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白蛇◎
不知是不是因为入了秋,阳光也带着那么一股懒洋洋的劲儿,
许纤坐在一架葡萄下的秋千上,笑着看小黑在草丛里跳来跳去,林玉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如此专注于那只小兽,不禁吃醋,“就这么喜欢它么?”
“我从小就想养只猫, ”许纤回过头, 笑意盈盈地说, “这还是我头一回养猫呢。”
大多数大人们照顾小孩子就很烦了,不会给小孩子买猫,给自己添麻烦。
许纤就一直盼着长大,等她变成大人,有了自己的房子,有很多存款之后就养只小猫或者小狗。
她更偏向于猫, 因为狗比猫更容易寂寞一些, 而许纤需要上班, 计划得很详细,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刚刚毕业,进入实习期就穿过来了, 也没想到计划在工作第五年买的小猫现在就养上了。
许纤不大喜欢这个时代, 封建社会对女子有太多束缚。
她原以为自己会孤独地死在这里,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这么多对她好的人,先是姐姐,再是林玉京,师父,小花小草,阿青,还有小猫。
原本孑然一身过来的,结果仔细一算,在这里的牵挂还真不少。
想到了李青城,许纤道,“师父前几天传音说等中秋他会带着师弟师妹们回来一趟。”
林玉京点点头,“正好到时候道观也建好了,回来看看也好。”
他起身,柔声道,“太阳要落下去了,叫上小黑回屋罢。”
“我把小黑抱到阿青那边去,顺便给阿青送点葡萄。”
这些日子杭州也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作乱,许纤也就不怎么出门,恍惚间一下子日子就过去了几个月。她回头看看竟也觉得日子飞快,日子一点不像自己起初想的那样难熬。
林玉京这些天一直都待在府里,从未离开,处理什么文书事务也都是在许纤身边处理的,许纤有时被他缠得烦了,就去找阿青玩。
他知道许纤这意思就是不想让自己跟着,便道,“我在廊下等你。”
“我很快回来,”许纤摘下一串葡萄,“我跑着去,不叫你多等。”
她还穿着夏天的木屐,抱着小黑,拎着一串葡萄噔噔噔就朝着青蛇的院子去了。
林玉京在她后边叮嘱,“别跑,别着急,别摔了。”
他等一会又没事。
一小会儿而已。
青蛇估摸着许纤差不多快来的时候,就已经提前抄着手站在院门口等着了。
这俩人晚上总是把小黑扔到他这边来,他都习惯了,毕竟青蛇独自一人,又没夜生活,最适合带小孩,小豹子还没成年,总不能教那小黑豹看他俩腻歪。
见许纤从远处跑过来,头发都散了,不由站直,“这么着急做什么。”
“林玉京还在等着我呢。”
许纤把小黑塞到他怀里,又举起那串葡萄,“刚摘下来,新鲜。”
青蛇弯下腰,侧着头就着她的手吃了一个。
“哎哎!还没洗呢。”
许纤连忙把手往回缩,只是青蛇已经毫不在意地咽了下去,果子成熟得过了头,皮薄水足,葡萄甜腻的汁水顺着他唇角流下来。
青蛇冲着她笑,“好吃。”
他漫不经心地用大拇指擦了一下唇角,问许纤,“他还没跟你说么?”
许纤一下子就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问的是林玉京或者说白涉,有没有跟她坦白自己是妖怪的事情。
“还没有,不过我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他愿意说的话就说,不愿意就算了,我慢慢等。”
虽然许纤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她又不介意,一开始林玉京就知道她对妖怪没偏见,不如说爱人是妖怪比人类要刺激得多了,但林玉京不愿意坦白就算了,这一点小秘密她还是能包容的。
“那件事你也决定好了么?”
青蛇问,“你跟他说了吗?”
