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咒术高专。
辅助监督急匆匆拿着平板赶往医务室。
他走得很急,脚步凌乱,好像正被什么人追赶一样。急匆匆拉开医务室的门,见家入硝子正靠坐在椅子上,这位辅助监督才轻轻松了口气。
家入硝子看他行色匆匆,合上手中病例:“怎么了?”
“接到「窗」的报告,长野县中野市疑似有特级咒灵出现。”
辅助监督走上前,把平板递给家入硝子。
“根据「窗」的反馈,这只特级咒灵的术式似乎有点特别,属于术式与领域相挂钩的类型。”
家入硝子快速扫过报告。
术式即领域,这样的类型虽然少见,却也不是完全没有。
比如秤金次,又比如日车宽见。
辅助监督站在一旁,弯腰放大某个怪谈的名字。
「不存在的车站」。
“「窗」对领域的区域与范围、咒力波动产生的地点进行了相关比对,发现了与之相匹配的怪谈。”
“城市巴士的线路也完全吻合怪谈原型。”
“在造成更大规模的危害前,我认为应该尽快派遣术师袚除。”
家入硝子揉了揉太阳穴。
她已经繁忙多时,也就昨日实在压抑不住困倦睡了一觉,此刻眼下憔悴青黑,冷淡秀美的面孔更是透出深深疲意。
如今剩下的特级术师,唯有乙骨忧太。
家入硝子疲惫闭眼:“……问问乙骨吧。”
辅助监督从医务室退出来,恰好碰上乙骨忧太。
这名最为年轻、目前咒术界仅有的特级术师,也不过才是一名十八岁的少年。
少年面容俊秀,身形瘦削,黑发柔顺地拨在脑后,露出饱满额头。
见到辅助监督,他略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辅助监督踟蹰着叫住了他。
“乙骨先生!”
乙骨忧太疑惑侧目。
辅助监督抿抿唇,有点犹豫。
他知道,乙骨昨日竭尽全力鏖战诅咒之王,此刻本应好好休息,只是……
辅助监督还是将特级咒灵的事告知了乙骨。
少年平静听完,往肩上拢了拢剑袋。
“我去。”他说。
那双下垂的眼睛瞳色极黑,轻敛着扫来时,给人一种淡淡的清冷之感。
“请告诉我地点,辅助监督先生。”
*
天色渐晚,由希三人寻到了一处破旧的小别墅暂做歇脚。
这里荒无人烟,连只鸟雀的影子也找不到。明明那些建筑看着并不远,他们却走了许久,花费了很长时间,才走到这栋小小的别墅。
三人警惕地搜寻了一圈别墅,发现没什么危险,又各自分头去房间内寻找食物。
直子跟着由希。
内向怯弱的女学生攥着裙角,她悄悄撩起眼皮,借着平刘海的掩护,小心观察着背对自己的银发女人。
直子总是在观察。
她就像一株不起眼的毒蘑菇,阴郁生长在濡湿黑暗的角落,然后静悄悄地、打量着每一个路过自己的行人。
上车开始,直子就注意到了由希包里的动静。
由希带了猫。
直子喜欢小动物,从那之后,她就忍不住就开始观察这个裹得毛绒绒的女人。
异变突发到现在,由希一直是游离在外的。这并不是代表她不沟通,只是直子注意到,由希好像有点在频道外,又或者是冷静过头了。
她看起来没有主见,柔弱可欺,像是一株需要攀附别人生长的菟丝花,可面对醉汉、面对怪谈,她是三人中最平静的。
而且。
直子捏紧了裙角。
在醉汉莫名死亡,自己与老师惊慌失措的时候,由希是第一个干脆利落下车,连一点犹豫也没有的人。
她看不见由希身上对尸体应有的恐惧。
也觉得由希的脑回路奇奇怪怪。
好像除了怀里的猫,由希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在乎,漠然得可怕。
这样的人。
这样冷静漠然的成年人,会愿意帮助自己吗?
毕竟、对方可是一个强壮的成年男人。
直子渐渐打起了退堂鼓。
可无论任何,她总得赌一赌。
她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
直子咬着唇,鼓起勇气,拉住了女人的衣袖。
由希跟猫咪同时看来。
直子紧张对上由希的眼睛,感觉手心里渐渐生出了汗。校裙口袋里藏着的巧克力被她蹂躏得皱巴巴的,直子深吸一口气,把巧克力拿了出来,塞到女人手里。
“这个、给你吃。”
由希好像有点诧异。
直子磕磕巴巴解释:“我、我下课时在小卖部买的。”
女学生一边说,一边仔细去看比她年长好几岁的、成年女人的表情。
由希垂着眼,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神色变化。
是不喜欢巧克力吗?
