭”字剑决，两人都耗尽了所有灵力，此刻竟然连飞在空中都有些吃力，两人赶紧各自服下一枚真元丹。
林幽见状放弃继续攻击白衣人，转而变化出一层层□□将三人护住。
越师叔祖是剑修，剑修的攻击力比他大得多，他能做的就是在两位师叔祖虚弱时保护好他们。
眼见着血团一点点湮灭，连被杀阵冻结的部分都消失不见，何不见还没放下心时，他们三人后面的冰裂隙中突然传出一声炸响。
何不见神色骤然一变。
该死！是之前被他冻结的潜入冰层的血线！
那些血线中居然也附有白衣人的神魂！
要知道分魂这种事无异于把自己的灵魂一份份切开，那种痛苦连修士都能逼疯。
这白衣人却能将神魂一分再分，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怪物，居然能忍受分魂之痛！
三人猛地回头，便看见那些血线盘旋着自冰裂隙中升起来，只是这次血线所化的却不是完整的白衣人，而是从中间劈开的、只剩下左半边身体的白衣人。
只剩左半边身体的白衣人看向越荒州，直接道：“萧淡水是你的什么人？是你师父？”
天罗化血宗、萧淡水……这两个关键词让林幽彻底想起来了。
林幽之前看着那个白衣人，总有种似乎自己应该知道他是谁的感觉，名字都涌上喉咙了，可仔细一想自己又确实没见过。
现在林幽终于想起来了：“你是玉轻尘？”
听见居然是林幽叫出自己的名字，玉轻尘看着越荒州道：“他传你剑意、剑法，你却不知道我是谁？他从未与你提起过我吗？”
林幽看着明显不知道玉轻尘是谁的两人，也有些惊讶，不过想到在进入问心秘境前他们不过才入门五年，不知道那些前尘往事也正常。
林幽传音给两人：“萧真人拜入太无宗之前，曾经与玉轻尘一起在灵天游历，他们一人用剑又吹箫、一人携琴奏妙音，斩妖除魔，在灵天内声名鹊起，当时人称‘萧琴双绝’。”
“后来两人一同拜入太无宗，一同被元辰掌门收为徒弟，又一同进入问心秘境历练。”
“在问心秘境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无人知晓，只是听说玉轻尘叛出宗门不知所踪，萧真人以剑断萧悟出‘了灭’剑意、成就上品金丹。”
“后面又有传闻，说有人曾在见到过玉轻尘使用天罗化血宗的秘法。”
虽然林幽说的都是传闻，也很简略，但修炼了《化血炼神大法》的玉轻尘就在三人面前，他们也能脑补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越荒州也终于明白玉轻尘为什么能有分魂活下来。
“灭”字剑诀原本应该会循着神魂间的关联将所有分魂一同湮灭，虽然玉轻尘的主魂相隔太远他影响不到，但在问心秘境内的这部分应该都能灭尽。
玉轻尘应该当年就领教过萧淡水的“灭”字剑意，也研究出了如何切断分魂之间的关联，保住了一部分分魂。
现在他们三人就危险了，玉轻尘还剩最后一道分魂，但他们也失去了杀阵。
也许是见到越荒州用出了“灭”字剑，玉轻尘有些不耐烦了，他道：“无论萧淡水是不是你师父，你死在问心秘境里，想必他就会来找我复仇吧。”
“哈哈……哈哈哈哈……”
玉轻尘笑起来，他仅剩的那条手臂突然炸开，与此同时林幽的左臂突然燃起血色火焰。
“直接叫我的名字，你还真是多嘴。”
猝不及防的林幽惨叫出声。
反应极快的何不见赶紧召出碧绿宝珠，用碧芒照向他的手臂，想要熄灭那燃烧起来的血色火焰，但一点用都没有。
眼见着那血色火焰快速向着他的肩膀延伸过去，越荒州果断一剑削下了林幽的左手臂。
林幽燃烧着火焰的左手臂落向茫茫冰原，在中途炸开成血丝，那些血丝盘旋着飞到玉轻尘身上。
玉轻尘炸开的左臂恢复了原状，林幽手臂化为的血丝则为他另半边身体勾勒出了轮廓。
林幽左肩膀的断面在碧绿宝珠的照耀下，很快止住了血，他也强忍着剧痛将一团白云堵在断面处，不让伤口暴露在外。
玉轻尘像是很享受林幽的惨叫，他用一种打量物品的冰冷目光扫视着面前的三人。
“不够，一条手臂还不够。”
“灵体我要留着，你又传承他的剑意……”玉轻尘的目光最后再次看向了林幽，道，“还是你吧。”
“这次要是什么，一条腿？还是你的半个身体？”
第082章 剧毒
玉轻尘的声音很温柔, 可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就一条腿吧。”
“不！”林幽以本命法器包裹住自己，试图阻挡玉轻尘的秘术。
何不见与越荒州也同时出手攻击玉轻尘，期望逼迫他停手, 然而红芒和剑气都被玉轻尘右半边身体延伸出的血丝轻易挡下。
随着玉轻尘的左腿炸开，林幽的左腿也燃起血色火焰。
无奈之下越荒州只能再次削断林幽的左腿。
与林幽左腿上的火焰一同燃起的，还有何不见心中的怒火。
玉轻尘根本就是故意的！他一部分一部分点燃林幽的肢体，是想让他们亲手肢解自己的同门吗？
怎么办？
何不见虽然服用了真元丹恢复了灵力，但他的神魂消耗很大，加上杀阵被破，此刻的他也是强弩之末。
越荒州也是同样，他没办法短时间内再施展一次“灭”字剑决了。
明明这次他提前做好了布置, 是哪里出了纰漏吗？
要读档吗？
这个念头突然自何不见的脑海中跳出来, 随即他就摁灭了这个念头。
不，不能。
他之前还跟骷髅说，要融入这个世界，真正活上一次。
若主动读档，道心有缺，别说上品金丹了, 他能不能守住心神、不走火入魔都不一定。
那时心神不稳、对玉轻尘有了恐惧心理的自己，重来一次难道能比现在做更好？
何不见与越荒州对视一眼, 下了决心。
他与越荒州若是任意一人死在玉轻尘手上, 被迫读档重来也就罢了，不能主动读档！
另一边, 林幽左腿化为血丝融入玉轻尘右半边轮廓中，给轮廓填充得凝实了几分。
趁着这个时机, 何不见扶着奄奄一息的林幽，将之前得到的小挪移符和装着三花玉露丹的玉瓶塞进他手中, 传音道：
“马上用小挪移符跑，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疗伤。”
“何师叔祖，那和越师叔祖呢？”林幽疼得满头都是冷汗，却还是强打起精神传音给何不见。
“我与他身上都还有小挪移符。”何不见只能撒了个谎，“他的头号目标是我，剩下三个月也只会去追杀我，你只要躲起来他不会特意去寻你。”
“跑！”
林幽见状，知道自己留下也不过是给玉轻尘恢复当血包，一咬牙激活了小挪移符消失在原地。
玉轻尘果然没有阻拦，只是冷笑一声，道：“看来你们师侄扔下你们两个跑了，你们还有多少挪移符？想用的话趁现在用。”
玉轻尘吞噬了闻人启的魂魄，自然也得到了他的记忆，他知道何不见与越荒州的名字，也知道他们两个是真传弟子，不过却不知道他们两个的辈分。
尤其越荒州还传承了了灭剑意，玉轻尘便将越荒州当做了萧淡水的徒弟，自然林幽就是他们的师侄。
越荒州想要将自己手中的那张小挪移符给何不见，却被何不见用眼神制止了。
有些不对劲，玉轻尘为什么要给他们机会使用小挪移符？
涉及空间的符箓很珍惜，就是何不见离开太无宗前在符阁里也没兑换到。
玉轻尘知道他可能会有其余的小挪移符，但也知道他手里不会有太多，但为什么要给他们使用的机会呢？
趁现在用……趁现在用！
何不见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现在在问心秘境里的只是玉轻尘的分魂。
哪怕控制住了他，一抹分魂也不可能在问心秘境内完成夺舍。
玉轻尘的本体可能就等在问心秘境外！
问心秘境结束时，所有人会被排斥出去，但排除出去后落在灵天内的地点却是随机的。
若前来接他们的真人先去接其他弟子，或是比玉轻尘晚一步找到自己，那他可就要面对一位可以全力出手的金丹真人。
玉轻尘清楚像他与越荒州这样的真传弟子，多少都有几张逃命或保命的底牌。
这分魂的首要目的是控制他，控制不了就要多试探、消耗他的底牌。
何不见明白了，等问心秘境结束后、自己遇见太无宗的真人前，这段时间他才是最危险的。
剩下的这张小挪移符，不能最后时刻不能现在用。
何不见将这个可能传音给越荒州，同时道：“我手里有萧真人给的断萧，先用遁术，能跑则跑！”
越荒州完全理解何不见的意思。
两人同时出手，何不见打出“九芒归一”、越荒州射出如虹剑气，两人都摆出了一副要与玉轻尘死战到底的架势。
“玉轻尘，你不过就是一抹分魂，还被我师弟一剑灭掉一半，狂妄什么！”何不见从玉坠里抓出一把符箓，向着他轰去。
小挪移符没有多的，其余各种攻击符箓他倒是兑换了不少。
玉轻尘见他们没用小挪移符，心中的兴味越来越浓。
这两人是傻呢，还是聪明到猜到他的目的了？
“那就换他吧。”玉轻尘看向越荒州。
就是现在！
在玉轻尘将要发动秘术之际，何不见召出了萧淡水借予他的那半把断萧，此刻他也顾不上用断萧会不会进一步激怒玉轻尘了。
“呜……”
箫声呜咽，也定住了玉轻尘的动作。
“走！”
何不见大喝一声，与越荒州一同化为遁光向着天边极速飞去。
就在这时，一片轻柔、缥缈得宛如薄纱的紫色烟雾突然出现在他们飞遁的方向上。
这片紫色烟幕出现得极为突兀，且上下左右笼罩的范围极广，像是一张突然出现的张开的大网，而何不见与越荒州就是一头撞进网中的猎物。
他们两人根本来不及躲避！
一入紫色烟幕中，何不见感到神魂一阵牵扯，他的魂魄似要被牵拉出身体，乃至于他灵台一阵迷蒙、暂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越荒州则不同，在他感受到神魂上的牵扯时，他的眉心突然闪过一抹金色光芒，紧接着一声清越的凤鸣自他的灵魂深处响起，让他恢复了神智。
越荒州看到眼前的缥缈的紫烟正向着深紫色转变，意识到不妙的他握住斩渊剑，极力调动那从神魂中涌出的力量。
他眉心处金光大放，他引导着那金色光芒包裹住了斩渊剑。
越荒州一剑挥出，包裹着剑身的金光化为一只惟妙惟肖的凤鸟，撕破了重重紫烟，硬生生为他清出一条通路。
越荒州飞到何不见的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腰，带着他沿着凤鸟撕出的那条道遁去。
就在两人将要脱离紫烟的笼罩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来人全身都包裹在黑衣中，脸上带着全封闭的黑色面具，从头到尾没有一寸皮肤露在外面。
他役使着一把深碧色的软剑，向着何、越两人攻来。
仓促之间，越荒州也以斩渊剑分化出数道剑气迎向软剑。
黑衣人的软剑却好似能分辨出哪个是斩渊剑的本体，它轻易闪过数道剑气，冲到斩渊剑前，柔软的剑身攀缠在斩渊剑上。
深绿的软剑简直如同一条蟒蛇，死死绞缠住斩渊剑。
与此同时，黑衣人双手相对，何、越刚刚冲出的紫烟随着他的动作，拧成了一股深紫色的绸缎，向着何不见抽去！
不好！
斩渊剑被缠住，何不见又尚未恢复灵智，越荒州只好自木簪中取出符箓，试着阻拦抽过来的深紫色缎带。
但那深紫色缎带忽隐忽现、若有若无，似是处于虚实之间，那么多符箓竟然只是轻微扰动了它，根本未能拦住它。
千钧一发之际，越荒州干脆用灵力包裹住两人，同时调转背部面向那抽来的深紫色绸缎，以身护住何不见。
深紫色的绸缎重重抽击在越荒州身上，与此同时越荒州身上金光大放，震开了那条绸缎。
“咳……”尽管如此，越荒州还是咳出一口血来。
远处被软剑缠绕的斩渊剑也发出一声悲鸣，剑身上的灵光大减。
何不见好不容易稳住神魂、恢复灵智时，便感到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脸上。
“越荒州！”
眼见着越荒州连悬浮在空中都快维持不住，何不见立刻撑住他的身体。
他以灵力向内一探，才又惊又怒地发现，一股深紫色的烟雾侵入了越荒州的灵魂。