青蛇问的是许纤回去的事情,打通两个时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前些天青蛇告知许纤,让她回去的方法找到了,需要付出的代价是白涉的妖丹。
失去妖丹的妖怪会怎样?许纤不知道,但她猜造成的伤害不会小。
而林玉京,或者说白涉,有两个人格跟名字的爱人总是让许纤称呼起来有点难办,她有点愁以后该怎么叫,所以迟迟不想跟林玉京说自己已经知道他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格的事情。
反正是他自己先决定瞒着她的,许纤还是多少有点赌气,心想她就装不知道好了。
总之她的爱人已经做出了决定,两年之后,待她的魂魄彻底融合之后就送她回去。
林玉京似乎是打算彻底变成人类?许纤不是太清楚,她的消息都是阿青告诉她的,最近白涉做出什么计划决定都很少同阿青说,林玉京心情好会透露一点,但这件事情他也只说了个大概。
在从青蛇这边得知让她回家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之后,许纤就决定不回去了。
如果需要别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能回去,她宁愿不回,白涉给她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了。
虽然不知道前世她到底帮白涉什么,难不成是救了他的命?可用千年的修为替她把魂魄补好就已经够报好几次救命之恩了,何况又以身相许了。
林玉京口口声声说着讨厌妖怪,许纤倒是觉得他其实也没多讨厌,他自己就是妖怪,这么说八成就是心虚而已,小黑也是妖,但是林玉京对小黑一点也不仇视。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小黑还小,面对怨女他就是另外一副态度了。
不论林玉京讨不讨厌妖怪,但他应是很讨厌失去力量的,原本的千年大妖变成人类,会找他麻烦的有多少许纤都不敢想,何况林玉京性格也不好,对着谁都是那副高傲的样子,嘴巴说话也不好听。
变成人类多不好,许纤心想,她看的那些话本里妖怪也是想变成人,现代看的电影画皮里的狐妖也是想变成人。
变成人到底有什么好的,什么力量都没有,她自从修道之后都一点也不想变回原先那种没有自保能力的时候了。
做妖多自在。
画皮里的狐妖想变成人倒是还有点逻辑,有段台词表示做妖很无聊,是因为没有人的体温,没有心跳,闻不到花香,看不出天空的颜色,不能流眼泪,没人爱她才想去做妖的。
不过许纤认为最后一项可以划去,有没有人爱与物种无关,但闻不到花香,看不到颜色确实容易让人抑郁。
不过林玉京又没这些问题,许纤问过阿青,他体温低,没有心跳都是自己非得把心脏用冰莲封印起来。
体温低还有一项原因,阿青没跟她讲,说让许纤以后自己发现。
青蛇也赞同许纤的看法,“是吧,做妖多痛快,想怎样就怎样。”
他俩想到一处去了。
做妖怪只要不杀人放火,别做坏事,爱怎么活怎么活,什么闲言碎语什么世俗规矩,也束缚不到妖身上去,老老实实修炼就是只好妖:做人就不一样了,做人有各种各样的规矩,还得在乎名声在乎这个那个的,延续香火也是一项义务。
若是不想成仙不想修炼,妖的义务只有别做坏事一项。
不过不受世俗规矩束缚,也意味着得不到世俗规矩的保护。
妖魔天生便低人一等,似乎被认定了生来便背着罪恶,无论作恶与否便是该除去的。碰到个见妖就杀的修士,或者除妖师,被顺手宰了就只能自认倒霉,决不会有人为它们申冤。
但白涉已经过了惧怕修士的时候,再也不用为了躲避修士而东躲西藏。他已是千年大妖,距离成仙一步之遥。
他本应活得最痛快。
许纤想,如今是她束缚着他。
好在也只报这一世的恩,等她死去,白涉也就成仙了,再不是妖怪了。
他有着数不尽的漫长岁月要去过,应也不会被她耽搁太久。
等她死去……
于妖怪来说,人类的生命短暂如星火,在这个短暂的时期,那些热烈的爱意应来不及褪去。
在她死去之前,他会一直爱着她,并且一直如此热烈。
或许有些自私,但许纤有些庆幸这一点,至少她往后都不用担心爱人变心,也不必质疑这份爱意的持久性。
往后太漫长,她管不到,也就只看眼下这短暂的几十年吧,活太久也不好。
许纤在现代给自己规划过,十几岁的时候规划着是到三十就去死,二十一岁的时候规划着五六十就去死,或许等她真的到了五六十,规划又会改变吧。
也不知到那时林玉京的样子会不会变,如果他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模样,跟七老八十的她站在一起就不般配了。
她八成到时候会心态失衡,说不定还会变成一个扭曲的老太太,嫉妒自己的丈夫仍旧年轻,哼,他最好也跟着变成老头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当然要长长久久在一起! !带上小青一起活到宇宙爆炸吧。
第62章
◎白蛇◎
中秋如期而至, 李青城也携徒弟如期而至,踏月而来。
