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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月

    主角离去, 人群中有人要去扶黄月珊,被她怨毒的目光看得僵在原地。

    没等他们围观多久,两名穿着黑西装带着墨镜的男人拨开人群来到黄月珊面前, 一人提着一只胳膊,很轻松的将她拎起来。

    保姆车停在路边, 她被塞进后排座,保镖一左一右坐着,以防她想要逃跑。

    犯人也不过如此。

    黄月珊看看前面一言不发的司机,又看了眼左右面无表情的保镖,透过车窗看见走远的许清屿和云徽。

    嫉妒,怨恨, 羡慕一齐涌了上来,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安安静静等待着回到大宅,等待父亲和外公的责骂。

    她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物, 那些闲庭信步的行人,小情侣在电动车上笑得你侬我侬,橱窗的模特穿着鲜丽漂亮的衣服,这些原本很平常的东西, 以后对她都是奢望。

    她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今天过来找许清屿。

    父亲再次遭到针对的时候,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笃定她做了什么, 他对着她非打即骂, 扬言如果她再敢胡生事端,就将她送去精神病院。

    她该知道父亲说话算数,但她那时就是不甘,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只是告诉了云徽实情而已, 现在他们和好了,他们不该感谢她吗?为什么还要对他们家下手?

    她那天看见两人在门口拥抱,看见两人一同驱车离开,许清屿那辆车是限量版,整个曲京难以找出第二辆,他为了照顾云徽,肯定会搬到京舞附近的地方,排查一下便只剩下宁桦小区。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果然遇见许清屿了,她本不想喊他,但看见他手里拎着的东西,想着在商场酒桌杀伐果断,想着她拼尽全力都够不到的人,居然心甘情愿的在为云徽洗手作羹汤。

    那一刻嫉妒冲昏了她的理智,她出声喊了他,并且在他多次警告下未及时收手。

    她错了吗?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恨为什么她的命这么不公平。

    保姆车消失在街角巷口,许清屿眼都没抬,反握住云徽的手,往小区大门走。

    回到家,两只猫还蹲在猫窝里伸着懒腰,见到他们回来喵地叫了声,随后又埋下头去。

    许清屿带上门,第一时间从裤兜摸出手机打电话,让公司的公关部门随时盯着微博,有关于今天事情的传播马上花钱撤下来,并找到当事人删除原视频。

    打完电话,回身看见云徽立与餐桌前将袋子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

    “我来就好。”

    云徽把西红柿和排骨拿出来,目光顿了顿,“你不补觉?”

    “下午再补。”他答,“从超市回来的路上遇见的黄月珊。”

    云徽点点头,“下次遇见,别理她就行了。”

    许清屿抬眼,“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掐她?”

    “你想我问吗?”云徽把最后一样食物拿出来,餐桌摆了一排,“你这样做自然有你的理由。”

    她完全的信任他,像是深海中伸出的一双手,将他拽住。

    薄唇动了动,开口道,“她引发舆论,让那些人以为我出轨了你。”

    云徽看着他,想到那天在诊所门口,黄月珊跟她说的话,黄月珊话里的真假她没去分辨,只印证自己最想要知道的事。

    以前是,现在也是。

    “这些年她经常这样吗?”

    纠缠你,激怒你。

    “没有。”许清屿实话实说,“上一次她受到了教训,安分了很久,这次是因为我又对黄家出了手。”

    云徽:“为什么?”

    “因为你很难过。”

    他宁愿是自己一天天熬下去,慢慢追求她,到她答应为止,也不愿她得知自己的情况,那样难受着抱他,问他这几年是不是过得不好,对他后悔愧疚。

    他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如果今天云徽没来,真的失手掐死了黄月珊他也不后悔。

    云徽喉咙有些干涸,给自己倒了杯温水,“还记得你跟我发的誓吗?”

    “记得。”

    再也不会离开她。

    “如果你真的掐死了她,后半辈子你想让我去监狱里看你?那你还怎么照顾我?”她声音温软,也并非是想责怪他,“如果你坐牢了,我不会等你。”

    “你前脚进去,我后脚就会跟人结婚,到时候一家人一起来探你的监。”

    话刚说完,鼻息间涌入淡淡的冷杉味,许清屿捧着她的脸,低头看她,“一家人来探我的监?”

    云徽应了声。

    许清屿低笑,薄唇贴上她的,“云月夕,你真是把我拿捏住了。”

    专挑最刺激的话说。

    云徽抬眼,“如果是和温淮亭一起来看你呢?嘶~”

    腰被用力掐了一下,惹得她皱眉。

    “不准。”他捏着她下巴,威胁之味十足,“再提他,我现在就去打他一顿。”

    云徽不受他威胁,“那你试试你坐牢之后,我敢不敢。”

    许清屿没再搭话,偏头吻了上去。

    舌尖挑开她的牙齿,舌头滑进去,找到她的与之纠缠,云徽后腰抵着餐桌,只得仰起头随着他的节奏呼吸,握住她下颌的手用力,方便他更加肆无忌惮的入侵。

    她依然不会换气,许清屿松开她几秒,就在她以为结束时腿弯忽然被勾住,一个用力她就被抱坐在餐桌上。

    许清屿重新俯身过来,笑道,“这个高度舒服多了。”

    “”

    云徽面红耳赤,想将他推开,奈何使出全力他都没挪动分毫,还被他轻易的反手制住。双手扣着她的,头低下,沿着脖颈亲吻。

    裙子前襟系着蝴蝶结,他咬住一头,轻轻一扯,蝴蝶结便散落,丝带自然垂直,其中一条还贴在他唇边,印上一团深深的水渍,涩情十足。

    他看着她,眼里翻涌着又浓又深的暗色,被扣住的手抬起,放在腰间,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忍不住蜷缩。

    云徽头皮有些发麻,基本预见他的想法。

    “窗帘没拉。”她羞得声音小小的。

    许清屿“啧”了声,抱起她转换阵地,雪糕和奶球见状也要跟着来,但被无情关在门外。

    两只猫蹲在门口喵喵叫着,奶球还试图跳上门把,用自己的体重开门,但下一刻就听里面反锁的声音,彻底杜绝它们进屋。

    “喵。”

    奶球仰头叫着,屋里没反应。

    雪糕也叫了好几声,屋里还是没有反应,两只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约又回到吊床。它们前脚刚走,卧室就传出低低呜咽和喘息的声音。

    一个小时后,卧室门重新打开,云徽被抱进浴室,清洗几遍之后才终于得了自由,跟煮熟的螃蟹似的坐在沙发上喘息,桃花眼氲氤出点点水汽,眼尾微红,尽显旖旎跌丽。

    右手手指有些麻木,上面残留着洗手液的清香,但掌心的触感和灼热却怎么都散不去,还有他在耳边一声声勾人的低喘。

    他没做到最后一步,确切的说,除了蝴蝶结他没再解过其他的,裙子略微褶皱,其他完好无损,在情动时她察觉到他手指想要上移,但克制住了,只一遍遍摩挲着她的腰,吻着她,唤她月夕。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将脑子里的画面驱赶出去,刚拍到第二下,浴室门打开,许清屿松松垮垮的穿着衣服出来。

    衬衫随意系了两颗扣子,没系皮带的西裤松散,随着走路的动作好似随时都要散落。

    云徽别开眼,不太自在的开口,“你皮带在卧室。”

    “嗯。”

    等了几秒,没听见他去卧室的动静,旁边位置凹陷下去,沐浴露的香味涌入鼻间。他坐得很散漫,两条长腿成直角踩实地面,往两侧微敞。

    西裤很显身材,尤其是刚刚还那么近距离感受过,云徽喝了口水,“你把皮带系上。”

    许清屿挑眉,“嗯?”

    “你这裤子要掉。”

    许清屿低低笑了声,带着□□后的沙哑与蔫坏,“掉了正好,再来一次。”

    云徽弹坐起来,走到卧室把他皮带拿出来,“快系上。”

    什么再来一次,她才不要。

    许清屿拆了块薄荷糖,上身往后整个人慵懒随意,“你帮我系。”

    “不要。”她直接拒绝。

    许清屿眼梢上扬,语气疏懒,“你帮我解开的,再帮我系上。”

    云徽脸更红了,“那是你控制我做的。”

    许清屿轻笑,忽地拽住她手腕将人带至到腿上,金属暗扣的皮带放到她手里,诱哄,“不是控制,是教,我再教一次。”

    他真的是在教她,皮带穿过腰袢,沿着劲瘦的腰身绕了一圈,然后回到起点。他皮带是用扣的,他按住她的手指稍稍用力,一声清脆的声音之后,皮带便被固定。

    她收回手,从他腿上跳下去,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后只能欲盖弥彰的去抱奶球。

    雪糕跳上许清屿的腿,在腿上来回踩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许清屿跟着抱起雪糕,雪糕自动倒下,露出肚皮让他摸。

    “陈子昂什么时候来抱雪糕?”

    都快入冬了,生日礼物也不需要提前这么久准备吧。

    许清屿没回答她的话,手指挠着雪糕的下巴,看着怀里的猫舒服得闭上眼,“奶球聘礼怎么定的?”

    什么?

    云徽没太明白。

    许清屿捏着雪糕已经日渐圆起来的胖脸,“准备替雪糕提个亲。”

    寄月

    云徽怔愣一下。

    奶球从她怀里仰头喵喵叫了两声, 又看向许清屿,仿佛在回应他说的提亲一事。

    雪糕在他怀里舒服的翻滚,整个猫瘫成一团。许清屿看她和猫, 轻笑,“总得负责。”

    云徽手顿了顿, 不知他是在说猫还是有别的意思。

    奶球从她怀里跳下去,雪糕立即跟上,凑在一起给对方舔毛晒太阳,一起玩球,在猫爬架上眈眈看着她们。

    俨然一对热恋中的猫情侣,即使它们的年龄相差很大。

    手腕被拽住, 她被抱坐在他腿上。

    许清屿环着她的腰, 温声, “怎么出去了?”

    他了解她,非必要不会出门, 不管发生什么,练舞这件事不会因为外界因素改变。

    云徽实话实说,“我听见你出门了。”

    他一夜没睡,出门好一阵又没回来, 给他打电话提示无人接听,心绪不宁的出去看看, 刚走到小区花园就听见坐在凉亭聊天的人说不远处在吵架。

    大概是一个男的养了小三, 现在原配找了过来,还说那个男的给小三在这小区里买了房子,男的正买了菜准备给小三做饭。

    聊天的人像是代入了自己, 说专心伺候的不要, 就要外面的狐狸精, 说那个男的看着一表人才,有了几个钱就开始飘了。

    像是有种直觉,她感觉他们说的人是许清屿,没等靠近人群,她便听见他的声音,是盛怒前的最后通牒。

    她太知道他耐心丧失后会怎样,当看见是黄月珊时只觉又气又恼,原来跟她过不去,五年了还是如此,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烦不胜烦。

    将许清屿拉开后,看到地上狼狈不堪捂着脖子贪婪呼吸的黄月珊,发现说什么都没用,她根本听不进去。

    “你要不搬家吧。”她说。

    话刚出口腰间软肉就被捏了下,她闷哼一声,像被抽了力气。

    “赶我走?”