凡是被紫色烟雾侵入的地方，越荒州的灵魂就多出一道道深紫色的裂纹，若不是他的灵魂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抵挡着深紫色烟雾蔓延，恐怕越荒州的魂魄就要碎掉了。
这是……是毒！
是针对灵魂的剧毒！
何不见召出赤红宝珠轰向黑衣人与软剑，逼迫着黑衣人召回软剑抵挡赤芒。
被放开的斩渊剑飞回越荒州身旁消失不见，回到了越荒州的丹田内。
此时何不见再看着那变回浅紫色的缥缈紫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紫烟就是系统跟他提过的玲珑化紫烟。
玲珑化紫烟作为最珍惜的天材地宝，被炼化后可成为极其罕见的、能直接攻击灵魂的法器。
在来冰原之前，何不见也与林幽、越荒州一起逛了一遍问心秘境的各处绝地，却始终没有寻觅到玲珑化紫烟的踪迹。
这黑衣人是谁？他是从哪里、又怎么得到玲珑化紫烟的！
“玲珑化紫烟、针对神魂的剧毒……”何不见怒视着黑衣人，自他身上透出的愤怒几乎如有实质。
“你就是之前华凝安他们伏杀我们时，在暗处窥伺的人吧？”
黑衣人召回深碧色软剑，全封闭的黑色面具后传来了他嘶哑的声音：“碎魂散魄毒，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
“我听说百脉通玄灵体可以化解几乎所有剧毒，我倒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化解针对魂魄的剧毒，可惜了被他挡了一下。”
第083章 逃亡
果然黑衣人就是之前在暗处窥伺的人, 不过这次他藏得更好、出手的时机选择也更好。
此时被定住的玉轻尘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快速追了过来。
黑衣人见状立刻传音道：“我并不是来跟你抢百脉通玄灵体，我只是需要他们消失。至于他们到底是死了还是落到你手里, 我无所谓。”
紧闭着双眼的越荒州强撑着将小挪移符塞到了何不见手里，传音道：“走。”
何不见扶着越荒州，握着小挪移符，疯狂思考着该怎么逃。
用小挪移符肯定不行，小挪移符一次只能带一个人走，何不见不可能扔下越荒州不管。
若是再用断萧定住这两人，但可一不可再二，他支撑不起多次使用断萧的消耗, 到最后他灵力和魂力耗尽还是会被两人追上。
他必须去找一个能够让他和这两人周旋的地方。
何不见立刻想到了, 还真有这么个地方——他收取金液的那片碧绿迷宫。
玉轻尘此时也和黑衣人达成了默契，他看着越荒州身上涌出的金光，眯了眯眼：“没想到啊……你吸收过万年血魄莲的莲心。”
“你们两个气运不错，真是给我了好多惊喜。”
“你的魂魄和他的灵体，我全都要。”
何不见一咬牙，全力催动断萧！
只剩半截的断萧吹出的声音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却依然定住了这两人。
灵器毕竟是灵器，哪怕残损的灵器全力催动下, 也足以定住玉轻尘和黑衣人这两个筑基大圆满的修士。
但何不见全力催动断萧的消耗也是恐怖的, 它抽干了他身体内的灵力，同时又消耗了大量神魂力量。
他的神魂之前就被紫烟拉扯受到震荡, 如今又大量消耗神魂力量，让何不见此刻痛欲裂。
何不见顾不得缓解那尖锐的头痛, 赶紧背起越荒州，全力施展薄云化雾遁, 飞向他之前取得金液的那片森林。
幸好问心秘境内的地形不是按照气候分布的，正相反，问心秘境的地形更像是随机出来的拼盘。
雪山冰原可以紧邻着浩瀚沙漠，熔岩池附近也可以遍布沼泽。
因此何不见所在的冰原，离他曾经去过的森林算不上太远，但以他全力施展下的遁速也要飞上三个多时辰，中途何不见只能不断服用真元丹恢复灵力。
越荒州时醒时陷入昏迷中，血魄莲的莲心加强了他的神魂，让他能够抵挡住碎魂散魄毒，但必须要他集中心神全力对抗。
只要他一分神，魂魄中深紫色的裂隙就延伸几分。
越荒州帮不上何不见，偶尔清醒时也是将自己手中的真元丹都给了何不见。
“不要分神，相信我！”何不见接过真元丹，传音给他。
玉轻尘和黑衣人虽然被定住了一段时间，但他们的遁术速度也不慢，加上何不见还带着越荒州多少也拖慢了一点点速度。
就是这此消彼长的速度上的一点点差别，让他们逐渐追了上来。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黑衣人身侧的深绿软剑飞射向前方，紫色的烟幕也飘飞而出想要拦截前方的薄雾。
法器、尤其是剑类法器飞行的速度要比遁速快得多，何不见无奈只能召出赤红宝珠阻拦软剑和紫色烟幕。
玉轻尘的灵觉也锁定了越荒州，左腿骤然炸开。
然而出乎玉轻尘预料的是，越荒州的左腿上却没有燃起血色火焰，反而自体内涌出的金光受了刺激一般爆涨。
又是血魄莲，培育这朵万载血魄莲万灵血中，有不少神兽或异兽的血，只有这样才能护住越荒州的魂魄和身体，隔断他的锁定。
对玉轻尘这样修炼《化血炼神大法》的修士而言，越荒州的吸收了莲心的魂魄的吸引力，甚至要大于百脉通玄灵体。
若他能吞噬越荒州的魂魄，在还虚境界前他将再无阻碍。
越荒州的魂魄中了毒不要紧，只要他能拘住越荒州的魂魄，他自有办法解毒、提炼出莲心的力量。
玉轻尘的灵觉又移到何不见身上，他之前一直没有对何不见出手，是抱着以后还要使用灵体的心。
现在如果让他在越荒州的魂魄和灵体之间选，他选魂魄。
玉轻尘锁定了何不见。
何不见顿时浑身寒毛倒竖，他敏锐的灵觉疯狂给他敲响警钟，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再次使用了断萧。
玉轻尘、黑衣人、软剑和紫烟再次被定住，何不见带着越荒州再次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何不见又一次服下真元丹，神魂的巨大消耗让他眼前天旋地转，他几乎是依靠强大的意志力在撑着自己不要晕过去。
“留下我，我阻挡他们，你用小挪移符！”越荒州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状态不对，分神片刻传音给他。
“你给我闭嘴！专心对抗剧毒！”何不见咬紧了牙，“我可不期望等我们逃出生天，我拼死背出来的只是一具尸体！”
快了！就快了！
玉轻尘和黑衣人又追上来一次，何不见再次使用了断萧，这次他的口鼻之间已经满是血腥味。
但他已经远远地看到了那片古木参天的森林！
“你还能使用几次灵器！你已经无路可逃！”远远地黑衣人传音飘到了何不见耳畔。
何不见却丝毫不管他说什么，咬紧了牙再次提速，终于险之又险地冲进了那片碧绿的迷宫中。
一旦进入古木森林，何不见就不能使用遁术了，他背着越荒州运转灵力，转而踩着树干如同凡间武者施展轻功那样飞速前进。
这片森林虽然不能使用遁术，但还能使用法器，这里还不保险，他必须去他之前取得金液的地方。
玉轻尘和黑衣人果然追入了森林。
一进这青霭笼罩的森林，两人的身形就被迫终止了使用遁术。
“怪不得他向这里逃。”玉轻尘道。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两人同样运转灵力追了过去。
何不见之前就来过，也知道这里是个天然迷阵，靠着对阵法的理解，他走了前往群山围聚之处的最短路线。
逃的过程中，何不见也不是没期望过那两人犯蠢，比如试图爬到冠层之上或是攻击巨木。
但显然那两人同样有对危险的预知，他们没有干多余的事，只是一直紧追不舍。
不过他们显然不知道这里是处天然迷阵，渐渐偏离了何不见所走的路线。
在他们还在翻山的时候，何不见已经背着越荒州冲到了群山围聚的谷底。
不行，单是逃到这里也不行，万一他们身处森林中，隔空施展秘法呢？玉轻尘就可以做得到。
何不见看着谷底大大小小的灵泉、地乳湖泊，还有只剩下一个底的金液湖，他心中很快有了规划。
“越荒州，紫金葫芦给我。”
尽管专注于抵抗侵入灵魂的剧毒，听到何不见的传音，他还是立刻分了神，取出葫芦给他。
关向笛的紫金葫芦里本来装着的是黑砂，可惜他死后这本命法器就损毁了大半。
虽然不复法器应有的威力了，但葫芦本身吸纳物品的功能还在。
时间紧迫，何不见将珍贵的黑砂随意倒在地上，随后用紫金葫芦吸取林中的青色雾霭。
带着一葫芦青色雾霭，何不见背着越荒州以灵力裹住两人，运转灵力跃到了只有巴掌大、且只剩一个底的金液湖旁。
青霭一旦离开森林就会快速散去。
何不见在身上的青霭散去前，赶紧使用了葫芦，让葫芦源源不断吐出青色雾霭笼罩他们两人。
葫芦吐出的青霭也坚持不了多久，何不见趁这个时候赶紧以灵力围绕着金湖刻下一层层阵纹。
他将金湖与周围的灵泉湖泊以阵纹相连，让灵泉湖泊为阵法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
阵纹完成后，每条纹路带上了白色的灵光，随即一层层灵力光罩将他们两人包裹。
何不见终于松了口气，这是最简单的防御阵法，却也是此时最有效、也最快速能布出来的。
这阵法完全由灵泉供给灵力，不需要他激活，在灵泉耗干前不会被攻破。
“还有不到三个月，我们要撑下去。”何不见自言自语般道。
何不见的阵法无法锁住青霭，葫芦中的青霭一旦散尽，他就不能再动用灵力，只能依靠阵法了。
他心中还是有几分忧虑，只能依赖阵法防御太被动了，若这里守不住……恐怕他真的要被动读档了。
似是感觉到了何不见的担忧，盘膝而坐闭目对抗剧毒的越荒州突然睁开眼，传音问：“青霭不能散去？”
看着不断喷吐青霭的紫金葫芦，联系何不见唤他分神只是为了要这个葫芦，越荒州猜到了青霭想必十分重要。
“是。”何不见气他又分神，但知道不能废话，废话得越多他分神的时间越长。
得到答案的越荒州强行运转灵力，召出了斩渊剑。
“越荒州！”
在何不见惊怒的传音中，他双手握住斩渊剑的剑柄，将斩渊剑插入了大地中。
随即他猛地吐出一口深紫色的毒血，身上的金光闪烁不稳，灵魂中的裂隙猛地扩散了一段距离，他布满裂痕的灵魂又勉强被金光稳住。
“你想魂飞魄散吗？”
何不见头一次慌得去翻自己的储物玉坠，想看看有什么专门治疗灵魂的药物。
他想把金液灌进越荒州口中，只是残余的理智告诉他金液只能辅助修士结丹，不能治疗灵魂。
原本何不见还觉得他们两个气运如此之盛，得到的宝物太多了，现在却发现根本不够。
何不见知道越荒州为什么冒着灵魂碎裂的风险，还要勉强再使用斩渊剑。
因为他刚刚使用的是“锁”字剑决，封锁了阵法内的空间，也就封锁住了那残余的青霭。
法阵中有了青霭，也即意味着何不见在阵中也能使用灵力。
因此，何不见将目光放在了那个巴掌大的金液湖上。
他再次运起灵力，在金液湖周围刻下了更多阵纹。
这个小小的湖泊，实际上是周围九座大山的地脉汇集之处。
这里不仅凝结出了金液这样的天材地宝，同时也纠结了九条地脉煞气。
何不见刻画阵纹的同时，玉轻尘与黑衣人也终于追到了谷底。
“又是阵法？”玉轻尘右侧的身体中延伸出数道血线，“不过是徒劳的挣扎。”
黑衣人身前，紫色烟幕忽隐忽现。
何不见将最后一条阵纹刻好，转而看向他们，冷笑道：“是不是徒劳，你们大可试试。”
第084章 分离
玉轻尘和黑衣人并不傻, 这一路追杀过来，他们也察觉到了青霭的奇异之处，因此他们没有贸然离开青霭。
玉轻尘以血线射向阵法, 黑衣人也先试探着用软剑刺向何、越两人。
然而一旦脱离青霭的笼罩范围，玉轻尘的血线快速散开变回了普通血液滴落在地上，软剑上的灵光也快速退去。
就是现在！
“去死吧！”