“路远,”他道, “不过倒是赶得巧。”
恰逢月上枝头,酒席在外头摆下,小花小草跟另外那些小孩子坐在一起,能喝酒的成年人们坐了一桌。
李青城将小师叔,不,现在应该是师侄了,按着小师侄的头结结实实地,郑重地再次给道了个歉。
许纤不在意,她摆摆手, 替自己的小师侄解围,“道好多次歉了,中秋呢, 师父, 不, 师兄就算了吧。”
她笑起来,带着几分得意,得意于自己的辈分因此事升了一个。
桌上喝的是冰镇过的果酒,她贪图那点凉爽跟甜味, 喝多了几杯, 双颊泛上红晕,红扑扑的,说笑也放肆许多。
林玉京在一旁执着酒壶,给她添酒。
李青城跟青蛇都能喝一些, 林玉京却是滴酒不沾的。
许纤看他也不怎么动筷子,光伺候自己了,捡着几样自己爱吃的喂他,她喝得有些多,半醉之后不大讲理,也不知为什么,最后一杯果酒非得硬逼着给林玉京灌下去。
林玉京稍一侧头,流露出不喝的意味,她就立刻现出委屈的表情,只得勉强就着她的手喝了,一杯果酒,约莫大半杯都喂到了衣服里。
林玉京下巴到衣襟内尽是酒渍,分明应该是狼狈的,只硬生生靠着那张脸跟身段反倒成了风流之姿。
“纤纤醉了。”
“都吃的差不多了,散了吧。”
李青城是个识趣会看眼色的,拉着青蛇离席,青蛇面露惴惴之色,一路上回了几次头。
行至院外,李青城笑青蛇不会看眼色,青蛇蹙了眉头,担忧道,“白涉不能沾酒。”
他不喝酒是真的一点都喝不了,跟白涉比起来,许纤都能夸一句海量。
李青城回忆了一下,“应该没事吧?看着他没喝进去多少,咱俩走的时候他面色一点没变,再说了,沾不了酒顶多昏睡一晚,应也出不了什么事。”
青蛇叹气,“但愿吧。”
另外一边。
许纤不肯承认自己醉,嚷嚷着,“果酒怎么可能喝醉呢?”不要林玉京抱自己,非得要自己走,可明明脚下的路是平坦的,走起来偏偏深一脚浅一脚的。
林玉京揽着她的腰,半拖半抱的将她带回了房间,放在床上。
刚想俯身替她解开头发,许纤忽然揽着他,在他脖颈上舔了一下,她嘻嘻笑,“甜的。”
她目光往他半敞开的衣襟里落下去,“里面还有。”
许纤把白涉拉下来,翻了个身,轻巧地把林玉京压在身下,她顺着深处,往下去寻酒喝。
林玉京顺从地遂了她的意,一只手抚摸着许纤的头发,一只手揽着她的腰。
只也不知是不是喝了半杯果酒的缘故,身体上的感受比往常敏感许多,总是翻出难以忍耐的浪潮,以往他都能忍耐下来,这次却难以抑制地泄露了些许闷哼。
不知多久,许纤才从他胸前抬起头来。
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里水波流转,牵引着他心上的那浪潮随之漫涨。
许纤舔了舔下唇,解开自己的外衫,躺在林玉京身边道,“轮到你了。”
月光从窗外落进来,落了一片雪腻。
那片雪色烧得他心里一空。
雪色很快晕上了柔润的红。
她邀他喝的是胭脂味的酒。
或许是醉了,许纤比他要直白得多,她一点都不忍耐自己,声音时高时低,仿佛琴弦在指尖绕了不知几绕。
她躺着,眼神放空,满是纯粹的欢愉。
林玉京亲吻她,附到她耳边道,“我爱纤纤。”
许纤听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醉了,她听了就笑,林玉京就跟着笑,他喜欢许纤笑,不管她是得意还是嘲笑,于是他每吻她一下,就说一句,“我爱纤纤。”
也不知说了多少遍,第十二遍,或者是第十一遍的时候,许纤在他开口的瞬间,跟他一同开了口。
“我爱纤纤。”
“我爱玉奴。”
林玉京的动作顿了一顿,眼中一片被点燃的红色。
琴弦绕了最后一下,最终收紧,崩断。
帐纱之上人影交叠,床帐四角坠下柔润的明珠,那明珠的颤动忽地激烈起来。
圆月柔润,怀中尽醉。
芙蓉帐底,交颈合欢。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纤酒醒了小半,欢愉之中,莫名觉出林玉京有些不同,刚想回头看一看,却被身后的人捏着下巴吻了上去。
鸦青的发随着他的俯身一同倾泻在她脊背之上。
许纤直接被亲得迷迷糊糊,又被随后的欢愉的浪潮沉浸,自然也就忽略了身后的异样。
银白色的鳞片自床榻之上扫过,覆在身后的人,不,应该说是半人半蛇的妖怪,那双梅红色的竖瞳自始至终都未从她身上离开。
浓重的妖气沉沉的,黏腻地绞缠在了一起,自门窗的缝隙之中进来,小心又贪婪地缠绕上许纤的发,许纤的手,许纤的身体。
仿佛要将其吞噬殆尽似的。
今夜她醉了。
白涉想,幸好她醉了。
……
第二天早上,担心了一晚上的青蛇就过来了,见许纤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半颗心,试探着问了许纤几句。
许纤正襟危坐,表情严肃,陷入沉思。
青蛇原本放下的那半颗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过了多久,许纤才懊恼道,“忘了,我断片了,但是我记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不说我还记不起来,你一说我就抓心挠肺地想知道了。”
青蛇不动声色,“哦?多么重要?”