    云徽躲开他的手,解释,“黄月珊知道你住在这里,说不准又会找来。”

    许清屿眼梢下压,“她来不了。”

    “什么。”

    云徽没太明白他的意思,许清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鼻尖蹭了蹭她的脸。

    “去练舞吧,我去做饭。”

    云徽点头:“好。”

    雪糕和奶球从猫架上跳下来,跟着她走进舞蹈室,趴在角落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如独有的伴奏,猫尾巴一扬一落,在给她打着节拍。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她踩过金色光辉,裙摆扬起好似飞舞的荷叶,轻柔婉转,身轻如燕。

    许清屿做的几道家常菜,都是她爱吃的,糖醋排骨的味道恰到好处,酸酸甜甜。

    她想起原来在喻阿姨吃饭时,那盘排骨总是以各种方式放在她面前,他吃过几块,她以为他也爱吃 ,暗自愉悦着他们口味的相同,但后来发现,他根本不爱吃甜食。

    当年的许清屿永远肆意散漫,永远以旁观者的姿态,好似所有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一开始的她亦然,但等他真的将你放在心上,他会倾尽所有对你好 ,将你捧在掌心,如价值连城的明珠。

    许清屿给她盛了碗西红柿鸡蛋汤,瞧见她出神的模样,“想什么?”

    云徽摇了摇头,“等会我来洗碗,你补一下觉。”

    许清屿应了声,但根本没让她动手,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云徽想帮忙都被赶走。

    “这些事交给我就行。”他想到什么笑了下,“就当提前练习了。”

    “毕竟还有几十年。”

    云徽读懂他话里的意思,耳根瞬间泛起一层绯色,没再接话,也不知道怎么接,乖乖坐回到沙发,脸红的抱着猫,脑海却一遍遍回响他的话。

    收拾完毕许清屿又坐了会儿,才起身回隔壁,临走时趁着她不注意偏头亲了下她的脖颈,等云徽反应过来门已经关上。

    云徽捂着还残留男人温度的地方,心口如被蜜蜂蛰了下,有一点点疼,但更多是涂满蜂蜜的甜。

    她想,如今这样也很好。

    兜兜转转,至少他们扔在一起。

    两人和好后,除了睡觉,许清屿的所有时间都在她家里,要么逗猫,要么看她跳舞,要么陪她看电影,只是每次看着看着就俨变成她坐在他腿上,电影讲了什么根本不知道,只得又重新看一遍。

    他们看完了那部五年前没看完的《爱情故事》,在电影结束时,许清屿握着她的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遍遍重复的握紧,十指相扣。

    好似回到两人如胶如漆的时候,现在的许清屿比当年更喜欢跟她发生肢体接触,常常说着说着话就开始接吻,更是无条件的顺从她的意思,从不会说半个不字。

    而如他所言,黄月珊的确没再出现,两人的生活也回归平静。

    周一云徽出门时,隔壁的门也随后打开,许清屿手里拎着早餐,显然是在等她。

    “我送你。”他说。

    云徽喝豆浆的动作顿了顿,“不用,过条街就到了。”

    许清屿抿了下唇,“那下班我来接你,一起去超市。”

    云徽还是摇头,“我在门口等你就行。”

    许清屿眼梢沉了沉,轿厢陷入安静,即使不转头去看,也能想到他此时脸色肯定不好。云徽眼睫颤了颤,“你公司跟舞蹈团不顺路,没必要绕一圈。”

    那段路还有三个红绿灯,等他绕过来已经走到超市门口。

    许清屿单手揣兜,肩膀上挂着她的挎包,手里拎着温热的灌汤包。他沉默好一阵,声音低低缓缓,“行,那到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好。”

    两人在一楼分别 ,随着电梯门关上,云徽回身看,直到红色数字停留在负一楼,才转身出大楼。

    向思思已经离职,办公室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还贴着向思思原来贴上去的卡通图案,桌上放着一页信纸,浅绿色的,右上角是漂亮的爬山虎。

    信纸被写满,末尾她画了个笑脸,祝她和许清屿长长久久。

    云徽眼眶有些发酸,想起向思思请吃饭的那晚,饭桌上有人说起“现在找对象越来越难”的话题,众人各抒己见,有一个男生说想要涂怀的颜值,随即另一个人接话,调侃着说—

    “要颜值就好,别要钢铁直男的属性。”

    众人哄笑,谁都知道涂怀拒绝表白都是一步到位,那人提起前段时间看见有女生跟涂怀表白,涂怀一句“我只把你当同学”就将人打得阵亡。

    推杯换盏间,不少人都带了些醉意,好奇的问是他哪个同学,涂怀喝了口茶,答:“大学同学。”

    仅此四个字,再无其他。

    众人表示没趣,这个话题被揭过,又说着自己原来大学时干过的一些离谱事件,等去KTV的时候,所有人都走完,向思思站在台阶下,跟她说那个被拒绝的同学就是她。

    云徽没应,因为她知道。

    “云老师,我其实很舍不得。”向思思声音低下去,“但留下来,怕会惹他生厌。”

    更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怕哪天头脑一热又扑了上去,给他带来困扰,让他生烦。

    向思思跟她说,那天涂怀拒绝她之后,她其实愣了很久,感觉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说了句“知道了,不好意思,打扰师兄了。”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从始至终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他并未对她有过半点好感,只是她在心底无限放大了他的举动,潜移默化的认为他也喜欢自己。

    云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陪着她坐在长椅上看满天的繁星和月亮,她很能感同很受,因为在许清屿拒绝她时,她也是如此。

    “但许总真的很喜欢你。”向思思说,“他看你的眼神,有光。”

    喜欢一个人,就是看见对方的那刻,身体的所有细胞分子都被唤醒,浑身充满电量,有用不完的勇气和精力。

    云徽怔愣一下,看着不远处从大门走出的人,为首的人衬衫西裤,身形颀长清瘦,陈子昂走在他后面两步远的位置,不知说了句什么,陈子昂骂了许清屿一句,许清屿仿若没听见,弯腰坐进车里。

    下一秒,她便收到他的短信。

    【回家了吗?】

    她回:【还没。】

    【好。】

    没几秒,又弹出消息。

    【需要我接你吗?】

    她拒绝:【不用。】

    他没再问,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和对每个字的精琢揣摩。

    向思思问为何许清屿明显在追她,她却不同意,向思思看得出来,云徽也是喜欢许清屿的。

    “我不确定。”云徽说,“不确定他是因为什么想要跟我重新在一起。”

    愧疚或后悔,还是因为看见她和温淮亭相处的占有欲,但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在弄清这个答案前,她不想再冒险。

    向思思不理解:“可这些都是喜欢的表现啊。”

    因为喜欢才有那么多的情绪。

    “我喜欢你,说出来多好听的字眼。”

    云徽:“对我来说,不够。”

    她想要的更多,比喜欢和爱,还要多。

    陆医生曾说:“你害怕他再次离开,所以要反复确认他不会离开才会放心,而这个确认的时间,没有期限。”

    她就是这样的矛盾体。

    有固定的标准又好似没有,反反复复像个不倒翁来回摇晃,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许清屿。

    寄月

    沿着痕迹将信纸折回原样, 放进文件夹。

    手机屏幕亮着,是许清屿刚发来的消息,一张图片,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工作安排,一直排到晚上十点, 还有一个跨国会议,但六点到十点部分是空白。

    许清屿很忙,每天的行程都是满满当当,但不管多忙,都雷打不动的来接她,给她做饭, 陪她吃饭, 等她练舞时再忙自己的事。

    【晚上吃土豆炖牛腩?】

    云徽拇指下压, 在屏幕上打字:【牛腩要煮很久,周末再弄。】

    【好。】

    【那想想晚上吃什么。】

    【我给你做。】

    云徽还没来得及回复,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她摁灭手机说了声“请进”。罗雅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浅色的邀请函,“最近怎么样?”

    知她问的是精神状况, 云徽如实相告,“有所好转。”

    上一次治疗中, 陆医生简单询问了最近情况, 末了笑着跟她说,“找到属于你的丁达尔效应了吗?”

    脚踝的触感冰凉,是许清屿重新给她带上的, 如失而复得般反复摩挲, 如果条件允许他可能会系上一个死结, 让她这辈子都再解不开。

    “嗯,他回来了。”她说,默了几秒问道:“他最近怎么样?”

    上次之后许清屿四两拨千斤的带过他的情况,她也没问,不想揭开他的伤口。

    陆医生合上档案,“你们的心病,都是对方。”

    他们皆是对方的病,也是彼此放不下的结,源头和解开方式,都在他们身上。

    唯一的方法,是一直在对方身边。

    “陆医生说,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会逐渐好转。”

    “那就好。”罗雅点头,将手里的邀请函递给她,“西瓜卫视寄来的。”

    西瓜卫视给她寄了很多次邀请函,无一都被她回绝。

    云徽犹豫片刻,接过邀请函。

    邀请函采用古典式的设计,手写瘦金体,还附上一份表演名单和演员名单。全古典中国风式的主题,她的节目在最后一个,此时那一栏空着,在等待她的选择。

    “我跟主办方那边沟通过,到时会给你安排单独的休息室和化妆间,观众距离舞台中有安保人员。”罗雅语重心长道,“我希望你重回聚光灯下。”

    云徽捏着邀请函的手收紧,像是终于下定决定,“我去。”

    罗雅闻言怔了怔,本以为这次跟以往一样她会拒绝,亦或者会费些时间说服,没成想她答应得如此爽快。

    罗雅惊喜又欣慰,叮嘱了两句后便离开办公室,临走时问她要不要再找一个助理。云徽摇头拒绝,知她性子罗雅也没勉强,离开办公室去给西瓜卫视那边回话。

    待罗雅走后,云徽重新看着那份邀请函和表演名单,桌上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解锁,点进对话框。

    【出去吃也可以。】

    云徽眼睫轻颤,心尖被什么东西被刺了一下:【刚刚团长找我来了。】

    不是因为他说错话而不回消息。

    将那张邀请函拍照,发过去。

    许清屿隔了快一分钟才回:【接受了?】

    云徽看着顶端上的备注,是加回微信之后的某一天,他半哄半威胁的让她改回去,壁纸也换成两人的合照。

    她看着带着专属记忆,也象征着所有权的备注,心里涌出一个对她来说胆大而疯狂的想法。

    这五年来,她一直逃避着,如遇见危险就缩回壳里的蜗牛,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占着首席的名头却不作为。