穿越至今，何不见心中第一次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杀意。
经历了被伏杀、冰原战斗、越荒州中毒等一系列的事，这杀意一直蕴藏在他心间，越积越多。
随后他又被迫背着越荒州逃亡，心中的杀意混合了这一路的狼狈、愤怒和憎恨，终于在此刻完全爆发出来！
巴掌大的金湖仅剩的那点金液霎时沸腾了, 金液被蒸发成了闪烁的金光, 随后一股恐怖的力量在那个干涸的坑中涌现。
何不见引动了九山地脉，地脉的煞气随着地势汇集在了金湖底，又经由阵纹为何不见所掌控。
就在玉轻尘的血线散落的第一滴血落在地上、黑衣人的软剑失去灵光的同时，何不见双手前压。
那股集结了九山地脉煞气的力量自大地中跃出，竟似从那巴掌大的小坑中涌现出浩瀚汪洋。
这股滂湃的、浩瀚的汪洋掀起滔天巨浪，其间还裹挟着点点金光, 以能拍塌山岳的气势向着玉轻尘与黑衣人压去。
打出这一击的同时何不见猛地喷出一口血，他体内经脉传来剧痛, 哪怕有阵法的辅助, 引动地脉煞气所传来的反震力重创了他浑身经脉。
与此同时，他也隐隐有了明悟, 他所打出的这一击是问心秘境所能容忍的力量上限。
本就是试探性攻击的玉轻尘和黑衣人，都没有想到何不见能发出如此恐怖的一击。
上一刻他们还是追得何不见、越荒州狼狈逃亡, 下一刻面临生死一线局面的就是他们。
那黑衣人果断以紫气裹住自身，在浩瀚的煞气拍击下, 他的身体骤然崩解，随后一团紫气在煞气浪潮中一闪而没，消失在原地。
玉轻尘的身体在煞气浪潮中只多坚持了几秒，随后还算完整的左半边身体也崩解成血线。
左右两边血线在煞气的冲击中拧结成一团，还想再坚持一下。
然而九山汇成的煞气几乎不可抵挡，煞气将血丝一根一根磨成飞灰，连他的那点分魂也彻底被磨灭，不剩分毫。
煞气汹涌着向前，甚至摧毁推倒了数颗古木，凭空在森林里清出一条短短的路在。
待煞气散尽，何不见踉跄一下，坐倒在越荒州身边，七窍中流出细细的血丝来。
何不见撑着最后一口气看了眼被煞气犁过的地方，那里正躺着一个黑色的木头小人。
玉轻尘的分魂确实消散了，至少在问心秘境里，他们是暂时安全了。
至于那个黑衣人……地上的那个黑色木头小人，是替死用的傀儡。
他倒是够果断，有玲珑化紫烟保护住灵魂，黑衣人应该还活着。
只是不知道黑衣人这次伤得如此，在剩下这段时间里，会不会再过来袭击他们。
确认他们两个至少暂时安全后，何不见又服下一颗真元丹。
经过这段时间的消耗，吃了这颗后他身上就只剩下两颗真元丹了。
勉强缓过一口气的何不见召出了碧绿宝珠，在碧绿宝珠的光芒下，清凉且满含生机的力量涌入他体内，他全身各处经脉传来的剧痛才有所缓解。
这时何不见才有余力思考问题。
目前来看，只要他们两个留在这里，撑过接下来的不到三个月时间完全可以。
但问心秘境结束后呢？
何不见相信玉轻尘的本体绝对会赶到问心秘境外，他们现在又没办法和外界联络，没办法让师门多派些金丹真人过来。
当他们被排斥出去，随机落到废墟外，到底会是玉轻尘先找到他们，还是宗门的真人先找到他们？
当然他们先被宗门真人找到，这当然最好，但何不见必须考虑最坏的可能。
何不见看了眼旁边仍然闭目在对抗剧毒的越荒州，他们被排斥出去肯定会分开。
在他背着越荒州逃亡途中，玉轻尘曾经想对他下手，也就是说在玉轻尘眼里，越荒州的魂魄价值是大于自己这个灵体的。
且越荒州中了剧毒，失去了反抗能力，在四大宗真人们的威胁下，玉轻尘肯定会先去找能被他最快制服的越荒州。
这就麻烦了，若玉轻尘来先来找他，他还能挣扎两下，而越荒州现在这个状态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他必须吸引玉轻尘的注意，至少保证玉轻尘不先去找越荒州。
还有那个黑衣人……
何不见本以为他可能是被蛊惑的昆仑弟子。
但若真是昆仑的弟子，还自以为是在除魔卫道，那大概率不会蒙面遮掩自己的身份。
像郑光赫师兄妹三人，就是正大光明直接动手的。
不是昆仑弟子，更不可能是剩下两大宗的弟子，“青女”等人他们甚至没再照过面……
能找到玲珑化紫烟、还能有针对神魂的毒药、替死用的傀儡，之前他用的那把软剑失去灵光后，他也没有受到重创，证明软剑也不是他的本命法器，再加上那身可以隔绝灵觉、隐藏身份的行头……
这个黑衣人的法器和宝物，是不是太多了点？
简直能和他与越荒州相匹敌了。
何不见想到这里，一个名字突然自心里蹦了出来。
秦停？
等等……之前举行内门大比时，秦停突然回到宗门，不仅晋级速度快赶上他这个灵体了，而且手中也多了一条龙骨鞭。
何不见虽然心中起了怀疑，可他完全想不到秦停对他们两人出手的理由。
在太无宗和问心秘境这么多年，除了寥寥几次碰面，他们也没有什么交集，别说冲突矛盾了，连话都没有说上过几句。
何不见只能先把这个疑惑放在心里，这些事可以等他们安全回宗到门再查，眼下必须过了玉轻尘那关。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逝，这三个月中没有任何人来过。
何不见一边疗伤一边冥想，浑身经脉得到了修复，头也不再那么痛了。
只是他之前多次使用断萧，神魂力量消耗太大，不是短短三个月能全部补回来的。
而越荒州的状况还是那样，他击中精力对抗毒素，勉强才能维持住灵魂上的裂隙不再蔓延。
也不知林幽他们如何了……何不见暗暗叹了口气，看向了越荒州。
这三个月中，他已经想好了。
何不见拿出最后那张小挪移符，这张小挪移符上被他以灵力书写了几个九劫符文，也就是他得自九节青玉竹记忆中的符文。
添加了九劫符文后，这张小挪移符多了感应功能，一旦感应靠近的人没有戴着同宗玉佩，它就会自动激活。
何不见将这张改造过的小挪移符轻轻贴到了他背上。
越荒州现在必须全神贯注于对抗灵魂中蔓延的剧毒，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背上多出了一张薄薄的符箓。
至于自己……何不见手中还有最后的保命底牌——从骷髅那里得来的破界石。
何不见之所以始终将使用破界石作为最后的选择，是因为他没有骷髅那么强的神念作为引导，使用破界石后被带去的地方是随机的。
他有可能被送到一个和平正常的修炼世界，也有可能被送到连元婴、化神的大能也要陨落的世界然后光速被迫读档。
这东西主打一个随机、看脸。
问心秘境即将结束，何不见深深看了越荒州一眼。
期望他们两个好运，这次不要被动读档。
十年时间一到，何不见感受到周围空间开始剧烈震荡。
问心秘境的天空上，一道漩涡扭曲着缓缓形成。
与此同时，问心秘境内部的震荡越加剧烈，何不见甚至感觉到自己与越荒州所处的这片空间在移动。
整个问心秘境就如同被扭动的魔方，而处于其中的他们立刻被甩了出去。
脱离问心秘境后，何不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玉佩传音给同门所有人：“先去救越荒州，他中了针对灵魂的毒！”
无论这次来的金丹真人是谁，只要带着玉佩，都会接到传音。
等何不见稳住身形，他环视一圈，发现自己正身处森林中，周围并没有其他人。
抬头时远远的还能看到一道道遁光向着漩涡飞去，那些是这次进入问心秘境的人。
何不见运转隐息匿气决，闪身躲在一颗树的后面，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有玉佩在身，前来接应他的金丹肯定能感知到他的位置。
他现在就在赌，到底是真人接应完越荒州先找到他，还是玉轻尘。
……
另一边，同样被排斥出幻境的越荒州同样落在了森林里。
然而比接到玉佩传音的真人更快一步来的越荒州身边的，是秦停。
秦停穿着一身黑衣，垂在他腰间的玉佩散发着灵光，越荒州背后的小挪移符并未触发。
秦停注意到了越荒州背后贴的小挪移符，他伸手揭下了小挪移符将他收入储物法器中，紧接着却没有更多动作。
天边一道遁光落下，显出了江悲的身形。
秦停转头用带着些焦急和惊喜的语气，对江悲道：“江真人，师弟中了碎魂散魄毒！”
江悲一闪靠近了越荒州，伸手抵在他额头上，道：“还好，毒素得到了遏制，先跟我去找其他弟子，回宗门再说。”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躲在树后何不见心中渐渐升起不详的预感，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森林中突兀涌向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线。
这些血线可和何不见在问心秘境看到过的寥寥数十条不同。
此刻涌出的血线可谓铺天盖地，它们几乎交织成了血红色的毯子，覆盖了上下左右四方，将何不见所处的一方空间硬生生分割封锁了起来。
血线上散发着强大而恐怖的威势，配合着被封锁住的空间，压得何不见几乎动弹不得。
是玉轻尘。
这才是金丹真人出手的真正威力！
见那血丝编织而成的密网向着他罩来，何不见心中还抱着最后一丝期望，想要再拖延一下时间。
他激活了法衣上的银色星图，以星图包裹住自己，同时又取出符箓砸向那些血线。
可惜那些符箓没能延缓罩过来的血网分毫。
当那血网罩到银色星图上时，银色星图也仅仅坚持了一个呼吸，便被血丝划破成碎片。
此后的一切在何不见的感知中仿佛被无限放慢，银色星光迸溅，血丝扑向了他。
每根血丝仿佛都是最锋锐的刀刃，轻易划破了他护体的灵气，也将他的法衣划得破破烂烂。
在血丝彻底网住他、割破了他的皮肤时，何不见果断使用了破界石。
形状类似于多面骰子的破界石内爆发出一股强横的空间力量，这力量不仅轻易撕开了血网封锁的空间，也破开了灵天的空间，带着何不见消失在了原地。
血网网了个空。
血网化为一个浪头落下来，重重拍击到涌动的血海上。
随即这些密密麻麻的血线快速消失不见。
很快又有几道遁光急速飞到这里，几位金丹真人皱了皱眉。
“天罗化血宗的修士？逃了？”
“他来想要做什么？”
“不清楚，小心些，先去接弟子。”
没捉到血线的金丹真人又纷纷离去，森林重归于安静。
……
“轰隆！”
“哗哗哗……”
“哗哗哗……”
何不见再次恢复意识时，第一个感觉就是痛。
好痛……
从头到脚、从外到内，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痛的。
疼痛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肌肉，别说做出动作了，甚至连控制眼皮睁开眼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而且此刻他体内空空如也，所有灵力都耗尽了。
这样无力的状况让何不见心生急切，他试着放出灵觉想要感应下周围的环境。
但刚一用灵觉，大脑就如同被钉入一根钉子般传来剧痛。
何不见无奈只能放弃了使用灵觉。
他现在这是在哪里？周围有人在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何不见能听见外面传来的雷声、风声和雨声，这些声音无比清晰。
但他并没有感受到雨点落在身体上的触感，倒是能感觉冷风灌进来吹在身上。
他应该正躺在一个可以挡雨，但又距离外面的风雨很近的地方，地面又这么冷硬……
他这是正躺在一个山洞里面吗？
无法探知外界情况，何不见也只能默默运转心决，期望能恢复一些灵力，让他至少能召出碧绿宝珠治疗一下自己。
幸好他被破界石随机传送到的这个世界，天地之间的灵气浓度虽然比不上灵天，但也比太元世界好很多。