直子感到无措,可现在这个缺乏物资的环境里,哪怕再不喜欢,能补充热量的巧克力也弥足珍贵。
直子看不出由希的想法,倒是她怀里的猫,在看到巧克力时眼睛倏忽一亮,圆圆的瞳仁一下缩小了,露出极端兴奋的表情。
它唰地卷走由希手心的巧克力,两只前爪勾住包装,两只后腿欢喜蹬着巧克力,嘴巴里“喵呜喵呜”,叫得又甜又腻,脸蛋也不住蹭着包装袋,看起来非常幸福的、眯起了蓝蓝的眼睛。
猫咪迫不及待地用指甲划开了包装。
然而还没等尝到味道,巧克力就被由希收走了。
“大白,你是猫,猫不能吃巧克力。”由希苦口婆心。
“咪、咪呜——!”
小猫咪晴天霹雳、心碎欲绝。它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拿q弹的肉球不停踩着由希的小臂,蓝眼睛莹润泛水,眼巴巴望着巧克力越来越远。
直至巧克力被由希还给了女学生。
猫咪焉哒哒地垂下脑袋,生了闷气,干脆又拿白白的大屁股对准了便宜铲屎官。
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直子呆呆看着被推回来的巧克力。
她看着由希,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眼里渐渐积蓄起水光,心生绝望。
“我、我是想请你帮……”
“我知道。”由希说。
——她知道什么?
直子绝望地想。
她什么都不知道。
最开始只是言语骚扰、最近渐渐变本加厉,逐渐频繁地对自己动手动脚。
体育老师是校长的儿子,有后台,就算举报了也没有办法,爸爸与继母视直子如同空气,漠不关心。
直子感到很后悔。
她不应该与奶奶大吵一架,说出“不要奶奶、要爸爸妈妈”这样伤人的话,然后一意孤行离开梓山。
所以,现在,她的报应来了。
眼眶里积蓄的眼泪落下,视野里的一切都被氤氲得朦朦胧胧。
直子听到体育老师呼唤自己的声音。
她被拉到了小房间。
就在她被摔到地板,体育老师狞笑着即将扑上来的时候,直子听见了一声沉闷的钝响。
殷红鲜血从男人额头汩汩流出。
直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她泪眼婆娑地抬头,看见由希正站在体育教师背后,身影单薄。
由希脱去了行动不便的大衣,底下是一身纯黑毛衣。她站在昏黄摇曳的灯影下,看起来伶仃又瘦弱,露出的手腕很细。
然而就是这样纤细的手腕,正发力紧握着一个笨重灯台。
灯台一角被鲜血染红。
女人垂着眼,表情十分平静。
体育教师摸着后脑勺,摸到满手濡湿。他摊开手掌一看,见到满眼血腥,顿时红了眼,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扶着墙壁,喘着粗气。
他怎么也想不到,被自己视作无威胁、脑子缺根筋的女人,居然敢拿灯台砸他。
眼看他虽晕得厉害,路都走不稳,却没彻底失去行动力,由希皱着眉,举起灯台琢磨着再给一下。
只是还没等有所动作,一抹白影忽然炮弹般袭向男人的面门。
“喵!”
伴随着一声猫叫,他脸庞顿时传来一阵剧痛。
力道之大,让他偏了半张面孔,他尚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人竟直接昏死了过去。
大白收起喵喵拳,一团雪白蓬松的大蒲公英轻盈落在男人身上,高高昂着下巴,屁股对着男人的面孔,嫌弃又不屑地吹了吹爪子。
零落掉落一两根浮毛。
咒力用不出,身体素质却是同等转化的。
这样远超常人一击的喵喵拳,自然力大无穷。
直子错愕地看看猫,又瞧瞧由希,一张小脸全是泪水。她结结巴巴,困惑呢喃:“为、为什么?”
由希脸上也浮现点滴疑惑。
她甩去灯台血迹,微微侧目:“我不是说了吗,「我知道」。”
直子哑然。
也正是这一刻,年轻的少女才恍然顿悟。
那不是代表拒绝。
恰恰相反。
她是在说: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