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二更◎

    德音回家之后,住在徐太夫人前面的三间房的小小院子里,家里人对她都很客气,但没人主动上门来和她攀谈什么,或者交好。

    这个家中除了祖母之外,别人都对她疏离。

    祖母说母亲回到徐家之后,就不愿意再上京来了,德音是真的惭愧,她进宫一遭,不仅身心疲惫,对嫁人恐惧,连母亲也只能避其锋芒。

    “大姑娘,老太太那边让您过去一趟。”门口小丫鬟道。

    从宫里出来,孑然一身,那徽音真是够贪的,表面上给了嫁资给她们,其实她们的嫁妆全部都不许带出来,就拿德音本人而言,她的嫁妆非常丰厚,现在却全部锁在宫里了。可谁又敢去讨呢?

    大家还得说皇上和皇后娘娘圣明。

    再看门口站着的小丫鬟,是家中新拨给她的,年纪不大,人倒是伶俐,这孩子身上倒是有些连枝从前的影子,只可惜连枝被李珩这杀才打死了。

    她过来徐太夫人这里,桌上放了好几匹新缎子,“祖母,回来就刚做了几身衣裳?您这又是要做衣裳吗?”

    徐太夫人笑道:“之前做的那些事留着平日穿,但你出门的衣裳总要准备几身啊。”

    出门?德音连忙否则:“祖母,还是算了,我守寡之人,就不必出门了。”

    “你守寡?为那个太子守什么寡啊。好好打扮一下,正青春年少呢,过些日子再说一门好亲事,比什么都强。你看二丫头,嫁了个好人家,成了一国之母了呢。”徐太夫人年纪其实也很大了,长途跋涉,舟车劳顿,若非为了德音一口气撑着,哪里还在这儿啊。

    可德音却很抗拒,她上辈子嫁给淮阴王,淮阴王有白月光,对她也很不好,嫁给太子,太子更是折磨她,天下的男人她都不愿意嫁。

    “祖母,我就陪着您吧,我不想嫁了。”

    短短数年的婚姻,却跟地狱似的。

    徐太夫人嗔怪她:“你不嫁人,家里怎么容的下你。如今家里当家的是你弟妹,那也是个不好相与的。等我一去,你在这家里怎么过啊?”

    “我只吃那么一口饭,难道她们还会容不下我不成?”德音真的不愿意嫁。

    徐太夫人摇头:“难道你日后一辈子要看你弟妹甚至侄儿的脸色过日子,那样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嫁个人,老老实实的生个孩子,这一辈子也就什么都有了。对了,我找了大夫来,过两天帮你把个脉,也调理一下。”

    德音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她很清楚祖母说的是对的。

    她现在在郑家,何尝不是寄人篱下?这些好日子都是在祖母还在世的时候,可祖母年纪很大了,她哪日不在,自己也孤立无援了。

    ……

    比起德音容易被说动的性子,徽音倒开始排查下人,又整肃宫务,成日间都很忙。

    以至于去跟太皇太后请安之时,都差点迟了。

    吴太妃虽然升为太皇太后,但她这个人性子执拗,如今和魏王妃还有殷丽芳住在一起,又起了些心思。

    “你放着现成的人不用,自个儿倒是忙的死去活来的。”太皇太后朝魏王妃那里努努嘴。

    她对魏王妃和殷丽芳的观感不同,魏王妃也是个寡妇,还没儿子,以前她在魏王府住的时候,魏王妃就待她不错,自然同情几分。

    可徽音还未开口,魏王妃就立马道:“老祖宗,咱们皇后娘娘管的多好好啊,哪里有现成的人及她啊。”

    太皇太后笑道:“皇后,你这位婶娘倒是不错。”

    徽音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看您说的,儿臣哪里敢劳动婶娘啊,婶娘是享福的人。皇上说了,等外头的宫殿修缮好,就让二位婶娘出去住,让豫章王好生孝敬她们。不能您如今有皇上孝敬了,就还让婶娘给儿臣办事儿啊。”

    “这倒是。”太皇太后也不知道是给自己台阶下,还是仿佛自己刚想到这一层。

    请完安,徽音出来之后,扶着福桂的手下玉阶:“我问过之前何皇后在宫中,这些宫人缺衣少食,除了上头那些伺候的好,旁的人银钱都不多。这次咱们给他们人人都双倍赏赐,也让他们乐呵乐呵。”

    福桂道:“那可是一笔大开支啊。”

    “那也得出。”这就是徽音为何不让她们把宫里的东西带出去的原因,敌军眷属,能给嫁资还放她们自由身送还家中就不错了,还想把宫里东西都带走,那不可能。

    现在李澄刚登基,赋税还未曾收上来,满宫的开支从哪里要去。

    不出三日,满宫上下都得了双倍的赏钱不说,新皇后还让尚衣局为她们赶制冬袄,甚至何皇后之前的俭省之法也去除了。宫女们每五日加一次餐,必须有两道荤腥在里面。

    且新皇后行止有法,对恶劣欺负宫女的太监,或者不轨之行为,严惩不贷,对于活计做的漂亮的,她通通有赏。

    手段也有,赏赐也有,大家的日子也明显过的比之前好些了。

    纪氏带着崔月环进宫之时,就听徽音说起刚刚满宫发了赏钱的事情,连忙道:“娘娘手头可还紧?我这里还有些——”

    “母亲说哪里话,您把钱都给我了,弟妹还坐在旁边呢。”徽音笑着摇头。

    崔月环哪里敢多说什么,只道:“娘娘的事情,就是我们郑家的事情。”

    徽音看着她:“你很懂事,但真的不需要。让无恒好生跟着皇上办差事,比什么都强。对了,明日大军就要出征了。”

    若非如此,郑家也不会递牌子进来。

    纪氏笑道:“是啊。”

    武将之家多盼着建功立业,太平盛世反而没有武将的出头之日。

    “正好您进宫,我还有事情委托您帮我办,这是宫里几位可疑的人,您帮忙去找一下他们的原籍,最好能掌控在咱们手里。原本想着让大嫂去查,但我又想弟妹和娘在一处,总不能事情都让大嫂揽去,到时候弟妹说我偏心。其实人偏心不偏心,还不是要看能力,能办好事儿的,我都偏,我都疼。”她说完就把之前记的一沓资料给了纪氏和崔月环。

    崔月环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出宫之后就摩拳擦掌。

    南妈妈等她们离开了,才道:“您何时让大奶奶办过什么事儿啊?”

    “那是唬她的,你不知道,自古同行是冤家,妯娌亦是如此。我在徐州就发现她二人不睦,她们和不和睦我不管,我只要利用矛盾,把我们自己的事情办好就成。”徽音笑道。

    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离的不远,有时候官差都未必查得到,但是对地方豪强却很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奉上

    第82章

    ◎更新◎

    次日李澄出征,徽音不能似以往在王府的时候送他出门,只是晨起时替他把护心镜放好,又熟稔的帮他穿着盔甲。

    “无论何时都得明白穷寇莫追,你现在是皇上了,多少人想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拉下去,只会不停的挑衅你出击。”徽音还是如以往一样叮咛。

    李澄笑着点头:“你我总是这般聚少离多,还不知道下次又是何时见面。原本咱们俩有段时候日日相处,我连你衣裳尺寸都知晓,可现下忘记了。”

    徽音戳了一下他的头:“说这个做什么,我的尺寸常常变化,我自个儿都得看纸上记录。”

    “宫中的事情和孩子,就一切都拜托你了。”李澄握了一下徽音的手,一如往常大踏步的离开了。

    他这么一走,徽音难过了半个时辰,重新拟了一张单子让秦安往魏王妃处送东西,秦安看了一下,上面写的是赏魏王妃柿饼三匣、桂圆四匣、藕粉二十斤、肉桂粉五斤、南枣五斤、荔枝干八斤、芭蕉干三斤、西州乳糖两斛。

    又有殷次妃的,却少了三之一二。

    秦安不敢置喙,心道皇后看来很重礼法,这殷次妃虽然生了豫章王,但毕竟以前是次妃,不好超过正妃的。

    除了宫里的,还有宫外的众人,郭钊之妻江碧波,那名义上是她的干妹妹,郭钊的儿子现在和璟儿一起在宫里读书。宇文当是李澄得力心腹,也更要赏一些,还有她的娘家各处,都让人一一看赏。

    甚至连谢二奶奶曹氏都得了些。

    当然各处反应也不一致,辛氏得了这些,心中很是欢喜,正好裴朔在家中,她不禁道:“娘娘总体贴咱们,连这些都送与我们。我也分些去董妹妹那里,她有了身子的人,多吃这些才好。”

    在辛氏这里,裴朔当然就不能护着董氏,这几乎是不需要怎么学,他天生就知道怎么说,只道:“你管她呢,她有身子,自有她吃的,这些你拿着用就好了。”

    “都督莫这般说。”听了裴朔之言,辛氏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裴朔则道:“现下宫里许多昔日的旧属,娘娘那里,你每进宫也帮忙看顾些。我虽然在羽林卫拱卫京师,但是后宫到底顾忌不到。”

    辛氏点头:“这你放心,我是肯定会的。”

    说罢,辛氏又做好人,推着让他去看董氏,反正董氏有了身子,也没法子伺候男人。裴朔推辞几句,又往董姨娘那里去,自从有了身子,董姨娘这里可谓心情舒展了许多,人也有了盼头。

    看到裴朔,就小鸟依人似的走上前来:“夫君。”

    “快坐,快坐,都有身子的人了,还这么不当心啊。”裴朔搂着她坐下,又问:“今日如何?是不是还害喜?”

    董姨娘连忙道:“害口好些了,你放心。”

    她还不想让裴朔担心,又道:“大奶奶那里有个会腌青梅的人,我吃了就好多了,这还多亏了大奶奶。”

    裴朔知道董氏其实本来的性子就是这样柔顺,生怕他担心,即便有委屈也会默默忍着,而他不会过分偏帮,要不然后院妻妾相争,这对于董氏而言更为不利。

    但只要他常常过来,就谁也不敢对她如何。

    “这就好,京中有简大人在,一切都井井有条,但皇上一离开,不少牛鬼蛇神就要冒出来了,我得日日在外,只能抽空来看你。你若有什么事情,让我的长随去找我。”裴朔笑。

    董姨娘点头:“你放心吧,我这些日子也不怎么出门,没事儿。”

    有了孩子之后,董姨娘对裴朔更死心塌地,知晓他的抱负,又拿了十盒珍珠出来,让他去送给皇后娘娘。

    “不必,娘娘不缺这些,你且留着,日子还长着呢。”裴朔知晓董姨娘的好心,但是他以前在徐州用她的钱就罢了,现在已经封了都督,很是不必了。

    董姨娘笑的很甜:“那我拿一盒给娴姐儿打个冠子。”

    裴朔道:“不急,等将来孩子有了喜事,再拿出来也可。”

    见男人样样为他好,如今又功成名就,董姨娘没有什么不可心的。

    同样可心的还有江碧波,她嫁给郭钊之后,顺利诞下一女,如今郭钊在外打仗,她在京里打理家业,见宫里赏赐下来,先着人看赏。

    又打开匣子见了那么东西,忍不住对林嬷嬷道:“娘娘待我真是年年都这般周到,我如今这一切都是娘娘给我的。很多将领从徐州过来,来了之后想娶京里贵族,但我有娘娘护着,必定是不必发愁的。”

    林嬷嬷道:“是啊,皇上如此看重咱家,还封了伯爷,可不是一般的恩典。我听说谢家谢谦都嫌弃钱氏不大好,想再娶宗室女,只不过,皇上现在要御驾亲征,谢大不好施展罢了。”

    “越是如此,我是没爹没娘的,靠山就是皇后娘娘。平日我送的东西过去,娘娘也都还回来了,倒是不好办。”如此想着倒是和她嬷嬷盘算了一回,她们打算在城中用皇后娘娘的名声做布施,帮皇后积攒名声。

    江碧波是说做就做,曹氏则想的是另一件事。

    因李澄登基,曹家和江家还有胡家都被选为皇商,如今谢家也有了官职,谢二公子虽然纨绔了一些,可是谢家因为谢谦也成了新贵。

    她和江碧波不一样,她倒是不担心谢二会休了她,毕竟曹家现在也是皇商。

    但她能随着嫂子一起进宫,这就是皇后娘娘的恩典,她则打算在皇后娘娘生辰的时候送一份厚礼过去,要拜就得拜真佛。

    再有谢九仪夫妇有人说他们死了,有人说他们消失了,仇人没了,她心情畅快,如今她的日子过的好,竟然都没有以往那么恨了。

    更让她欢喜的是,吃了皇后娘娘赐下的南枣,次日则被诊出了喜脉,这又是另一喜了。

    这自古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又说郑家作为国公府,得到的赏赐也颇多,这次赏下来的,纪氏就让人径直送到了崔月环那里,现在她是当家奶奶,一切都由她来分。

    崔月环先送了一份给徐太夫人和纪氏那里,想了也想也包了一些送德音那里,没想到德音还专程过来道谢了。

    “姑奶奶也太客气了。”崔月环请她坐下。

    德音笑道:“难为你们还什么都想着我,我回来这些时候,弟妹照顾的很是周到。”

    “姑奶奶说哪里话,这都是应该的。”崔月环含笑让人看茶。

    她对这位大姑奶奶很同情,但同情归同情,各人也只能管好自己的事情。徐太夫人听闻私房很丰厚,到时候都给这位姑奶奶,她再嫁也不必愁了,好歹有娘家兜底。

    德音对崔月环不自觉就带着巴结之感,毕竟将来要娘家帮忙,因此说话就陪小心,这崔月环对她也算不上很客气。

    “其实这些都是皇后娘娘的恩典,我只不过是帮她分一分。”

    德音听到别人提起徽音,就不自觉的眼神黯了黯,“是啊,我们还要多谢皇后娘娘呢。”

    崔月环不知道她们之间曾经的暗流涌动,只知道她们不同母,以为她们的关系和她还有张夫人差不多。虽然在闺中的时候,未必多好,但终究是姐妹是一家人。

    所以,崔月环笑道:“有娘娘在,咱们家一切都好呢。”

    她这么和德音提起徽音,德音又提出要去看徐太夫人,崔月环意犹未尽,等她走了,才拿起徽音给她的名单,一个个排除,这些人她得查个底朝天,这可是娘娘头一回交代她的事情,若是办不好,将来肯定就都被嫂子揽活了。

    却说德音到了徐太夫人处,徐太夫人对她招招手:“从哪儿来的?”

    “从弟妹那里来的,难为她给我送了东西,我去道谢。”德音笑道。

    徐太夫人撇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那枣儿还没我家吃的好,藕粉也没我自己的好。别说她了,咱们日后和她没什么相干,连你的嫁妆都昧下了,又是什么好人。等会儿大夫就来了,特地来给你看看你的身体。”

    祖孙二人一时无话,很快请的大夫来了,隔着帘子,老大夫按着丝帕把脉,他把了第一次的时候就开始皱眉。

    徐太夫人上了年岁,已经是到了不需要避讳的年纪了,不由问道:“沈大夫,可是有不妥之处?”

    “恕我直言,您家姑娘身体极寒,甚至常喝生冷寒凉之物。敢问是否常常行经不顺,时常延迟?”沈大夫问道。

    徐太夫人点头:“是啊,她成婚好几年也没孩子,也不顺畅,不知是何情况?”

    沈大夫道:“应该是吃了不少寒凉之物,甚至很难再有孕了。”

    坐在帘子里的德音有些不可置信,很是焦虑:“大夫,我每次都喝补汤和上等的坐胎药,怎么可能会喝寒凉之物呢?冬日我甚至连温水都不喝,只喝滚水,就是怕受寒。”

    “您喝的什么补汤?方子还记得吗?”沈大夫问起。

    德音想起起初她和李珩感情很好,每次欢好之后,李珩都会让人准备一碗坐胎药来,说是宫中特制的,说她还是独一份儿的。后来,云枝做了太子的妃嫔,据说就没喝过,她还总相信太子曾经对他是有爱的。

    “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补汤。”

    沈大夫叹了一口气:“您现在开始调理,慢慢的三五年可能会恢复,否则血水干枯,恐怕终生无法生育。”

    德音差点跌坐在地,她从未料到自己会这般严重,明明当年未出阁时她气血充足,比徽音的身体都好。

    是太子,是李珩,是他给的汤药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月的第一天,祝福大家这个月都平平安安,幸福快乐。

    今日先更这一更,明天尽量看能不能三更。

    第83章

    ◎双章合一◎

    且说宫外江碧波以徽音之名义在京城连续布施了一个月,又是施粥,又是送药,又是义诊,又是送衣,可谓是阵势大。

    宫里却不太平静,因为魏王妃和殷次妃二人的礼就有差别,这不是徽音刻意区别对待,纯粹是因为礼法上就是这样的,妻妾有别。

    原本东西送过去,谁也不会去人家那里翻箱倒柜的问,偏偏太皇太后是个多嘴的,听说徽音送了东西,问魏王妃和殷次妃道:“不知皇后送了什么过来?”