何不见的体质也帮助了他，他体内很快涌入了精纯后的灵力，液态灵力滋润了干涸的丹田，也让他终于和碧绿宝珠取得了联系。
何不见勾动碧绿宝珠，使蕴养在丹田内的碧绿宝珠释放出一股生命力。
这股生命力与体内的灵力结合，在体内运转了几个周天，渗入了经脉周围的血肉中，缓解了何不见身上各处传来的剧痛。
他终于有力气挪动两片铁帘一样沉重的眼皮。
这时，何不见身旁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你醒了……”
何不见睁开眼的同时，外面突然窜过一道闪电。
雪白的闪电让他看清了四周，也看清了说话的人。
他现在确实躺在一处洞穴里，他旁边洞壁上半靠半躺着一个赤色长发、满身血污的人。
第085章 灵王
他是谁？这里是哪里？是他救了我？
何不见心中有太多疑问, 同时他也担心这个明显同样受了重创的人会不会对他不利。
但现在的他光挪动眼皮就已经耗尽了力气，问话也好、防备也罢，他统统做不到, 只能先专心疗伤。
在碧绿宝珠涌出的生命力治疗下，何不见的灵台和体内经脉总算不那么痛了，他也终于能够以灵觉内视。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才发现自己体内的情况居然如此糟糕。
当时他被玉轻尘的血网网中，生死一线的时刻使用了破界石。
在被破界石带着穿越空间的过程中，他护身的星图破碎，又完全没来得及用灵力护体，他完全是靠身体硬抗了穿越时的空间震动, 因此五内和经脉受了重创。
并且, 他体内还存在不少的煞气、秽气、妖气、戾气……
这些负面力量混合在一起，不断侵蚀着他本已重伤的五内和经脉，让他的伤势雪上加霜。
不止体内，体外的伤也很严重。他之前被玉轻尘的血网网住，身上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
虽然那些伤口可能被谁处理过，已经不流血了, 但伤口表面同样被负面力量侵蚀着，有红肿化脓的迹象。
怪不得他醒来时全身剧痛, 连睁眼都做不到, 他没死是真的命大。
不过何不见醒来后就好说了，碧绿宝珠的生命力不仅可以帮他治疗首创的五内和经脉, 还是这些负面力量的克星。
只是单引动碧绿宝珠的力量疗伤，到底不如将它召出来沐浴在它的光芒下。
由于山洞中还有另一个人在, 何不见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召出宝珠，毕竟杀人夺宝的事他遇见不少了, 他怕那人看到碧绿宝珠也起了歹心。
在他犹豫的时候，那满身血污的人周身气息越来越弱。
他不会要死了吧？
何不见想了想，他被那人救下的可能性很大，至少在没弄清楚事情之前，那人不能就这么死去。
况且他对目前所处的世界一无所知，救下这个人还能多了解了解这个世界的信息。
何不见动用了他刚刚冥想恢复的一点灵力，召出了碧绿宝珠，让宝珠的光芒笼罩着自己与他。
碧芒带着无尽生机，消融了何不见伤口上的负面力量，同时那些豁开的血肉也开始蠕动着愈合。
何不见终于有力气坐起身，他挪动着身体，效仿着山洞中的那人半靠在山壁上。
那人身上的伤在碧绿宝珠光芒的照耀下同样开始愈合，不断虚弱的气息稳定了一些。
“我叫何不见，你叫什么？”何不见振动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是你救了我吗？”
赤发之人靠在山壁上，并没有回答他。
此时山洞外又窜过一条光亮的闪电，随后沉闷的雷声自九天之上传来。
“轰隆……”
暴雨依旧“哗哗”在下。
恢复了些许的何不见已经能放出灵觉，他也听见了雨声掩映下，山中动物四处奔逃躲雨的脚步声。
洞中一片死一样的沉寂，就在何不见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赤发之人开口了：“古月，是我把你带到山洞里来的。”
“原以为你也活不成了，能与我作个伴。”
“可惜如今看来，你能活，不能与我作伴了。”
何不见此时已经在翻看自己的玉坠了，他想看看有什么丹药适合疗伤。
可惜之前最适合疗伤、有起死回生功效的三花玉露丹被他送给林幽了，此时他手里只有九节青玉竹的枝叶和血魄莲本体。
服用枝叶还不如碧绿宝珠的光芒能持续疗伤，血魄莲本体也不具备疗伤的功效。
倒是在翻的过程中，何不见看到了装着灵泉和地乳容器，这是他在最后三个月守在阵法中时，抽空收取的。
地乳喝过一次后，第二次喝就无效了，灵泉则与真元丹的效果类似，可以帮他快速恢复灵力。
何不见取了一瓶灵泉，灌了两口，对古月道：“别这么灰心，我身上的伤口也是你帮我止血的吧。”
“你既然救了我，那就说明我们两个都命不该绝。”
“在宝珠照耀下，你的伤势很快就会恢复，灵泉要来两口吗？”
说着何不见取出另一瓶灵泉，递给了古月，古月却没有接。
“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
何不见也只能把灵泉放回玉坠里，反正有碧绿宝珠，古月一时半刻死不了。
很快何不见与古月的外伤就回复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何不见又给自己与古月身上扔了个清洁术，把两人身上的血污和灰土都清洁干净。
这样两人总算有个人样，而不像两具尸体了。
随着伤势的恢复，古月身上的气息也逐渐稳定回升，这也让何不见吃惊地发现——
古月居然是金丹真人！
古月这样一位金丹真人，怎么会受了如此重的伤、躺在山洞里待死呢？
何不见侧头仔细打量着古月。
没了血污和尘土的遮挡，古月那张脸完完全全印入了何不见眼中。
他飞眉入鬓、眼尾也随着长眉而上翘，尽管他闭着眼，何不见也能想象出他睁开眼看人时会是多么摄人心魄。
他唇色比一般人还要红，加之他皮肤白皙，又生得一头赤色长发。
极致的白与极致的红交错，给何不见的第一感觉就是艳，浓艳。
何不见还是第一次见到能用“艳”来形容的男子。
与此同时，何不见敏锐的灵觉捕捉到了古月身上的极其浅淡的妖气。
这妖气会让何不见发现，一是因为古月没有刻意隐藏，否则凭借他金丹的修为何不见不可能发现；二就是因为他此刻虽然表面的伤势都好了，但周身气息不受控制地外泄，一股灰败和死亡的气息仍旧萦绕在他身上。
这样的容貌加上妖气……古月是赤狐化形吗？
面对金丹真人加救命恩人，何不见再开口时不由得用上了敬称：
“多谢前辈为我止血、将我带到洞中修养，不知前辈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要不违天理大道，我必尽力而为。”
“不必了。”古月淡漠地道。
“那……请问前辈伤在何处？我若无能救治前辈，还能求助于宗门。”
“不必了。”古月还是那三个字，不过似是怕何不见还纠缠，他又补了一句，“我的伤并不在身体或是神魂上，而是在内丹、在心。”
“我内丹将碎，时日无多，你既然恢复便自行离去吧，让我一个人清静些。”
内丹将碎？
何不见心中一惊，他顿时理解了古月为何是这番心如死灰、闭目待死的状态。
妖物的修行与人类略有不同，妖物在筑基时就会结出内丹。
待内丹化为金丹时，妖物也能真正地化为人形，因此妖族的金丹期也被称为化形期。
在化形期之前，妖物也能用法术幻化成人形，不过那只能被称为幻形。
妖物幻形时可能还掩饰不住自己兽身的某些特征，且很容易被看破，不是真正的化形。
总之，到化形期后，妖物的内丹与修士的金丹无异，只是妖物习惯性仍旧称呼为内丹。
内丹破碎，最轻的下场也是修为散尽恢复兽身，严重一点甚至会当场陨落。
内丹破碎的原因则有很多种，最常见的原因是与人斗法时被敌人打碎；其次便是心境异变，致使本来内丹出现裂痕，若不能重新坚定信念，裂痕便会扩大，导致内丹破碎。
前者想要抢救回内丹还有办法，后者则外力完全无用，只能靠自己。
何不见不清楚古月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有些事必须古月自己想通。
何不见也不再劝，转而说起了别的：“不是我想打扰前辈，而是我对此世一无所知。”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之前遭遇敌人伏杀，不得已用了破界石，被随机传送到这个世界。”
“我现在只想找到回去的方法。”
“看前辈的样子，对于外界也没什么牵挂在意的了，自然也不必对我隐瞒什么。”
“不知前辈可愿给我介绍一下本方世界和外面的情况，还有我在哪里能找到跨界传送阵或跨界法宝呢？”
同世界内的小传送阵，何不见耗费一段时间和心力，自己就能布置。
但那种可以跨越大世界壁垒、将他送回灵天的跨界传送阵，何不见目前的修为还不能布置。
古月被他说的有些无奈，他睁开眼，就看到何不见干净真诚的双眼。
古月叹了口气，侧头望向洞外的大雨，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我见到你的那刻我就知道了。”
“你是人类，且体内都是灵力，这就足够让我知道你来自外界了。”
“本方世界名为灵王大世界，是被妖族统治的世界。”
“灵王的称号来自于太古时期拥有麒麟血统的一位天妖，他在本方世界建立了妖庭，自号为‘统御万灵之王’。”
天妖，何不见倒是知道这个称呼。
正如人类羽化飞升之后被称为仙人一样，妖族称呼渡劫破界的大妖为天妖。
一般公认的人才是万灵之长，这位天妖口气到大，敢自称为灵王。
与三位道祖开创的仙天、真天、圣天相对，本宇宙还有幽冥界、天妖界与天魔界。
这三界与三天同属于诸天之中，只是称呼上惯例不称“天”而称“界”。
幽冥界是万界中死者魂魄轮回之处，天魔界是魔修渡劫破界后的去处。
这些渡劫破界后的魔修一般习惯性称呼为魔、真魔。
天魔则是真正的、由魔道孕育诞生的，天魔与神兽、神人一样，都是先天而成、而非后天修炼成的。
也正因此，昆仑那些弟子说越荒州是天魔化身，性质可比说越荒州是魔修要严重得多。
想起越荒州何不见就很担心，不知他有没有顺利被真人接到，也不知他中的碎魂散魄毒解了没有，更不知昆仑和宗门有没有查清天魔、闻人家、天罗化血宗的事……
何不见的飘散开的思绪很快被古月的声音拉了回来：“灵王去后，虽然留下了族人和后嗣，但妖庭开始分裂。”
“如今的灵王大世界主要分为两块，分别是被灵王后嗣紫麒王统治的妖庭、被黑魇王统治的十万黑山。”
第086章 黑魇
“你如果想找跨界传送阵, 去妖庭，那里有。”
“不过你想要前往妖庭，凭你现在的修为, 怕是会很凶险。”
听到这里何不见面容一肃，道：“还请前辈指教。”
“我们现在并不在妖庭的疆域内，而是在十万黑山之中。”
“十万黑山所指的十万乃是虚数，指的便是多。这延绵不断的黑山占据了一半大陆，都在黑魇王的统治下。”
“黑魇王及其部下不同于妖庭的妖族，他们以享祭祀、食血丸来修行。”
“十万黑山中生活的人类乃至低级精怪、刚有了灵性的小兽……凡此种种，稍不注意便会被抓去制作成‘血丸’，供黑魇王及其手下大大小小的妖将享用。”
“十万黑山并便地形复杂, 本就容易淤积秽气、腐气、瘴气、煞气、妖气等等负面力量。”
“地助妖势、妖壮地威, 在黑魇王的治下，十万黑山内魔焰滔滔、妖势遮天。”
“你这样一个浑身清气、满身灵力的修士，恐怕出去没多久就会被捉了献给黑魇王作血食。”
何不见听了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
被妖族统治的世界在万界中并不少见，甚至有不少被魔修统治的世界，这黑魇王所作所为与魔修何异。