    她不想当缩头乌龟了。

    反正最差,也不过如此。

    【嗯,接受了。】

    【我想试一试。】

    彼时许清屿正坐在宽敞的会议室,高层会议刚刚开始,针对前段时间拿下的地皮项目汇报策划方案。

    策划部给了几个方向。

    一是度假村,二是特色小镇游乐园,三是复刻宋园的成功,再建造一个唐园或者汉园。

    等说完几个方案的优缺点和发展方向,许清屿眼也没抬的将策划案打回去重做,许是心情不错,只淡淡说了句重做再没下文,策划部长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劫后余生般的回到自己位置。

    “你觉不觉得,今天许总今天有点反常。”他小声跟旁边的财务部部长说。

    财务部长看向坐在上位垂眼摁手机的人,狭长的眼尾轻扬,薄唇微勾,带着浅浅的笑意。

    不是有点,是非常反常。

    哪次开会许清屿不是冷着一张脸,精益求精到吹毛求疵,他不骂人也从不说什么开除的话,冷眼扫过来时,带着上位者的压迫,便让人顿时心生畏惧。

    他们都是从公司成立便在的人,全公司的人乃至外界对许清屿的印象都是清冷淡漠,遗世孤傲,生命中好像只有工作和利益,没有任何事物能影响他的情绪。

    财务部长低头,跟策划部长说悄悄话,“交女朋友了吧。”

    策划部长点头,感觉很有可能,但又摇头否认,“那么多千金名媛都入不了眼,这女孩怕得是个天仙级别。”

    财务部长:“有道理。”

    许清屿一心二用着,等云徽说她去练舞才摁灭手机,将视线落在投影幕上。

    面前的文件换了一个又一个,能用的只有一个,在散会前似想起什么,许清屿又重新翻过那么文件。

    “这个地方,取消招标竞争。”

    众人以为他有更好更获利的办法,但许清屿说完就合上文件夹起身离开,骆昀收拾好桌上的文件,跟着离开。

    尽管说了不用来接,云徽从大楼下来时一眼便看见许清屿的车,他仍靠车而站,一条腿伸直一条弯曲,刘海随意搭在额前,沉黑衬衫,黑西裤,金属暗扣的皮带勾勒劲瘦的腰身。

    眉眼清俊,气质冷然,光站在那里便俨然一幅夕阳下描绘精致的画卷。

    好些经过的人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浑然不觉,只低头摁着手机,下一秒,她的手机便震动两下。

    像是有所感应,他抬头看来,五官霎时放柔,好似秋霜散去,冬雪融化。

    他走过来,自然的拎过她肩上的包挂在自己肩膀,浅色的女包与他气质有些格格不入。

    手被牵住,副驾驶的门被打开,她弯腰坐进去。

    他们决定今晚出去吃,吃什么还没订好,一路上云徽都在搜附近的美食推荐,选来选去最后定了一家江南主题餐厅。

    这家餐厅才开不久,古色古香的环境很是清幽,用餐地方在二楼,走完楼梯映入眼帘的是江南客栈式的布局。

    楠木方桌,两侧用镂空雕花的屏幕将其他桌隔开,推开窗便能看见江上停靠的邮船和城市另一边的灯火如昼。

    他们点了几个招牌菜,跟在杭州吃的味道差不多,中途有老人家来卖糖葫芦,云徽买了一串,付钱时看到手机里的消息顿了下。

    “怎么了?”许清屿问。

    “没事,网卡了一下。”

    她付了款,将那条消息删除。

    “您好,帅哥买一朵花送给女朋友吧。”

    云徽一口汤还没喝下去,刚想说不用,许清屿率先开了口,“有凤尾兰吗?”

    “这个没有,不过有玫瑰和百合,很适合送女朋友,和和美美,百年好合。”

    许清屿闻言笑了下,买了一支玫瑰和百合,问卖花的女生拿了包装纸和丝带,将两支花放进包装纸。

    他做得很生疏,但十分赏心悦目。

    骨节分明的手与粉色丝带形成鲜明颜色对比,手背青筋浮现,在绕过又一圈是丝带从指尖掉落,食指将其勾起,极富耐心的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女朋友。”他眉梢轻抬,说话时带着清浅的笑。

    云徽接过来,一红一白的花开得娇艳,花瓣残留点点水珠,蓝粉色的包装纸,粉色的蝴蝶结自然下垂,几种颜色混在一起分外和谐。

    云徽低头嗅了嗅,空气中裹着窗外飘进的潮润,与花香交替形成独特的味道。

    女生收到花自然开心,尤其是喜欢的人送的,像是相爱两人之间的仪式感。

    吃过饭后,许清屿并没开车回家,而是驱车出了城。

    “我们去哪儿?”云徽问。

    许清屿打着右转向灯,驶入最右侧车道,拐上高速,“宋园。”

    大晚上去宋园,云徽看了眼时间,没忘记他十点还有一个会议。许清屿好似根本没把会议放在心上,应了一声将两侧车窗关上,车载蓝牙放着舒缓流淌的音乐。

    宋园有东南西北四个门,许清屿从北门开进去,停车场停满了车,许清屿停在专属车位,漂亮的倒车入库后。

    熄火,下车。

    初晴阁就在正前方不远,他牵着她从另一侧安静的小道过去,青石板与鹅卵石混合的路,两侧栽种着梧桐和榆树,沿途是一片白色的小花。

    正值凤尾兰的花期末端,不少花瓣从枝头掉落,等待第二天清晨被清扫碾碎。

    每隔两米远的距离就有一盏暖灯,与凤尾兰的白交相呼应,由近到远,直通初晴阁。

    “本来几年前就该带你来的。”他说,声音低低缓缓。

    云徽很慢的往前走着,在走过一个弧形后,来到一扇朱红色大门前,金色的门环在灯光下反射出点点光芒,门推开,是她上次的化妆间。

    “当时,你就在这条路上对吗?”

    许清屿点头:“是。”

    一瞬间,云徽忽地眼眶发热,她想起彩排第一次来的时候,进屋便看见这扇门,向思思好奇想去推开看看被她阻止,还让向思思找了东西把门堵上。

    如果当时她推开了这扇门,就能看见他。

    原来,他一直都在。

    寄月

    凤尾兰的花瓣掠过脚踝, 带着点点痒意。

    向思思猜测这扇门是应急通道,也猜测这是内部人员或者高层的专用通道,但设置在化妆间内, 多少有点不合理还有些变态。

    向思思吐槽过好几次,推来一个很沉的箱子, 把门堵上,还将插销检查了几遍,确认外面不会推开。

    她当时满心皆是上场表演的舞蹈,也心存着侥幸,侥幸会遇见他。

    如果真的见到他,她还是会不顾一切的跟他在一起。

    她给自己的时间期限是表演结束, 但又在心里延期, 直到她被所有人围堵, 在车上隔着距离看见他,看见他转身离开, 消失在视线。

    那时她想,原来一直停在原地的只是她而已。

    “我很庆幸。”云徽道。

    庆幸那晚的她被噩梦惊醒,庆幸她来了宋园,庆幸那许愿币的机器吐不出币。

    许清屿将她手完全握在掌心, 声音很低很轻,裹带着夜风, 磁性悦耳, “是我幸运,也是老天对我网开一面。”

    给了他补偿重新来过的机会。

    五指被撑开,十指相扣。

    “我们进去。”

    许清屿抬手推开那扇门, 入目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化妆间, 物品摆设都没变过, 化妆镜的桌前放着一支白玉发簪。

    那本是化妆师给她戴上的,她上台前取下来了,不为别的,因为发簪末端的雕饰,是只白羽蝴蝶。

    是他送的。

    也正因为是他送的,她没戴。

    “当时我在想,既然你知道我在,让化妆师转交这个,为什么就不愿意亲自来见我一面。”云徽拿起那枚发簪,末端的蝴蝶栩栩如生,好似下一刻就会扑闪翅膀飞走。

    许清屿视线落在那支发簪上,“因为我也胆小。”

    怕看见她厌烦的目光,怕面对她。

    云徽抬眼望着他,那双狭长的眼素来深邃如画,黑眸水墨晕开,在湖面荡开层层画卷。

    今晚像是他准备的坦白局,原本落在她心里的结一个个被解开,原来他们都是胆小鬼,因为怕打扰到对方,怕对方早已从那段感情中抽身而止步不前。

    炽白灯光洒落头顶,他冷白的肌肤在灯光下几近透明,光晕柔和他的轮廓,眼尾微微上扬,薄削的唇微抿,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空气清新剂味道。

    化妆间一尘不染,有人每天精心打理,却又没动屋里的一分一毫,像在用这样的方式,在等待她回来。

    她深藏着自卑,藏着那些被早该被时间掩埋的过去,藏着记忆中无数次对她伸出手,给她温暖的人。

    她想:如果再不能在一起,那就祝他平安顺遂,万事无忧。

    原来,他与她一样。

    在无数个没人知道的黑暗时光里,一遍遍祝她前程似锦,得偿所愿。

    他的爱意向来汹涌激荡,不曾想也无法想,这五年他的束手束脚,伸出去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

    深渊里的他,又一次拉住了她。

    然后,互相珍藏着,小心的取暖。

    云徽不敢想这几年时间里,他日复一日的偏执,仿佛要消耗尽自己所有的生命力,为她点亮余生路途。

    幸好,他们在走过无数个分岔路口后,终于再次相遇。

    屋内很安静,安静得说什么都是对气氛的破坏,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将手里的发簪递给他。许清屿会意,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簪身,左手捏着她的马尾,白玉簪勾着头发,挽了两个圈后,插进橡圈底部固定。

    白皙修长的脖颈露出,许清屿从身后抱她,下巴枕在她肩上。

    镜子映出两人的模样,透过镜子两人视线相撞,她看见许清屿笑了下,偏头,滚烫的吻落在脖颈。

    她下意识的偏头躲,他跟着追过来,从耳廓耳垂顺延往下,他吻得很轻,沿着肩头回转,轻咬在锁骨上方。

    没用力,但云徽还是蹙紧眉头。

    许清屿低低笑了声,牙齿放过她的锁骨,舌尖掠过刚刚被咬的地方,湿湿润润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传遍全身。

    她险些站不稳,喉间发出很小的声音,如还未睁眼的小猫。

    许清屿胸膛抵着她后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但很快被掩盖,拇指轻抚刚刚自己的咬过的地方,声音低低沉沉,带着一股子的蔫坏和撩拨。

    “这么怕疼,以后怎么办?”他笑,吻落在她唇角,“得换个隔音好的房子。”

    “”

    云徽很意料之中的脸红了,不止脸红耳根也红,脖子也泛起一层绯色,被他这极具暗示的话脑子里闪过好些旖旎的画面。

    白皙的皮肤一层淡淡绯色,像白雪点缀的梅花,许清屿呼吸重了几分,顺从本意的低头,手指捏住她下巴,偏头吻上她的唇。

    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翳,他睁着眼,眼睛静幽如深潭,唇齿碰撞的触感强烈。

    气息交缠,分不清是谁的呼吸又重了些,她被完全转过身面对他,箍在腰上的手收紧,裙子和衬衫布料摩挲,发出细碎暧昧的声音。

    她察觉到他手碰着发簪,手指往下,掌着她后颈,以一种完全掌控让她无处可躲的强势。

    好一阵,许清屿松开她,却并未离开,缱绻留恋的描绘她的唇形,牙齿张合,咬了下她的下颌。

    云徽“嘶~”了声,推搡着他胸膛,“你干嘛咬我?”