“就好比昨晚中秋我好像吃的国宴。”
许纤语气沉重,痛心疾首,“但是我喝太多酒了,把味道忘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了!”
青蛇:“不如再让厨子做一桌?”
“这只是个比喻,我也不是想再吃一遍……啊,不是,吃还是想再吃的,但我想吃的是国宴不是中秋宴。”
许纤爬起来,提着裙子就跑向了书房,“我得去问一下林玉京他记不记得。”
林玉京最近总是打扮得很好看,也不是说以前不好看,先前总是带着点吊儿郎当跟浪荡的纨绔子弟的气质。现下打眼一看,第一观感就是世家贵公子,虽然偶尔在她面前会露出点阴沉狠毒的反派真面目。
但大部分时间都非常具有迷惑性。
哪怕捧着本账本在算,也让人觉得他手里肯定拿着的是本诗集。
就,非常风雅。
许纤就站在书房门口,静静观赏了许久林玉京风雅贵公子的侧面,才听见里头无奈地叫了一声,“纤纤。”
许纤回过神来,跨进去道,“玉奴真好看。”
林玉京笑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纤纤过来做什么?”
许纤的视线又被他的手牵引了过去,骨节修长,洁白如玉。
修长的优点她是体验过一两次,许纤面上一热,连忙转移开视线,回归正题,“昨天晚上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林玉京沉吟片刻,“昨天纤纤睡得异常熟算是不同寻常么?”
“我哪天睡得不熟才不同寻常吧。”
“昨天纤纤耍赖要我抱算是不同寻常么?”
“我哪天不要你抱才不同寻常吧。”
“昨天纤纤说爱我算是不同寻常么?”
“我哪天不说爱……”
许纤嘴比脑子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脑子追上来的时候,已经说出来了一半,再抬眼时,就见林玉京得意的笑,脸一下子红了。
说出这类字眼总让她下意识就想反驳,害羞,许纤心下羞恼,急着掩饰自己的失言,“好哇,你捉弄我!”
她急急道,“我昨天肯定没有说这句话!”
即便是要说,也肯定是在一个非常正式的场合下,等她鼓起勇气再说,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被他诈出来。
显得她的心意很不真诚似的。
林玉京就笑,弯起眉眼,“是我的错,不该作弄你。”
他轻巧地顺着许纤的话说,让她把这件事给掀了过去。
许纤松了口气,她闷闷道,“以后别这样说了。”
“好,”林玉京温声道,“往后再不了。”
昨晚也只是他偶然得来的一句,不该奢求太多。
能在她身边待着,林玉京想,已然是侥幸了,他怎么竟敢奢望爱呢?
在她那边,便是地位不对等都绝不会产生爱情,更何况人妖殊途,他如今已经是妖了,而许纤往后是要踏上云端的,与他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再无可能。
此生,昨夜一句便已足够。
许纤没发现林玉京层层叠叠的掩盖之下的情绪,她急于掩饰自己的真心,错漏了这一点。
第63章
◎白蛇◎
道观修建得快, 明年就能起用了。
李青城这一次还是暂居这边的府邸,秋日是收获的季节,妖怪也少出来作乱,他这几日都闲着。
某日下午,跟青蛇对酌时,李青城忽地道,“明年迎春花开时, 昆吾就又开始招生了。”
“我想让小花小草, 许纤都去试试。”
青蛇一顿, 道,“昆吾?”