“看来我运气不错，在被捉走前遇见了前辈。”何不见也只能苦笑一声。
“不过前辈, 哪怕再难我也要想办法回到宗门。我失踪之后生死不明，总不能让师长们和师弟一直担心着。”
“不知可否有灵王世界的详细地图, 或是知道些能离开十万黑山、前往妖庭的安全路线？”
古月扭过头来, 同样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道：“你是从灵天到这里来的吧？你出身四大宗之一？”
何不见愣了一下, 没想到他猜得这么准，面对救了自己一命的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点了点头。
“这个年纪、这个修为，灵力纯正、眼神清明……”古月了然道, “也唯有四大宗的弟子了。”
“既然你出身四大宗，等你宗门师长推算追溯到你所处的方位，来寻你就是了。”
何不见当然也想到了，只是……
“凡事要做两手准备，若出了什么意外师长们寻不到这里，我也要想办法回去。”
“现在前辈还在，自然要抓紧时间问问前辈。”
他现在对灵王世界一无所知，面前有个知道的且活不了多久了，当然要抓紧问。
否则若是他等不来宗门师长，古月还陨落了，他岂不是彻底陷入了被动。
“你很聪明。”古月听出了他的意思，不过并不讨厌。
随即古月陷入了沉思中。
何不见等了一会儿，等到他都以为古月不会回答他时，古月却突然看向他勾起一个笑，道：
“只告诉你路线没什么用，不若你挖出我的内丹炼化了。”
古月的脸本便浓艳，现在笑起来，眼角眉梢间带着几分自毁和疯狂的意味，宛如斑斓锦缎于阳光下抖动，无尽的光与色倾入观看者的眼中。
“这样你不仅有了化形…金丹期的力量，也可以伪装成狐妖，这样至少比你人类的身份要安全些。”
古月的笑容和带着蛊惑意味的话，让何不见一时失语。
妖族有像黑魇王一样偏于魔道的，自然也有正经修行的。
但正经修行的妖族与人类修士的关系也说不上好，就是因为有许多无望成就中品金丹的修士，干脆组队去伏击围杀妖族，只为了挖妖族的内丹，以此来成就下品金丹。
当然他们能挖的大多是筑基期妖族的内丹。
人类是先有形体，后结金丹；妖族正好反过来，是先结内丹，后化形体。
化形期（金丹期）妖族大多数修士惹不起，因此大多凑合着用筑基期妖族的内丹。
但筑基期妖族是妖族的新生代与根基，人族这样围杀筑基期妖族，曾经惹得大妖震怒，与人族开战。
因此，挖内丹，对于妖族来说是极其敏感的话题。
何不见当即拒绝道：“不，我不会炼化妖族内丹，这样只能结成下品金丹，于我于前辈而言这是双输。”
“不是让你结下品金丹，”古月看了眼照耀着他，帮他减轻身体上痛苦的碧绿宝珠，“就像你炼化的法器一样，炼化我的内丹。”
“再将这颗法器内丹纳于丹田中，再加上你本来就是人族，也不会被人看破幻形，这样伪装成下品金丹便绰绰有余了。”
不等何不见再拒绝，古月又道：“我觉得这样最好，反正我的内丹到底是要碎的，不如给了你。”
“不过得到了我的内丹、伪装成妖族，说不定会让你更难接近跨界传送阵。”
“紫麒发了追捕令，妖庭内只要出现赤狐就会被捉去王城。”
古月说的方法确实是可行的，但古月说的话，让何不见意识到了另一件事：“紫麒王与前辈有仇？”
“仇？”古月的眼神渐渐放空，他喃喃道，“或许吧。”
“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此时山洞外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加之更刮起了狂风。
狂风呼啸在山川、森林之间，发出一声声哀嚎。
在这个风雨雷电交加的晚上，在十万黑山中一座不起眼的小山的山洞里，当着这个被自己救下的、算是陌生人的面，古月终于又开口了：
“我其实出生在十万黑山中，那时的我只是一只未开灵智的小狐狸。那时我只是本能的知道，我的族群比起虎豹这类野兽，有更惧怕的东西。”
“那些东西比虎豹可怕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且没有狐狸能逃得掉。”
“我长大了些的时候，族人就一个接一个消失，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只是在族人的哀鸣催促下慌乱跑进密林深处。”
“一直跑、一直跑，跑到筋疲力尽，只能停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族人都被小妖们捉走，炼成血丸了。”
何不见安静听着，并没有打断古月的讲述。
古月回忆起当年自己慌乱、觳觫、懵懂的样子，也有些恍如隔世的梦幻感。
“不过我运气很好，我停下的地方，恰好是在一颗桂花树下，那晚又恰是月圆之夜。”
“月亮的精华在月圆之时会化为流浆自夜空中洒落，那晚我便看到了玉盘高悬于桂树之上，琼浆自玉盘边缘洒落向桂花树。”
“那些琼浆一旦滴到桂树叶上，平平无奇的桂叶便霎时被照亮，自树下看去脉络分明。”
“桂树叶像是变成了一艘艘玉舟，其内载满了琼浆。”
“那时我虽然还没真正开始修行，但妖族拜月、吸收月华之精乃是本能。”
“因此我奋力爬上了桂花树，小心翼翼舔舐着琼浆，也吃掉了许多桂树叶。”
“我也正是在那晚开了灵智，懂得了什么叫修行。”
“此后我在十万黑山里四处躲藏，小心翼翼得修行，也从不碰任何血食，待我修炼至筑基期时，便偷偷跑出了十万黑山，跑去了妖庭。”
“若无那夜的月华琼浆，哪怕我踏上了修行之路，恐怕也会和十万黑山中的那些小妖一样，浑浑噩噩、随波逐流、享受血食，吃人、吃妖，然后被杀、被吃。”
“我在十万黑山中看到重伤的你时还很惊讶，你周身灵力那么纯正，一点都不似十万黑山中的妖魔。”
“上天让我在将要死去、重返十万黑山之时遇见你，也许就是为了救你一命，正如当年的我侥幸喝了月华琼浆而活下来、踏上修行一样。”
原来是这样……
当年的古月在十万黑山里奔逃、筋疲力尽、行至绝路时，偶遇月华流浆活了下来。
如今的他又一次在十万黑山里奔逃、奄奄一息、内丹将碎，随即遇见了同样重伤的自己。
何不见明白了，古月救他，其实更像是在救当年的自己。
同样的境遇、不同的时间，古月把自己当作了他。
包括想让自己挖了他的内丹也是一样，古月自认这次无法再活下去了，所以想将生的接力棒交给自己。
但在何不见看来，古月既然愿意救自己，还跟自己说这么多的话，这就证明他并非真的心如死灰、一心求死。
他内心深处应当还是对活下去有一丝渴望的，只是他求生的意志不强，心中有郁结解不开，导致内丹出现裂痕。
无论如何古月也算救了他一命，古月若真一心求死，何不见也不会勉强，只会好好安葬他；但现在看古月还有一丝活下去的渴望，那他就不能放任古月这样死去。
正如何不见之前说的，他们两人相遇，既是何不见遇见了古月命不该绝，同样也是古月遇见了何不见命不该绝。
何不见打算引古月说下去，看看古月既然逃到了妖庭，又为什么会被紫麒王下追捕令、被迫回到了十万黑山，这或许就是让古月内丹出现裂纹的关键所在。
“前辈修行不易，那就更不该生出放弃内丹的想法，”何不见试探着问道，“是因为紫麒王吗？”
第087章 狐妖
古月斜睨了他一眼, 说：“想听后续？那就炼化我的内丹，自己看吧。”
眼见着又绕回来了，何不见哪里还能不知道, 古月这是看出了他的那点小心思了。
何不见反而起了逆反心理，他改成盘坐的姿势，道：“那不急，前辈，不如我们两个都再等等，没准我宗门长辈能找过来。”
古月靠着山壁，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荒谬感，道：“我听说妖族的内丹, 哪怕是筑基期的内丹在人族内都有大用。”
“我可是化形期的大妖, 哪怕内丹有了裂纹了，但也不至于连筑基期妖族的内丹都不如。”
“怎么自愿要把内丹给出去，还被人推来挡去的？”
何不见与古月对视，庄而重之地道：“不是我推来挡去，只是挖去妖丹，前辈轻则修为尽散、灵性全无, 倒退回一只赤狐，重则陨命。”
“没有谁的性命是该被轻贱的, 更何况依前辈所言, 您修行、活命都不易，自然更应珍而重之。”
“如今我与前辈都处于虚弱状态, 前辈或许一时想不开，我也或许为了尽快恢复、寻找回去的路而一时冲动。”
“因此我才提议再等一等, 便是期望前辈与我都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此事, 也让我在恢复一些后再做出决定。”
古月听了一时愣住了。
无论是他还是十万黑山里的生灵，甚至是妖庭中那些正经修炼的妖修，乃至于紫麒那样有些麒麟血统的灵王后裔，谁不是一直在厮杀、一直在争夺，这也是妖族生存的法则。
像他这样受了重创的化形期大妖，若是被其他妖族发现，恐怕连句话都说不上就会被生吞活剥，别说内丹，连血肉都会被吃个干干净净。
其实在救下何不见时，古月就默认了自己的下场。
何不见这样的人类或许不会吃他的血肉、吃到满嘴鲜血，但挖走他的内丹是肯定的。
古月不由得又认真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类。
之前他浑身鲜血、尘土，脸色惨白，狼狈不堪，如今他恢复了一些，便如明珠拂去了蒙尘，重新绽放出应有的光彩。
“等？那也要有个期限。”古月道。
何不见感受了下自身的伤势，说：“一个月吧。一个月，足够我神魂和身体全部恢复。那时前辈若还是不改变主意，那我也便不客气收下前辈的内丹了。”
古月嗤笑一声，重新靠回山壁上闭上眼：“随你吧，只是我的内丹已经生了裂纹，我自己都不清楚还能坚持多久。”
“一个月？你这样迟疑犹豫，没准我的内丹会先碎了，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何不见平静道：“那前辈坚持不住的时候记得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当机立断。”
古月颇有点哭笑不得，之前那股闭目待死的心反而淡了。
一个月，那就等吧，不差这点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有碧绿宝珠在，何不见的内伤、外伤很好恢复，但麻烦的是之前透支掉的神魂力量。
神魂力量只能靠冥想来补充，因此何不见在这一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冥想。
他恢复了一些后，便抽出空来，在山洞里刻下了隐匿阵纹，防止十万黑山里的小妖发现山洞。
就这样冥想了一个月，何不见终于完全恢复了神魂力量，身体也完全恢复，体内灵力充盈，重回了巅峰状态。
这一个月，何不见也没等到宗门的人找过来。
怎么说呢，只能说果然如此，何不见之前就有预感了。
他落在黑山里，宗门的人没第一时间赶到，反而让古月捡到了他，那之后宗门的人能再赶来的机会就不大了。
看来宗门里出了问题，不知越荒州如何了。
何不见有些担忧，他忍不住呼唤系统：“系统，你能感应到越荒州现在如何了吗？他的毒解了吗？”
系统的机械音响起：“没死。”
何不见都想翻白眼，我当然知道没死，这不是废话。
“我离开问心秘境后一直在昏迷，有新的自动存档吗？”
“有，存档在越荒州遇见江悲的那刻。”
“哦。”何不见安心了一些，“来的是江悲真人带他回宗门，那我放心了。”
系统：“……”
何不见睁开眼，看向同样盘膝而坐的古月。
一个月了，也许是因为他的话给了古月一个期待，他那岌岌可危的内丹居然还真撑了一个月，没提前碎掉。