    他没用力,但她下巴处还是红了一块。

    许清屿弯唇,喉间溢出笑意,“尝尝神仙肉。”

    云徽:

    真的有一点想打他。

    两人在一楼转了转,许清屿给她介绍整个初晴阁的布局,二楼是他个人区域,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入目全是她的照片。

    各种各样,皆是她身穿演出服,站在聚光灯下。海报虽多,但好些都是重复的,同一张的有三张以上,右下角用黑色的笔标注着日期,演出地点和舞蹈曲目。

    第一张是五年前她到京舞面试,跳的那首《点绛唇·蹴罢秋千》,还有跨年夜初雪那天,她只跳给他一个人看。

    “你什么时候拍的照?”

    许清屿站在她身后,单手揣兜,“不止拍照。”

    他还录了像,她的每段舞蹈也都从网络上下载下来,存在固定的硬盘里,标注着专属。

    云徽眼眶发热,看着满墙的自己,还有因为贴不下而放在桌上的海报,硬盘的储存空间已经显示告急,点开,清一色的视频和照片。

    玻璃窗打开几分,能清楚看见车辆从初晴阁进出。

    她在最顶层跳舞,俯瞰整座宋园,离开时他看见她被围堵了,所以让了安保过来,直到看见她上车才放心离开。

    许清屿拉着她来到顶层,红色大门上了锁,他拿了钥匙打开,灯光亮如白昼,红木舞台受力,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们面对着观众席,许清屿下巴微抬,示意她看前排某个位置,“当时我就坐在那里,旁边坐着合作商,身后是激烈的欢呼和掌声。”

    “合作商说这一趟来得非常值,说你是京舞首席,不是谁都能看见你的舞蹈。”他声音轻轻缓缓,“观众们都在惊呼,从你的舞蹈里看出变化意境,看你从月中而下,历经四季变幻与月融为一体。”

    “佳人是仙,误落凡尘。”

    “你是明月,明月的身后,是黎明破晓,是朝阳天光。”

    云徽心口猛地一跳,望进他的眼,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他带自己来这里的缘由。

    他在告诉她,她的心病从不是阻碍她前进发光的障碍。

    她在意纠结的那些,是谷底助长飞翔的垫脚石,时间到了,垫脚石会化为羽翼,带她飞向天空。

    “云月夕,毫无顾忌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吧,除非你亲手拆下,否则翅膀不会离开。”

    云徽心口像被一枚带有玫瑰百合的利箭击中,铮亮的箭头没入心脏,牢牢攀附其中,箭头的玫瑰和百合四处分散,化作无数又细又长的线,将心脏缠绕包裹。

    她依旧害怕面对人多,依旧害怕那些人盯着她的目光,但这次,害怕时会有人捂住她的眼,在她耳边轻声告诉她—

    “我在。”

    她专属的初晴阁,也一直在。

    云徽心里又涩又温暖,眼眶发烫,怕哭出来收回视线转向别处,努力将盈到眼眶的泪水收回去,她指着刚刚那个位置,温声开口—

    “你去那里坐着。”

    许清屿依言照做,偌大的演绎场只有他们两人,空旷又寂静。

    云徽站在台上,与他面对面。

    他还是那天的穿着,解开两颗的衬衫扣子露出一小片肌肤和脖子上那根红绳,红绳的末端隐隐可见黄色的符纸。

    云徽看着他。

    从父母离开后,她十分惶恐不安,度日如年到十八岁,几乎毁灭性的让她丧失活下去的欲望,她惶恐不安,如惊弓之鸟,直到来到曲京,看见那个比年幼时还清隽耀眼的人。

    他总是能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毫无保留的完全信任她,无条件的对她好。

    他们的心动,早在那年的梧桐树下深藏,如今也是时候拎出来见见光。

    云徽凝视他的眼睛,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许清屿。”她唤他全名,声音温软而坚定,“虽然可能有点像废话,但我还是想跟你说。”

    “我喜欢你。”

    “从开始到现在,一如既往。”

    寄月

    台下的许清屿深深看着她, 对她笑,头顶的灯光落在他眼里,好似揉碎了星辰。

    “不是废话。”他嗓音轻柔, 裹带着掩不住的笑。

    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是重获至宝的欣喜。

    她喜欢他, 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他迈上台来,到她面前站定,她仰头望他,眼睫轻颤但半点不曾往后退。

    她最是坚定,坚定的选择他。

    许清屿敛起笑容,一脸正经, 是在许诺更是陈述一个事实, “云月夕, 我更喜欢你。”

    他不想用也喜欢来回答,这样会让他有一种被动和漫不经心, 在她和这段感情中,他素来认真。

    云徽被他的话唬住,“这个还要争输赢的?”

    许清屿点头,“我爱你更多, 离不开的人是我。”

    她只需要站在原地,凭着云徽两个字, 他就会不顾一切来爱她。

    “云月夕, 再主动点。”他捏着她下巴,薄唇微张,“吻我。”

    “”

    云徽怔愣住, 忘了做反应, 许清屿俯身凑近, 鼻息间是好闻的冷杉味。

    他揽着她的腰,让她贴近,声音低低的,是诱哄似抱怨,“你从没主动吻过我。”

    “我有。”云徽反驳,“车上那次。”

    许清屿说:“那不算。”

    “怎么不算?”

    “那是亲,不是吻,我说的吻,法式热吻那种,就像—”他声音压低,“我吻你那样。”

    他吻她那样。

    云徽脸“腾”地一下通红,想要后退但被男人抱着半分动弹不了。

    “想去哪儿?”

    云徽双手抵在他胸膛,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你放开。”

    下巴被捏住,被迫的望他。

    “我准备好了,来吧。”

    什么就来吧。

    她没有答应!

    “我不要。”她拒绝。

    “不要也得要。”

    话落,她的后脑收力往前推,贴上他的唇,他很配合的张开嘴。

    “乖,舌头伸进来。”

    云徽简直要被蒸熟了,许清屿舌头直接搅了进来,勾着她的过去,抵在他胸口的手被抬起,勾上他的脖颈。

    说是让她主动,但仍是被动,她向来不是他的对手,在两人亲密的事上更甚,腿弯忽地被勾住抱起,她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吸微喘,声音丝丝沙哑,“我不会走了。”

    “会一直陪着你。”

    云徽忍了许久的眼泪在他这句话中落下,眼泪滚烫,沿着筋脉到心脏深处。许清屿心口跟着被人揪起,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似觉得不够,温柔而克制的一点点将其吻干。

    她揽住他的脖颈,脸埋在他颈窝,不再说话。

    许清屿也没说话,任由她靠着,直到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云徽从他怀里退出来,让他先接电话。

    是手机设置的提醒时间。

    还有五分钟到十点。

    他摁关提醒,牵着她从顶楼大门出去,不慌不忙的回到二楼。

    二楼有书房和会议室,许清屿开了笔记本,戴上耳机,屏幕里出现好几张面孔,除了陈子昂,其他的都是欧美人。

    许清屿英文说了句“开始”,捧着水杯在一旁的云徽顿了顿。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英文。

    切换到工作模式的许清屿截然不同,表情淡淡,翻看着手里的文件。他听得多说的少,但每一次都落在重点,他是标准的英式发音,露出的腕骨微微用力,修长如竹的手指虚虚扣着桌面。

    他声音没什么起伏,看着漫不经心却运筹帷幄,对方被他三言两语打得节节败退。他没刻意降低耳机音量,她又离得近,清楚听见陈子昂没忍住笑出声来。

    察觉她的目光,许清屿偏头看来,用气音问她:怎么了?

    云徽摇摇头,示意他继续,手搭上鼠标,点开电脑里的第一个视频。

    《点绛唇》她选用的一支古筝音乐,古筝的声音清脆霖仃,如点点春雨洒落大地。他录得很稳,全程几乎没有任何幅度的晃动,像定在那里。

    手机屏幕亮了下。

    【罗雅:主办方那边问跨年夜的舞蹈曲目是什么,他们好提前拟名单做准备。】

    她也没想好要跳什么,当时答应后也后悔想过退缩。

    空掉的水杯被重新接满温水,许清屿在身侧重新坐下,空出的左手握上她的右手,拇指按住手背。

    她知道她要跳什么了。

    给罗雅回了消息,那边足足愣了好几分钟才回:【确定吗?】

    云徽点头:【确定。】

    罗雅:【好,那我给那边回话了。】

    云徽放下手机,戳了戳许清屿胳膊,确认其他人看不见说悄悄话,“我去个洗手间。”

    许清屿点头,给她指路。

    云徽起身离开,许清屿正要收回视线,余光瞥到她手机有电话进来。

    没有名字,归属地显示着:四川成都。

    狭长的眼微敛,拇指停顿在屏幕,半晌,他到底还是没接,任由响到自动挂断,但没几秒那边又打了过来。

    云徽恰好从洗手间出来,他收回视线,“有人给你打电话。”

    “谁啊?”她问。

    “没存号码。”

    云徽过来一看,神情僵了一瞬,把屏幕倒扣在桌上。

    “不接吗?”他问,见她摇头声音温润,“是那个人?”