    魏王妃为了表示皇后的善意,当然是把数量都说了一遍,然而也因为如此,殷次妃听了心里就极其不舒服。她觉得以前也就罢了,在魏王府的时候,她的确身份不如魏王,可现在魏王死了,是亲儿子豫章王当家,皇后的举动很难不说有私人恩怨在里面。

    但是殷次妃绝非她妹妹那样,什么都表现在面子上的人,她现在就等出宫,出宫之后,谁的儿子当家,谁是真正的主母,几乎就不必多说了,现在她也就忍耐一二罢了,就是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再见到蒹葭郡主,殷次妃表现的还是一如王府那般恭顺。

    这反而让蒹葭郡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去找她母妃道:“殷次妃倒是和先前在王府时一样好了,女儿虽然恨她们当时弃咱们不顾,可听闻她们当时也是衣衫褴褛,若非遇到父王曾经的旧僚,恐怕下场和咱们一样。”

    她到底还只是个年轻姑娘,之前虽然也埋怨,但之后过上好日子了,以前的旧事也淡去了不少,再者,她也知道豫章王是殷次妃的亲生儿子,到时候住在郡王府中,少不得还要和人家打交道。

    魏王妃却没女儿这么好糊弄,她以前可是做过多年魏地王妃的人,有些话在皇宫里不好说,这里耳目众多,你都不知道外头是谁的人听了去,如此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故而,她先拉着女儿进了内室,只小声道:“母妃和你说过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可太信任别人。”

    这话蒹葭一听就警觉起来,心里生了防备,她年纪还不大,面上喜怒都遮不住,即便勉强遮住,也会露出端倪来,殷丽芳当然也看到蒹葭郡主的脸色,还暗道自己对这对母女够忍让了,她们还作出这幅模样来,仿佛别人都是对她们心怀不轨似的。

    且不说这两边如何的暗流涌动,徽音正好来了月事,腰酸腿软,额头还生疮,彻夜难眠,躺在榻上看书以作休息。

    现下伺候的人都是小宫女们,福桂作为大姑姑,地位不同,都是帮徽音处理一些大事。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博物志》在看,看完翻了个身,又觉得眼睛酸涩难耐,起身换了个月事带,行走时腰酸,只得一边敲着腰一边对南妈妈道:“那几日刚来,忙的都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刚轻松了一会儿,身子就不舒坦了。”

    南妈妈拿着小木槌帮她捶肩膀,见她有些疲倦,很是心疼:“娘娘,您是事儿太多,一直马不停蹄的办事,所以才这么累着了。本来生太子的时候,那次就受累了,您也总不能歇着。”

    “还是上次骑马扭着了,久不骑马,那么一骑反而身体不舒坦。当时躺了几日看着是好了,这些时日又坐马车上京,久坐不动,我又一直强忍着,放松下来时,哪里知道自己就这般了。说起来,陛下比我还要辛苦,他也只比我大几岁,常年戎马生涯,身上不知道明伤暗伤多少。”徽音说到最后,愈发是担心丈夫。

    南妈妈在旁劝慰道:“您放宽心,圣上年轻肯定没事儿的。”

    徽音知晓南妈妈说不出什么有大道理的话来,听她宽慰便笑道:“妈妈,这么多年,您陪嫁我那么远去徐州,现在又陪我进宫。等到时候天下太平之时,我赐给您一座宅子,让您安享晚年。”

    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即便是亲爹娘都可能会势利眼,更何况是非亲生的。人家跟着你,人家忠心,那是别人善良,但这份忠义,你必须回报。

    作为乳母的南妈妈却没有意料之中的高兴,反是摇头:“您能让奴婢陪在您的身边比一切都好,以前您是我看着长大的姑娘,现在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奴婢是不能干,但能陪着您说话解解闷也好。”其实南妈妈何尝不知道徽音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越是这样,南妈妈越不想出去。

    不为别的,她能跟着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主子比沈都强。

    不说别的,看那冬顺,听说肠子都悔青了。这也不是每个人出了外头,都能忍受得了这个落差的。在皇后娘娘身边,就是太子都要敬着她们三分,但出去外面,都是无主的人,时日一长,谁还理你?

    这些南妈妈比谁都清楚。

    南妈妈清楚,徽音也很清楚,自由很重要,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才干,在外头可以存活的。即便是有功名,有些背景,小有积蓄的人家过的都不一定如意,人在不如意的时候就最爱怀念往昔。

    主仆二人说了些私房话,徽音的心情也好了一些,甚至中午多吃了一碗莼菜羹,以前她最不爱吃菜羹的。

    饭毕,璟儿和瞻儿两个过来请安了。璟儿小小年纪,也许是封了太子,看起来沉稳许多,行礼之后,走到徽音跟前这几步都显得行云流水,瞻儿则跟在哥哥身后,还是和以往一样,故意猫在哥哥身后,突然跑出来吓唬她。

    “都过来,都过来。”徽音一边一个拉着儿子们,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觉得爱。

    璟儿似小大人似的摸了摸徽音的额头:“母后额头不热,应该没事儿。”

    徽音噗嗤一笑,知道儿子关心自己,心中很是舒坦,但还是解释道:“娘是因为一路坐马车,所以不大舒服,休息几日就好了,你们别担心。”

    有儿子们陪伴,徽音心情畅快了许多。

    到了次日,她又许了纪氏进宫探望,母女二人见面,纪氏把外头的事情都一一说了:“你弟妹昨日就去了清河,专门替你打探去了,娘娘放心。”

    徽音吹了吹茶沫子,结果想起自己月事来了,又放下笑道:“我若不信任她,怎么把事情交给她去办呢。我为她寻些事情做,也免得她总想别的。”

    “你,你这是……”纪氏总觉得女儿说这话似有所指。

    徽音摇摇头:“多的我便不说了,外头京中各处可还安分?”

    “安分,很是安分。那武宁伯的夫人还为您四处布施,现在外头都说您跟菩萨似的,其余的娘总在家里,出去交际也没人会放脸上。”这人心隔着肚皮,纪氏觉得那些面上笑的最欢的,可能心里最有鬼。

    就拿太子李珩来说吧,纪氏想到这里,她对徽音道:“你还不知道吧,德音在宫里不能生,是喝了好些寒凉之物。听说她每次房事之后,喝的那坐胎药可能有问题,指不定是太子下的呢。”

    徽音不动声色道:“太子为何要给她下啊?”

    纪氏道:“可能就不想让她有身孕吧,应该是怕你爹看到孩子之后,挟天子令诸侯。”

    但当她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对:“那为何卫良娣也有孕啊?”

    “那就不知晓了,不过先太子还好死了,也算是大快人心。”徽音拿了一旁的樱桃脯吃了。

    实际上这个道理徽音很清楚,一开始是吕、郑两家争,但他能忽悠这么久还是因为吕笑笑和郑德音怎么都发现不了。卫良娣是个聪明人,她发现了,就是不喝,真有了孩子,太子根本不敢做的过分。

    但这些她不能说出来,要不然就是怪力乱神之说。

    纪氏闻言点头:“是啊,等你大姐姐调理好了,也找个人家再嫁了,她正青春年少,总留在家中,到底不好。”

    在这点上徽音倒是很宽容:“她如今这样,都随她去了,她若怕重蹈覆辙,做在室女谁还少了她那口饭?”

    纪氏心想徽音是没怎么受过小姑子嫂子的气,她们若是欺负她,她必定会反盘算一回,但是德音就很难了,本就没什么关系的,谁愿意养个闲人?所以,她道:“她跟娘娘也不一样。”

    “当年她可是快些把太子的亲事定下,还和祖母一起阻挠我嫁给淮阴王,如今她们没有成功罢了。我看着对她宽容,只是懒得理会她,还有她也没有真正罪大恶极,放她一条生路,但是娘和我不同,娘是嘴硬心软,别真的可怜上她了。若我们王爷没有登基,您这个郑夫人的位置,可还保得住?”她担心她的娘太实心眼了,还真的把德音的事情太放在心上。

    给她一口饭吃,份例不缺就成了,何必提点她太多,等人家真的过好了,还是会亲近她的母亲的。这些话说出来的确很自私,可她不会否认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这徐氏可不消停,成日在家里作耗。

    记得当时郑放把殷丽芳的事情告诉李澄,是想让他先下手为强,可徐太夫人和徐氏心思却没那么简单,辛氏说这两人可是想着让殷丽芳夺自己的宠爱。

    她是不觉得殷丽芳对她有什么威胁,可是外面的人又不知道,作为受益自己的人,还胆敢搞这样的鬼,她怎么能忍?

    纪氏恍然:“是啊,有时候觉得她可怜的,但是这些可怜不也是她当初求来的吗?”

    知道母亲听进去了,徽音笑道:“娘好容易进宫一趟,今日尚食局的人进献了几道好菜,咱们一起用。”

    纪氏喜道:“也不知她们做的什么?咱们在外头吃的多,宫里吃的少。”

    “一桌菜也只有那么几道是我爱吃的,旁的就像看菜就好些,还有些菜做的精雕细琢的,可吃起来没味道。”徽音也只能悄悄的说,这是规矩,有些规矩你只能遵守。

    果然,纪氏在用膳的时候发现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的,但几十个人盯着你一起吃,多吃几口碟子就会被撤下,还真是受罪的很。

    饭毕,纪氏道:“娘娘成日这么吃也受罪?”

    徽音笑道:“也不是都这般吃,就是今日您正好碰上了,我这里也有小厨房,小厨房都是我的厨子。但是总不能老用小厨房的人,让大厨房的太闲了。”

    纪氏想来也是,她在宫里也不能久待,用完饭,知晓徽音还有月事,让她多歇息,遂出了宫,这了宫,没先回家,而是去了大儿子家里。

    这个时候裴朔刚从宫里回来,正和辛氏用饭,二人还对饮了几杯。

    辛氏看着桌上的荔枝白腰肉:“爷多用些这个,这腰子切的薄,也入味。”

    却说这辛氏善饮,平日裴朔总和她吃几杯酒,见她吃了几杯就脸酡红,微微笑道:“我也就吃这么些了,你瞧你,又上脸了。”

    辛氏正欲说话,外头说太太来了,二人又赶忙漱口出去迎。

    裴朔见了纪氏就上前扶着:“我的娘亲,今儿怎么过来了?儿子正与你媳妇吃酒,我让您儿媳妇在厨下多叫几个菜来。”这边让辛氏赶紧下去喊人弄菜,辛氏也慌的作势走。

    却见纪氏让他们不忙,“我方才进宫了,陪娘娘吃了些,这不刚从宫里出来,就过来看看你们。”

    纪氏对着儿子媳妇进屋,见她俩饭桌还未撤下,知晓自己若是不吃,他们肯定也不吃就陪着,遂也勉强吃了一杯酒,和她们一桌用饭。

    三人坐定之后,纪氏先道:“我看娘娘近来身子不虞,她那身边好些宫女太监都是前朝的人,也不知道她睡不睡的着,我这心里担心的很,连着我都睡不着了。”

    敌人要不就在十步之内,要不就在万里之远,那些前朝的嫔妃可以遣散,可是前朝的宫女太监,实在是太庞大了,不可能完全不用。有一个使坏,皇后娘娘身边都会有事。

    小儿子现在跟着皇上出征了,她也只好和大儿子说说。

    裴朔沉吟片刻道:“您放心,我平日多在御前一定会保护好皇后娘娘和太子的。至于您说的那些人,他们有的也无法近身伺候。娘娘还带了不少王府的人过来呢,小厨房的厨娘和她身边伺候的都是贴身的人。”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今儿娘娘赏了几件皮袄下来,我正要拿来你媳妇。”纪氏听儿子说完重点了,又说起家常。

    辛氏听了心中欢喜,她也不是小门子出身,但赏下来的穿了体面。

    况且,越是上等人家,看着排场大,其实主母们仔细着呢。

    这三人说到最后,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董氏,裴朔不会在母亲面前提起一个妾侍,辛氏就更不会提了,至于纪氏也不会当着儿媳妇的面去问一个妾。

    但裴朔送走纪氏之后,还是去见了董氏,董氏让人拧了帕子给他擦脸,又专门做了醒酒汤,忙前忙后的,歪在床上的裴朔见状就道:“你还有身子的人,就别忙了。”

    “我成日窝在房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又忙什么。倒是爷您够忙的,奶奶那里都说您现下都在外头忙。”董氏笑道。

    裴朔摇头:“这才是大事儿啊,有些人总要生事,我得把京畿重地围的水泄不通,否则,万一有人冲撞到娘娘就不好了。”

    这些话就不是董氏能够插的上话的了。

    倒是崔月环去了娘家,想请娘家人帮忙,哪里知道回来时,素来慈爱的父亲却大病初愈。她母亲崔夫人道:“你父亲被气病了,他让你哥哥从卫家回来你哥哥不许,还写信过来说圣上苛待咱们崔家,让咱们家去投奔卫铎。”

    “爹,娘,那卫铎名为大邺的丞相,其实是大邺的贼人,这种人是想窃国的,他对哥哥有知遇之恩不假,但哥哥也得弃暗投明啊。皇上是您的外甥,难道他还真的会亏待您啊,不过是因为哥哥的缘故让皇上不好封咱们家了。”崔月环听了都急的很了。

    崔训把帕子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只道:“咱们是咱们,你哥哥是你哥哥,皇上对咱家也太狠了。”

    “若皇上封了咱们,你大哥见皇上确实待咱们崔家好,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这崔训还在生气,也是觉得没面子。

    崔月环也知道娘家人颇有怨言,但她嫁到郑家去了,封不封的她说了不算。但她也不能这般说,只好道:“如今圣上出征,许多事情也顾不得了,我听说便是荀家,若非太皇太后几番去皇上那里,皇上也不会这么快封的。”

    崔夫人看了丈夫一眼,又对女儿道:“你爹可是皇上的亲舅舅,荀家还隔了一层呢。还有郑家,是咱们家的姻亲,也不帮咱们说说。是,你爹当年没去徐州,可那不是你爹年纪大了,不是派你二哥去帮忙了吗?”

    她说这话,连崔月环都听不下去了:“娘,郑家是拿冀州土地去投靠的,哥哥是淮阴王收服冀州之后才过去的,本来科考没考中,还安排做了官。即便是皇上心中存着气,难道您还能跟皇上犟,连我公公都跪的利索的很,在皇上面前从不拿大呢。”

    局面一时僵住了,还是崔夫人帮忙缓颊,又故意打岔问起崔月环近来何事,如何回家了?

    崔月环这才说正经的:“近来娘娘新入宫,身边的人不知道底细,特地着我来查探一二。我想爹娘在这里熟悉,若你们能帮忙就再好不过了,到时候娘娘为咱们家说一句话,比旁人说十句话都好使。”

    其实崔月环说这话是没底的,她也怕爹还真的置气了,家里的徐太夫人就是这样的老人,若不是有个长辈的身份在,她可不喜欢太夫人。

    没想到崔训起身正色道:“这事儿交给我,我正经跟你去办,把他们的身家背景保管调查的清清楚楚的,我这就去。”

    这一把让崔月环目瞪口呆的:“爹爹,您不是才大病初愈吗?”

    “大病初愈就得好好活泛,要不然人都养出病来了。”崔训到手的爵位没了,他现在混的比荀家都差了,这怎么能成呢?

    见她爹答应了,崔月环也高兴了。

    殊不知背后也藏着阴谋,卫铎那边正听崔大郎道:“我父亲那边正好有消息传来,居然是帮李澄之妻郑氏查探宫内这些人的背景,如此倒是便宜咱们了。”

    卫铎当然也打听过,说李澄那小子打仗剽悍,诡计多端,但是只有一样值得人称颂,据说是对其妻郑氏一往情深。那郑氏听闻是个国色天香之美人,原本就是冀州第一美人,无数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是美女那么多,偏这个郑氏还能辖制李澄。

    他做事素来都是不择手段,怎么能够把这件事情完成好就会怎么做?若郑氏出了个好歹,还有李澄一双儿子,全部都趁机掳走,那李澄不会不缴械投降。

    “好好好,长卿,这个消息来的很及时。”卫铎捏须而笑。

    崔大郎君含笑:“这名单,家中的眼线已经抄录了一份过来,怎么安排就看丞相的了。”

    他这么避嫌,也是怕出了岔子,卫铎怪他。卫铎当然也欣赏他上道,着意去安排,卫铎为何这么多年能胜,也是因为他打探情报很有一套,当时把谢九仪这边的人都全部瓦解了。甚至当年还能把李澄的粮草都全部烧了,现在少不了要发挥功效了。

    数日之后

    麟德殿中,徽音见崔月环一个月就办好了此事,连忙夸奖道:“没想到弟妹做事如此利索。”

    “妾身算不得什么,有的人也是托我娘家人帮忙查的,娘娘只管放心。”崔月环赶紧把崔家的功劳说了出来。

    徽音当然是闻弦歌知雅意:“那也多谢你们家了,我知道了,到时候也跟皇上说。正好,我留了几匹白绫儿,给你拿回去做袄儿,日后也常进宫陪我说话,此事劳烦你了。”

    崔月环欢喜的起来福身谢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食言了,还是双更哈,身体总有些不太舒服,给大家发个红包。

    第84章

    ◎双章合一◎

    “皇后娘娘,皇上送了几匣子秋李子过来,看着并无损坏的,奴婢就都拿过来了。”秦安总管在外道。

    徽音打开匣子,让人洗了一碟来尝,这李子是深紫泛红,酸酸甜甜的,还真是这个味儿。月事过去之后,她又龙精猛虎起来,皮肤也变好了,现下还有李澄特地让人送的吃食过来,她心情好的不得了。

    又见灵鹿端了茶过来,她忙道:“我方才吃了李子,还不能喝热茶,否则容易肚子痛,你拿下去吃了吧,还有这匣子李子,你替我收好。”

    灵鹿笑着应道:“是,陛下对娘娘可真够好的,还惦记着娘娘爱吃李子,我们都不知道。”

    “我爱吃这些,就是太爱吃了,所以容易肚子痛。平日就索性不让人送过来,没想到皇上还记得,我仿佛记得这还是岭南来的。就是这般做劳民伤财了,我写一封信,让他日后别记挂我。”徽音摇摇头。

    灵鹿则道:“若是旁的君主,奴婢不敢打包票,但咱们皇上,那可真是爱民如子,断不会劳民伤财的。”

    李子是一件小事,快入冬了,宫中开始裁制冬衣,徽音让尚服局的人先给宫中之人裁制衣服,太皇太后,魏王妃、殷次妃、蒹葭郡主还有豫章王等人的衣服,还有璟儿和瞻儿,连一同住在宫里的郭兴也有。

    同时,徽音又让人送了些御寒之衣到皇陵去:“她们守着皇陵,又不能出去,也算是辛苦的紧。”

    之前崔月环还觉得徽音想让皇陵的人自生自灭,不曾想,她还派人送去棉服被褥,纪氏在家就道:“要我说娘娘也着实太仁慈了。”

    徐太夫人在上首坐着,破天荒的同意:“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些人本就是罪太子之后,弄的民不聊生,要我说她年纪小,太太也该说说。”

    用她称呼皇后,这也算徐太夫人独一份了。

    纪氏以前能忍,现在可要说道说道了:“太夫人请慎言,皇后娘娘聪慧过人,菩萨心肠,岂能是咱们所能置喙的。”

    徐太夫人差点就脱口而出说自己是长辈,可又想着人家是皇后,只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在一旁坐着的德音很清楚祖母这是在帮她出头,所以才如此恨宫里这些人,谁让李珩给她下药呢?