“前辈。”何不见起身走到古月面前。
古月像是早就在等他，在他出声的同时睁开了眼。
“一个月了，前辈依旧心意不改吗？”
古月勾了勾唇角，凌乱的赤发散在他肩上、背上：“这话该我问你，一个月了，你做好选择了吗？”
何不见沉默片刻，道：“看样子前辈心意已决，那我也做好了选择。”
话音一落，何不见伸出手探向古月的丹田。
他以灵力打入古月丹田内，用灵力缠绕住古月出现裂纹的妖丹，随后将手向后拉。
古月完全放开了身体，甚至还配合地镇压自身妖力。
随着古月的一声闷哼，一颗赤红色的内丹自他的小腹处被灵力拉了出来，与此同时大量的血自他的腹部涌出。
何不见召出了碧绿宝珠，洒下一道碧芒想要帮古月止血。
“不必了。”
古月看着悬在自己不远处的那颗赤红色的内丹，那颗本应圆融无瑕的内丹上，出现了许许多多细密的裂纹。
修士的金丹是灵力与神魂和抱凝结而成，而妖族的内丹则牵系得更多。
对古月这样本是由一只赤狐修炼化形的妖族而言，内丹还关乎他的灵智与记忆。
那些天生便开了灵智的妖族失去内丹，可能还能保留着灵智与自我认知。
而古月没了内丹，他的灵智也会散去，若他侥幸能保住一条命，他会重新变成一只小狐狸，只剩下兽性。
他作为妖的记忆太过漫长，对兽的大脑而言是个很重的负担，这些记忆都会被深埋于灵魂深处。
若他再有莫大的机缘，能重修一次、再开灵智，除非他能修炼到化神境，否则就无法自灵魂深处取回这段记忆。
“数百年的苦修，”何不见已经让碧芒笼罩着古月，他最后一次问道，“真的要放弃吗？”
到了这一步，古月反而平静了许多，他站起身走到山洞口，望向外面的天空，再次盘膝坐下。
一个月前何不见醒来的那个夜晚风雨交加，今天却是个大晴天。
天空蓝澄澄的，无云无尘，辽阔无边。
背对着何不见，古月道：“是放弃，也是放下。”
“在我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也许也会窝在山洞里，看到这样一片干净的天空。”
“不如让我重头来过。”
古月顿了顿，道：“何不见，炼化吧，我祝你如愿回到宗门。”
何不见看了眼内丹，不再多说什么，开始以炼器的手法炼化内丹。
他并没有想将古月的内丹炼化成另一颗宝珠，他结合了赤红宝珠上的封印和碧绿宝珠内的符文链条，以九劫符文编织出一条条金色符文链。
这些金色符文链印入了内丹之中，弥合了内丹上的缝隙。
炼化完成后，原本赤红色的内丹，在表面上看去变成了赤红底色夹杂着金色条纹。
随着他的炼化，盘膝坐在洞口的古月身形渐渐变幻，他缩小成了一只赤狐，并缓缓蜷缩、发出痛苦的低鸣。
何不见没有忘记古月，他分心让碧绿宝珠始终照着古月。
在碧芒的照耀下，小狐狸总算保住了一条命，没有直接死去。
何不见看着那只皮毛火红、不足一臂长的小狐狸，暗暗叹了口气。
这颗内丹就当他是借用的，经过他的炼化和改造后，内丹虽然被砍断了大部分与古月的联系，但到底组成内丹的妖力还是来源于古月。
等到古月重修至筑基期，他会把内丹还给古月。
有了同源的内丹，古月再次化形结丹会容易很多。
何不见转动手腕，将这颗炼化后的内丹推向自己的丹田。
他炼化过的这颗内丹，也算是他的法器，内丹可以直接融入到丹田中，不必像取出内丹那样穿透身体。
内丹进入了他的丹田后，一股炽热的妖力自他的丹田窜起。
这股来自化形期大妖的力量轻易压过了他体内的灵力，很快经由经脉扩散到了他全身，在他体内占了上风。
那股炽热得如火烧般的感觉，也同样传播了全身。
很快何不见眼睛就开始变化，他的眼白化为了深琥珀色、瞳孔则拉直变成了竖瞳。
不仅如此，他那头黑发也在妖力的影响下化为了赤色，他的头顶也冒出了狐耳，身后也多了一条长长的、蓬松的狐尾。
这个过程十分痛苦，何不见控制不住得身体不断颤抖，幸好碧绿宝珠带来的清凉缓解了一二。
等妖化结束，何不见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去摸摸自己头顶的狐耳和身后蓬松的尾巴。
狐耳，毛茸茸的两个三角。
狐尾，蓬松柔顺的一长条。
没人可说话的何不见只能跟系统发泄：“哇哇哇！没想到我居然真的会长出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
“自己撸自己手感是真不错啊！”
可惜师弟摸不到。
光摸还不够，何不见还往洞壁上扔了个小法术，将岩石洞壁变成了镜子，照出了他现在的样子。
看着镜子何不见才吃惊得发现，他的容貌好像也被妖力改变了些许。
他原本的眼睛要更大，没有这么狭长，眼尾也没有这么上翘。
唇色也比原来要红，能称得上是娇艳欲滴。
仅仅是眼角眉梢和唇色的变化，就将他原本温润俊秀的容貌变得华美艳丽。
他还伸手卷了一缕自己的头发。
也许是因为他本身是黑发，哪怕受妖力影响发色变成了赤色，他的赤发就比古月的赤发颜色要暗一些。
如果说古月的发色是燃烧的火，他的发色就像是泛黄古画上的朱砂。
摸够了自己的耳朵和尾巴，何不见将它们收了回去。
化形后的妖修是不会还留有妖身的特征的，他刚刚会露出来，是因为刚纳入妖丹、妖力不稳。
何不见看着镜子中的赤发，心中一动。
他之前碎星银汉法衣不仅星图破碎，连布料都被血网刮得破破烂烂，彻底废掉、没有补救的必要了。
他现在穿的是自玉坠里取出的浅鹅黄色云海飞鹤暗纹道袍。
这件道袍还是他在学堂读书时，宗门发给弟子的衣物。
他现在又去翻了翻玉坠，从中翻到了一件素白的鹤氅。
他干脆披上了这件素白的鹤氅，内搭也换成了细白交领服。
何不见也没束冠挽发，干脆让赤发披散下来。
白衣胜雪，反衬得赤发更红。
上半望之如火，下半望之如荼。
这样看，他还是觉得自己虽然容貌艳丽些，风姿却差穿白衣的越荒州一分。
还是师弟穿白衣更好看些。
何不见调整了一下表情，露出了一个带着嘲讽与傲气的冷笑。
好！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古月的族人，古见越了。
第088章 一样
满意地调整完自己后, 何不见走到山洞口抱起了小狐狸。
在碧绿宝珠的光芒下，小狐狸闭着眼平静地呼吸着，像是睡着了, 连何不见抱起他的动作都没惊醒他。
何不见没想放着古月不管，他打算带着古月一起去找跨界传送阵，然后把他带回灵天、带回宗门，他的小院还养得下一只小狐狸。
轻轻摸着小狐狸柔顺的皮毛，何不见闭上眼开始翻开内丹里古月的记忆。
当然这些记忆是古月剪辑过的，否则他修炼了几百年，哪怕是用意念在脑海中过一遍记忆，何不见也要花费很长时间。
记忆最详实的部分就是古月最一开始逃离十万黑山的过程、在妖庭地图和他重伤逃回十万黑山的路线。
这也让何不见对灵王世界的地图有了基本的了解。
灵王世界只有一块大陆。
整个大陆东南方向是延绵几万里的十万黑山, 数量庞大的高低不一的黑色山峰以半包围的方式横亘在大陆上。
大陆西北方向是大片大片平原与高原, 密布着森林、河网与湖泊，连丘陵都少见，这部分正处于妖庭的统治下。
十万黑山与妖庭疆域的交界处并非是直线，由于山峰位置的缘故，反而犬牙交错。
这部分位置妖庭的控制力很弱，十万黑山的妖魔时不时就会冲出山脉洗劫生灵。
也因此在这里, 生活在这里的人、兽或是妖越来越少，十万黑山的疆域有向妖庭控制区域侵蚀的趋势。
妖庭最大城池正是灵王城, 那里也是紫麒王及其部下所在的区域。
除了紫麒王外, 妖庭的疆域由几大妖将分别镇守，或者说分别统治着。
十万黑山里自然不可能有跨界传送阵, 各大妖将也没那个实力布置，唯有灵王城里最可能存在。
古月不是那几大妖将之一, 他一直陪在紫麒王身边，生活在灵王城里。
也正是在内丹记忆中, 何不见终于知道了古月没说出口的，他为何会被紫麒王下令追捕、又逃回十万黑山的经过。
当初古月逃离十万黑山、逃入妖庭疆域时，本已经受了重伤，被十万黑山中的秽气、戾气与妖魔气息缠身。
虽然他成功逃出来了，但那时的他还没有化形，没有灵药灵草，仅凭借自己想要恢复，少说需要几年的时间。
但偏偏，在平原上找了块大石头，在石头下半挖了个洞穴藏身的古月，撞见了来交界处巡视狩猎的紫麒王。
已经将灵王世界地图烙印在记忆中的何不见，把这段往事当古月剪辑后的电影看。
在看到这里时，他就在心里大呼不妙，在地球看过的各种狗血剧情在他脑海里轮番上演。
事实上他的预感也没错。
丰神俊朗、头顶紫水晶般鹿角的紫麒，似笑非笑地对古月说：“从十万黑山里逃出来的小狐狸？难得一个不吃血食，而重修行的。”
“这样吧，我帮你驱走秽气，你跟我走？”
古月答应了。
他跟着紫麒回到了灵王城，紫麒跟他说他的志向是踏平十万黑山、诛杀黑魇王、扫尽魔氛，像第一代灵王一样，成为名正言顺的“统御万灵之王。”
“你知道吗，十万黑山并不是自然形成的。每出现一位享用血食的妖，十万黑山便多出一座。”
“放任黑魇王及其部下，迟早有一天，整片大陆会处处是黑山，所有生灵尽皆沉沦于妖氛魔障中。”
“古月，你要帮我。”
没有人比自十万黑山中逃出来的古月更清楚，那片黑山山脉中的生灵处于怎样的境地中。
古月因为月华流浆逃出了黑山，单他一人逃出便已是难得的偶然，因此他从未想过要踏平那片山脉，也从未想过能重整乾坤、扫净魔氛。
因为他不觉得自己能够与十万黑山相抗衡。
但紫麒说的话，他答应了。
因为他在紫麒身上，看到了“灵王”应有的样子。
古月从未想过享受血食，抱着协助紫麒、扫净魔氛信念，一直苦修，直到终于化形，他是妖修中少有结成上品金丹的。
化形后，古月也确实几次出手扫平了几座黑山，与十万黑山中的妖魔大战，几次差点丧命，但他始终认为是正确、值得的。
直到紫麒将他召回妖庭，趁他重伤时，将他当做炉鼎翻来覆去。
何不见：？？？
等等等等！这不能播啊！
何不见看到这里时，终于明白古月为什么没有直接说出口了。
当然古月也不愿将最不堪的过去展露给何不见，他将这段记忆模糊、剪掉了大部分。
何不见只是意会了一下发生了这件事。
古月是一只狐妖。
狐妖天生领悟的神通就包括魅惑，狐妖可以通过采补修行，也可以作为炉鼎被采补，因此狐妖常常被各路大妖视为暖窝的玩物或采补的炉鼎。
可以说狐妖通过采补修行，或攀附某个大妖，是狐妖一族“自古以为”的生存和修行之道。
古月不一样，他虽然常常因身为狐妖而被调戏、轻视，但他是因月华踏上了修行之路，也一直苦修不辍。
采补之类的事，会让古月想到十万黑山里的那些狐妖，他们不仅享用血食，还肆意采补压榨生灵。
他绝不会做类似的事，也绝不愿被做类似的事。
古月平生最恨被视为炉鼎玩弄轻贱。
然后他却被紫麒趁虚而入，被锁在灵王殿里沦为了他最痛恨的炉鼎。
之后古月在朋友的帮助下逃出了灵王殿也逃出了灵王城，随之而来的就是紫麒追捕的命令。
妖庭再无古月的容身之处，他只能逃回了十万黑山。
当年他逃出了黑山，兜兜转转数百年，却又再次回到了黑山中。
当年他不想如黑山中的狐妖一样，采补修行、享用血食，到头来却还是被视为炉鼎。
当年跟他说要正经修行、踏平黑山的紫麒，却开始采补。
逃回黑山的古月陷入了一种巨大的迷惘、动摇和讽刺中。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游荡在黑山里，不知去处，不知能做什么……
随后，他在黑山中看到了一个重伤昏迷、躺在密林中的人类。
是的，一个人类。
在古月的印象里，十万黑山的人类大都是浑浑噩噩的。
他们中确实也有某些“聪明”的，领悟到了在这里活下去的“道”，转而去讨好那些妖魔，或者也去享受血食。
而他在密林里遇见的这个人类，尽管浑身血污、衣衫破破烂烂、狼狈到了极点，可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是纯正的。