    他没提名字,但在成都并且会联系她的,除了那个差点把她卖给别人给自己儿子买房的大姨并没有第二人,况且她在成都买了一所房子,市中心位置的大平层,昂贵的首付和每个月的房贷,让她的生活捉襟见肘。

    云徽想否认,触及他的视线又点头,与此同时短信跳进来,她还未点开许清屿的动作快一步。

    【你是不是想要逼死我们全家?我这么多年都白养你了!】

    “多久的事了?”他问。

    “三年前。”

    今晚的坦白局后,既然说好要彼此陪伴,彼此信任,这些事也应该告诉他。

    “我大姨的儿子,也就是我堂哥,也在曲京工作,我随舞蹈团第一次演出的时候,遇见他和他女朋友了。”

    那时她刚表演完一支舞蹈,在后台卸妆的途中,外面工作人员说有人自称是她哥哥来找她,她以“我没有哥哥”让工作人员把那人赶走,但等到演出结束一行人准备离开时,忽地从旁边窜出来一个男人拽住她的胳膊。

    他告诉其他人是她的表哥,告诉他们她自小父母双亡,是寄养在他们家,被他们家抚养长大,结果读了大学有出息后就不跟家里联系了。

    其他人对他的话信了七分,用揣摩审视和轻蔑的眼神看她,待其他人走后,他先是夸她现在有出息了,居然进了京舞,又问她京舞的工资是不是很高,这样的一场演出她能分到多少钱。

    云徽不想跟他多做纠缠,敷衍的应着,见她要走男人终于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让我给他钱,说是回报他们家那几年的养育之恩。”

    她不给他便大声喊着,说她曾经被□□的事,她怕给京舞带来麻烦,将身上所有的现金都给了他,告诉他只此一次,男人拿到钱答应得很爽快,但她忘了人心是不可能满足的。

    “从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就问我要钱,我不给就到处宣扬我以前的事,后来索性他班也不上了,要求我每个月固定给他打钱。”

    “后来我晋升为首席,他的胃口变得越来越大,他要跟女朋友结婚,女方要求他的彩礼和房子,都让我出。”

    “我不出,他们就来京舞赖着不走,每天哭天喊地,闹得整个舞团不得安宁。”她声音低下去几分,“也报过警,但他们并没做出任何实质性伤害的行为,批评教育罚款之后便放了,罚款的钱,也是我出的。”

    后来,在整个舞团和街坊四邻的目光下,她答应出彩礼钱和房子首付,但是房子得写她的名字,可以免费提供他们居住,房贷她还一年,剩下的由他们自己偿还,得还清房贷,她就把房子过到他们名下。

    “我想用这个办法买几十年的安宁。”

    许清屿接过她的话头,“你还了一年之后,他们反悔了,要求你全额还款,并将名字提前过户到他们家。”

    “对,但我不同意。”

    她是不想惹麻烦,但不代表真的逆来顺从,被人榨得干干净净。

    她已经两个月没还房贷,银行的人给她打过电话,表示如果再不按时还款的话会采用司法程序,没收她的房产进行拍卖,她让银行的人请便,这段时间银行的人已经上门催缴几次,眼前就要被没收房产。

    大姨一家人闹得不可开交,成天到晚给她打电话发短信,她全都删除拒接,估摸着过不了两天他们就会到京舞来找她,届时又是一出闹剧。

    罗雅对她很好,她不想给罗雅添麻烦,犹豫着要不要跟大姨家在拟定一份协议,提前将房子的事分割出来。

    “没用的。”许清屿打住她的这个念头。

    “我知道。”

    她知道没什么用,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许清屿拿过她的手机,翻了下未接电话的记录,四川成都有好几个号码,全天不定时的打过来,仿若电话轰炸,难怪她手机一直都是静音状态。

    拿自己手机将那些号码拍下来,捏了捏她鼻梁,“忘了你还有男朋友?”

    许清屿将号码保存下来,“信我不?”

    云徽点头,“信。”

    “那就安安心心准备活动,交给我。”拎着她的包起身。

    云徽点头,顿了顿又扯他衣袖,小声叮嘱,“不要打人。”

    许清屿乐了,摸了摸她后脑,“不打人,我可是文明人。”

    寄 月

    对于他“从不打人”的话, 云徽默了几秒,扯着他的袖子再三叮嘱道:“讲道理就可以了,别打架。”

    到时进了警察局, 传出去对他和公司都有影响。

    许清屿涅了捏她的鼻梁,在上车后直接把人从副驾驶抱过来摁在腿上亲, 亲得她双耳通红才作罢。

    “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动手。”

    云徽手指揪住他衬衫衣襟,“如果危及到自身安危,记得要反击。”

    许清屿握着她的手,低头在手背落下一吻,笑问:“那我到底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云徽认真的想了想, “你看情况定。”

    “行。”许清屿应, 好

    他看情况反应。

    抱着她又亲了会儿才把人放开, 两人在电梯口分别,许清屿看着她进屋关门才转身回隔壁。

    时间转眼来到十一月底, 西瓜卫视公布出跨年晚会表演名单时,舞蹈一栏中云徽的名字在微博掀起一阵热潮。

    【卧槽卧槽,我没看错吧,真的是云徽吗?】

    【我也怀疑自己看错了, 是我知道的那个云徽吧?】

    【楼上别怀疑,就是京舞的首席云徽, 我朋友在西瓜卫视上班, 说云徽的确接受了节目的邀请。】

    【小西瓜出息了!我决定,今年跨年晚会就看西瓜!】

    【同上!首席跳舞,是我等凡人能错过的吗?】

    【我把云徽之前的视频都快刷烂了, 终于等到新鲜的饭了。】

    【期待首席的舞蹈。】

    【我已经开始画日历倒计时了, 兄弟萌我做得对吗?】

    【】

    这些评论是叶问夏截图发到群里的, 以往都是向思思这个冲浪达人在耳边说叙说,如今倒是很不习惯。

    【叶问夏:热搜冲得好快,现在已经第二了。】

    这可是惊天大新闻才有的位置。

    云徽翻看着那些评论,有夸的其中也不乏有骂的,有说她钱不够花了,所以不按常理出牌,开始接商演,也有说只是一个跳舞的,买热搜买到第二来,尴不尴尬。

    下面有网友回复层主,双方各持己见谁也不能说服谁,眼看就要吵起来,截图只到这个位置结束。

    叶问夏不放心的问:【你真想好了?】

    云徽点头:想好了。

    如果说当时答应是脑子一热,但从宋园回来后,她无比坚定这个选择。

    知道叶问夏担心她的情况,将这几次的治疗结果如实告诉她,叶问夏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跟叶问夏结束聊天后,向思思也发来一条微信恭喜她。

    如今向思思在一家外企上班,据她所说这家外企工资待遇很不错,没有强制性的996,,也没有老板成天到晚画大饼,她目前在人事部实习,表现优异一个月就能转正。

    云徽回:【也恭喜你下个月转正。】

    【谢谢云老师!】

    向思思回得很快,还附带一个可爱的表情包,两人聊了几句,向思思默了几秒后发来一条消息。

    【他最近怎么样?】

    云徽:很好。

    涂怀因上次的舞蹈剧大放异彩,加之他本就是极具天赋和努力的人,很快就积攒了不少粉丝,涂怀有注册微博,原来是个人号,粉丝多了之后便交给工作人员打理,原来的那些微博全都被设置成个人可见。

    得到心安的答案,向思思也没再多问,仿若只是确定他过得好不好,其他的不想再问,也不敢问,怕得到那个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如果他有女朋友了,麻烦云老师告诉我一声。】

    像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即使被拒绝也还心存着一丝幻想,幻想着在自己走后他会不会后悔,然后后知后觉发现其实是喜欢自己的。

    这样电影小说的桥段她自知概率低到几乎为零,但还是自给希望的想象,只不过这样的希望建立在他单身的情况下。

    云徽眼睫颤了颤:好。

    消息刚发出去,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云徽说了声“请进”,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们刚刚说到的主人公—涂怀。

    他穿着表演的服装,手上抱着一个纸箱,里面装满各式各样的信纸,全是粉丝给她寄来的信。

    “帮我放在桌上就行。”云徽把桌子一角腾出来。

    涂怀将箱子放下,视线从她还未熄灭的屏幕上扫过,眼梢敛了敛,将箱子放下离开办公室。

    晚上许清屿来接她下班,吃过饭两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压马路,途径一家电影院时,云徽想到这么多年,他们从没一起到影院看过电影。

    “我们去看电影吧。”

    许清屿没什么意见,拿出手机询问她看什么。

    最近上映的电影不多,选来选去最后选择了一部喜剧片,定了最近的时间,两人乘坐电梯到三楼,门打开,等候厅人潮涌动,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跟她撞到。

    许清屿揽着她肩膀,将人完全护在怀里,取了票瞧见前面一对情侣亲密的你侬我侬,男生手里拿着爆米花和饮料,将吸管递到女生唇边,女生喝了口饮料,笑得一脸甜蜜。

    许清屿扣着她肩膀的手顿了顿,“先站在这里等我,别乱走。”

    云徽站在角落,看着许清屿穿过人群,到队伍最后方站定。

    男人身姿修长挺拔,衬衫西裤,外面套了件米色的风衣,风衣长至膝盖,但仍遮不住那双长腿。

    刘海随意垂在额前,堪堪遮住长眉,狭长的眼深邃如画,头顶灯光落进眼底,好似揉碎了星辰。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看向她这边时唇角微勾,带着清清浅浅的笑,冷白的肌肤在灯光下几近透明,举手投足尽显清冷矜贵。

    周围好些女生的目光都在看他,有胆子稍大的拿出手机拍照,拍完之后将照片给同伴看,兴奋的小声讨论。

    “那个男生真的好帅啊,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

    “哎,那你现在见到了。”

    旁边两个女生像在玩梗讲笑声,云徽忍不住弯唇笑了笑。

    “跟这样颜值的男人谈恋爱,吵架都吵不起来,敢对他发脾气我就抽死我自己。”

    “朋友醒醒,帅哥有女朋友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问题,电影院本就是情侣约会的大众场所,何况许清屿将衣袖挽上去几分,露出手腕上的黑色皮筋,上面装饰着两颗粉色的小草莓。

    这是她再一次帮他之后,他从枕头上捡到的。

    他特别喜欢散开她头发,像是一种特殊的爱好,更像一种情趣,但并不过火她也就随他去了。

    那晚她帮他弄了两次,第二次迟迟不结束,她带着哭腔控诉,他吻着她,声音低喘呼吸粗重,咬她耳朵,在耳边低喃,终于筋疲力尽,她清洗完毕倒头就睡,醒来时许清屿已经离开,床头的发圈也不见了。

    她让他还她,他笑着应:“现在是我的。”

    两颗小草莓随着他动作来回轻晃,明明与他的气质格格不入,但又奇迹得并不那么突兀,云徽心里忍不住窃喜。

    他在宣布她的主权。

    许清屿买了一桶爆米花和果汁过来,学着前面那对情侣的样子,等她想喝水的时候把吸管递过去。

    这部喜剧的评分不错,上座率也很高,他们定的晚,只有最后排的位置,标准的情侣座,座位与座位之间视线被隔断,像是圈出的一个小小空间。

    两人到最后一排坐下,许清屿十分满意这个位置,慵懒随意的靠着椅背,两天长腿成直角踩实地面,手指卷起她一缕秀发把玩。

    云徽捻了颗爆米花,放进嘴里嚼得“卡滋咔滋”,他们前排也是一对情侣,女生正跟男生撒娇,让男生喂自己。

    男生敷衍的把爆米花递过去,女生不高兴的埋怨他直男,不解风情。

    云徽安静听着,一颗爆米花递到嘴边。

    “男朋友喂你。”

    他还在学前面。

    云徽顺从的张嘴咬住那颗爆米花,许清屿又捻了颗,她张嘴想吃,他往回一缩,云徽扑了个空。

    他扬唇笑,“撒个娇,男朋友好伺候你。”

    寄月

    话音落下的瞬间, 头顶灯光熄灭,只有正前方幕布投来的光线。

    云徽看见他眼里促着笑,狭长的眼尾轻扬, 手肘搭着座椅扶手,笑得如平常疏懒, 偏生捻着爆米花的手抵在她唇边,拇指有意无意掠过她唇瓣,仿若春意盎然的撩拨。

    云徽看着那双白净如玉的手,脑海闪过一些画面,脸“腾”地一下红了,好在放映厅光线昏暗, 看不清她的面部变化。

    云徽偏头躲开, 声音低低地, “不要。”

    许清屿眉梢轻挑,上身微躬往她这边挪了几分, 将她完全圈在自己与座椅之间。

    “不要什么?”他问,鼻尖蹭了蹭她的,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

    清冽好闻的味道萦绕鼻尖,男人的气息与她的交织, 带着隐秘的危险。

    云徽脑袋往后偏了偏,放在膝盖的手揪住衣摆末端一角, “不要离我这么近, 好多人。”

    “害羞了?”他低笑出声,憋着一股子坏劲逗她,“现在就害羞等会怎么办?”