    故而,她帮忙打着圆场:“太太,这是我亲手点的茶,您尝尝。”

    纪氏也借坡下驴,夸起德音来:“你点茶的手艺还真好。”

    德音谦虚了几句,只想着自己身体不好,延医治病帮忙张罗都是纪氏,她也不是以前那般对别人仇视了,至少纪氏没有刻意克扣她什么。她到如今竟然有一种绝望的冲动,可真的想死的时候,还是觉得活着好。

    吃住人家的,受些气又何妨呢?

    辛氏倒是在旁道:“我记得大姑奶奶原本身边有个点茶极好的丫头,会三十六般茶戏呢。”

    那是云枝,但最后背叛她了,德音已经不想提起此人。

    皇陵

    云枝早起时倒了恭桶,又赶忙回到了房里,帮女儿穿好了衣裳,又掀开衣裳让儿子吃奶。这些活忙完,居然出了一身的热汗。

    她出宫的时候,好在腰间有些碎银子平日用来赏赐用的,郑皇后不许她们带东西出来,但不管什么地方,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拿着这些钱给女儿加餐,又让人带了些米糊过来。而她自己则喝苞米碴子粥,一碟小咸菜,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馒头,就已经很满足了。

    只不过,这就快入冬了,被褥太单薄,袄子也都是夹衣,一点儿都不御寒。

    若是姑娘能给她送些就好了,她是郑皇后的姐姐,肯定会被善待的。当初,她的确背叛姑娘,可她从来没害过她,甚至在她落难时,主动帮过她好几次。

    但她失望了,送棉衣来的反而是郑皇后,还是郑皇后的亲哥哥送来的。

    徽音让裴朔送棉衣过来时,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看卫家女的日子过的如何,若是她得到这些如获至宝,说明她不适应,这期间也无人帮衬,但若是她神情淡淡的,不屑一顾,甚至房里有更好的,那说明她暗中有人接济。

    卫良娣可是生了太子的长子,卫铎怎么可能会完全舍弃,倒不是说卫铎有多么爱重她女儿外孙。而是现阶段他称帝,那各方攻击他的势力就更大,所以他必须假借李氏子孙的名义,卫良娣的儿子那是重中之重被监视的重点。

    云枝见有褥子就已经很欢喜了,没想到还有棉衣送来,要知道棉衣可不便宜,布虽然是靛青的麻布,但已经是很好了,她牵着女儿的手欢喜道:“真好,真的太好了,咱们能过好这个冬天了。”

    在一旁的卫良娣见状,眼里满是嘲讽。

    发放棉衣的嬷嬷道:“姓卫的,快点来拿。”

    卫良娣原本是卫铎这样的丞相女儿,又是东宫之下的第一人,现在被这般对待,她愤愤的拿过棉衣褥子,到了房里就全丢在地下乱踩一通:“总有一日,等我的儿子做了皇帝,看我不打的你们哇哇叫。”

    ……

    裴朔还真的是佩服妹妹,在拿到所谓的调查名单之后,没有立马照着单子去查这些人,而是另辟蹊径,让自己先过来,反过来查探卫良娣,还真的有收获。

    他假意带着人回程,路中又折返在附近观察。

    却说徽音这边拿到这份名单之后,她当然不能完全相信,就像这次徽音让他们去核查的两条,第一是与她们自己所说的背景是否吻合,第二是看她们家族是否有近来暴发的迹象。

    然而这两条也是可以作假的,她只是做一个依照,并不会完全信任。

    “皇后娘娘,马夫人又递了牌子进来。”南妈妈道。

    这马夫人便是荀柔,荀柔当年回到京城之后,荀父觉得她不中用,想把她许配给人做续弦,因为荀柔嫁妆并不多。然而,她父亲却在那一年过世了,荀柔自请守孝三年。后来,淮阴王兼并青州、兖州等地的消息传来,荀柔扯着虎皮做大旗,让她继母不敢随意嫁她,因此倒是择了一个有为青年,便是当时的林州司户参军马嗣初。

    其实荀柔的日子过的也不算差,徽音当年只是让她尝到自己设计的苦果,可她的这些名声并没有传回她老家,只是以她年岁大了要许亲,让人送回本家罢了。

    自从李澄登基后,荀柔数次递了牌子想进宫探望太皇太后,但宫务都是徽音在管,能见谁,不能见谁,徽音当然有处理的权利。

    这太皇太后本就是个拎不清的,荀柔更是个满肚子魑魅魍魉之人,这俩人在一起准是没好事。

    “牌子留中,不必理会。”徽音道。

    这太皇太后年纪也不小了,就跟徐太夫人似的,不掌权,但是辈分高,大家知晓她们年纪大了,也不好对他们如何。

    南妈妈听徽音这么说也是松了一口气:“就该这样,这荀柔可不是个好的,手段多,心眼也多。”

    徽音笑道:“我又不傻,让她来做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司户参军的妻子,有什么资格求见。哦,对了,昨儿我见太子的衣裳做的很好,你拿四吊钱替我打赏尚服局的司衣。”

    南妈妈领命而去,这位钟司衣据说是家中姐姐近来买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外甥还娶了一门亲事,聘礼给的很阔绰,崔家认为钟司衣有问题。

    且钟司衣以前是何皇后的人,本来就存有问题,上次自从被敲打之后,尚服局做事倒是很用心。

    但徽音没有直接处置钟司衣,现在反而大张旗鼓的去赏人,就是想看背后之人如何?

    如果钟司衣不是眼线,有人此时知晓自己名单有钟司衣,会不会递黑函?钟司衣若此时出了什么事情,或者被检举揭发了什么事情,那钟司衣的位置很有可能会被真正的眼线占着。

    却说钟司衣这边收到徽音给的赏钱欢喜不已,倒不是因为这些钱,而是因为这代表皇后娘娘对她的信任。

    她们这把年纪,尤其是她,一辈子没成婚,就进宫做女官,好容易熬到司衣这个地步,怎么舍得出去,宫里的人还尊称一声尚宫,可谓面子里子都有了。其实她和姐姐的关系不好,当年她的未婚夫就是被姐姐抢了,但宫里女官一般收寡妇为主,她谎称自己是寡妇才进宫当差,出宫投靠姐姐那万万不能。

    如今新皇后信任她,钟司衣得了赏钱,让人去厨房拿了银钱弄了几碟酒水来,请尚服局的人吃酒。

    “今儿皇后娘娘赏赐,明说是我的功劳,可也离不开诸位的帮忙。”

    和钟司衣一同用饭的有两位典衣、两位掌衣还有四位女史,这几位都是司衣司的,现下尚服局一共有四司,钟司衣代理过尚服局的尚服,资历又最深,很有可能是下一届尚服局的尚宫。

    但这个决定权在皇后娘娘手中,因此这次的衣裳怎么做都是事必躬亲。

    “都是司衣的功劳,我们不过是做些边角料的活儿罢了。”

    众人都笑。

    又有坐在边上的一位掌衣道:“我听说司饰司的司饰也有意做尚宫呢,前日进了个什么沐浴的香方,娘娘很是欢喜呢。”

    钟司衣看了这蔡掌衣一眼,心想这个蔡掌衣当年是她招进来的,只是资历尚浅,但每次为她留心打探的也都是蔡掌衣,相当于一个心腹了,不比底下那两个典衣,对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的。

    殊不知蔡掌衣是卫家安排进来的暗桩,当年卫良娣进宫之前,宫里招女官,蔡掌衣就此进来,只是她现在还只是掌衣,连典衣都不是。钟司衣是个非常认真仔细的人,事必躬亲,且把个尚服局管的水泄不通,她想做些什么就很难了。

    这几日收到风,说皇后娘娘开始怀疑钟司衣了,只要她加一把火,钟司衣离开了,再等上来的两位典衣都不甚仔细,且都有些急功近利,有些事情就好办了。

    小孩子的皮肤娇弱,若用些毒浸泡过,再穿在身上,死的不明不白,这不像厨房还有人试毒才吃饭,衣服上课没有人会试毒。

    蔡掌衣暗自挑拨着,期待钟司衣和另一位司饰斗起来才好。

    又说过了三日,裴朔求见,徽音在偏殿和自己哥哥见面,并让心腹守着门。

    “哥哥,如何?”徽音问道。

    裴朔道:“回娘娘的话,您猜的一点儿也不错,那卫氏表面和别的女子看起来没有区别,但内有裘衣暖被,所食之物更是精心烹调所制。臣怕自己误判,若是那卫氏用钱了如何,特地趁其不备,让人潜入她房里搜了,并无银钱,且那狐裘来自锦州等地。入夜,常有一倒夜香的婆子潜入送饭,那婆子我跟了两天,才发现她是乔装的,已经抓起来了。”

    “好,我这里还有些时日就有眉目了,若是能找到他们老窝,兴许还有别的用处。”徽音道。

    裴朔则道:“此事可要禀明圣上?”

    徽音摇头:“先不必告诉圣上,圣上如今在打仗,恐他分心。”

    兄妹二人又说了几句闲篇,才叫散。

    接着徽音便去了荀太后处请安,特特道:“这是厨房做的奶饼,儿臣尝着暄软,味儿也不错,特进献给老祖宗。”

    荀太后这样年纪大的人喜欢吃好克化的食物,见那匣子打开,露出雪白软嫩的糕点,不免道:“太子和二皇子可有,他们小孩子喜欢吃这些。”

    “您放心,她们那里都有。不知老祖宗近来身体如何?如今天气日渐变冷,您可要好生保重才是。”徽音笑道。

    荀太后颔首。

    二人也就这么客气几句,徽音就告退了,等她离开了,荀太后还嘀咕道:“她们郑家的人倒是总来看她,我们荀家的人却没几个进宫来,就是进宫也随大流。”

    这范嬷嬷早就是徽音的人了,她心道荀柔之前奉你的命做出那等事情,你现在又惦记上她了,还有荀家的侯夫人,都是荀太后的孙辈了,这些人和太皇太后又有什么感情。

    但话不能这么说,范嬷嬷道:“奴婢听说皇后娘娘那里每次来人都要打赏,连皇后都私下抱怨库房的东西不够用了,荀家都是因为您现在成了侯爷,进宫了若是讨赏或者求官,您都不好应。即便您应了,也要等皇上回来,才好说话。”

    荀太后的注意点却很奇怪:“你是说皇后那里也缺钱了?”

    范嬷嬷点头:“可不是,皇上在外打仗要钱,之前内库都用光了,现下进宫里来。这宫里的人多,都得发份例,外头的功臣们要赏,就连咱们这儿住的魏王妃她们,还得帮着她们建房子。冬日,满宫做冬衣,为了表新朝堂仁善,听闻皇后娘娘还说让她娘家人近期不必进宫呢。”

    荀太后的私库倒是颇丰,赏一些给娘家倒是无妨,但若是皇后手头紧,自己这里却大肆赏赐娘家,万一皇后跟她讨钱?那怎么办?

    一时间,荀太后就偃旗息鼓了。

    **

    半夜,徽音看着名单,钟司衣、蒋司膳,功德殿的彭内侍,麟德殿花房宫女,这五个前四个都是家中突然暴富的,后面一个则是原籍完全不对。

    “福桂,花房的宫女那叫柔儿的,仿佛已经二十岁了吧。”徽音问起。

    福桂道:“正是,此人今年二十岁。”

    “平日活儿干的如何?”

    “还挺细致的,看起来温柔沉默,并不多话,上下都很喜欢她。”

    “明日你让人寻个机会,去她屋子里翻一翻,有重金或者药包药粉直接拿人送出去。”

    她得先按照名单发作一个最明显的,让那些人以为她信了崔月环的名单,就自然而然的开始把所谓的证据送到她的面前,而这些送证据的人都有一条关系链,这条关系链上的人一个都跑不脱。

    福桂动作也很快,她先让那柔儿送几盆花去荀太后处,接着便在她住处翻找一通,倒是什么都没找到。她让灵鹫把东西恢复原状,又抹去了脚印,让她在这里守着。

    又说那柔儿送了花回来,身上沾了泥,只要换一身衣裳,灵鹫躲在房梁上,见她褪去外头的衣裳换了一身,她趁着柔儿离开又摸了摸,还是一无所获。

    灵鹫回来回话给徽音听:“奴婢见没什么反常的,她身上竟然什么也摸不到。”

    “她头上身上有戴首饰吗?”徽音眯了眯眼。

    灵鹫想了想:“有,是一根细细的银簪,头上是蜜蜡的。”

    “那就把这根银簪拆了,看里面有没有东西。”徽音道。

    灵鹫颔首,不到一日的功夫,她回来覆命:“娘娘,您真的神了,那柔儿的钗子里放的是枯藤粉。太医说若是放在花上,大人吸了会呕吐不止,小孩子吸了可能会致死。怪不得前些日子我们都说您平日最爱花的,怎么不让人送去,也不轻易让人送花来。”

    徽音叹道:“防不胜防啊,我也并非万能的,这柔儿还好没有太丧心病狂,此人不能留了,把她的罪行公诸于众,让宫内司提审,最好是审出背后的人,没吐出人来,别让她自尽,但她自尽之后,要宣称她自尽的太快。”

    此事吩咐下去,宫内司很快用刑,但那柔儿名字是柔顺的,性情却刚硬,一直吐口不说。一直到徽音吩咐了一句,听说她破防了,才吐口是管浣衣局那个常年被人欺负的肖内侍居中替她传话。

    肖内侍和柔儿以谋害皇嗣,又是卫氏细作之名被就地正法,枭首三日。

    这一出,震惊宇内,之前皇后娘娘有仁德之名,现下又有雷霆手腕,看着城墙上挂着的脑袋,崔月环都缩了缩身子。

    “皇后娘娘这下应该震慑住那些人了。”

    连殷丽芳和魏王妃听说此事,都跑来徽音宫中,一边安慰徽音,一边又有些心惊。殷丽芳不觉得意外,妹妹曾经说过郑氏对荀柔那叫一个不客气,完全没有底线,那还只是对情敌,现在是对真正要毒害太子的人,她就更不会客气了。

    更别提荀柔了,本来日子过的好点,她还想进宫探望荀太后,趁机报复回去,但看到人头直接就晕了,心脏狂跳不止。

    乖乖,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待着吧。

    徐太夫人也闭了嘴,德音平素不爱暴戾之人,李珩、徽音还有李澄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也难怪前世李珩和徽音是一对,这辈子李澄和徽音也是一对。

    ……

    蔡典衣在暗中窥测,见皇后对要害太子的宫婢如此对待,趁着这兴头上,她也开始利用自己的人脉,先写了黑函,深夜让人从麟德宫的宫门底下的缝隙扔进去,又把一包毒药放在钟司衣的褥子底下。

    她想的明白,皇后娘娘即便要查,也查不到她的身上,现在她全身上下可什么都没有。

    夜里,她暗暗想着,此事若成,将来卫家绝对不会亏待她,也不会亏待她的家人。父亲年逾五旬,一直郁郁不得志,将来若有卫家照拂,前途肯定不会再这般坎坷了。

    没想到天一亮,站在她门口的人是钟司衣,钟司衣冷冷的看着她:“想不到啊,你居然是卫家的眼线,还想陷害于我。”

    蔡典衣衣裳还未穿好,只觉得混沌的很:“司衣,您在说什么?”

    皇后娘娘不是应该拿她的吗?毕竟柔儿那里只凭毒药,皇后就把人给枭首了。

    钟司衣道:“司衣司出了你这样的人,还要陷害于我,你的同伙已经被抓了。皇后娘娘说了,你家里人也被裴大将军控制起来,你们在外联络的那个乔婆也被抓了,你若识趣,娘娘兴许还能让你见见你爹,你若不识趣,下场就和柔儿一样。”

    这蔡典衣级别比柔儿高好些,卫家安放的十个暗桩全部被拔出来。

    ……

    之后纪氏进宫问起:“没想法钟司衣竟然不是,您是怎么知晓蔡典衣有问题的?”