这居然是个正经修行的人类。
正是这股纯正的清气，惊醒了茫然的古月。
古月没管这个人类为什么受了重伤，为什么躺在这里，他看着这个人类，想起了当年还是个小狐狸茫然奔逃时，遇见的那次月华流浆。
或许，这是上天给他的一个转机，正如当年一样。
也因此，古月拎着这个人类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山洞。
记忆到这里中止，何不见也终于明白古月的内丹为何会出现裂纹。
他最大的问题不在于伤，而在于“失道”。
他的道动摇了，与之紧密相连的内丹自然会碎裂。
不过何不见倒不觉得紫麒是单纯将古月当采补的炉鼎，既然如此……
何不见借用了古月的内丹，也自然能使用狐妖与生俱来的几门小神通，比如魅惑、比如幻术。
正好利用一下紫麒王。
……
十万黑山中的一隅。
“石头，你把哥叫到这里干嘛？”一个虎背熊腰、身穿劲装的汉子疑惑地看向身后的一人。
这里回离村子还要翻过一座山岭，今天也没发现什么猎物的踪迹，怎么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难不成弟心里还在想那件事？
石头比这汉子还要高壮，不过与这汉子不同的是，他尾椎骨处延伸出一条钢鞭样的长尾。
“铁山大哥！十日后你真要自缚上斜屋山，被那头熊吃掉吗？”这句话几乎是破开石头的胸膛冲出来的。
石头紧紧盯着大哥，怒火让他的眼瞳收缩成了竖瞳。
铁山暗叹一声，果然是这件事。
“石头，不可瞎说，要叫罴大王！”
“还有，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村子里的人，凡是活到三十五岁，都要上斜屋山献给罴大王吗？”
“又不单是我这样，你大河哥、四叔不都是这样的吗？你以后也会这样的。”
“以前那是我不理解！”石头心中的怒火蕴藏了太久。
他虽然自幼就被人告知这件事，但那时他根本不理解什么叫“三十五岁上斜屋”。
直到会帮着他制硝皮子的大河哥、会给他讲各个山头见闻的四叔、会给他炖肉的婶子一个个消失……他才真正理解了那句话有多么残忍！
现在轮到大哥了，石头真的忍不了。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一到岁数就要被那头熊吃掉？”
“哥，你是老猎人了，你对周围的山那么熟悉，你不能逃吗？”
“别傻了，”铁山看着自己这个弟弟。
石头并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是个半妖，只是被自幼被他们家养大。
许是因为有一半虎妖的血，他有些暴躁、执拗，脑子总爱钻死角。
“我逃了，整个村子都会被罴大王一口吃掉。”
“再说这斜屋山周围方圆五十里内都是罴大王的领地，我能逃到哪里去？”
见石头抿着嘴不吭声、怒火快要从眼睛里喷出来的样子，铁山安慰道：“石头，无论人、兽还是妖都有一死，我们平常不也是打猎、吃野兽才能活吗？”
“我们吃野兽，和罴大王吃我们是一样的。”
“只不过罴大王还算好的，他还让我们多活十年、二十年。”
“我也已经三十五岁，再往后身体会越来越不好，总有一天我会老到翻不了山、淌不过河，那时也许我会死在某个野兽口中，一样是被吃掉。”
“人吃兽、兽吃人，生生死死，是一样的。”
第089章 选择
石头听了胸膛中的愤怒却更加滚烫,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咬牙低吼道：
“不一样！”
“根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铁山皱着眉问道。
石头自己都说不上来，他只是执拗地认为这根本不一样。
他奋力转动脑筋, 想要结合从自己前三十年经历的一切，把这种“不一样”说出来。
突然，石头想到一个解释：“就像饲养的牲畜，那头棕熊根本就是在圈养我们，养大了、养肥了，在肉老掉之前就吃掉。”
“我们不能就等着被吃掉！”
铁山却用一种混合着无奈和怜爱目光看着石头，说：“石头，你也说了村子里也圈养牲畜, 只为了养大了吃掉。”
“罴大王圈养我们, 也是为了养大了吃掉。”
“我们吃牲畜，罴大王吃我们，是一样的。”
这……这……
石头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反驳。
他说不过铁山，可他就是觉得应该有什么事不一样的。
石头心中那股无名的怒火越烧越旺，他的拳头越握越紧, 脸上和脖子上开始疯长出一簇簇兽毛。
他喉间忍不住发出一声声低吼，道道血丝浮现在眼珠里, 紧缩到极限的瞳孔如同两根针竖在眼中。
“石头？”铁山看着这样的石头, 忍不住后退半步，手本能去摸到挂在腰间的斧头。
石头心中燃烧怒火大大刺激了体内那一半虎妖的血脉, 让他的外表短时间内显现出了许多兽化的特征。
石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大吼道：“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我也是妖！”
“如果都一样，那大哥被熊吃了, 不如被我吃了！”
说着石头弓起背，双腿肌肉紧绷蓄势，如同猛虎扑食般扑向铁山。
离这两人不远处的一颗巨树上，何不见正坐在横出的一根粗枝上。
他正按照古月给出的地图，准备从这个方向离开十万黑山，路过这里时正好听见石头和铁山的对话。
何不见一时兴起，就干脆找了根树枝坐下，想听听看这两人谁能说服谁，结果听着听着就看到了石头扑倒铁山这一幕。
“你猜石头会不会吃掉铁山，彻底妖化，如同那罴大王一样，走向吃血食修炼的道路上去？”
何不见本是想这么传音出去讨论一番，紧接着突然意识到师弟没在身边。
唉……何不见瞬间就没那么大兴味了。
之前无论是太元世界还是问心秘境，都是两人同行。
越荒州虽然不爱说话，但何不见主动传音给他，他还是会有回应。
何不见习惯了主动跟身边人说话、身边人再给些回应的生活。
何不见只能转而把这些话说给系统。
但系统，无情的存档读档机器兼搜索引擎、机缘导航，显然没兴趣和关注这件事，干脆装死不回答。
其实不用系统回答，何不见也看到了结果。
兽化特征显现后，石头出击的速度让铁山完全来不及反应。
石头那小山一样的身躯瞬间扑倒了铁山，紧接着石头的两手掐住了铁山的脖子，数息间将铁山掐晕了过去。
铁山晕过去后，石头松开手却没有起身。
他大张着嘴、不停喘着粗气，此时他连猛兽才会有的獠牙都长了出来，额头上和侧颈上青筋鼓起，脸色狰狞，似乎陷入了极度痛苦的挣扎中。
一段时间后，石头脸上的挣扎退去，转而成了迷惘。
他站起身颓然地看着铁山，口中的獠牙慢慢消去，脸上手上疯长的兽毛也退了回去。
石头喃喃自语着说：“不一样的，就是不一样的。”
“大哥，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我也不能看着村子里的人死。”
“那你想要怎么做呢？”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离他不远的上方传来。
石头猛地抽出随身的大刀，随即抬头，竖瞳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下一刻，他握着刀的手却一松，眼中的凶光转而成了怔忪。
十万黑山如它的名称，不光山石土壤是黑色的，连生长的树木外皮都是黑色的，且树木的树叶也大多是深紫、黑、紫褐等暗沉的颜色。
在离他不远的一颗巨木所横出的树枝上，正坐着一位赤发白衣的男子。
他五官生的浓艳华美，神情却冷若冰霜。
尤其他坐在树枝上，本就本就居高临下，上挑的眼尾配合上俯视的视角，更给他添上了十分傲气。
狐妖的容貌本就自带魅惑，石头一时看傻了。
他长这么大，无论男女还是幻形的小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何不见冷哼了一声，以灵力卷起树枝上的叶子，甩手扑向石头。
纷纷扬扬的深紫色叶子组成了一道帘幕，暂时遮挡了石头的视线，也让他自被魅惑状态惊醒了过来。
随即石头就握紧了手中的刀，出了一身的冷汗。
依照他在山间多年打猎的经验，他知道，无论是妖还是精怪，往往越漂亮的越是恐怖。
这个坐在树枝上的人，别看这么漂亮，没准比罴大王还要厉害！
刚刚何不见卷起的那阵风吹动了他雪白的衣袂，他冷下口吻又道：“我问你想怎么做？”
“不吃了地上的人，像妖一样修行强大起来，又想要救下村子里的人……”
“你要怎么做？”
石头本能地咽了口口水，有种被猛兽盯上不自在感。
石头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大妖要问，反正对方没出手，他就老老实实答道：“我想把大哥藏在山里，回村子顶替大哥去斜屋山。”
“我要把自己刀上、身上都涂上剧毒，杀不了那头棕熊，我就是被他吞了，也要毒死他！”
竟然是打算替铁山去死吗？
何不见心中一动。
何不见之前见石头扑倒铁山，原以为他会顶不住体内妖血和外事的刺激，走上十万黑山中许多妖族都会走的路。
那样，尽管石头或许有朝一日能比那罴大王更强，吞掉罴大王，他自己也不过是成为了下一个罴大王罢了。
没想到石头不仅能克制兽性，且竟然是打着代替铁山的念头。
普通的毒对于享受过血食、有修为的妖来说，既然没什么大用。
石头只要去了斜屋山，见到了罴大王，就一定会没命。
“毒没有用，你只是去送死。等你死后，他也活不了多长，你还要代替他吗？”
何不见正在戏瘾上，想假扮成一个冷傲的狐妖，因此口吻偏冷。
何不见话如同宣判了石头的死刑，石头脸白了，却还是道：“要，让我换大哥多活一段也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何不见陷入沉思之中，被他抱在怀里的小狐狸拱了拱他的袖子，发出“嘤嘤”的轻松哼叫。
何不见不由得又从头到尾撸了几把小狐狸。
说实话，斜屋山附近的这些事，与何不见并无什么干系。
但半妖石头却能止住心中的凶念，能察觉出十万黑山生存法则的一些异样，且最最重要的是——恰巧被他听见。
修仙一直讲究缘法，恰如古月当初遇见月华流浆，恰如何不见在这个世界被古月所救，也恰如此刻石头遇见何不见。
帮石头一把，对何不见来说很轻易。
他选择从这个方向离开十万黑山，就是因为这附近没有化形期的大妖，那个所谓的罴大王顶多是筑基大圆满的妖族。
对如今借用古月内丹，能发挥出下品金丹力量的何不见而言，杀了罴大王也是轻而易举。
但问题在于，没了一个罴大王，还有下一个。
斜屋山这处领地，总会被其他妖族发现并占领。
甚至下一个“大王”都不一定会有罴大王的圈养耐心，没准直接把周围所有村子都吃个干净。
唉……
何不见感到头痛，十万黑山的问题就在于它已经形成了“势”，所有在黑山里生存的生灵都遵循着铁山所说的“相食法则”。
除非踏平黑山、灭掉这个法则，否则很难解决问题。
光一个斜屋山的事，就让何不见感觉到了难处，他不由得又撸了撸小狐狸。
古月想要踏平黑山，中止这样“相食”的法则，等同于改天换地、重整乾坤，这又是何其难又何其大的事业。
思来想去，何不见从树枝上飞身而起，凌空踏步走到石头身前不远处。
他仍悬在空中，没有踏在黑山的土地上，靴底都不染纤尘。
“哪怕你真能杀了罴大王，也救不了斜屋山周围村民的命。”
“还会有狮大王、象二王、鹏三王……”
“我这里有两个选择。”