“嗯,小花小草年纪小, 现在应进考不进去,许纤磨炼些时日是能进去的,头一年进不去就第二年去。”
“你不是一向看不顺眼昆吾,说昆吾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么?现在怎么想着把徒弟都往那里头送了?”
李青城虽看着不着调,但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在外有几分声名。算起来年纪也不大,就算放到昆吾也能在年轻一代内排得上名号。真切地按照实力来排,排个前几席总是可以的。
他野路子出来的,瞧不上那一板一眼的做派, 曾放言说昆吾误人子弟, 为此还闹出些不愉快。
“此一时彼一时了,”李青城道,“我今天早上起来瞧它就忽然顺眼了。”
青蛇叹息,将手中茶杯放下,微垂下眼,看着杯中涟漪,“你是想找个借口让许纤跟白涉分开吧。”
李青城哑哑一笑,“瞒不过你,我虽与白涉交情久些,但许纤已经拜入我门下,她拿我当师父尊敬,我就得负起师父的责任,多替她打算着些。”
“我不信你没察觉到白涉的变化。”
李青城靠在栏杆上,拎着一只酒壶,坐姿随意,一只腿伸着,一只腿屈起来,头发盘了个道士的混元髻,碎发凌乱,落拓不羁得很。
他拎起酒壶喝了一口,“我原先不反对他俩在一块,是因着白涉走的是那条成仙的路,虽说是妖,实际上已经是半个散仙,可如今……”
李青城叹了口气,“他哪还有半分仙的样子。”
“就算不成仙,做个妖怪也行,咱也不是昆吾那些死脾气的人,见妖必除,但你我瞧在眼里,白涉走的也不是这条路。”
他犹犹豫豫,还是含糊着说的,没敢将那个字说出来。
总得来说,世间妖有三条道可以走,一者断情绝欲,积累功德,走的是成仙的路:二者随心所欲,手握屠刀,走的是成魔的路:还有些不清不楚混着的,不想成仙也不想做魔,就继续当个妖怪。
毕竟也不是谁都有个高远目标,无论成仙亦或者成魔,都是一条艰难的道路,对修为心性要求都极高。
李青城也纳闷,成魔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大多数妖怪作恶多年,业果加身,也修不出半点魔气,顶多算是个恶妖,怎么白涉就那么容易?
“自上次蜕皮被金鹏妖打断之后,我原以为他总要修养几十年,可他实力却是不升反降。”
一只妖的善恶尚且还有商酌的余地。
部分修道者对未曾作恶的小妖怪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于堕魔者则不同了。
格杀勿论。
李青城都能注意到的事情,青蛇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他身为妖怪,又未曾见过魔,对这类转变不甚敏感,亦或者也是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白涉正在堕魔的事实。
“可白涉手上从未沾过血,他身上的功德深厚……”
李青城挥挥手打断饿了他,“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就算最不容易堕魔的修士也有走火入魔的,上一只魔不就是昆吾的掌座么?一辈子除魔卫道,又出身为人,修仙路走得比妖顺当多了,不知为何生了心魔,失了神智,屠掉昆吾将近半数峰主后冲破突围,幸而有金山寺支援,佛祖怜悯,降下罗汉相助,将其斩杀,现如今昆吾还未曾缓过气来。”
“你也别怪我,我实在害怕,”李青城唠唠叨叨的,“虽说白涉身上魔气并不明确,但我猜着八九不离十。”
心境上的关卡最难过。
仙魔之别,看似天壤,也只是一念之间。
李青城道,“等过几天,我就让我师弟,啊,现在应该是徒弟了,让他带着小花小草先走了,实在冒不起这个险。”
“我等明年开春,带许纤一块儿走,你有空的时候向许纤还有白涉那边透个口风,听听他们怎么说。”
青蛇抬眼,“不行,你得跟我一块儿去说。”
他一个人可打不过白涉,虽然加上李青城也够呛,别以为他不知道李青城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
……
许纤是很乐意的,她对于要去上学的事情忐忑又高兴。
转头就研究起了昆吾在哪里,要走多久。
林玉京对此有可无不可的,两人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窝在椅子上,许纤就像是坐在他怀里,林玉京就安安静静地在她背后,仔细而专注地把玩着一缕她的头发。
李青城坐的板正,特意避开了林玉京,假装许纤背后那人并不存在,紧张地开口,“要是能进入昆吾修行的话,一年怕是要有九个月在那边了,你当真愿意?”