    什么等会怎么办?

    许清屿拇指拂过她唇角, 笑得愈加肆无忌惮, “电影结束前男朋友准备跟你接个吻。”

    “……”

    云徽愣住。

    在她怔愣间, 许清屿已经坐直身子,两条长腿交叠,换了个手拿爆米花,方便她想吃时伸手就能拿到。整个放映厅更暗下去几分,许清屿神色如常的看着屏幕,薄唇微抿,伸展手臂将人揽在怀里。

    云徽心跳如雷,揪着他风衣的布料,“不行。”

    “”

    许清屿挑眉:怎么不行?

    接收到他投来疑问的目光,云徽抿唇,“就是不行。”

    下巴被抬起,他看着她,“哪儿不行?”

    “这儿不行。”她说。

    “那哪儿行?”他轻声问,灼热的气息贴了过来。

    他眼睛太过勾人,里面的情绪毫不掩饰,直白而热烈,云徽不敢去看他的眼,想移开又被转回来,被迫与他对视 。

    “嗯?”他声音压低,声音裹带着夏日汽水的冰凉,“哪儿行?”

    “这里?还是这里?”

    云徽根本来不及说话,所有声音被尽数吞没。

    没想到他真的会在电影院亲吻,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推搡着他的肩膀。

    手腕被拽住,温热的气息落在耳后,烫得她下意识瑟缩脖子。

    “乖,等会动静大了他们能听到。”

    云徽果然不敢再动,听着耳边电影和周围人的声音,前排有一对小情侣,女生正对男生撒娇。

    这样的场景下,这样的亲密,有一种众目睽睽下的隐藏刺激,所有神经都紧绷着,无限放大周围的一切。

    两人的距离贴得很近,温热的手指从下颚到脖颈,拇指指腹在动脉来回摩挲,带着隐喻和牵制,无法逃开。

    呼吸交织,她看见他闭上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翳,察觉到她的注视,掌心遮住她的视线,一点点的,缓慢的,在唇上来回勾勒描绘。

    良久,许清屿才松开她,指腹拭去她唇角花掉的口红,声音低哑带笑,“好甜。”

    云徽耳根和脖子一起红了,漂亮的桃花眼带着羞赧,推开他的同时又觉得气不过,锤了他一下。

    许清屿笑得更欢,单手撑脸盯着她看。

    云徽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扭过头来,“看什么?”

    “看你。”他神色正经又补充,“很久没看到你脸红的模样。”

    她羞赧不知所措,却还要故作镇定,撒娇嗔怒的样子,如裹着蜜饯的蚕丝紧缠心脏,每一寸都生动美好得恍如南柯一梦。

    而现在,他终于从梦中醒来,抓住了梦里的人。

    云徽怔了怔,白皙纤细的手覆上他的,学着他的样子十指相扣。头靠在他肩膀,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头,听着旁边情侣座打情骂俏的声音,大屏幕正放到男女主彼此心动时刻,原本温馨的画面带着几分无厘头,成功将观众逗笑。

    云徽挽着他胳膊,声音轻轻的,“这个场景,我幻想过无数次。”

    在跟他在一起前,在一起后,分开后。

    许清屿感觉喉咙被刺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话,云徽又开了口,“现在,梦想成真了。”

    手被牢牢握着,她感受着他的用力,怕弄疼她又泄了力,低头在手背落在一吻。

    云徽仰头看他,他也看着她。

    唇上触感温热,许清屿手指勾了缕头发在指尖把玩,声音清润如玉,“从今以后,你的所有愿望都会成真。”

    云徽笑起来,重新靠在他肩膀,“如果我的愿望是想要摘星星呢?”

    许清屿跟着笑,声音清润轻缓,“可以再多一点。”

    云徽:“我不贪心。”

    许清屿:“那从现在开始,学会贪心 。”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云徽弯了弯唇角。

    电影前半部分演了什么她根本没看到,好在喜剧稍微捋一下就能明白,临近结尾时,依旧是惯有的悲剧催泪,原本笑得合不拢嘴的观众渐渐变得沉默,最后只听见几声啜泣和吐槽。

    有人在说好看,很感动。

    有人在说垃圾,强制煽情。

    两种看法众说纷纭,到最后一个镜头,男主独自一个人站在高出,开始为电影主题立意升华。

    电影主线很简单,自幼一起长大的男女主携手走进婚姻殿堂,却总是对自己的婚姻不美满,在一次两人激烈的争吵后,男主指着女主声嘶力竭的书:“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 。”

    那天之后,女主果真从男主世界消失,一开始男主庆祝自己终于得了自由,感叹单身生活的美好,开始后悔结婚,但没多久就开始想念女主,开始 四下寻找女主,这才发现,身边所有人都不记得女主跟他结过婚,得到的都是在高中毕业那年,女主报考了另外一所大学,从此跟班里所有人断了联系 。

    跟女主结婚生活的记忆只有他记得,男主开始恐慌,在一遍遍求证中开始质疑自己的精神状态,中间穿插着一些无厘头搞笑的事件,譬如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尝试无数种方式自杀获得清醒。

    许清屿神色淡淡的看完整部影片,手指虚虚在扶手上轻扣两下。

    “走吧。”云徽起身。

    “怎么了?”许清屿看她兴致缺缺的模样,轻声问。

    “有点无聊这个电影。”她实话实说。

    更多是觉得耽误他的时间,跑来陪她看这么无聊又拖沓的电影。

    许清屿闻言轻笑,摸了摸她头发,“你在就不无聊。”

    云徽撇了撇嘴,但还是被哄得扬起嘴角。

    从电影院出来,两人也没急着回家,手牵手沿着马路散步 ,途径奶茶店或者饰品店会进去逛一逛,她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许清屿单手揣兜,肩膀挂着与他气质截然不同的挎包,极具耐心的陪她走进一家又一家。

    “两位您好,这边是我们新上的情侣装。”

    情侣装三个字吸引许清屿注意,视线从女朋友身上落在一侧成双双对挂着的套装上 。

    导购很会察言观色,赶紧将挂着两件情侣毛衣取下来 ,“这是我们店今天刚到的新款,是独家设计,不用担心跟人撞衫。”

    许清屿眼梢挑了下,“月夕。”

    “啊?”另一侧看衣服的云徽过来,“怎么了?”

    “喜欢吗?”

    导购手里拿着的是一白一黑的两件毛衣,胸前有设计LOGO,巧合的是LOGO上的字母,是两人名字的首写。

    导购把刚刚的话 又重复一遍。

    这家店是全国连锁,用的是专用设计师,换句话说,这两件衣服就是限量版。

    她没跟许清屿穿过情侣装。

    她被推进试衣间,许清屿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腕骨露出的草莓橡圈很是惹眼。

    试衣间的门被打开,几乎是同时许清屿起身过来,云徽走到他面前,没去看镜子而是问他,“好看吗?”

    “好看。”

    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毛衣领口,替她理平,再将被压住的头发从毛衣下拯救出来,灯光下,衬得肌肤白皙如雪,隐隐可见皮肤下的动脉血管。

    许清屿眼神深了几分,手指勾着发丝将她脖颈遮挡,“这套麻烦包起来。”

    “你不试试吗?”

    “不用试,尺码合适。”

    想到他穿什么都好看的身材比例,云徽点了点头,从他肩上的包里拿出手机,扫码付款。

    导购愣了下,看了眼站在后面丝毫没有付款意图的许清屿,笑道:“两件一共5888。”

    “好,我扫你吗?”

    “不用,我扫您。”

    提示付款成功,云徽道谢接过袋子,跟许清屿一起离开服装店。

    “我怎么感觉刚刚她们的眼神有点怪怪的。”说着她还回头看了眼。

    许清屿右手拎袋子,左手牵她,“大概是觉得我在吃软饭,占你便宜。”

    啊?

    许清屿低低笑说,“你付钱的时候我无动于衷,她们觉得我是在骗你的钱花。”

    所以刻意强调了两件一起的价格,是想提示她,让她记得把剩下那件的钱拿回来。

    云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我是不是要让你给我转账?”

    “不转。”他拒绝。,“人和钱你得一起要。”

    寄月

    轮胎碾压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红色尾灯远去。

    云徽本以为只是句玩笑话,直到回到家后没多久,刚喂完奶球和雪糕, 就听见敲门的声音。

    门打开,许清屿手里拎着一个保险箱, 里面放着快堆成小山的文件。

    云徽看着塞到手里的钱包还有茶几上一整夜都看不完的股份合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奶球跳到文件上,好奇的用爪子掏了掏黑色的钱夹,钱夹给打开,里面插满五花八门的银行卡,还有他的身份证以及一张照片。

    她的照片。

    是学校中秋活动那晚, 背景是学校操场, 她穿着及膝连衣裙, 裙摆随着走路的动作扬起弧度,露出白皙纤细的脚踝。

    身旁位置凹陷下去, 一杯温水递过来。

    云徽小小喝了口,正要放下,对上他的目光又接着喝了好几口,见一杯水喝了大半许清屿才收回视线, 把占据茶几的猫抱下来,修长如竹的手指挠着它下巴。

    奶球立刻舒服得眯眼, 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我记得你当时靠在树干抽烟, 并没有拿手机。”

    许清屿抓了把雪糕的头,“是别人拍的,我抢过来的。”

    他说的很随意。

    照片的确是别人拍的, 当时来来往往的人都在议论着云徽的舞蹈, 她过来时好多男生聚在一起, 其中有一个躲在树后偷拍,边拍边说着她的腰肢多细,小腿的肌肤多白。

    他碾灭烟,起身将人逮了出来,本要删除手机里的照片,临了又改变主意,将照片发到自己手机,再将其彻底删除,这才放那男生走。

    这张照片也在钱夹里躺了好几年。

    而所有文件的最后一项条款,都写着“如本人发生意外,名下所有财产无条件转让给云徽所有。”后面附着她的身份证号码和信息,每一份都做了公证,等于是变相的遗嘱。

    “并非是想给你压力,这些本就是你的。”他说。

    他拥有的所有东西,本都是她的。

    若没有她,他早已不知在何处堕落,像行尸走肉的生活,对生活没有期待,也没有新鲜感,如一潭死水。

    一开始,支撑他的是报复,是怨恨,后来那股怨恨被一双温柔的手磨平。

    她告诉他,失去的人会变成星星继续陪伴在身边,只要抬头便能看见。

    她告诉他,他是最重要的。

    自母亲死后,没人再跟他说过这种话。

    她让他觉得,自己活着还有意义。

    他的所有,都是她给予的。

    云徽眼眶有些发酸,那张照片从夹层里拿出来,外面镀了胶,丝毫不见氧化的痕迹,在照片背后写着她的名字。

    大名和小名。

    她没想到坦白局还有后续,也不曾想到后续的冲击如此之大。

    良久,她将照片放回钱夹,从五花八门的卡里抽了一张问,“这张里面有多少钱?”