“一，既然你自己忍受不了这样的命运，我可以带你一个人走，离开十万黑山，去外面闯荡，生死由你。”
“二，我可以在斜屋山附近为你们造出一小片净土，那里不会被任何妖怪找到，但进去了不能出来，不过不一定有人愿意跟你搬去那里。”
“这两个选择，怎么选在你。”
听了面前妖的话，石头渐渐忘了恐惧，不由得跟着思考。
“选了二就不能选一了吗？”石头瓮声瓮气地问道。
“我放不下村人，但不想跟着一起去‘净土’。”
第090章 不同
何不见看了他一眼, 道：“你不是说自己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吗？”
“你选了二，你想保下的村民就都能保下了，你也可以和他们在净土里一起生活, 为什么还想要离开十万黑山？”
石头半仰着头，看着悬空而立、不染纤尘的赤发之妖，道：
“去净土，然后不能离开，虽然不会被吃了，但一样是被圈养在那里。”
“我、我想像你一样。”
石头最后那句话说的有些磕巴，但说完之后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说出的话铿锵有力。
“对, 我想像你一样。”
石头把这句话重复了几遍, 他也说不清到底想和何不见哪里一样，只是执着地重复这句话。
何不见倒是明白了，面前这个半妖石头也想要修行，想要离开十万黑山，想要拥有力量，想要不再被他人、环境和命运主宰。
“好, 我可以布置净土的同时，带你离开黑山。”
“但你有没有想过, 也许黑山之外的世界, 与黑山并无太大的不同。”
“你想要像我一样修行、拥有力量，但在追求力量的途中, 也可能陷入厮杀争夺、互相吞吃的境地中，更可能死在外面。”
“这样, 你还要离开十万黑山吗？”
石头对何不见说的这些话，也只是听得似懂非懂, 但对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他却是坚定的。
石头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总要到了外面才知道。”
“生也好、死也好，石头不想一辈子都在这十万大山里，愿意去外面闯荡。”
何不见看着石头面上的坚定，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我会在斜屋山附近设下净土、解决了罴大王，再带你一起离开十万黑山。”
石头听了，小山一样健硕的身体扑通一声给何不见跪下，学着村里老人祭拜祖先的样子，给何不见重重磕了几个头。
“多谢大王！”
石头一辈子见过最厉害的大妖就是罴大王，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何不见，只觉得面前的妖怪比罴大王还厉害，那肯定也是一个“大王”。
噗……
石头这一声“大王”，差点让何不见维持不住冷傲狐妖的样子笑出声来。
何不见绷住了自己冷漠的样子，淡淡道：“我名古见越，不必叫我大王，唤我古前辈就好。”
石头傻傻一笑，跟着叫了声：“古前辈。”
何不见看了眼地上的铁山，道：“你背上他，回村子。”
“是！”
石头背起铁山，向着村子的方向快速走去。
石头也不是没想过带古前辈回村子，万一古前辈要吃了村子里的人怎么办。
但他本能觉得古前辈比罴大王还厉害，要吃人根本不需要他带路。
石头身上有一半虎妖的血脉，天生体格壮硕，又常年在外打猎熟悉山路，哪怕背上背着个人也前进地飞快。
何不见则没想着用遁术带那两人前行，他又不赶时间，干脆慢悠悠飞在石头身边。
同时他也没忘给两人身上都施展一个幻术，遮蔽两人的身形，防止被野兽或一些小妖小怪发现，这也同样是为了防止途中横生出什么事端来。
赶回村子的途中，石头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古前辈……为什么帮我？”
这个问题何不见之前也想过，除了机缘巧合外，其实还有一些原因。
“因为你坚持‘不一样’。”
“啊？”石头回想起之前与铁山的争执。
铁山一直坚持人吃兽、兽吃人都是一样的，石头却不这么认为，他一直坚持其中有什么不一样。
“虽然你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你能感觉到不一样，这就足够了。”何不见道。
说完，看石头仍然是不解的样子，何不见换了个方式，道：
“在我的家乡有一种鱼，他们在淡水河流中出生，随即顺着河流而下，游到大海中生长。”
“在长到足够大时，在某一年秋天将要来临时，它们又会逆着河流而上，回到它们出生的地方交|配、产卵。”
“繁殖完成后，它们就会死去。”
“顺流而下还算容易，逆流回到出生的河湖中又是何其艰难。这一路上有大大小小的瀑布和激流险滩，它们每一次跃起都必须用尽力气。尽管如此，有的鱼还是被急流冲走，或是撞在石头上惨死。”
“不仅逆流而上的路途艰难，途中还有无数猎食者在这个固定的季节，等待着它们按照固定的路线回流。猛禽、野兽，无不在沿途下口享受这场盛筵。”
“哪怕这些鱼千辛万苦回到了出生地，在最后一道关卡上，还有棕熊等着它们。”
“当那些鱼逆着急流奋力跃起时，宛如迫不及待地将自己‘送’入熊口。”
石头听到这里，皱紧了眉头，他想到了村民，也想到了罴大王。
罴大王就是等在最后关卡上，等着村民一个个把自己送入他口中。
石头忍不住道：“它们冒着这么大的凶险回到出生地，就是为了产卵繁殖？而且繁殖完就会死去？”
“为什么？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何不见也是在地球的纪录片中看过这个故事。
“它们只是按照千百年来的本能这样行事，也是本能告诉它们这样值得。”
“但古往今来、无数条这样的鱼中，也许会有一条鱼像你这样思考，会跳出那条既定的河流。”
“这就是你意识到的那个‘不一样’的意义，哪怕你说不清那个‘不一样’究竟是什么。”
“而我，不过是看到了你，帮了你一把。”
顺带想看看这条跳出河流、跳出熊口的鱼，在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后，究竟会前往何方。
石头懵懵懂懂点了点头，还是执着地又问了一句：“那‘不一样’究竟是什么呢？”
何不见瞥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去寻吧。”
石头被何不见瞥地那一眼看得浑身一冷，不敢再多嘴，只闷头赶路。
古前辈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不想告诉他罢了。
石头的脚程快，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村子附近。
何不见没有跟着石头一起进村子，道：“我周围寻找合适的地方，你先去村里问问有谁愿意跟你走。”
说完何不见也不管石头背着铁山回村子里怎么说，他化为一道遁光向着天上飞去。
何不见如今虽然因借用古月的内丹能发挥出下品金丹的力量，但到底不是自己突破至金丹，因而灵觉还是灵觉，没有化为灵识。
不过何不见因引用过地乳，灵觉能探查的范围更广，同时也更敏锐。
何不见绕着斜屋山飞了一圈，在灵觉的辅助下，看到了一处合适的地方。
斜屋山之所以叫斜屋山，是因为它整体山势如同一座向西倾斜的房屋，西侧陡而险、多峭崖，东侧缓而长、多台坡。
在东侧山麓处有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这条河的神奇之处在于，它不是由山上流下的，而是自山体内部流出。
何不见飞在空中才发现，东侧的山体不知为何中间凹了下去形成了一片山谷，就好像有谁在东麓上挖了一个巨坑。
那条河的真正源头是山谷内的一处活泉，泉水自地下涌出形成了河流，河流又穿过山谷一侧的山体。
在外部看来，这条河就是自山体内流出来的。
何不见用灵觉仔仔细细探查了一番，他觉得这处山谷怎么看都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很像是两方大能在此交手，一击打穿了山体，甚至挤压了大地，使得地下河上涌形成了活泉。
何不见越想越是觉得可能，毕竟斜屋山所在是十万黑山的外围，也许妖庭的大能的和黑山里的大能曾经在这里交手过。
不过何不见没在山谷四周看出太多的痕迹，山谷形成应该已经很久了，其内长满了花草树木，同时也有许多精怪和小妖生活在这里。
在小妖和精怪的巢穴周围堆积着不少白骨，其中有人骨也有兽骨。
这处山谷向上不远处就是罴大王的老窝。
何不见觉得这个地方正适合当“净土”。
至于罴大王，何不见不打算杀了他，他是这片领地的主人，杀了他万一来了个更凶残的不划算。
正好这片“净土”缺个守门的，他打算抓了罴大王来守门。
何不见落在山谷里，将自己气息压制到筑基大圆满，随即放开了气势。
那些盘踞于谷地的精怪小妖，一感受到筑基大圆满，纷纷一跃而起，疯狂向着四周逃窜。
有熟悉出山谷小道的直奔小道而去，一溜烟就没了影。
能飞的扑扇着翅膀向着天空飞去，有会打洞的当场开始打洞。
等会打洞的小妖钻进洞后，又有不少不会打洞的小妖跟在它们屁股后钻进去想捡个漏。
还有什么都不会的，四处慌乱奔走间竟一头撞在山壁上撞晕了过去。
还有一见这些撞晕过去的小妖，干脆灵机一动躺它们身边跟着装死的。
一时间整个山谷里鸟飞兽走，好不热闹。
何不见放任这些小妖小怪四处奔逃，看得有些想笑。
不过他也有几分感叹，这是因为他比这些不成气候的小妖精怪强，才能吓得它们四处奔逃。
若他只是个凡人，失足不小心落到山谷中，怕是就成了地上那堆白骨中的一员。
等到山谷里这些小妖和精怪跑得差不多了，山谷上传来一声震彻大山的凶狠咆哮。
一只看起来足有近三丈高的巨熊徘徊在山谷上方，它双目血红，周身裹挟着一股腥风。
来了，何不见心中明白，这就是那只罴大王。
就何不见对它的气息判断而言，这罴大王只是一只筑基后期的妖修，还不到大圆满。
何不见特意没有完全展露化形期的气息，就是怕直接把罴大王吓跑了。
筑基大圆满的气息正好处于能吓跑小妖，却又不至于强到让罴大王直接放弃领地跑路的地步。
为了伪装得更像些，何不见还放出了自己毛茸茸的耳朵和蓬蓬的狐尾。
罴大王在自己的领地上感受到了另一只妖的气息，顿时暴怒，立刻卷起一阵腥风赶到了山谷上。
但下面那只狐妖身上的气息很奇怪，既大略高于他，却又不带血腥、死亡等等气息，和罴大王遇见过的妖怪都不一样。
罴大王隐隐知道，如果他能吞掉这只狐妖，或许他就能真正化形。
他既垂涎又恐惧，既暴怒又犹疑。
“怎么，不敢下来吗？”何不见冷哼一声，“下来我扒了你的熊皮！”
“吼！！！狐妖你找死！”罴大王瞬间暴怒，他再也思考不了其他，向着山谷中扑来。
何不见看到他这么容易被激怒扑下来，还有些惊讶。
罴大王好歹也有筑基后期的修为，炼化了喉中横骨、能口吐人言又有内丹，怎么能这么轻易被引诱下来。
如果是是筑基后期的人类修士，恐怕远远用灵觉扫到他就会觉得有诈，可能连靠近都不会靠近，更不会一句话就被激怒到这个地步。
三丈高的罴大王带着沙石腥风，简直如同一座小山从天而降。
何不见当然不会正面和皮糙肉厚的巨熊对打，他足尖轻点，白衣飞扬，轻而易举就闪过了罴大王的扑杀。
同时他眼中涌起一股粉红色的妖魅光芒，他定定与罴大王对视，化形期的力量骤然展现。
狐妖的天赋技能，魅惑，或者说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