“自然要去的。”
上学可是天大的事!不能耽误,许纤小时候上学那可是不管刮风下雨被雷劈都得去,现如今她潜意识也把在昆吾上学的重要性排在了前头。
只要死不了,就得去上学。
何况区区一年九个月。
李青城松了一口气,见许纤身后那人也未曾反对,就知道这事成了,喜道,“这不是怕你们新婚燕尔,小两口不好分嘛。”
“他当然要跟着我一块儿去,”
许纤抬头,理所当然道,“林玉京不陪读的话,我怎么办啊?”
反正他也闲着没事干,而且做生意算是自由职业,想放就放一下,要么就在昆吾做生意也成。
学生多的地方生意也好做。
“在昆吾旁边置个宅子,跟现在也是一样的。”
反正林玉京也不大爱出门,不过想到昆吾是一个除妖门派让许纤犹疑了下,但又想起李青城对妖怪的态度跟自己一样,心想昆吾应该也不至于太严格,就放下了半颗心。
林玉京不置可否,完全没有自己被安排的不悦,仿佛手中的那头发就是天大的事情。
李青城被噎了一下,心思一转,想白涉若是真的堕魔,在昆吾堕魔比在杭州堕魔好多了,至少那些修士和尚什么的能快*一点到位。
当即赞同道,“确实是个好主意。”
他笑着抬眼,却见许纤背后,那人抬起头来,越过了许纤的头顶,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那视线冰冷黏腻,仿佛暗处涌动的无数蛇的视线。
李青城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了。
李青城确信,青蛇是不会将他们两人的对话说出去的,那么就是白涉自己探知到的。
他的修为到了何种地步?
李青城不敢去想,他避开那视线,低下头去。
他心知肚明,这是个不轻不重的警告。
……
莲池边,青蛇默然许久,半晌后开口,“最近白涉出来的次数少了。”
他原先以为是因为白涉压不住妖气,可现如今,就算是林玉京出来的时候,身上也是妖气浓郁,需要用莲池涤清。
林玉京也压不住妖气了么?
是堕魔的缘故么?
莲池之中传来懒洋洋的一声,“你不该由着他算计纤纤。”
听了这一句,青蛇就知道林玉京知晓了他跟李青城的对话。
“他也是为着纤纤好。”
“他若是真为了纤纤好,当下便应该带她走。”
“他对纤纤的心不尽诚,”林玉京道,“若我当真不知何时就会堕魔,为何只送走他那两个小徒弟?只因为怕我么?”
听了林玉京这话,青蛇安心了些,他想应是李青城想错了,不管白涉亦或者林玉京,如果真的有堕魔的可能性,他是必定不会让许纤冒这么大的风险险待在自己身边的。
想通了这一点,青蛇轻松下来,“他也是为了纤纤好。”
贸然带走许纤,对付不了林玉京也是无用。
莲池内雾气涌动,“若非如此,我已然杀了他。”
青蛇原本安下的心又不安起来,他神使鬼差地又问了一句,“若是他带纤纤走了呢?”
“他生出这个念头之时就会死。”
言语之中,满是嫉恨。
他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对许纤尽诚?