    “不清楚。”

    他的确不清楚,每张卡里面都有钱,具体多少他没算过,也没那个功夫算,如今她问到,拿起手机查了一下。

    “一亿两千万。”他看了下卡的信息,“这张是之前融资了一家AI科技公司。”

    云徽知道他不止water,没想到他也有涉猎AI科技。

    似想起什么,许清屿又起身出去,没一会儿再折返,手里多了一个宇航员造型的小型机器人。

    “这是纪念手办吗?”她问。

    “不是。”

    他按下底部的开关,机器人全身犹如充满电量,宇航服透着光,黑色的面部头盔出现波浪形条纹,接着传出低低沉沉的声音。

    “曲京今天下雪了。”

    “宋园施工完成一半,许愿池的水已经填满。”

    “初晴阁明天就能验收,最顶层可以看见整个宋园。”

    “我在初晴阁旁边建了听云亭。”

    “跨年了。”

    “新年快乐。”

    “宋园建成了。”

    “今年曲京没有下雪。”

    “我想你。”

    “”

    都是只言片语的话,他犹如自说自话般的将这些年的生活变化讲给机器人听,再被AI收入,录进语音记忆仓里。

    曲京有一年没下雪,那一年她回了成都,独自一人在家听着外面的热闹喧嚣,半夜被烟花炮仗的声音吵醒,在床前独坐一夜,然后拨打那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熟悉冰冷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她摁断又打,摁断又打,好似这样就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直到天亮,烟花炮竹的声音消失,她收到一个快递,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里面放着和茶几上几乎一样的合同,还有一个小盒子。

    她并未打开那个盒子,将快递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

    隔了一段时间,又有快递寄来,她照样退回去,次数多的快递员都忍不住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一次快递到的时候,她撕碎了文件,将小盒子还有那张银行卡寄回去。

    她从未打开过,不知道那小盒子里装的,是这个机器人。

    她想起陆医生说的。

    他早已把自己关在一个阴暗角落,在这个角落里,无人能救他。

    所以他对着这个机器人,一遍遍叙说着,再一遍遍将这个机器人寄给她,期待得到她的回复。

    语音仓的语音播放完毕,已经足足过去近两个小时,通过这些语音她近乎目睹了这几年许清屿的生活,如何满身疮痍的一步步走到高处。

    AI自动循环播放,云徽不愿再听,伸手摁掉。

    “我已经不怪你了。”她说。

    许清屿看着她,“但不信任我。”

    他将话挑明,“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和向思思,也听到你们的谈话。”

    她说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重新跟她在一起,她说喜欢不够,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想怎样才能让她信任自己,想究竟如何能让她有安全感。

    翻来覆去间,他想到一个办法。

    “云月夕。”他唤她,狭长深邃的眸倒映她的模样,“愿意跟我结婚吗?”

    云徽感觉脑子被重重锤了一下,耳边“嗡嗡”地,双眼蓦地瞪大,里面写满愕然和不敢置信,更是没想到,为何突然就到结婚的话题。

    许清屿握着她的手,神色认真,一字一句道:“结婚之后,我们就是合法夫妻,你会不会有安全感一点,愿意相信我一些。”

    寄月

    花洒下, 云徽任由温水淋过发端,用毛巾擦拭脸上的水渍,却拭不去他抵在耳畔说的那句话。

    用婚姻法来让她更有安全感, 是他想到的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

    浴室的镜子被水雾覆盖,朦胧映着她的身影。

    云徽随意在镜片上抹了几下, 刚洗过澡她皮肤泛着一层浅浅的红,发梢还在滴水,左侧脖颈还残留未消去的痕迹。

    门外有脚步声走动,她听见他进了卧室又出来,身后跟着两只猫,仿若忠诚的守护者。

    云徽看着镜中的自己, 脑海闪过许多过往的片段, 零零碎碎拼凑成形, 像是一面碎掉的镜子被重新黏好,中间那道明显可见的裂痕被记忆逐渐掩盖, 修复。

    她好似看见那个艳阳天,在梧桐树下渐渐走远的少年,也看见大雨滂沱的夜晚,一步步撑伞朝她走来的人。

    项链的吊坠贴着皮肤, 冰冰凉凉的,在灯光下反射出点点光芒。

    “我的本意不是救赎。”他说, “只是爱你。”

    他从未想过救赎谁, 被谁救赎,只是在重复的做着一件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事——爱她。

    仅此而已。

    云徽心口闷得发慌,更疼的难受。

    门从外面敲响。

    “月夕?”

    云徽回过神, 用毛巾敷了敷眼睛, 开门, “怎么了?”

    许清屿站在门口,两只猫一左一右蹲在两边,犹如左右护法。他看着她,指腹轻抚她眼角,“哭了?”

    “没有。”她否认,“洗面奶不小心弄进眼睛了。”

    “我看看。”

    他俯身,扯了张纸巾擦拭她眼角,动作温柔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温热的唇吻在眼尾,他问:“还难受吗?”

    云徽摇头,“不难受了。”

    许清屿俯身,将走廊的棉拖鞋拎过来,蹲身在她面前,“把鞋穿上。”

    拖鞋是羊角款式的,与他脚上的是情侣款。

    许清屿拎了毛巾出来,将头发与衣服隔开。云徽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镜子看见他将袖子捋上去几分,将吹风插上电,在身后站定。

    吹风机“嗡嗡”地声音响在耳侧,他的动作比当年娴熟,白皙如玉的手与黑发形成鲜明对比,穿过发丝时好似泼墨画卷上不请自来的天外来客,晕开层层水墨,找到最深处躲藏的人。

    半个小时后,许清屿确认全都已经吹干后关掉吹风机,弯腰将被单抖直,展开一角,两个枕头紧紧挨在一起。

    他今晚要留宿在这边。

    云徽耳根涌上一层绯红,视线从枕头上挪开,落在床头的画框。

    云徽睡在靠里侧位置,没多久许清屿从外面进来,两只猫被关在门外,他揽着她腰,将人转了方向抱进怀里。

    这段时间两人关系虽在修复,但从未同床共眠,云徽紧张得掌心都出了汗,整个人的神经绷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只能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还有淡淡的沐浴露味道。

    雪糕和奶球在门外喵喵叫了几声后便结伴离开,卧室只开着两盏床头灯,橙暖的灯光圈住两个小小的世界,柔和了他的轮廓。

    “许清屿。”她轻声唤他。

    “嗯,我在。”他应。

    “你会爱我多久?”

    “很久。”

    “直到我大脑失去意识。”

    许清屿鼻尖蹭了蹭她额头,在眉心落在一吻,“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知道你对我多重要,我多爱你,但发现好像怎么做都显得苍白又无力。”

    “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些事而去想要做些什么,你在我身边,看着我,喊我的名字,对我来说就已足够。”

    黑发散开铺满枕头,许清屿轻抚她的脸,“我别无所求,只求你爱我。”

    这一晚云徽睡得不是很安稳,反反复复做着一些梦,每一次睁眼环在腰间的手都会跟着动一下,他贴过来,声音低哑的问:“怎么了?”

    “没事,做了个梦。”

    他应了声,手轻轻拍着她后背,哄着她睡觉。

    云徽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空气中漂浮着熏香味道,窗帘拉得严丝合缝,空调扫过窗帘轻微晃动,露出一角的亮光。

    她伸手想去拿手机看时间,另一只手快她一步,看了眼后把手机放下。

    “睡不着?”

    “有一点。”她实话实说。

    她睡得很浅,醒了之后入睡就极其困难。

    话落,整个人忽然被掐着腰抱起,下一刻就睡到他身上。

    许清屿懒懒睁眼,黑眸里带着几分睡意,指尖挑开她睡衣下摆,“那做点别的。”

    “”

    一个多小时后。

    云徽动也不想动,头靠近枕头便昏昏欲睡。

    许清屿笑着同她说话,她皱眉把人推开,翻身用后脑勺对他。

    再醒来时已经第二天,身边已经没人,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云徽出来时往厨房看了眼,许清屿背对她,正弯腰做早餐,两只猫蹲在猫碗前,更埋头吃得不亦说乎。

    许清屿将她照顾得很好,除了中午在舞团吃饭,剩下的两餐基本都是他亲自下厨,变着花样的给她做饭,更是少不了一些营养滋补的汤。

    仅仅一个星期,云徽就发现自己长了两斤,气色比之前红润了些,而且半夜醒来永远不会睡不着,渐渐的,她都有些怕自己半夜醒了。

    十二月,曲京正式进入冬季。

    周末云徽和许清屿出门,驱车前往陆医生所在的诊所,进行今年最后一次的心理检查。

    陆医生见两人一起前来会心笑了下,云徽看见沙发上坐着的温淮亭,礼貌的点头打招呼。

    温淮亭手里翻阅着一本心理学相关的书籍,见他们进来合上书籍起身,伸手与许清屿浅浅握了一下。

    云徽跟陆医生去治疗室,外面只余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温淮亭重新坐下,继续看着手里的书,许清屿拆了块薄荷糖到嘴里,糖纸被折成小方块,丢进两人中间的垃圾桶。

    “啪”地一声,垃圾桶的盖子自动合上,许清屿靠着沙发,两条长腿交叠,袖子往上撸高几分,露出腕骨以及手腕上的草莓发圈。

    温淮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温和开口,“看来许总和云首席好事将近,恭喜。”

    许清屿扯了扯唇,淡淡笑着,“提前收下温教授的祝福了,前段时间也多谢温教授开导我女朋友。”

    他对温淮亭有敌意是一回事,但他确实曾帮过云徽,在一定程度上,他的话是为云徽愿意再次接受心理治疗和再次接受他做了铺垫。

    他感谢温淮亭。

    温淮亭轻笑了声,“我并未帮上什么忙,是你们注定会在一起。”

    那段时间,虽然云徽回避着关于许清屿的话题,但每次听到许清屿的名字,或者看见许清屿时,那双淡然平静的桃花眼里有情绪闪过。

    “只有你,才能唤起她的其他情绪。”

    温淮亭喝了口咖啡,低笑道:“如果不是发现这个,我真的会尝试追求她。”

    云徽各方面都很优秀,换句话说是无数男人心中白月光女神的存在,这样的一位女性,对她心动是人之常情,只是他只是停留在有好感的阶段。

    他有他的原则和秉性,没兴趣插足别人的情感,从小受到的教育也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事。

    许清屿眼梢下压,声音清清淡淡的,“是吗?那还挺遗憾的。”

    温淮亭品出他话里的意思,淡淡一笑。

    许清屿也没继续跟他交谈的欲望,恰好有电话进来,起身到安全通道接听。温淮亭手捏着书页一角,将其翻篇,刚看完一行,手机屏幕亮起。

    他没看,过了几分钟有电话进来,触及屏幕上的名字脸色变了变,合上书起身离开。

    许清屿回来时云徽正好从治疗室出来,他上前几步,观察她的状态,“还好吗?”