    徽音笑道:“李代桃僵,皇上提醒过我,不过我自己早已经知晓该怎么做了。可笑那卫铎,如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第85章

    ◎双章合一◎

    上午整理了一下宫务,徽音腰酸背痛的,她真的无法像有些女子那般身体极好的那种,上次有位夫人进宫,说她生了孩子之后精神反而越来越好,到如今六十多岁的年纪,仍旧神采奕奕,比年轻人还生猛。

    她就不成了,是一定要歇息一会儿的,中午懒得用饭,随意垫巴了几块点心,午睡起来时,才觉得自己舒坦许多。

    她身边伺候的人也是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中午几乎都会睡会儿,南妈妈带着针线过来,灵鹿给大家烹茶,徽音则在一旁看书。

    看完书后才想起一件事:“我大哥仿佛又得了一个儿子吧。”

    福桂笑道:“您是贵人多忘事,昨儿您还打发我去裴家看了。”

    “这些日子事情忙碌,一下就忘记了。”徽音道。

    现下大哥哥那里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了,哥儿们倒也罢了,但是娴姐儿这里,徽音有意想让娴姐儿嫁给郭钊的长子郭兴,这也是新旧臣僚结合。

    况且娴姐儿懂事,郭兴也是个很有分寸的孩子,二人成婚不一定会感情炽热,但很好的很稳定,这就比许多人强了。

    但有些事情不是她觉得好就行,还要看哥哥嫂子有没有那个意思。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可不是结仇的。

    又说董氏生了儿子之后,产后失血要多调理,但眉毛眼角都舒展了开来,她本来几嫁之身,还是嫁到裴家这样的人家,夫婿英俊位高权重,自己还得了儿子,对她而言,人生到了这里,就已经是非常圆满了。

    因此,她让人拿了五百两去捐给寺庙做功德。

    不保佑别的,就保佑她往后的日子平平淡淡比什么都强。

    裴朔对董氏这些举动其实也很懂,他那时投靠妹妹最需要财力人力,是董氏二话不说就帮了他的忙,这对他而言有知遇之恩,更何况她所需的不过是栖身之处,这是他很容易就能给的他的。

    这次也是因为裴朔是皇后兄长,又是骠骑大将军,比冀州中郎将的官阶大多了,家中热闹非凡,这些看在辛氏眼里,未免发酸。

    但这夫妇关系也多半取决于双方背后的势力,辛家当年在冀州还算得上是有些名望的人家,现在新朝建立,辛家完全算不得什么了,所以辛氏尖刻了些时候,难受了些时日,也就随她去了。

    况且,她冷眼旁观,董氏是个和顺的人,平素还会推裴朔来她这里。虽然不知道她是心里藏奸还是故意讨好,总之现在雷霆手段对付董氏,反而会让自己落个嫉妒的名声,到时候裴朔反感她了,她的日子可不好过。

    这也是她含酸都还要把董氏的儿子坚哥儿的洗三办的红火,俨然跟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

    纪氏见到这样的场景,越发对自己的儿子裴朔道:“你媳妇儿是个贤惠的,平素你也对她好些。”

    “您放心,儿子绝对不会亏待辛氏。”裴朔可从来没有想过对辛氏如何,辛氏是他原配,为他生儿育女,他怎么可能亏待辛氏。

    纪氏笑道:“这就好,这就好。”

    母子二人对于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又说起豫章王府修建好了的事情,裴朔留京还有另一个任务便是监视豫章王府。

    正好郑放从外面来,也插入这个话题:“豫章王没戏了,魏王属地的那群人群龙无首,一部分投了卫铎,一大部分投了皇上。皇上现在正在前线和卫铎交战,他是大邺的皇帝,暗地投奔皇上的人不少。但豫章王有什么,一个小孩子,都十几岁了,弓马不娴熟,字也不认得几个,即便有些聪明,还能翻天了不成。扮猪吃老虎的前提是,你还得真的是只虎。”

    “爹,您的意思我明白,但娘娘那儿可是说让我多留心,我不敢不用心啊。”裴朔在见识到妹妹抓奸细的过程,说话又管用之后,心难免朝妹妹偏了。

    郑放对继子就没对郑无恒那么放的开了,只微微感叹了一声:“皇上现在不在,你妹妹上心也是应该的,但是太上心了,就怕皇上不喜。”

    他还是传统男子的想法,裴朔也并非不担心,但是他想了想又莞尔道:“您不知道皇上那般匆匆封了太子,就是为了确保妹妹的地位,兴许他还不得妹妹强悍一些,如此才能帮太子守住帝位啊。”

    郑放立马思维发散了,是啊,他现在说的这一切都是基于皇上还回来的前提下,但是若皇上不回来了,那以女儿的素质才能,还真的是可以独当一面。

    女儿若是真的大权独揽,那自己这个太子的外公,也是肯定要得到重用的。

    “咳咳,爹,您在想什么呢?”裴朔给郑放倒酒。

    郑放端起酒杯小啜了几口:“没,没想什么。哎呀,我就是觉得你又要干这个,又要办那个的,也太累了些。”

    裴朔笑道:“这是说哪里话,能把事儿交给儿子办,那是信任儿子呢。”

    这对裴朔而言反而是好事,在外打仗固然能够立功,可是有宇文当在,谁的功劳也越不过他去。在京城能帮着妹妹,在外甥面前刷点好感比什么都强,人最怕闲着,闲着一日两日的的确是好,时日长了就什么都越不过去。

    这边说起豫章王府修建好了,徽音则前去太皇太后宫中时和魏王妃还有殷丽芳说了:“我想等择个吉日,婶娘们就能过去了。”

    魏王妃很欢喜:“还要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关照。”殷丽芳也跟着说了几句。

    对这些徽音当然是很乐见其成的,现在魏王妃和殷丽芳在荀太后这里还能保持暂时的平静,但将来出宫之后就很难说了。

    所以,徽音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她们了,只是故作为难道:“只不过我要先和二位说一声抱怨,国朝现在初立,皇上又在外打仗,这些份例可能就没那么足了,到时候还请两位婶娘多担待。”

    外面在打仗,连宫中的日子都只能节俭度日,更何况是宫外。以如今的情况,豫章王能够被收留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再者,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魏王妃和殷丽芳都无法置喙。

    只等立春之后的某一黄道吉日,她们就搬去了豫章王府。

    徽音的娘家郑家和裴家还有宇文当家郭家等都特地上门祝贺乔迁之喜,崔月环正和纪氏回来就说道:“豫章王府的外边看着还挺气派的,但里面感觉太精巧细致了,不够轩敞。”

    “哪有那么多轩敞的位置给他呀,就这个宅子修的多精美啊,我看适合他住。即便有魏王的香火情在,但能救他家遗孀一命,还赐宅子、良田,这有什么挑剔的。”纪氏想比起那些送去皇陵的,他们都已经很好了。

    崔月环点头:“您说的是。”

    纪氏又一笑:“不过,这豫章王嫡母和生母都住在一起,日后恐怕都不会太平啊。”

    “儿媳看她们在宫里倒是都挺好的。”崔月环道。

    “那是因为在皇后娘娘跟前,那太皇太后不是个能平息祸事的,但是娘娘不同。她们若是成日惹事,保不准从宫里出不来。”纪氏说这话的时候,还颇为自己的女儿自豪。

    崔月环想起自己上次送去的名单中,居然只有一个人有问题,别的人居然都是没问题的,她本来进宫认错,可皇后不但没有怪罪她,还说她辛苦了。

    其实也说明崔家办事的确没有办好,还好皇后也不是那种为难人的人,还鼓励她,说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件事情也让崔月环沉稳了许多,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知晓办事不能囫囵的交上去,从此对徽音愈发信服。

    又说殷丽芳等人头一次入住,该怎么住,这就不是宫里安排了,纯粹是自己安排。其实现在二人的身份已经相当了,魏王妃是正妃不假,但她不是豫章王生母,这里是豫章王的府邸。

    魏王妃理所当然的就想住最好的院子,殷丽芳也愿意住,可她不是殷丽仪,颇能忍耐,因此,当着豫章王的面就道:“敬儿,咱们把最好的院子让给王妃住吧。”

    “母妃……”豫章王当然更亲近自己的母亲,魏王妃对她好也不过是因为她自己没儿子。

    殷丽芳轻摇头,又对魏王妃道:“王妃,你去住上院吧。”

    一幅委屈受尽的样子,蒹葭忍不住帮她母亲出头:“我母妃是正妃,本来就应该住上院。”

    此话一出,魏王妃就暗道不好,果然殷丽芳心中高兴,面上则唯唯诺诺:“是,是,我们一切都听王妃和郡主的安排。”

    豫章王年轻不懂其中关窍,只是觉得自己都做了郡王,母亲却还要避让,心中愤懑。魏王妃虽然出来和缓了几句,但还是没用,豫章王和殷丽芳对她都已经是深恨了。

    然而魏王妃也有自己的考量,她女儿还未嫁,她需要这个身份,否则殷丽芳真的成了女主人,她再出来也就尴尬了,因此也不会退让。

    这才头一日,就有人把豫章王府的纷争报上来,徽音听了勾唇一笑:“让她们互相斗着,如此倒不会想其她的,我就怕她们一致对外,反而不是好事。”

    福桂道:“是啊,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魏王妃还想把她妹子嫁给咱们皇上,乱了人伦都不管,这殷次妃就更别说,满肚子心思,生的人矮,心思倒是许多。”

    “豫章王虽然是个孩子,但也是一府之王,如何平息府中的纠纷,这就要看他的智慧了。那豫章王府不协调,对于他们而言是坏事,对于咱们是好事。既然魏王妃住了正院,那咱们将来送东西,就给殷丽芳和魏王妃送一样的,让她们平起平坐。”

    当年魏王之母魏太妃不就是成日挑唆吴太妃的,离开魏王府了,吴太妃根本就不敢作妖了,可见问题之所在,徽音不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

    能够回敬的人,她绝对不会客气。

    只不过,她站起来走在窗边,看到外面的桃树上已经有了粉色的花苞,喃喃道:“陛下离开大半年了,怎么还没回来呀……”

    李澄此时正在前线鏖战,他知道卫铎难缠,但是没想到这般难缠,之前能打赢卫铎,纯粹是卫铎并不了解他的路数,如今卫铎却似乎对他了若指掌,这其中当然少不了之前投靠卫铎的魏王部下。

    这些人曾经和李澄一起打过仗,很懂李澄的路数,且清楚李澄的性格。

    李澄性格非常分明,这点和徽音不同,徽音可以忍受她不喜欢的人,会十年八年之后找机会谋定而后动的反击。可他的性格很较真,一开始见徽音拟的礼单觉得不妥,都会一一改过来,幸而是徽音完全不计较。

    现在卫铎就专门攻他这一点,让他胜的不痛快,输的也不服气。

    郑无恒年纪最小,不敢给出建议,宇文当也巴不得打赢这一场仗一鼓作气,因为一旦撤退,卫铎就会向前。

    只能苦苦熬着,得另外想办法。

    “陛下,皇后娘娘来信了。”侍卫在外道。

    李澄在外辛苦时,最大的满足便是看徽音写过来的信,只不过徽音太有分寸,往往都是许久才写一封信。他的身边之前有卫铎的眼线,好不容易才揪出来,当时都无法送信回去,就怕被人截取。

    现在把这些人打发了,他才能光明正大的信。

    信上先说她原本是不想打搅他的,可是实在是他这次出来许久,她想念的紧,又说她在京中把卫铎派过来的奸细抓了不少。

    看到这里李澄咧嘴一笑,徽音就是聪明啊。

    她还在信上说窗边的桃花出了花苞,也不知道花开的时候,能不能见到他……

    李澄也很痛苦,他也想快些回去和妻子见面,夫妻二人这么多年聚少离多的。还好徽音在信的末尾又鼓励他说,越是最艰难困苦的时候越要放松,越要有耐心,若不然九十九步都走了,何苦败在最后一步?

    甚至这信中还藏了一条旧丝帕,他能认出来,这是徽音常用之物,倏地一下,李澄脸红了。

    他急躁的心情就这么抚平了许多,在次日,他亲自犒赏三军,又和郭钊、宇文当、郑无恒等人一起在营帐中商量,明显他们都感觉到李澄神采奕奕许多。

    “他们不是偷袭咱们粮仓,就是收买我们的人,打仗时倒也有几个得用之人,但是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我的路数。这次我要制定一个他无法预测的路数,甚至他无法预测的人。”李澄说完看向郑无恒。

    郑无恒虽然也有不少经验,但是在他们这里,却是新丁一样,见众人都看向他,连忙道:“皇上,末将暂时没有别的想法。”

    李澄笑道:“你且说说看,说错了,朕也不会怪你。”

    见姐夫鼓励的看着自己,郑无恒也就说了:“我看那卫老贼,最爱陆战,且喜欢诡谲之术。若是我说他怎么动,咱们不管,咱们岿然不动,他又能奈何?”

    “好,你说的也算有道理。但是咱们不动他就会打过来了,所以我们完全不能退缩,不仅不能退缩,还要给对方增加筹码。”李澄也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诱敌深入这件事情,双方都巴不得干成,可并不是这么容易的。

    卫铎现在正招揽赵鸿,而赵鸿却想投靠李澄,李澄原本准备纳此人在麾下,但是又想到一个好法子。

    但宇文当道:“如此可是很容易弄假成真啊?”

    “此事正是试金石,若赵鸿与卫铎联手,我们当让两仗,让他们从平山过来,我们从后面包抄。”李澄很快就制定了计策。

    很冒险,但是不冒险不行了,兵行险着罢了。

    在制定计策之后,李澄带着士兵日夜练兵,非常勤快,几地的粮草送来的也很及时,郑无恒跟着姐夫练兵无怨无悔,他和裴朔兄弟俩其实这点很像,都不容易生二心,不似郑放似的,朝三暮四几乎成了常态。

    前线如此紧张,宫中在魏王妃和殷丽芳出宫之后,倒是恢复了平静。

    但徽音还是不敢真的放松,她很清楚,肯定还有一些卫铎的奸细没有被拔出来。不过,最让她觉得有些惋惜的是,宇文当的女儿要嫁给郭钊之子做亲,两边的父亲在战场上把亲事定下了。

    郭兴既然许了亲事,就不能再在宫中住下了,徽音准备了不少赏赐,让他带回府中。江碧波早就把府上收拾好了,就等郭兴回来,一应的摆设布置都是她亲手操持,就是想让继子满意。

    当年她成婚的时候,郭兴不过七岁,被皇后养在王府中,现下一晃过去了五六年了,这孩子已经是个小少年了,甚至连婚事都许了,还有两三年就要成婚了,还封了世子,就不能当成一般的孩子看待。

    殊不知郭兴回府之前,其实早就和太子二人说了不少心里话,就是如何和继母相处。

    太子就跟小大人似的劝道:“你怕什么,她的为人我听我母后说起过,说是个很能干的人,一个人都能打理好些生意。这样的人面子上总不会做的难看的,即便她真的做的难看,这不还有我吗?还有我母后为你做主,你可千万别怕。”

    思绪拉回来,郭兴之前其实也见过江碧波,但是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现在打了照面,连忙作揖:“儿子给太太请安。”

    江碧波有些激动,但还是按捺住:“好孩子,已经为了安排好了院子,若有不喜欢的,只管说,来,诗姐儿,过来见过哥哥。”

    郭诗是郭钊爱女,平素视为掌上明珠,她却毫无半分骄矜之气,小小年纪就懂事乖巧,连忙上前见过哥哥。

    郭兴舒了一口气。

    殊不知辛氏对这场郭家和宇文家的亲事乐见其成,娘娘之前虽然有意提过,但是辛氏觉得女儿做太子妃未尝不可,只不过,这是她心底的念头。

    现下吃了几杯酒,和裴朔说起时,似乎就露出点意思来:“真没想到宇文家和郭家这么快联姻了,原本在徐州的时候,我也是很看好郭兴那孩子的。”

    裴朔抿了一口酒:“郭家是新晋伯爵,郭兴是伯爵世子,又是太子伴读,将来前程无量,可惜了。”

    “其实也没可惜的,咱么女儿的好日子兴许还在后头呢?”辛氏笑道。

    裴朔不解:“你这是何意?莫非你看上了官阶更高,更好的少年给咱们娴姐儿?”

    辛氏笑嘻嘻的,只是不说。

    裴朔算了一圈:“宇文当的儿子不似其父,简丞相的孙儿倒是可以,荀家倒是想和咱们家成婚,可荀家一看就没什么出息,都是些庸碌攀附之辈。”

    “你的眼光可以往上头再高看一些。”辛氏笑道。

    她以为丈夫会猜出来的,没想到裴朔道:“豫章王,你说的是豫章王吗?不成,不成,豫章王虽然是郡王,可家中复杂。未来这些宗室都不会有实权的,咱们女儿嫁过去那样的人家规矩大,还不实惠。”

    辛氏摇摇头,用手指头沾了酒,在桌上写了两个字,裴朔见了,赶紧抹了去,觉得心跳有些加速:“你疯了?皇后娘娘可是没这个意思。”

    “我就是白日做梦又如何?咱们家娴姐儿哪里都不差,还是娘娘的亲侄女,娘娘多喜欢我们娴姐儿啊。”辛氏可不觉得差。

    裴朔则道:“你就是被这些花团锦簇迷花了眼睛,前线战事若是胜利,圣上班师回朝了,从此以后,整个大邺就要大洗牌了。如果我的女儿成了太子妃,那昔日那些跟着皇上的旧臣怎么会干?你道是为何这个时候郭家突然和宇文当家联姻,明显就是郭家想先把宇文当女儿当太子妃的机会提前掐灭。”

    听到这里,辛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的意思是郭家想把他女儿嫁给太子?”

    裴朔点头:“我恐怕他们正是如此打算的,郭夫人是娘娘的干妹妹,郭钊一介寒门却混成了伯爵,他们步步为营啊!所以我说你被迷花了眼。”

    第86章

    ◎双章合一◎

    天色将晚,火红的云霞散去之后,就是一片黑沉沉的,徽音素来就不爱暮色沉沉。总觉得夜里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恐惧,人的敏感情绪也会变的最大,以前她很少会想李澄,但是现在很想。

    至少他在她身边的时候,就跟门神似的,让她一点紧张的情绪也没有。

    外面的人都觉得她是无坚不摧,算无遗策的,可藏在坚硬的外壳之下的她,却是个晚上看到黑夜就会很害怕的人,甚至都不敢随便露出这个弱点,怕被身边的人辖制。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到了次日一早起不来,只好多眯了一会儿。

    起床时,在眼底敷了不少粉,今日是她的千秋日,前线打仗,她也不欲大办,只是请这些功臣之后进宫联络感情,赐几桌宴,赏赐一番,彰显恩德罢了。

    “娘娘,您昨晚上没睡好吗?”灵鹫问道。

    徽音笑了一下:“昨晚临睡前,看了一本书很是精彩,睡下的时候就睡不着了,总想着里边的事情。我脸色看起来很憔悴吗?”