怨毒的想法一旦生出,就在心底扎根,顺着血管延伸出根系,到达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随着那句话落下,周围的妖气翻涌,沉沉压下去,颜色越发浓郁。
青蛇恍惚了一下,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李青城会如此笃定地说白涉堕魔了。
这样的念头,这样的心思,这样的嫉妒,这样的暴虐,是断断成不了仙的。
【作者有话说】
写完这本我要好好进修一下剧情,我以后一定要写好大纲啊啊啊!这本我本来想当作复健,写个很短小甜文,因为很久不写文了想写个简单短小的,大纲只写了很简略的,大纲就写了人设跟感情线,除了主角人设,其他的人物怎么说,都非常随意,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没有提前想好,现在好后悔!支线跟配角没写好导致主线也有点无聊,反派那个阴谋线也非常草率啊啊啊我昨天半夜后悔到睡不着觉,爬起来把配角反派什么的人生都完善了一下,剧情不好的话感情就非常悬浮,我当时为什么要偷这个懒! ! !后头要好好收好尾,要好好写啊! !春浮九枝! !不过仔细想想以前我写文根本没有大纲这回事,只有脑子里的粗纲,最近还算是进步了。
忽然想到我以前写啥都是二人转,每章哐哐写心理剖析是不是就是因为没有大纲,所以没有剧情,就只能写感情线呢,不过我觉得这本是有剧情的!算是尝试着练习写剧情! !但是配角反派什么的我捏的太草率导致剧情有时候有点突兀,但是也不知道咋改,可能写多几本会好?希望吧啊啊啊
第64章
◎白蛇◎
林玉京这几天变得忙了起来。
并不是在忙生意, 他对许纤说是生意上的事情,但许纤清楚并不是。
行商一事或许对身为人类的林玉京来说需要费点心思,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身为妖怪,无须在这上头投用太多精力,无论什么棘手的事情,也不过一个小法术就能解决掉。
许纤可不信林玉京会这么遵守人世间的规则,他才不耐烦与人交际,能用法术解决的全用法术。
林玉京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府邸之中的侍从也变少了,除了木头跟李青城,整座府邸内几乎没有人类居住。其余的全是那些小妖怪,不过有阿青每隔一段时间就用法术清扫,府邸内倒是也没怎么落灰,仍是一尘不染的。
但毕竟人少了,整座府邸冷冷清清的, 已经是秋天的末尾, 夜里连虫鸣都没了, 一切都呈现出一副死气沉沉的画面。
许纤走到林玉京的书房前,打了帘子探头进去看,只见林玉京正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着一面镜子,未曾来得及收起来。
她狐疑地往那面镜子上多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你今日还要忙么?”
许纤最近大把空闲时间,每日跟着李青城练习完法术就没事做了,她又不爱出门,成天就跟那些小妖怪混在一处。
她发现一件非常严峻的事情。
——这些小妖怪基本上不认字。
先前阿青同许纤介绍时说这些小妖怪是白涉收留的孤儿, 让他们干半天活上半天学。但实际上活基本都是他跟白涉用法术做,对这些小妖怪的规定是玩半天,另外半天修炼。
一群盲流子可还行。
许纤连夜在府里办了个识字班,她自己是学简体字的,繁体字靠猜加上现学也能糊弄着当个老师,还把李青城跟阿青都拉了去给当老师。
彻彻底底扫了几天盲,才想起来林玉京这几天基本没找过她,俩人就晚上见一面,睡一觉,白天林玉京基本不来缠着她了。
原先许纤嫌林玉京烦,缠得紧,如今他找到了要忙的事,许纤除了有些不适应,更多的是疑心他到底在忙什么事。
上次他忙起来还是算计了林府,连带着利用了昆吾的修士跟金山寺的法海大师。
风从撩起的帘子往里钻,带来一阵萧瑟之意,许纤撩帘子时抬手露出了半截手腕,风顺着往她袖子里钻,不免瑟缩了下。
林玉京道,“在那边挨风吹不冷么?过来,我替你暖暖手。”
许纤放下帘子,站到里头去,却不过去,“你忙完了么?”
林玉京看出她不大高兴,走过去,拉起她的手,替许纤暖手。
“怎么穿这么少?也不带个手炉。”
正说着,木头隔着帘子在外头行了一礼,出声道,“陈茯苓姑娘想要见您一面。”
“这位陈茯苓姑娘是?”
林玉京轻描淡写道,“这位姑娘说自己与金鹏妖有旧怨,被他偷走了一样东西,特来寻的,昨日来的杭州,我见她居无定所,就邀她在府中先住一晚。”
他提醒道,“金鹏妖不是被李青城斩杀的么?想来他应知道些什么。”
接下来的话就是说给木头的了,“直接带陈姑娘去李青城那边吧。”
原是平常的一句话,脑海里纷杂的念头乱七八糟缠成一团,因着这句话,许纤握住了一点不对。
先前她不知道林玉京是妖时,自然也信了他的话,认为金鹏妖是被李青城所斩杀,可如今,许纤却是清楚地知道,金鹏妖就是被林玉京,不,是被白涉所杀的。
阿青同她说得清楚,金鹏来袭时,正逢白涉最虚弱的时候。
许纤原想问问那陈姑娘被偷走了什么东西,她也见过金鹏妖一面,说不准可以帮着想想,只是林玉京显然并不想让她同陈茯苓交流,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垂下头,视线落在许纤身上,“交给李青城就是了。”
许纤被他挡住,也没有硬要上前去,只是在木头带着陈茯苓离开之后,才抬起眼,开口道,“我不是木头,我没有他那么迟钝。”
“有些事情,我不问不提,并不代表我没有察觉到。”
她又不是傻子,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今日木头带陈茯苓过来就是见林玉京的,若不是林玉京如此安排,木头是不会多此一举的。
如果不是她在这里,林玉京也不会让木头带陈茯苓去李青城那边,许纤心知肚明。
“我不知道你又想做什么事,但不要做坏事。”
许纤道,“旁的事我不管,就这一项。”
说完就掀了帘子出去了。
林玉京跟着一块儿出去,跟在许纤身后,低声道,“我没有做坏事。”
又问,“你要做什么去?”