    云徽点头,“没事。”

    许清屿这才放下心来,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看向陆医生。

    陆医生翻开档案袋,找到云徽的资料在上面记录下这次的检查结果,“她目前恢复得很不错,情绪也比上一次稳定许多。”

    “那何时能痊愈?”他问。

    “这个说不好,心理问题是会随着环境人际关系变化而变化的,人会在熟悉的环境和熟悉的人群中放松,也会在陌生的环境下紧绷,呈现出不同的性格和状态,这是自我形成的保护机制,云徽目前的状况,是在前者的保护机制里面。”

    “也就是说,因为你在她身边,所以她的自我保护机制得到了松懈,但并不能保证当脱离了这种保护机制后,会不会立刻进入到另一种状态就不得而知。”

    握着她手的力道加重,五指被撑开与之十指相扣。

    云徽感受到他拇指按压手背的轻柔与安抚,偏头看他,他也正看着她,狭长的眸子里倒映两个小小的她。

    从陆医生诊所出来,许清屿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好似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般。

    副驾驶的门被拉开,她弯腰坐进去,许清屿俯身过来替她系上安全带,垂下的刘海堪堪遮住那一双长眉。

    他偏头亲在她唇角,轻声呢喃,“保护机制永远都在。”

    寄月

    许清屿从车头绕过, 弯腰坐进驾驶位,将中控的水杯递过来。

    云徽乖乖接过,捧着水杯连喝好几口。

    “下午时间空出来?”他问。

    云徽将保温杯的盖子合上, “要去哪儿吗?”

    许清屿发动车子,驶入主干道, “陪男朋友加个班。”

    Water的大厦修得很高,隔着大半个城市都能看见顶端的字母,对面的CBD大楼好似瞬间矮了一截。

    这是云徽第一次来他公司,许清屿将车停在门口,立刻有泊车人员上前来接过钥匙,将车子开进停车场。

    门口有两名保安, 见到他都微微颔首喊了声“许总。”

    许清屿淡淡应了声, 忽略他们眼里的惊讶和疑惑, 牵起云徽的手,“我女朋友, 云徽。”

    云徽握杯子的手一抖,没等她回过神许清屿已经带着她迈进大厦。

    即使周末,water依然有不少人,前台正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旁边的人正拿着手机摸鱼,见到他们进来立刻摇了下旁边的人, 纷纷站起来。

    “许总。”

    原本打瞌睡的人瞬间清醒, 着急忙慌的整理自己着装,站起来垂眼,生怕跟许清屿对视, 仿佛一对视就要被大卸八块一般。

    许清屿“嗯”了声, 如在门外一样的重复, “这是我女朋友,云徽。”

    几人先是怔愣,而后连连点头,把刚刚的话和云徽牢牢记住。

    许清屿单手揣兜,偏头温声跟她说话,“走吧。”

    直到两人离开,站着的几个女生才松了口气坐下来,犯困的女生此时瞌睡虫跑得无影无踪,迫不及待在群里发八卦消息。

    “许总居然有女朋友了!”

    “你们猜他女朋友是谁?”

    两条消息发出去,前后两条消息相差不过几秒,中间是一众心碎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等到第二条,又让女生别卖关子,赶紧揭晓答案,让她们死心。

    “许总的女朋友,那不得是个仙女。”

    “不会是娱乐圈的吧?”

    “最近新出的那个小花?”

    掌握一手消息的女生在屏幕前激动的打字:“是云徽!”

    “卧槽!”

    “卧槽!”

    “”

    刷屏似的卧槽不断从屏幕上滚动,女生手机都差点卡顿,原本一直潜水的人也纷纷冒出头来,询问她怎么知道的。

    两名安保和适才的几个女生纷纷出来作证,表示是真的,并且此时他们就在顶层办公室,速度快说不定能遇见。

    “妈耶,许总真的交女朋友了,感觉好梦幻啊。”

    “何止是梦幻,你们没看到许总跟云徽说话的样子,温柔得要命,生怕声音大一点就会吓到她一样。”

    “KWSL,那个画面我光想想就要死了。”

    “你们有没有偷拍,赶紧上图啊。”

    “谁敢偷拍?要看赶紧来大厅蹲点,兴许能等到他们下来。”

    “我这就来。”

    “”

    云徽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整个water八卦的中心,更不知道此时大厅短短几分钟就聚了好些人,来来往往的,都在小声的交头接耳,打听刚刚的事。

    他们乘坐的专属电梯,畅通无阻来到顶层。

    灰白黑三色的装修,大理石的地面倒映出人影,“总裁办公室”五个字映入眼帘,门推开,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清香。

    “我要开个会,可能要一个小时。”

    云徽坐在沙发上,“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许清屿将保温杯的水加满,又从休息室的冰箱里拿了水果出来清洗好放入果盘,中央空调的温度开到合适,握着水果刀将苹果皮削掉,切成八牙摆盘。

    “苹果要吃完,其他水果等温度上来一点再吃,不然又要肚子痛。”

    他事无巨细叮嘱着,仿佛她是个家长出远门独自在家的小孩。

    云徽“哦”了声,忍不住给自己正名,“上次是例外。”

    许清屿轻笑,“嗯,那下不为例。”

    云徽瞥了瞥嘴,用叉子戳了块苹果小口咀嚼着。许清屿脱下大衣搭在沙发上,理了理西服袖扣,俯身吻了吻她额头。

    “困了就去里面休息室睡会儿,没有限制。”

    “好。”

    办公室的门关上,云徽吃完一块苹果,刚放下叉子微信弹出来消息。

    【休息室有投影仪。】

    【可以先想想晚上吃什么。】

    像是生怕她无聊生气,消息不断的发进来,哪里像在开会的样子。

    云徽双手捧着手机,在屏幕上打字:【你专心开会,我随便看看。】

    【好,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就在出门右转的会议室。】

    【知道了。】

    搁下手机,云徽环望一圈四周。

    许清屿的办公室跟他人风格相似,沉寂冷淡,桌上堆放着成山的文件,电脑前还有一份没看,完,右手边放置着咖啡杯,杯底压着一袋咖啡豆,一颗咖啡豆从裂口滚出来,云徽将其扔进垃圾桶,找了个夹子将咖啡豆裹好,用夹子夹住。

    刚弄好,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敲响。

    “云老师您好,我是骆昀,来替许总拿一份文件。”

    云徽将咖啡豆放在杯子边,拧开门,“请进。”

    骆昀对她笑笑,“打扰云老师了。”

    云徽看着他走到办公桌前,合上那本摊开的文件放在一旁,然后又在一堆文件中翻找,却一直没找到所需要的那份文件。

    好一阵,骆昀终于在最下面找到相应的文件,抱着文件正要出去,临了又转身,对云徽道,“很抱歉之前骗了云老师。”

    云徽笑了笑,“没事。”

    她顿了顿,“这些年,都是你跟在他身边吗?”

    “算是吧。”

    云徽看着他手里的文件,还有他眼圈周围的黑眼圈,跟许清屿重逢那段时间,每一次遇见许清屿眉宇间的疲惫都不曾消减,只会一次比一次加深,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消沉的暗黑物质包围。

    “这些年,他一直这么过来的吗?”她问得很轻很慢。

    “才开始成立公司那一年,许总二十四小时都不曾停歇,见客户拉投资,跟人博弈,竞标,每一项都要亲自过目,直到病倒,应酬上喝得胃出血住进医院。”

    胃出血那次,许清屿在医院被强制的养了一段时间,出院之后他曾听到陈子昂和许清屿发生争执,隔着门,外面听不太清,只依稀听到一句“你死了让她为你送葬”之类的话,

    这个她没人知道是谁,秘书办的人也猜测过不少人。

    当红影星,新生花旦,各家名媛千金,猜了个遍,但很长时间过去都不曾见到许清屿身边有异性出现。

    这个猜测渐渐被抛诸脑后,其他人都觉得自己听错了或者会错了意,直到那天半夜他接到许清屿电话,让他在京舞附近买两所房子,按照设计图上装修,要有落地窗,要一睁眼就能看见朝阳。

    “直到我见到您,忽然就明白了。”

    如云徽这般清潋娇贵的人物,也唯有许清屿那般清隽出尘的人才能与之相配。

    骆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道,“云老师,我先走了。”

    “好,麻烦你了。”

    “不客气。”

    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关上,云徽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还冒着热气的温水和还有水珠的水果,空调将室内温度打得暖烘烘地,外面忽地下起小雨,窸窸窣窣打在玻璃上,凝成无数水珠往下滑落。

    水壑间映出她的模样。

    她记起那年的便利店,那个女生上前问他要微信,他扯唇笑着,说没有微信,直接给电话。女生高兴得喜笑颜开,而她难受的移开目光,雷声掩盖他报电话的声音。

    后来她追出去,小心翼翼的怕心思被拆穿,不敢喊他只敢喊陈子昂的名字,看也不敢看他,送了伞就走。

    她记得那天写日记时矛盾纠结的心情。

    为他终于看见她喜悦,为他忘记她失落,为自己不够勇敢,不敢与他说话而懊悔,合上笔记本那一霎,其他情绪都纷纷散去,只余满腔欢喜。

    对于那时的她来说,能看见他,就足以开心好几天。

    有些人光是遇见,就已是上天恩赐,她不敢奢求太多,但她忘了许清屿是瘾,她逃不脱也戒不掉,她变得越来越贪心。

    “我贪得无厌,想要你只属于我。”

    耳边响起他的话。

    她又何尝不是,想要将他占有己有,想要他和自己在一起,只和自己在一起。

    沉黑色的门从外面推开,许清屿手里拿着蓝色文件夹回来,见她还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长眉微蹙,将文件放下迈步过去。

    “是不是觉得无聊了?”他温声问。

    云徽看着他,“你开完会了?”

    “还没有。”

    云徽还是看着他,“你是怕我无聊,专门回来看的吗?”

    许清屿直认不讳,“嗯。”

    “怕你觉得我带你过来又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着,怕觉得冷落了你,更怕你不高兴。”

    云徽望进他的眼,手指轻抚他的眉眼,将中间的皱痕抹平,“我刚刚听说,你原来喝到胃出血住了院。”

    许清屿神色一凛,正要解释,云徽又道:“我原来给你求平安符,就是希望你这一生平安顺遂,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我跟谁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