    “之前您的脸看起来剥壳的鸡蛋,羊脂白玉似的,现下就是眼圈有些青黑。”灵鹫知晓徽音并不是爱听虚假话的那种,就如实说了。

    徽音道:“我看也是,但这也没法子,我天生就觉浅。”

    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宫殿,身边人鬼不知,甚至还要保护好儿子,维护好这一切,她还不能让外人看出一丝破绽。

    收拾妥当之后,看着端庄的容颜,徽音满意的起身,只是晚上熬夜太狠,现在似乎有些晃的打摆子,她还能勉强撑住。

    其实比起她来,命妇们更惨,她们要天不亮就起身着大妆,还不能吃太多有气味的食物,还得坐着马车等宫门开,宫门开了之后,才能鱼贯而入,屏气凝神,不许随意说话。到了麟德殿之后,还要下跪磕头请安,可谓都不容易。

    年岁大些的,徽音得让人扶起来,年纪轻的身上也是穿了不少累赘,好容易坐定,众人又要再次行礼祝她生辰,连纪氏都得下跪。

    徽音端坐在上方,对大家道:“今日本宫千秋,倒是劳动大家了。”

    “娘娘这是哪里话,能进宫为娘娘拜寿,是臣妇们的荣幸。”崔月环作为皇后弟媳,公府的世子夫人,她第一个开口是最合适的。

    徽音微微一笑,宫女们奉茶进来,她才开腔:“这是新上的茶,我吃着觉得舌尖有些苦涩,后来又回甘。不似先前请你们吃的那早春的茶,都是鲜嫩的。”

    提起茶叶,江碧波家中原本也有茶叶生意,倒也颇说的来:“娘娘的这茶好,前头臣妇吃着倒是不觉得苦涩,反而有一种很香的味道,那种香不是茶叶的草香味,而是有些糊又有些香的味道。”

    “你还真是行家,这茶叶是先烘烤过一次的,所以特别香,口感也更好。”徽音又品了一口,轻轻抿了一口,她其实不敢多喝,因为喝多了怕睡不着。

    江碧波连道不敢。

    又见徽音问起宇文夫人和江碧波:“你们两家如今过了帖子没有?”

    宇文夫人很少带着自己的女儿出门,以至于徽音还是在那孩子年纪很小的时候见过一面,现下这两家也算重臣了,她总得问上一句。

    江碧波笑道:“刚合了八字,一切都好。”

    “那就好,等他们成婚啊,本宫是必定要重赏的。”徽音含笑。

    再说纪氏这边因为常常进宫,倒是不好在人前说太多,只说道:“太子和二皇子如何?”

    徽音道:“今日是我的千秋,他们歇息半天,下半晌要过来同我请安。”

    璟儿现在年纪不大,但是一群人想靠着他升官发财的人可不少,她就更不能随意让璟儿出来接触人了。小孩子很少有分辨善恶的能力,他们看起来再懂事,也很容易被那种你纵容我宠溺我就是对我,你对我严厉就是对我坏的这种想法洗脑。别说外面的人,就是他身边,举凡有那些太逾矩的乳母,徽音都会直接送走。

    所以,她故意隔开这些人。

    等将来李澄回来,儿子能够听政的时候,至少不会受到误判。

    说罢,又对娴姐儿招了招手:“快过来我身边坐下。”

    她没生女儿,娴姐儿是哥哥的孩子,她虽然不敢说视如己出,但也盼着这孩子将来能比她和德音都过的幸福。她们都是政治联姻,生活的好不好,多半还取决于丈夫如何?这孩子如今的条件可比她们那时候好多了。

    江碧波见徽音如此抬举娴姐儿,心想若是丈夫没有和宇文当的女儿定亲就好了,这娴姐儿是皇后的侄女,虽然年纪不大,但生的玉雪可爱,比宇文当的女儿宇文重华要好看多了。宇文当倒是一表人才,宇文夫人娇小玲珑五短身材,也生的很俏丽,但宇文重华却生的黄皮还有些微胖。

    当然结亲是结两姓之好,江碧波不会表现出来,但男子本身家有美妇都容易去外面搞三捻四,更何况长相这般普通?

    倒不是江碧波歧视人家,她只是观察继子为人颇心高气傲,从小在皇后身边长大,眼光不俗,若是因为这般,更应该配得上才貌双全的女子,这桩亲事定的有些草率了。

    可江碧波也颇认得清自己的身份,不该说的话是一句也不要说,反正她就是个继母,执行就好了。

    辛氏见皇后对自己的女儿好,心中当然高兴,但嘴上还道:“娘娘疼她,她也记挂着娘娘,这是她在家做了一对荷包,专门为您庆贺千秋。”

    宫女立马拿过来,徽音一看竟然是揉绿软缎子底上面绣着粉色的蟠桃,针线看起来还稚嫩,但是针脚细密,应该是颇花费了一些功夫,她夸道:“娴姐儿现今都能做荷包了,还真的是不简单。”

    娴姐儿有些害羞道:“姑母夸奖,臣女愧不敢当。”

    “南妈妈,我记得有几把泥金的扇子,拿过来给娴姐儿把玩。”徽音慈爱的看着她。

    在一旁的崔月环心道自己若是能生个女儿就好了,她对娴姐儿没什么意见,这孩子也是她们家唯一一个女孩儿,大家都很疼爱。

    接着徽音又问过其他几位家眷在京如何,能不能适合,又拿出一些名贵的念珠、贡缎还有香料等外头无法得到的贡品赏赐下去,还让升平署准备了两样小戏,听完用了一顿饭才叫散。

    别的命妇都离开了,但纪氏和辛氏崔月环三人都再进来说话。

    每当这时,都是辛氏和崔月环一起较量的时候,二人都开始相互报她们知晓的坊间之事。崔月环觉得自己上次做的没多好,这次倒是有颇多的信息:“我听说宇文家那个女孩儿生的痴肥,面色也蜡黄,所以宇文夫人常年不让见人。这次说亲给郭家,也是想借着两家长辈的交情定下来,免得出去交际露馅了,反而不好说亲。”

    这就是盲婚哑嫁最不好的地方,只看门第,或者只凭双方的交情,至于男女双方是不是真的相衬,那就不管了。

    “竟然如此,那宇文家的姑娘性子如何?”徽音问道。

    崔月环说的很保守:“只打过一回照面,具体性子如何这就不知道了。”

    徽音只好道:“只要姑娘性子好就成,自古情人眼里出西施,双方性子合适就好。”

    听崔月环这么快把宇文重华的事情说了,她却有另一件事情:“豫章王的姐姐蒹葭郡主仿佛也在寻女婿。只是她们也才来京里没多久,又不认得谁,说是准备办花宴。依我看,是想借着花宴来寻个好婆家。”

    这也是人之常情,徽音想,她也很清楚魏王妃她们的手里肯定是有钱的,但这些钱肯定又不是很多,肯定是给蒹葭做嫁妆的。

    只不过蒹葭找什么人,这就不是她想管的事情了。

    魏王已经死了,魏王的旧部不少都投了卫铎,其余的要不就是投了李澄,要不就做鸟兽状,除非豫章王精彩绝伦,否则成不了气候。

    “她既要寻,就让他寻去,我记得豫章王的年纪也不大,但说亲也差不多了,她们王府可要热闹了。”

    这些事情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她悄悄打了个哈欠,纪氏见状道:“娘娘可是累了?”

    “昨日吹了些冷风,夜里没睡好。”徽音摆摆手。

    如此,纪氏等人也不好多待,就先走了。因徽音没有留下娴姐儿,辛氏便把女儿带走了,还有些遗憾。

    她们一走,徽音就回到寝殿,卸了钗环,打水洗脸,一股脑到床上休息。

    福桂帮徽音掖好了被子,和南妈妈在外做针线,又道:“娘娘也是够辛苦的,没有哪一日是可以自在的。”

    南妈妈心疼道:“可不是,去年娘娘小日子来的时候,偏生眼线奸细多,夜里还要冒风去看太子和二皇子,回来就底下不舒服。她一个人,又要当爹,又要当娘的,真真是不容易。外头的人知道什么,还不是觉得我们娘娘备受宠爱,就看到光鲜那面,可内里的苦谁知晓。”

    却说徽音却不管这么多,睡了两个时辰,把觉补回来了,再用晚饭时,把儿子们喊过来一起用饭,倒是神采奕奕,和他们说笑话聊天。

    又说魏王妃见女儿年岁不小了,对她的婚事那是十分上心,尤其是年纪比女儿小的郭兴等人都要定亲了,蒹葭却还未曾有夫婿。

    蒹葭大了,这些魏王妃也和女儿商量:“你不要害羞,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这次是咱们娘俩作主,再也不是往年那般,让你父王做主。”

    提起魏王,蒹葭道:“若是父王还在,咱们何须寄人篱下,看别人的脸色。”

    “你父王若在,恐怕也未必强的过你这位堂兄,咱们娘俩还要受那许妖精的气。不提她了,她死的也够惨的,提起她来晦气的很。”魏王妃就不喜欢那许次妃,这二人勾结卫铎,导致魏地被葬送,否则,何至于此。

    蒹葭也想起以前的日子了,母妃总是喝那些药,想再生一个弟弟,还得拉拢殷次妃,多次对李敬好,就是想着日后有个照应。

    可惜一切成了空,人生真的是短短数年,就恍若隔世。

    魏王妃也不认得许多人,她就先下了帖子给认识的人去,整治了酒菜,殷丽芳虽然暂时屈居人下,但是她不愿意在人前屈居。

    巧珍却劝道:“您若不出去,外人还以为您是真的矮人一等。您就和她平起平坐,又怎么样呢?就是宫里的皇后,现在赏赐东西,给您和她都是一样的。”

    “是啊,我是豫章王的生母,我若称病,反倒是显得我懦弱。我在宫里,见那郑氏神采奕奕,飞扬的很,每日精力旺盛,谁敢小觑?宫中上下都不敢糊弄她。”殷丽芳以前小心恭谨,那是身份所致,现如今也是身份所致,她何必畏畏缩缩的,若没有她的儿子,还没有这王府呢,那霍氏母女去哪儿耍威风去?

    且不提当日花宴,魏王妃和殷次妃二人如何斗法,端说这蒹葭郡主在新贵中算不得香饽饽,行情还没年纪小多了的娴姐儿好。因为知道内情的人都很清楚,当年皇上自立门户,魏王那边的人还颇有微词,所以这些人是按捺不动。

    但京里原本有些大户不知晓这些,其中就有两家托媒人上门求娶。

    这和魏王妃想象中的踏破门槛完全不同,就这两家,她也并不是很满意。殷丽芳也是唏嘘道:“姐姐,蒹葭的年纪可拖不得了,便是今年定下,筹备婚事也得两年。”

    她们大人的事情,都默契的没有闹到孩子们面前,便是殷丽芳在儿子面前表现出受委屈的一面,但也不会直接就说魏王妃的不好。

    “是啊,婚事筹备要好几年呢。”魏王妃掰着指头算了算。

    紧接着,魏王妃又托了孙夫人帮忙,孙夫人原本是魏地旧臣之妻,和魏王妃本身关系就不错,见魏王妃托她,倒是想起一个人来:“若是门第的话,还真的有一人,我听说皇上的表兄弟崔二郎刚丧妻,崔家是世家大族,人也是一表人才。”

    这桩亲事魏王妃是直接进宫求的徽音,她很清楚,这桩婚事不能私下做成,否则有串联的嫌疑。

    果然,徽音就笑道:“崔二郎丧妻了,哪能配得上郡主呢?要本宫说,还是得找一个年貌相当的。”

    “皇后娘娘可有人选?我们寡妇失业,就跟无头苍蝇似的,什么都不知道。”魏王妃还希望徽音能指一门极好的亲事。

    徽音莞尔:“我久居深宫,也不认得什么人。”

    魏王妃有些失望,但出宫之后不再气馁,还真的寻到了一门亲事,也不是旁人,正是荀柔继母的儿子,两边都是亲戚,一拍即合。

    魏王妃和蒹葭二人十分高兴,母女二人在烛火之下一起吃拨霞供,吃的热火朝天,母女二人就盼着嫁人那日。荀家是皇亲国戚,只要皇上在,女儿肯定无事,那少年擅长画画,相貌端正,也算是良配了。

    这样温馨的场景殷丽仪却是没法子享受了,她也有一儿一女,谢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大变,骂她是灾星转世,本来应该站在她这边的谢九仪却出奇的沉默着,殷丽仪这些日子都是默默难受。

    今日谢九仪出门去了,两个孩子和她一桌用饭,女儿还好点,儿子还没吃完就嚷嚷要去祖母那里。

    “儿子,饭还没用完呢?你祖母年纪大了,经不住吵,还不如在娘这里。”殷丽仪道。

    她这两年几乎都是陪着儿女,谢九仪很少让她们出庄子,她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更别提姐姐和外甥们了。

    但是她不能再提了,这是她和谢九仪的心结,一提必炸,两个人都遍体鳞伤。

    今日谢九仪回来,却不再是那幅苦大仇深的样子,甚至还主动道:“我打听到你姐姐的下落了。”

    “是吗?在哪儿?”殷丽仪立马从床上坐起来。

    谢九仪难得的露了个笑脸:“你外甥已经到京里去了,如今在京中分封了王府,你姐姐估摸着也住在一起。”

    殷丽仪很高兴,她不愿意揣测别人,可是她想如果姐姐没有过上好日子呢?谢九仪是不是会对她依旧爱答不理呢?

    这些事情都不能深想,甚至当年他娶自己,表面看是娶自己这个小官之女,但会不会也是因为姐姐的原因?

    **

    转眼又到了一年的年底,徽音正安排宫人打扫宫殿,最近放出去了一部分宫女,从冀州青州还有西洲三地又招了一批小丫鬟进来。

    人又换了一茬,徽音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似乎又老了一岁。

    以前她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深闺怨妇,如今自己也有点那些倾向了,真真是悔教夫婿觅封侯。不过还好,和卫铎的苦战终于胜了,她就可以很快见到丈夫了。

    这两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变糙了?还有,他会不会在前线爱上别人了。若他爱上别人了,那自己也得选个人爱?

    不过,她好似对男人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如此胡思乱想着,再一抬头却见铜镜里多了一个人,倏地,徽音站了起来:“你,你怎么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不会是幻觉吧?”

    李澄一路而来,愈发思念徽音,索性提前带人跑了回来,还想给徽音一个惊喜,也没让人通报,不曾想被妻子掐了一下,他故意龇牙咧嘴,完全不要形象了,就是高兴,高兴到一把搂过妻子。

    “不是幻觉,是我真的回来了,为了早些见着你,马不停蹄。”李澄感受她的体温心跳就不想放开了。

    原本徽音想说一些煽情的话,但是见他胡子刮了,头发篦的很好,所以笑道:“你也不是马不停蹄,肯定还在中途梳洗了一番的。”

    李澄耳边微红:“那是因为你说我骑马之后,身上有马臭,就不许我碰你。”

    “我也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嘛,你不知道你不在我身边,我常常睡不着觉。真的……”徽音娇声和他说起。

    李澄干脆一把打横抱起了她往床上去。

    等二人再出来时,就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李澄简直是四肢百骸都觉得疏通了。徽音还默默道:“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带个妹妹回来呢?”

    “凭良心说,方才我做的还不够吗?都憋了两年了。就这个力度,你是要冤死我么?”李澄还觉得委屈。

    方才徽音又是嫌弃他变黑了,又是说他在外有私情,简直是冤枉死他了。

    打仗骑马,腿上都起茧子了。

    徽音笑着摆手:“罢罢罢,咱们俩的话真怕人听见。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赢的?阿弥陀佛,你不知道我多担心,卫铎那老贼是手段层出不穷的。”

    前世她做太后时,父亲听说要打卫铎,起初还不怕,后来却是有些畏惧。

    李澄则一边走,一边笑道:“多亏了我那位大表哥,之前就是他派人通知我说我身边有个大细作。所以,我不好写信,才特地给你送了李子过来,你的事情办的很好。”

    “咦,竟然是他。”徽音突然明白为何李澄不写信却送李子来,后来才写信回来。

    李澄笑道:“是啊,我又故意设计让赵鸿主动投靠那卫铎,这其中要取信于人,就是靠了这位表哥。我若是一开始封了崔家的爵位,他们未必会这么卖命,这位表哥未必是帮我,但见我势头越来越大,因此倒戈,最后卫铎那厮被我斩于马下,赵鸿已经投靠朝廷。”

    大邺大部分的领土都几乎被收入囊中了,徽音也感叹道:“这些事儿对咱们以前很难想象,没想到现在却都实现了。”

    李澄又道:“这还要谢谢你的护心镜呢,我本来是觉得有些累赘的,哪有人戴两个护心镜,可偏偏那日卫铎诈死,他心脏长在右边,想把我从马上射死,就因为我有护心镜,所以救了我一命。”

    第87章

    ◎双章合一◎

    她们夫妻是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宫里之前称她为荀太后,其实这都很正常的称呼,还有人在背后说徽音是郑皇后,她也无所谓。

    但是她觉得太皇太后就是太皇太后,身份更高贵,徽音也尊重她。

    在门口,李澄理了理衣裳,这套衣裳是徽音让人给他做的,尺寸都对,回来直接往身上套就行了。夫妇俩现在还是没有皇帝和皇后的觉悟,不分宫睡,也还是和在王府的时候一模一样。

    “儿臣给祖母请安。”李澄躬身行礼。

    太皇太后连忙叫起,神情激动:“你打仗回来也不提早多说一声,我让我的小厨房给你备下酒菜好接风啊。”

    李澄笑着坐下,徽音也乘势在他身畔坐下,才听他道:“孙儿请过安后,还得召集丞相和三司商议政务,怕是没功夫陪祖母用饭了。”

    他自己没功夫,也不说叫徽音陪,心中当然是知晓他这位祖母可以远观,但不可太过亲近,否则关系一近就容易没什么界限感,随便什么要求都敢提,弄的他不答应也烦答应也烦。因此远远的请安,荣养着,大家彼此客气些这样最好。

    至于妻子,真的是情绪比他还稳定,人亦是他所爱,夫妇二人彼此心有灵犀,只怕是说不够的话,睡不够的觉。

    很快李澄便告退了,太皇太后没好气道:“人老了,就是不受待见,你看人家都不愿意听我说话了。”

    范嬷嬷暗自吐槽道,你什么都没做,娘家就封了高官,还被天下供养,还指望皇上承欢膝下呢?天下好事不能都占了吧。

    人家郑家可是全家投靠,崔家因为没做功绩连爵位都没封。

    但面上范嬷嬷还道:“这宫里宫外都指着咱们皇上呢,您这儿还是皇上亲自过来请安的,普天之下谁还有这个待遇啊?”

    太皇太后心道,普天之下别人是没这个待遇,但是郑氏肯定是有,他这位孙儿就是个十足的老婆奴。暗啐了一声不孝,但到底不敢真的发作,她也很清楚,现在李澄是皇上了,可不是以前那个孩童。

    李澄说是去见外朝官员,但还是把徽音送回宫了,他也不在意别人说他宠妻云云,这么好的妻子不宠着,还玩什么平衡,别到时候把自己都玩死了。

    管理藩地容易,做一方诸侯尚且觉得事情纷繁杂乱,但管理一个国家,治大国如烹小鲜,谁都可以说上几句,但要真的开始处事。尤其是李澄这样做事情从来都喜欢执行过快,恨不得今年就把明年的事情做了,看到简覃丞相送来的奏折,他先一目十行的翻过来,又问的非常仔细,每拿一份就问一次,笔下龙飞凤舞。

    简覃年纪也不小了,他体力不同,坐了两个时辰已经是坐不住了,李澄也发现了,再抬头,见天色已晚,失笑道:“今日朕头一日回来,倒是劳动丞相了。”

    简覃连忙道:“这乃臣本分所在。”

    说完,简覃就脚底抹油赶紧溜了,李澄又对内侍道:“去请娘娘过来。”

    他还得看一会儿奏折,舍不得现在过去,徽音也能理解,实际上,她正在炖汤,炖的是绿豆莲子排骨汤。

    绿豆清火,莲子有养心安神之作用,徽音长途跋涉后,不是要喝大补的汤,而是要养好心神,如此方能安睡,人只要能够睡好,比什么都强。

    徽音过来的时候,笑眯眯的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你我之间何须虚礼?快些过来。”李澄很欢喜,因为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有妻儿相伴,坐拥天下。

    徽音道:“皇上就在这里用吧,以免这汤弄在奏折上就不好了,您也可以趁机走动一二,活动一下。”

    李澄欣然过来,他心火很旺,吃了不少茶压住,生怕徽音做的是大补之物,不曾想是清清爽爽的绿豆莲子汤,绿色和白色都是极其清静的颜色,看着就忍不住啜了两口。徽音又拿出两样点心来,一样是红枣糯米糕,一样是桂花牛乳糕。

    糯米糕是李澄最爱的,牛乳好克化。

    李澄吃完之后,意犹未尽,徽音笑道:“万万不可吃撑,吃的太撑了,容易睡不着觉。”

    “你总提休息的事情,我不在,你是不是总睡不好?”李澄心疼的看着妻子。

    徽音不避讳的点头:“是啊,总怕,但是又不知道怕什么。怕别人破窗而入把我抓走,反正就是恐惧。只是你一回来,我即便是走夜路,我都不怕。”

    李澄心想今晚让徽音过来是对的了。

    且不说二人如何温馨度过好时光,崔大郎君也和李澄一道回来的,他年轻的时候通占卜之术,非常擅长看面相,正是因为看到卫铎有帝王之气才投奔于他,而他那位表弟李澄,原本分明是短命相,不知怎么如今却是龙气冲天。

    因此,他暗自和他爹崔训说起:“原本我是投奔卫铎,可不知怎么,在战场上见到当今天子一眼,此人命数竟然完全似改命了一般,真是奇哉怪也。”

    崔训当然也是知晓长子的能为,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投奔外甥,即便后来外甥发达当了天子,他心中有些慌乱,但还是没有真的竭尽全力。

    他不仅仅是李澄的舅舅,更是整个崔家的当家人,自然要以崔家全族为重。

    听儿子说完,他捏须道:“自古吉人自有天相,我看天子面相改变,可能就是运命通达了,你及时调转了船头,帮天子立了大功,我们家也算是能维持富贵了。”

    崔大郎生的清俊矍瘦,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又叩了叩桌子:“不知天子身边是否有神人襄助?否则,早夭之命竟然都能起死回生。”

    “我久在河北,京中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但你妹妹却嫁入郑家,她曾经说过,天子麾下奇人异士许多,常常招贤纳士。”崔训如此道。

    崔大郎朗声笑道:“不急,日后我们去了都中,一切便知了。”

    却说李澄回来之后三日,简直是没日没夜的处理公务,徽音也就第一日和他亲热,其余两日都按捺着他,希望他多加歇息。

    知晓他爱喝自己造的汤水,徽音这里的小厨房就没有停歇过,今日熬的是雪梨猪肺汤,这汤是润肺护肺的,要知道李澄打仗时,不知道平日吸了多少尘土进去,还有风寒完全靠人抗过去的,怎么能不保养。

    但一般李澄不召,她都不会往前面去,毕竟白日他常常召见大臣。

    “你们先看着火,我出去看看。”徽音虽然这般说着,还留了两个人下来看着,就怕有人趁机下药。

    她打了几个哈欠,是又困了,这次李澄回来,她的气色一下变得非常好,身上也没哪里酸痛了。

    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南妈妈捂嘴偷笑,出去和福桂道:“咱们奶奶气色看着这般好,兴许过不了几个月,咱们又能来一位小皇子了。”

    只是没想到徽音睡着不久,李澄过来了,他是抽空出来走走的,以前打仗的时候,天天在外,巴不得在家。但在家坐了几日,起初是事情积压太多,但他精力旺盛,思绪清楚,把那些个事情理的差不多了,正好来麟德殿看看妻子。

    没想到却看到这幅海棠春睡图,他示意身边的人退下,忍不住啜住她的香唇,在徽音觉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发现有人贴近,立马睁开眼睛,发现是他,才身体放软。

    “你也消停些,这几日总想这些,如今你身子好,可别仗着身体好就这般。”徽音推了推他。

    李澄“嗷呜”一声:“你呀,我就是想你了。”

    徽音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我知道你想我,但是夜里再说吧。你来榻上歪歪,也好生歇息一番,这些日子,我看你太阳穴那根青筋都那样绷着,就知晓你多累了。”

    “你是说夜里吗?”他立马翻了个身,躺在徽音身畔,两个人挤在一张榻上,显然很挤了,但他竟也不在意。

    夫妻二人两年未见,之所以完全没有陌生感,还真是得亏了李澄这般热情。

    徽音觉得挤着热,遂起身拿着针线做,但心里哪里是这般正经,只俯身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哄的李澄拉着她的手不放。

    过了月余,大军一并回来,李澄开始论功行赏,给宇文当赐两座庄田,郭钊赐二千石,谢谦封伯爵准袭三代,裴朔封伯爵准袭三代,再有他舅家崔家封国公,并赐崔大郎君二千石……

    众臣高呼皇恩浩荡,李澄现下改原本的分封制为郡县制,上任就准备再次开恩科。

    这是他之前在徐州时候非常有用的一次实验,对读书人最好的招揽方式就是科举。

    虽然璟儿还没有到听政的年纪,但是李澄对他的学业非常关注,也常常带着他的身边,并且惊喜的发现儿子读书和武功竟然都没有下降。

    “看来父皇不在你的身边的时候,你还是有好生读书习武的。”

    璟儿恭敬道:“母后日日敦促儿子,儿子虽然有的时候倦怠,总有母后提点。”别看他年纪小,但心里很清楚,父皇看重母后,他与母后是一体的。

    果然,听说是母后提点,李澄欢喜的很:“有你母妃在,父皇是一点也不担心的。之前还担心你们淘气,现下看来倒是很好。”

    “儿臣多谢父皇夸奖。”璟儿笑道。

    李澄则道:“现下跟着师傅好生读书。”

    “儿臣知晓。”璟儿道。

    现下父子关系都是如此,很少有母子那般亲热的,皇帝这个身份本身就有压迫感,几乎是所有人都想讨好的对象,他的一句话就有生杀大权。

    皇帝对国家是如此,一家之主在家的地位也是如此,就像郭兴自从见了宇文家的姑娘之后就闷闷不乐。

    甚至在郭钊喊他过来,打趣的问着:“见着宇文家的姑娘没有……”

    郭兴的回答直接是:“宇文姑娘有内秀。”

    内秀的意思就是外貌不太相衬,偏郭钊和宇文当相处许久,他暗自十分佩服宇文当,也知道陛下比起他来更信任宇文当。

    宇文当大家出身,建功颇多,和宇文家结亲比别的人都强。

    所以,当晚郭钊问起江碧波的时候,江碧波倒是没有掩饰,说实在的,她这位继子的确出类拔萃,外貌也颇为出众,但仅仅因为如此就断了亲,这实在是不现实。她又转圜了一下:“宇文姑娘教养倒是不错,为人颇为贞静。”

    “兴儿还年轻,只看重外表,我看女子内秀比什么都好。”在郭钊看来,他是寒门,只不过曾经因为武力过人被吴王看重,后来成了世子最低等的护卫,承蒙世子慧眼识珠,提拔于他。但即便如此,他的根基是不能和宇文家比的,所以为儿子选妻子,就必定要选这样大家族出身的。

    江碧波是个乖人,素来不会多参与什么,尤其是继子的婚事,她只道:“老爷决定了就好了。”

    作为续弦,郭钊对江碧波是很满意的,聪明美丽不多事,担当的起主母之责。

    现在听她也赞许自己的建议,郭钊道:“你是皇后娘娘的干妹妹,平常无事时也要多去宫中走动一番。我在前线,知晓皇后娘娘对皇上的影响可不一般,否则这次不会让裴朔封伯爵,还在战场上带着郑无恒。”

    这俩都是皇上的小舅子,若非看重皇后娘娘,怎会如此安排?

    江碧波听出他嘴里有些许不满,倒也不为郑家人说什么,虽说明面上她也是喊纪氏干娘的,但是她也清楚自己现在是郭家的人。

    所以,对丈夫的吩咐,她只应是。

    郭钊又笑:“你明白就好了,诗姐儿呢,也抱出去来我看看,我怪想她的。”

    诗姐儿很快就来了,郭钊从怀里掏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就连江碧波这样出自大商贾之家,什么好东西都见过的,看到这颗珠子都惊讶的很。

    “你把它放在纱帐上,夜里会有幽咽之光,这是东海之珠,拿去玩儿吧。”郭钊说的很轻松。

    诗姐儿看了她娘一眼,江碧波则道:“伯爷,这夜明珠也太贵重了,给她一个小孩子,万一不见了可怎么是好?”

    郭钊摇头:“俗话说穷养儿子富养女儿,儿子嘛,反倒是在宫中养着,女儿却不能委屈了她。她要什么好的,只管给她就是了。我还想为她请几个规矩好的嬷嬷来,你不是和娘娘的关系好么?可以看看娘娘有没有放出去的人,只管请来教教规矩。”

    江碧波知晓丈夫一直对女儿很好,但是好到这个程度就已经有些奇怪了。

    她虽然平时不怎么反驳郭钊,但现在却还是问道:“伯爷,这是为何啊?咱们诗姐儿的年纪还不大啊。”

    郭钊本不欲说自己心中的盘算,但知晓夫妻一心,若他不说清楚,妻子日后不懂其意,胡乱行事也就不好了。

    只听他道:“咱们诗姐儿的年龄和二皇子相仿,以我的身份,咱们诗姐儿是伯爵千金,便是做个皇子妃也不是不成。”

    原来是因为这,江碧波手下帕子一松,却掉在了地上,她看向女儿,不由得道:“虽说我和皇后娘娘关系不错,娘娘也喜欢我们诗姐儿,但是这样的事情我们若太上杆子,反倒是教人瞧不起。娘娘的为人我还是有些清楚的,她这个人不爱别人太有目的的要什么,若是被她察觉,那反而不好。”

    “对,对,还是你有这个谋算。反正我和你说,也是为了我们家好,咱们女儿是贵命,若是平白矮嫁了,那才是对不起女儿。太子妃那茬儿,我不敢想,可二皇子妃难道我们还想不得了。”郭钊笑道。

    江碧波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面上倒是笑道:“伯爷真的疼诗姐儿,我这后半辈子也就放心了。”

    郭钊声音暧昧了起来:“咱们再给诗姐儿生个弟弟就是了。”

    比起郭钊家已经是开宗明义的准备争皇子妃的头衔,裴朔这里则是庆贺自己荣封伯爵,辛氏以及她娘家人都过来庆贺,大家都很欢喜,甚至辛氏见到娘家嫂子的周岁的女儿,还为董氏的儿子直接就说了亲事。

    夜里,裴朔问道:“你怎么也不问我,就说了亲事。”

    在裴朔看来,辛家如今早就和裴家不相衬了,毕竟他的庶子,那也是伯爵府的少爷。

    辛氏笑道:“我也是想着董氏和我似姐妹似的,他儿子若是娶了我娘家侄女,那不是亲上加亲嘛。想那年,我哥哥与你吃酒时就说要做儿女亲家的,只不过固哥儿年纪不合适,正好有小哥儿来。你若不同意,就作罢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哥哥他们也不会怪罪。”

    “罢了罢了,我们若是郑重其事的说了,人家反而觉得我封了爵,反而看不起人了。也便如此罢,你哥哥也是读书人,今科皇上要开恩科,也让他过来考。”裴朔道。

    辛氏见裴朔没有反对,心里隐约松了一口气。

    那边董氏却没什么太大反应,她的身份不高,裴朔虽然抬举她,但是她的年华在这里,日后裴朔迟早也会有更鲜嫩的女人,她在这件事情上若是和大奶奶闹翻了,又能讨什么好。

    还不如装洋,反正儿子是伯爵府的公子,怎么也不会亏待他的。

    她不露出什么不满之色,身边的人也不会说这些有的没的,倒是下人们都觉得她好,连纪氏都和郑放道:“那辛氏算得真精,好好地伯府公子,竟然跟她娘家结亲了。”

    郑放冷哂:“要我说朔儿就是太要脸面了,她自己在那儿自说自话的,若是我,我就不同意。”

    “也不能这么说,以前朔儿和辛家关系还是很好的。”纪氏忍不住帮儿子说话,这世上似郑放这样随心所欲的人也少。

    郑放却道:“辛家以前倒是不错,可现在早已天翻地覆了,还指望和之前那般不成。辛氏以前看着倒是人不错,哪曾想也是个心中盘算颇多的,满肚子的盘算,就是不为朔儿盘算。”

    这个道理纪氏哪里不懂呢,辛氏这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地位,生怕将来裴朔疼董氏的儿子越过她的儿子去,所以先下手为强,后宅的女人只消一眼也就看明白了。

    这样的话,纪氏当然是进宫同徽音说了,嘴里不是没有埋怨的:“我还真没想到她来这一手,本来是你哥哥封伯爷的好日子,我还跟着高兴呢。”

    徽音作为小姑子当然是想站在哥哥这边,但她道:“她也没资格先斩后奏,但哥哥既然同意了,咱们也就别多说了。”

    “这口气我是下不去。”纪氏对儿媳妇一贯是不错的,这次只觉得辛氏行事太过了些。

    徽音则道:“不聋不哑不做阿翁。我在中间也不好说什么,若说多了,反倒是乱了哥哥的家,如今哥哥成了伯爵。就像崔家,还是天子的舅家,明日要进宫来赴宴,皇上亲自招待他们,我也要过去。”

    听徽音说起崔家,纪氏笑道:“你弟妹这些日子腰杆子都挺直了,她娘家到底还是出息了。”

    “本就是皇上的舅家,又怎么会亏待呢?”徽音说话间,外头说郭夫人递了牌子过来。

    纪氏问道:“可是郭伯爷家的?”

    徽音微微一笑:“可不是。”

    一个伯爵府的庶子,打主意的还不少,更何况是她的两个儿子,太皇太后娘家也有意,郭家也有意还有不少人家也是如此,只是不敢在她这里放肆罢了。

    却说到了次日,崔训带着两个儿子以及家眷进宫,李澄和徽音一并坐在上座,崔大郎随父亲行礼问安,他这些日子见了宇文当、郭钊、简覃甚至是裴朔还有谢谦等人,这些人脸上都没什么异像。

    但今日再看到皇后的脸,宝相庄严,眉心中似一条凤凰呼之欲出,一看就是福泽深厚扭转乾坤之辈。

    原来是她替李澄改了命,原来是她!

    第88章

    ◎双章合一◎

    崔训一共两子,崔大郎和崔二郎都是正室李氏所出,崔二郎在太仓办过几年差事,尚算勤勉,崔大郎此次在李澄攻打卫铎时也是出了大力,算是得力的内应。

    但李澄是真的信任他们吗?那也不会。

    至少现在面上需要一团和气,他也会看在他母妃的面子上封赏母妃的娘家,否则追封自己的父王母妃,却不封赏崔家,那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这样的场合,是没有人敢喝的酩酊大醉,都是吃完几口,再去叙话,男人们去前殿回话,女眷们就随着徽音过来麟德殿了。崔夫人之前也进宫过一次,但匆匆而来,匆匆而走,她还生怕自己的礼仪出错。

    唯独现下,她作为公夫人,虽然不能驻足观赏麟德殿,但也能够闲适的看看四周的环境。虽然新朝初立,但麟德殿却是华丽非常,真真是金碧辉煌,富丽雍容,昂贵的字画,古董摆件,目不暇接,却又不至于让人眼花缭乱。

    宫女们很快上了茶来,崔夫人抿了一口,这是上等的贡茶,味儿还真纯正。

    只听上面的皇后问起:“这是二表弟家的小娘子吗?还真是生的俊俏。”

    崔夫人打起精神回话:“是,是二郎的女儿,今年十岁了。她去岁死了母亲,因此养在臣妇的身边。”

    “十岁也不小了,虽说失了母亲,但有您教导,也难怪规矩看起来是一等一的。”徽音如是道。

    当你不知道和别人聊什么的时候,一般就从孩子开始说起。

    果然,崔夫人听到这些话之后,很受用,又很可惜:“娘娘不知,这多少人家有为丧妇长女不要的,臣妇的年岁也大了,不知道还能照顾她几日。若是她父亲再续弦,有个人照顾她,那比什么都强。”

    崔大郎之妻崔大奶奶也闻弦歌知雅意的道:“我们前些日子见了郭伯爷家的夫人,听说那桩亲事还是您做的媒,真真是一家子和和睦睦的,看着都让人羡慕的紧。”

    这言下之意也是想让她赐婚,徽音心想若是德音和她不是敌对,之前姐妹关系不错,其实在她的把控之下,德音嫁到崔家是很好的。

    鳏夫寡妇,谁也不嫌弃谁,且两家现在家世相当,还是亲戚。

    但就似前世她也是非常照顾德音,重生回来德音头一件做的事情是立马抢亲,她自个儿抢亲就罢了,还想阻断她的路,这就很过分了。

    除却德音之外,徽音对其她的人也不甚了解,因为她这几年虽然独自在宫中,但是和徐州很不一样了。在徐州的时候,要拉拢这里那里的关系,往往需要帮人家处理大小事,可做了皇后之后,反而是最不能拉帮结派。

    为人行事不能让人看出偏好,要中正平和,其实这也很合徽音的意,她本来也不喜欢管别人家里的事情。各人家里自有各人的缘法在,她何必多嘴多舌的。

    所以,徽音只是笑:“各人姻缘自有定数,你们现在这么说,下次进宫的时候,指不定又带了一位新的二奶奶进来。”

    众人也只是笑,接着崔夫人又关心起太子和二皇子:“不知两位皇子如何?臣妇们一直惦记着。”

    “他们还要上学呢,陛下对他们教养可严了,除了一年之中的几个大日子和他们自己的生辰,都是不许休息的。”徽音道。

    崔夫人讪讪的:“那也太严了些。”

    这次崔夫人发现,皇后和以前不一样了,好些年前皇后曾经回过娘家省亲,去他们府上过,那时候的她虽然有些锋芒外露,但态度还是很好的。现在完全是皇后的架子,说话并不客气,这让崔夫人有些不得劲。

    徽音却想我是实权皇后,又不是什么受着别人制约的皇后,若说个话还看别人的脸色,那皇后之位给你如何?

    徽音这里是这般,李澄对舅舅和两位表兄弟也是如此,不是他摆架子,而是他架子就在那里。没有崔大郎君,他也会胜利,只是要费些周折罢了,且他逐渐能收拢人心,那是他自己的本事。

    所以,彼此应对都是君对臣。

    崔家是世家,在先帝在时,世家坐大,后来先帝病体虚弱,又是各地占据的军阀们当家。可以说但凡是有些气力的大族,似乎都是有些高高在上的,然而李澄并不爱用这些人,这些人以前的确有资本。

    尤其是靠着恩荫,推荐,维持着庞大的人脉,皇上的政令都出不去。

    可现在文可以科举选人,这些人都是天子的门生,武将也有武举,再有李澄重视循吏,对那些办事能力强的人更有好感。

    不会你出身好,就让你高官厚禄,那个时代已经是过去了。

    崔二郎在太仓做了三年,李澄则道:“你们如今已经是勋贵,若是真想办实事,且等吏部铨选。只要你的考评上等,自有你的好处。”

    “多谢陛下。”崔二郎之前就知晓李澄的为人处事,便是陛下的两位舅兄,都要办事周到,甚至做的事情比别人多才有升迁机会,更何况是他。

    李澄笑道:“你也不是旁人,是朕的亲戚,因此愈发要兢兢业业,不能仰仗身份行事。”

    崔二郎连道不敢。

    又说崔家一行人经由此番敲打,都夹起尾巴做人了,崔训又组织崔氏族中符合条件者都参加科考,以求能出更多的人才。

    这次崔、辛还有谢家都有人过来参加科举,除此之外还有各地的举子,书院都纷纷开起来了。这也是李澄的意思,让天下人都以读书为主,兵权才能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如今他虽然是皇帝,但是各人都有自己的部曲和私人军队,长此以往,这些人若是对他不满,随时可以联合起来造反了。

    又说崔训有一位侄儿,年方三十,今科得中,崔二郎也参加了这次的恩科,但是依旧是名次不佳,他倒也不气馁,准备三年之后再来。

    选出了不少合心意的科举士子,李澄心里很欢喜,回来和徽音说了半天。

    徽音反而心疼他:“如今天下刚刚承平,你也歇一歇。我只心疼你的身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天子也是人啊,我知道我说这些,你肯定会生气,可我还是要说,我们的情分和别人不同。别的那些人说好听的话,他们可不是真的在意你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为人我岂有不知的,我一直有你照顾才这么好好地啊。”李澄一点都没芥蒂。

    徽音笑道:“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好了。对了,我仿佛有了身子了。”

    “真的?”李澄差点跳起来。

    徽音赶忙道:“稳重点儿,你现在可是天子了。”

    李澄用大手护着徽音的肚子坐下,摸摸自己的额头:“常年骑马,还能一击就中,徽音,你盼着这胎是男是女?”

    “我都成,男孩儿也好,女孩儿也好。”徽音抚着肚子,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她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在闺中的时候身体也算不得极好,且生孩子对她而言算不上十分困难,但也非常伤身体。好容易恢复过来的身体,又怀上了,她心里其实也有些忐忑,并不似别人那般欣喜若狂。

    李澄见徽音如此,知晓她在自己离开的两年内身体也一直不是很好,常常寝食难安,这次有了身子,她的心情肯定很担心。

    “徽音,你别总照顾我了,我很好,倒是你自己有了身子了。要不要把你娘接进宫来陪你,如此我也放心。”李澄搂着她说悄悄话。

    徽音则道:“我娘进宫住几日也就好了,她也是有子有孙的人,我也不能破坏她共聚天伦啊。”

    依照李澄想,天下还真的很难有徽音这般实在是看事情太清楚的人了,从来不逾矩,也很能克制自己,她或许在小事上偷懒,睡个懒觉什么的,但是大事上绝对不含糊。

    即便她自己的母亲,她都很清楚,纪氏常年住在宫中,这并非好事。

    但越是如此,李澄就越疼惜她:“我爹娘早亡,素来你知晓的很羡慕别人,你若能和你娘团员,我看着也欢喜。”

    “你这么说,就是让我心里疼,我听你的就是了。到时候喊我娘来,让两个儿子也一起用饭,咱们也热热闹闹的。”

    夫妻二人都相互疼着对方,然而徽音有身孕的消息传回去,郑家人是何等的欢喜,偏只圣上又喊纪氏进宫去。纪氏正收拾着包袱,她对崔月环道:“家里就交给你了。”

    “太太放心,家中一切都妥当,交给我便是了。”崔月环如是道。

    纪氏和郑放是老夫老妻了,她只是唠叨:“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别成日酒不离口,烟枪不离手,如此下去,怎么得了?我在家的时候多说一句,你也不爱听。现下你又要多添一个外孙了,日后还要指望你这个外祖呢。”

    正如同天底下所有怕妻子念叨的男人一样,郑放还不耐烦的道:“让你进宫你且进宫去,偏偏唠叨个不停的。这人的寿数上天自会定,像我爹这辈子酒也不喝,肉也少吃,成日保养,结果早早的就去了,我祖父根本没任何忌讳,倒是活到古稀了。”

    “全部都是歪理邪说,懒得和你多说,我得和娘娘说,让娘娘说你。”纪氏也不和他分辨,只笑着道。

    郑放想起女儿曾经对他说话都是那样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赶紧道:“你可千万别胡说八道啊。娘娘好容易怀上这一胎,得多说些娘娘爱听的。”

    纪氏指着他道:“老货,怕了吧。”

    郑放还要犟嘴,但他也不计较,这几年年纪大了,总觉得人生过的跟做梦似的。以前他做冀州大都督的时候,常常觉得日子难熬,现在是真的日子好过了,反而过的特别快,有时候觉得自己还在徐州,但又发现在京城了。

    但见纪氏还在啰啰嗦嗦,忍不住道:“在宫里也别真的当自己家里,娘娘有了身孕,不少人想趁虚而入,你也别参与,娘娘自有自己的想法。”

    纪氏一愣:“你也想太多了。”

    郑放打了个哈欠:“你就当我胡说吧。”

    纪氏继续收拾东西进宫了,先别提她前脚进宫如何,只说纪氏离开之后,徐州那边传信过来说徐氏的死讯,死前穿着红衣服。

    这是带着深深的怨气,德音听了都觉得恐惧,徐太夫人哭道:“你娘真是命苦,白白为他人作嫁衣裳。”

    坐在下方的德音本来这些日子心情舒坦了许多,但听到徐氏过世的消息依旧觉得喘不过气来,她甚至还有些不可置信:“为何?这是为何呢?祖母,您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徐太夫人又把人喊来细细的问,那人就是徐氏身边伺候的婆子,她知晓徐太夫人和徐氏感情好,就全部吐露了:“自从大家回了京城之后,我们太太就心情郁郁,在那姑子庙里也有人欺负太太,太太说肯定是有人授意,常常喃喃自语骂骂咧咧,后来是秋雁伺候太太的,秋雁那蹄子又和人私奔了,又气了太太一次。近来总做噩梦,说什么引狼入室,前些日子让我帮她找一身的红布,太太就……就穿着那个上吊了……”

    “都是我不孝顺。”德音泪珠儿止不住的滑落。

    若是她也跟徽音似的今日母仪天下,母亲早就封了一等诰命,母亲现在肯定也和纪氏一样,风风光光的把宫里当成自个儿的家似的。

    都怪她不争气,若是争气些,母亲也不会自缢了。

    都是她的不是啊。

    徐太夫人也没心情关心德音了,她自己正伤心着呢,倒是崔月环去了上房好几趟,可不能让这位老太太出什么事儿,心中又埋怨徐氏也真是不消停。

    那次好容易放出来,其实就是给她的机会,她却还是伙同徐太夫人搞事,还以为自己是当家的太太,完全看不清楚形势。她能保留这条命,都是投奔人家纪氏的女儿,却总想挖人家的墙角,即便如此,也是让她在庵堂里住着。

    就像董氏,也是个明白人,她儿子被辛氏胡乱许配了娘家人,站在她的角度当然是愤懑难过甚至是委屈,因为自从她进府以来,虽然有宠爱,但是对辛氏无所不应。偏辛氏玩这样的花招,还自以为很聪明。

    殊不知越是这般,就让舆论和裴朔都会更同情董氏,连纪氏上次都亲自送补药去董氏那儿了,丝毫不再顾忌辛氏了。

    你内宅是你内宅的事情,董氏若冒犯你了,长辈们也自会为你作主,但你拿着裴朔的儿子耍着玩儿,人家怎么会不生气。

    同理,徐氏其实已经下堂了,生的女儿也不如人,要么就求去,再嫁便是了,实在是不成就安安分分的,将老等德音出来,母女两个一处过又有什么不好的?

    大势已去,就得看清楚形势。

    这些年崔月环早已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生气的小女孩了,逐渐的和各处打交道,也历练的成熟起来。

    郑无恒回来的时候,她刚从上房回来,就把此事和他说了。

    “她这么做也是怪渗人的,咱家可没人要她的命。”郑无恒不解。

    崔月环则道:“徐家当时觉得殷氏母子奇货可居,后来造成魏王旧部之乱被杀鸡儆猴。皇上没有怪罪她,就是咱们留下她,反而也是为了她好。再者,有句话叫做,愿赌服输就是这个意思。”

    郑无恒看着她道:“没想到你这些日子进益许多,倒是和我姐姐越发像了。”

    “我哪里敢和皇后娘娘相提并论啊,这不过是我的一些浅见罢了。”崔月环摇摇头。

    郑无恒抬头望天空,他曾经听母亲提起过,觉得德音很可怜,想为她说一门好亲事,姐姐说让母亲别好心。已经是敌对的状态了,你做什么好的,人家都会觉得是不好的,如果今日换做是纪氏当年斗败了,那可能郁郁不得志的人便是纪氏了。

    自己恐怕都无法出生了,想到这里,郑无恒都打了个寒颤。

    宫中却温馨的很,今日纪氏头一日进宫,李澄也专门过来陪着,桌子都坐满了。璟儿和瞻儿正围着纪氏,徽音夫妇坐在纪氏对面,这纪氏竟然忍不住拭泪了。

    “娘,好好地,您怎么哭了?”徽音笑道。

    纪氏则感叹:“我是想着娘娘这一家子能够团团圆圆的坐在这里,我跟着都感动。”

    女儿一个人在宫中,上上下下都是陌生人,还得护着两个儿子,维持住后方,不能让人看出端倪来,这多不容易啊。

    这一番话,徽音眼也酸了,但李澄是真的哭了,他常年都不在家,和妻子聚少离多,总归是很对不起妻子的。

    徽音本来也是爱哭的,但没想到丈夫真哭了,她失笑道:“我母亲年纪大了,肯定是喜聚不喜散的。但咱们如今是聚在一处,以前那样离别也是为了如今长长久久的,明明是极其好的事情,你怎么还这般?”

    李澄察觉自己失态,方用帕子点了点眼泪,纪氏在旁看,倒觉得稀奇,这皇上仿佛是家中娇小姐似的,女儿仿佛更像一家之主。

    但好在一会儿,女儿看着很依恋皇上,皇上呢,看起来英俊威武。

    “娘,这是皇上那里有人荐的一个厨子做的新菜,我们吃着都觉得好,您也尝尝。”徽音让璟儿替纪氏夹菜。

    纪氏很受用,又不敢真受着,但心中总是开心的。

    等筵席散了,皇子们都去读书了,皇上也去忙了,徽音挽着纪氏的胳膊走进来,还跟小时候一样,恨不得蹦蹦跳跳的:“娘,今儿您就和我睡吧,皇上肯定在端明殿歇下,不会过来的。”

    纪氏扒拉了一下女儿:“你都有身子了,本来就不能睡在一起,可别闹出事儿来。”

    “娘,说什么呢,这事儿难道我们还不知道吗?”徽音只恨自己方才说漏了嘴了。

    纪氏拍了拍她的手,一起进屋坐下,小声道:“男人们才不管这些呢,兴致来了,有的行经都行房,女人们都得讨好男人,还不是得忍住。”

    徽音听的咋舌:“还有这种事儿呢,若我是断断不可能的,如此身子都变差了。”

    “我的儿,你是嫁的好,姑爷是皇上呢,对你比寻常男子都体贴。旁人哪里有这个福分啊,就连我也没有你这个福分。”纪氏说到最后,反而想起前夫裴野了,那时候好的时候是真好,也真的因为他太好了,她才愿意为他做一切的事情。

    可惜后来,夫妻二人再也回不去了,甚至爱的太热烈,分开的也决裂的惊天动地。

    徽音开解母亲:“天下的事情若是太过在意结果,反而也没什么趣味儿。我倒是觉得母亲经历过这么些,如今苦尽甘来,凡人先甜后苦,总会抑郁不得志,若先苦后甜,那才是有后福呢。”

    得到女儿的宽慰,纪氏也是心中舒坦许多:“每次我与你说话,我的心情极好,若是和你父亲说话,总是气我。”

    “爹爹那个人天性不受拘束,他这样必定是个长寿的性子,又有什么不好。”徽音笑道。

    母女二人说了一番话,倒是困了,徽音到床上歇息,纪氏则在榻上歪了歪。

    等晚上,太皇太后又传了纪氏去说话,等纪氏回来的时候还说太皇太后赏了好些东西,纪氏道:“太皇太后以前倒是没有这么丰厚的赏过我,也不知是为何?”

    徽音笑道:“娘,她平日和貔貅似的,对我和皇上都不甚大方呢,顶多就是逢年过节赏赏荀家人。她这是和我祖母似的,总想拉拔她的娘家,蒹葭郡主虽然和荀家定了亲,但豫章王算不得什么,恐怕荀家也不甚满意。”

    “荀家也不过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关系才封爵,荀家子弟比咱们家差一大截,娶了郡主还不满意啊?那还想做什么。”纪氏真不明白。

    徽音道:“我听说荀家有个姑娘和我们璟儿年纪相仿,自然是为了这个。”

    真不知道璟儿还这么小,这些人怎么就这么着急……

    第89章

    ◎又杠上了◎

    纪氏在宫里住了一个月回去的,徽音准备了上等宫缎六十六匹、金银锞子二十四对、大食国蔷薇水十瓶、珠宝玉器各六匣,再有新制的新书六册等等都让纪氏带回去。

    然而纪氏还不知道徐氏的事情,欢欢喜喜的给大家分东西,还对崔月环道:“那蔷薇水并非本国之物,是从域外来的,比咱们市面上卖的要珍贵许多,这些你们年轻拿过去用。”

    崔月环见皇后赏的最为贵重的要数珠宝玉器了,全部是内造之物,暗自咋舌,她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但是这般上等内造首饰之精美,恐怕很少见到。她以前在徐州的时候,就听闻皇后娘娘很喜欢这些精美的器物,因此打造的首饰样样精品。

    这些纪氏只分了一匣子给她,另外一匣子准备给徐太夫人那里。

    崔月环怕婆婆吃挂落,于是把真相说了:“老爷听说了此事之后,让人做了水陆道场超度,太夫人那里才带着大姑奶奶去了妙云庵回来。”

    可想而知徐太夫人和德音应该是都带着怒气的,她们的努力不会发泄在郑无恒身上,却会发泄在纪氏身上。即便明面上不说什么,谁知晓日后会不会报复什么?

    纪氏本来是十分高兴的,她女儿有了身孕,女婿作为皇帝不仅没有拈花惹草,还一门心思的想讨女儿欢喜,见此情状,她怎能不为女儿高兴。举凡相爱之人,共患难反而容易,共富贵却是很难的。

    没想到徐氏这样晦气,她扶着身前的几案坐下来,崔月环赶忙替她拍背,被纪氏阻止,“她诅咒我,我不怕,就怕她暗地里咒娘娘,娘娘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们全家怕是都要遭殃。”

    崔月环还没想到这一层上来,她到底年轻,不知道其中利害,听了婆母的话,吓的冷汗涔涔:“太太,那要怎么办?”

    “你先不用怕,这事儿你喊宋道婆来,就说我有话要说。”纪氏心想自己果然是同情德音同情不得,徐氏穿着红衣诅咒的是谁,她的心中一清二楚。

    崔月环知晓纪氏原本是不和这些道婆之类来往的,听说是皇后娘娘不许,说这样的事情往大了说便容易成巫蛊,往小了说也容易怪力乱神,弄的家宅难安。

    她从正房出来,先去和郑无恒说了:“皇后娘娘上次和我们说的很清楚,可太太那里她也是关心则乱,想以毒攻毒,可这般……”

    “好好好,这样的事情你告诉我正及时。”

    “以前看你从不管家中庶务,只是想着告诉你一声,没想到你倒是留心了。”崔月环是知晓自己这丈夫的,年轻也不怎么管内务,只是偶尔真有什么事情说说罢了。

    郑无恒道:“母亲是怕徐氏索姐姐的孩子,所以关心则乱,可若是找那些僧道俗流的人过来,行些不法之事,将来被人家设局,可就不好了。上次我进宫见姐姐,姐姐就同我说过。”

    若是之前,郑无恒定然不会觉得有太大的问题,上了年纪的妇人都爱这些事情,就连徐太夫人也爱如此,不喜欢谁便喜欢作法害人,或者有妇人不受宠爱也是找这些人固宠。

    再有,郑无恒是家族最小的,姐姐平时在家和他说家务,他也并不放在心上,但是后来长大了之后,进宫聆听姐姐教诲,只觉得都是金玉良言。

    这话还是郑无恒同纪氏说的:“她活着的时候尚且还斗不过您,更何况死了,就拿我们来说,在战场上不知道被对方诅咒过多少回了,可手下败将就是手下败将。”

    儿媳妇说的话她未必会听,但是她儿子说的话,纪氏还是和能听的进去的。

    婆媳关系就是如此,纪氏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婆婆了,明面上从来都向着媳妇,从不让儿媳妇站规矩,可她的心里却只有自己的儿子才是自己人。

    “你这么说,可见你也是长大了,那便罢了吧。”纪氏如此道。

    郑无恒道:“此事要不要和姐姐说说——”

    “万万不可,你姐姐怀有身孕,怎么能听到这样的话,你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说这样的胡话来。”纪氏呵斥。

    郑无恒当然知道母亲不会把话说给姐姐听,姐姐以前在家里发火母亲都怕她几分,他这么说是想引起纪氏的注意。

    他娘别的还好说,只在徐氏这件事情上,内宅争斗到现在,甚至还有老太太和大姐都在家中,所以她坐卧难安,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以前姐姐还在家里的时候,举凡家里大小事情几乎姐姐都有参与,她做决定明快,天生的领军人物。

    所以,见他娘语气和缓,遂笑道:“是我莽撞了,儿子若是没娘可怎生是好。”

    “你大哥那里我不必操心,他是个妥帖的人,你自小就在我和你姐姐底下长大的,成了婚方才懂事些,平日又不大通庶务。现下看你也长大了,娘也就安心许多了。”纪氏倒是很欣慰。

    且不说纪氏在家如何,又说徽音怀三胎反应比前面两胎要大,前头该害喜的时候没有害喜,人家一般四个月坐稳胎的时候,她却不舒服,不知怎么,吃什么都觉得有一股鱼腥味。

    小厨房送了一碗甜汤来,她喝了一半又喝不下去了,李澄在旁急的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你总不能不出东西。这样下去,身子如何得了。”

    “无事的,你快别着急上火了,太医不是说了只要按时吃保胎的药,三剂就好了。我现在虽然有些不大舒坦,但是等会儿精神好的时候,也是会多吃些的,你就放心吧。”徽音摇摇头。

    李澄则道:“你上次怀着瞻儿的时候喜欢吃青梅,这次怎么不吃了?”

    徽音捂嘴笑道:“每次有身孕的状况也是不一样的,这次指不定怀的是个小公主,你不是也盼着生个公主。就别着急了啊~”

    李澄坐下来长吁短叹:“我若能不着急那便好了,这些日子你常常吃不好睡不下的,我想再把你母亲接进宫照顾你几日,有亲娘在身边总是好些。”

    “快别了,她进宫住一个月都不自在了,宫里的规矩大,我们俩身处其中不觉得,我见她却有些约束,到底不好,再说了,我是皇后,也得以身作则,你没看见我母亲进宫一个月,太后那边就把她的亲戚也喊进宫说话了。况且我这样的身子,越发是静养好些。”徽音是很懂这些的,他们夫妻已经不算是愚孝的了,但太皇太后的身份在这里,越是皇帝,别人越看着你的一举一动。

    李澄往后一仰,笑着摇头道:“以前未曾当皇帝前,总觉得当皇帝应该是人生最得意的事情,哪里知晓越往高处,咱们俩受的拘束也越多。”

    “你这是躺着说话不腰疼,至少咱们俩如今没什么人能对咱们有威胁了。”徽音总提咱们,既有亲近之意,也有一种权力共享的意思。

    李澄只觉得徽音处处为他着想,荀家算不得什么,但若郑家、荀家开了头,大家都四处钻营去了,谁还认真办事呢?他又拉着徽音的手道:“我只盼着你好,旁人我再也不想的,我坐上这个位置,就是为了护住咱们一家人。”

    徽音含笑着抚着肚子,她现在暂且不和别人计较,养好身子是头一桩要紧的,等身子好了,什么荀家人她定然不会客气了。

    这一个月里,太皇太后宫中也是多了欢声笑语,又是置办新衣裳,又是打首饰,这位太皇太后对八岁的荀季英比之前的荀柔还要好。

    甚至有一日李澄过去请安,太皇太后话里话外还想给这小姑娘封赏,被李澄驳了回去:“如今新朝初立,朕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已经是有诸多恩赐,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如今有了禄原本该好生办事,怎么能总想着从后宫得到好处。”

    其实这已经是很客气了,荀家其实还算是本分,这纯粹是太皇太后自己很容易错估自己的地位。因看着徽音这些日子身体不适,宫里没那么森严了,不少人就来她这里奉承,太皇太后又见李澄常来请安,所以就脱口而出。

    可见他不同意,虽然被下了面子,倒也不着恼:“这和他们无关,只我想着这姑娘年纪小,却很有孝心,咱们皇家可不能亏待了人,才有此话,皇帝不同意便也罢了。”

    这可不是曾经的那个只是郡王的孙子了,那时候连她也要去奉承魏太妃,对孙子虽然不错,可依靠的人是魏王,如今她完全依靠的人是自己的孙子,因此语气也和缓许多。

    李澄却是个软硬不吃,又极其爱抬杠的性子,平素徽音在时,他方能掩盖一时戾气,现下见太皇太后仿佛是他小题大做,不免又杠了起来:“不是朕不同意,却没有规矩是如此的,公主的女儿都要有大恩才能封郡主,更何况一介侯爷之女,就想恩封?于情不合,于礼更不合。”

    他大有历数礼法分封之制,把一旁的范嬷嬷都吓到了,皇上怎么和太皇太后说这个,太皇太后大字不识几个,还听这些深奥的,可不是对着王八念经么?

    第90章

    ◎这个人真的好到她的心里去了◎

    太皇太后当然没讨着好,不仅没重侄孙女头衔,那荀家小女儿也被送了出宫去。李澄可不会太讲情面,他对他的外祖舅家也不过如此,这些人平日对他冷冷清清,见他得势了,都上杆子要好处。

    且不说他还记得太皇太后当年为太妃时,使劲的造他的银钱,用起来那可不心疼,如今在宫中,可没见她赏东西给太子和二皇子。

    都说天子富有四海,但他富有不代表你就能总占他的便宜。这个道理徽音就明白,李澄算是人品极好的人了,他身上总有一种朴素的正义感,为何徽音能和他感情这么好,就是因为觉得他从一开始就很尊重她这个正妻。

    荀柔以前被徽音回击过,上次又见她手段,自是躲得远远的,听说她侄女儿被从宫里送回家中,又加深她之恐惧。

    这一个月来,徽音的病症倒是好转了许多,人有了精神,宫务也开始管了起来,中途江碧波特地递牌子专程进宫探病,还送了上等的千年人参进来。

    “本宫不过是孕期小恙而已,何须人参这样重补,你还是带回去存着吧。”

    见皇后并不把人参放在心上,江碧波知道自己的作用开始慢慢消失殆尽,以前她还是很有优势的,那时候淮阴王起兵正要钱,王府看着撑着架子,其实内里空空,所以每次她要办成什么事情,拿出银钱来,郑氏定然会拿钱办事。

    但如今,天子即位,各地赋税全部收拢到中央,皇后娘娘作为后宫第一人,数不尽的珍奇宝物供她享用,因此,即便是她拿这样粗壮的好人参,皇后也不看在眼里。

    她是个聪明人,又是商人出身,比男子的嗅觉还要敏锐,因此她笑道:“娘娘说笑了,这些人参是臣妇专门雇人在辽东挖了送给娘娘的,就请娘娘成全臣妇的一片心吧,若是再把人参带回去,伯爷又该怪我了。”

    徽音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她的意思就是这些事情几乎都是郭钊让她做的,她不能不做。

    如此她也不好为难江碧波,还赐了两盘攒盒:“这些带去给孩子们吃。”

    江碧波立马告退,不敢逗留下去。

    不过,她也很会做人,又把马车上的一盒紫参特地送去郑家,纪氏见她送东西过来,连忙推辞:“你回回来,都是送这么些东西来,很是不必。”

    这个干女儿收的也算是值得了,尤其是江碧波现在是伯爵夫人了,还和她们家关系一如往昔,从不拿大。

    江碧波道:“当年若非是皇后与您家为我撑腰,哪里还有我这个人在。”

    “休要说这样的话,分明是你自己洪福齐天,来,进来屋里吃一杯茶。”纪氏请她进来。

    江碧波忙道:“下次我一定上门,刚从宫里回来,家中还有事。”

    如此,纪氏也就不多留了,刚送走江碧波,就见大儿媳辛氏带着董氏一道过来请安,今日是初一,也是纪氏定的请安的日子。

    辛氏自觉做成婚事后,心里未尝不有些心虚的,但是她是裴朔原配,又生有长子长女,他们就是再生气,也不会休了她。故而,她现在伏低做小,等纪氏气消了,谁还敢说什么?

    “太太这里可是有客来?”辛氏问道。

    纪氏道:“是郭夫人来了的,她倒是挺好,虽然做了伯夫人,也很少摆架子。”

    “您是公爵夫人,皇后娘娘的生母,谁敢在您这里摆架子啊。”辛氏知晓纪氏是在敲打她,她只能装作没听懂似的回答。

    纪氏笑道:“虽说我是公夫人,但是京中王公贵族多如牛毛,咱们家里也需谨言慎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例子还少么?”

    坐在下首的董氏听她们打机锋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显然,纪氏还有其她的事情,不过是敲打辛氏几句,就先让她走了,辛氏早就当家作主,儿子是世子,女儿备受皇后宠爱,不可同日而语,做小伏低也是做给大家看的,从郑家出去之后,她就抖了抖身上的衣裳,昂首阔步的扶着董氏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之后,辛氏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崔月环,对,今日好像一直都没有看到她的那位弟妹。

    崔月环却是刚从庙里回来,就立马去了纪氏房里,“太太,我已经让人重新超度了一遍,又取了三本佛前供奉的经书。”

    “唔,辛苦你了。其实她若咒我,我是不怕的,但是娘娘若是有什么事,真真是我万死难辞其咎了。”纪氏想起女儿有身孕就担心。

    崔月环感叹道:“您别担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无事的。”

    纪氏只担心女儿,对旁的事情都不上心,郑放上了年纪的人,嘴上还对纪氏道:“也不知道你神神叨叨的担心什么,她都死了,还能干什么。”

    “你是不担心,我担心啊。”纪氏还是难评。

    其实郑放也并非完全没心没肺,还是有点害怕的:“这个徐氏本来就有点邪门,说话做事总阴恻恻的,现在临了还来这么一出。”

    本来纪氏心中是嘀咕,但见郑放说了之后,她又陡生出无限的气魄来:“你怕什么,难怪你这些日子总不在家里。有我在,且不用慌乱,娘娘是天命所归之人,她绝对没事,就是咱们家也肯定无事的。”

    郑放见纪氏这般,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纪氏还担心的是徐太夫人和德音暗中捣鬼,所以这些日子都让崔月环帮忙盯着,但还好这俩人现在只顾着伤心,否则,她就要先下手为强了。

    德音当然不会对郑放和纪氏做什么,她伤心难过之后,更担心的是自己的身体,若是一直治不好,她即便是再嫁了也肯定不会幸福的。一个女子若是没有孩子,嫁给别人也不会受到尊重,她妹妹为何能够得到专宠,便是能生,现在肚子里的这个若还是儿子,那就是三个皇子了。

    一个皇后能生下三个健康的皇子,即便有一个得用,那位置都会稳。

    当年纪氏若是没有生儿子,在家里根本也站不住脚跟,她娘就是亏在没生儿子,所有的一切都要等她养好身体再说。至于徐太夫人,她是真的恨纪氏,但是要下手何曾容易,再有,若纪氏去了,宫里的娘娘可不好糊弄,她若知道是自己干的,她还能活着吗?

    这些事情还是在徽音生了公主之后,才从纪氏那里听到的。

    彼时,她已经出了月子了,见纪氏这般说,只是道:“若是随便咒人就能得逞,天底下看我不顺眼的人多的是,可还是干不掉我啊。”

    就拿太皇太后来说,打小人做傀儡恨不得用这种法子咒她,她可不怕,做这种事情的人恰巧说明她们已经是无能狂怒了。

    纪氏张了张口:“我没有娘娘这般意志坚强,还差点坏了事,还好你弟弟劝了我。”

    “弟弟也是长大了,还能操心到家里的事情,我听了这心里也很是欣慰。”徽音这次生了个女儿,这孩子怀的时候受了些罪,可是生下这孩子之后,徽音身体却恢复的很快,家里的丈夫和儿子们都对这个女孩子尤其喜欢。

    但她又哪里是意志坚定,其实她也会脆弱,但其中脆弱也只有李澄在身边,她就会缓解许多。

    纪氏见徽音脸色极好,又双手合在一起:“娘娘,我只盼着娘娘您好。”

    徽音当然明白,纪氏对她是一片赤诚之心,故而只是笑道:“我一切都好,您就放心吧,现下皇上国事纷繁,下朝后却每日来看公主,我们一家每日都在一起,我现在真的很好。”

    其实她原本是很怕的,怕自己年老色衰,怕儿子们长大了不听话夺嫡,或者会思虑许多,可是看到女儿出生之后,她是真的看开了许多事情。

    虽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人总要活在当下,若凡事只想坏的,反而辜负了李澄对她的一片心。

    出了月子之后,李澄让人为了徽音重新修建了蚕坛,徽音在皇上亲政后的三年后第一次亲蚕,她觉得有些太隆重了:“咱们国库刚刚充裕些,就为我办这样大的亲蚕礼,恐怕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的嫁妆几乎都填了进去,当年我们内库的银钱,你不过是取一点点充门面,让大家觉得咱们还挺阔,大家才不至于反水。如今前两年打仗,后来你又生产孩子,我总不能让你做挂名的皇后吧。”李澄是真的觉得徽音有智慧,她不是一般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完全埋没于后宫,只做将来史书里一个郑氏,实在是太令人惋惜了。

    只不过妻子从未接受过男子般的教导,所以显得稚嫩一些,但她的手腕还是有的。

    他不及弱冠之年就征战沙场,到如今而立之年,看着龙精猛虎,日后指不定旧疾复发,太子年纪还小,根本压不住那些老臣,那么唯一能够有威严有地位的就是妻子了。

    徽音抬眸看他,只觉得这个人真的好到她的心里去了,以前她只觉得李澄是说说,毕竟礼教森严,很少有女子主政,可如今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