“不做什么!”许纤心里有气,脚下踩着木制地板,一下下“咚咚”的,极有节奏。
走着走着,停下脚步,转过身,“今晚你不许……”进我房间。
话未说完,林玉京却没停下脚步,顺势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许纤被他整个抱住,林玉京的衣袖宽大,垂下将她整个人拢住,挡住了秋日的冷风。
“别生气,”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不做坏事。”
“就是一点无关轻重的小事,不想拿这些东西搅扰你而已,若是你想知道,我一一讲给你听。”
许纤声音闷闷的,“我才不想知道。”
她心里有数,林玉京肯定不会说出自己是妖怪这件事情,旁的事情大约也是春秋笔法带过去。
不说假话,但也绝不会把真相都在她面前摊开,而是捡着一些只言片语给她听。
要是想知道其中底细,还是得从阿青跟她师父那边。
林玉京将她抱起来,朝着卧房走去,“我陪你睡一会儿如何?”
许纤窝在他怀里,哼了一声,“大忙人总算是有空屈尊降贵来陪我睡一会儿,我怎么敢推辞。”
“纤纤生气了?”林玉京听了就笑,眉目疏朗,芝兰玉树的,清雅贵气,“这几日忙,忽略了纤纤,是我的疏忽。”
“只手头上的事实在紧迫,我得快些处理掉才行。”
许纤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心里疑心越发重,但面上未曾显露分毫,只撒娇道,“之后可得加倍陪我才是。”
她搂住林玉京的脖颈,吻上了他的唇,舌尖伸出时,许纤满意地看到林玉京瞳孔缩了一缩。
分开时,许纤已经微喘,林玉京抱着她快步走向卧房,只刚关上房门,连床都来不及去,就同她滚到了地面铺的毛毯上。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短小,明天我努力!
码字之前发现了一件非常严峻的事情,随手翻了翻几年前写的书,发现不但剧情稀烂的毛病没变,文笔也是一点没进步[害怕]我还以为我笔力多少精进了点呢[爆哭] !怎么翻来覆去还是类似,竟然一点进步都没有[愤怒][愤怒][愤怒]默默躺沙发上崩溃了俩小时,心情起起伏伏的啊啊,写完这篇文我得一块儿进修剧情跟文笔去[愤怒]
我好话痨,放在作话好累赘但是又想发,是不是应该搞个微那个博,本来计划是成为一个非常稳重成熟沉默寡言的作者,但是忍不住[心碎][心碎][心碎]
第65章
◎白蛇◎
一夜秋雨落, 莲池颤颤,一夜未休,直至天明。
林玉京起身, 房门轻巧地被关上。
躺在床上的许纤睁开双眼,她的敛息术用得并不熟练,胜在林玉京于她面前并无戒心,自然也不会过多查探。
她起身,匆匆扯了件衣裳,在紧闭的房门前站定,犹豫半晌,又将避水珠取出来,瞬间,轻薄的灵力如水般覆上了全身。
避水珠遮蔽气息的能力也是顶级的。
正堂之中,林玉京坐在高高的主座之上,他一只手撑着头,眼帘半阖,另外一只手放在膝上,似乎在把玩着什么东西。
厅堂之中,主座底下,跪着一个女子,正是白日见过的陈茯苓。
她一身白衣白裙,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并不言语。
许纤蹲在竹帘之后,看着林玉京好半天后才微微抬头,开了口,只是薄红的唇开开合合,并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许纤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林玉京未免过于谨慎了,还设下了结界。
到底修炼的时间不长,她情绪一旦变化,心思分神,灵力就容易波动。
许纤意识到自己灵力波动的时候,再往前看去,林玉京已经停了下来,他抬眼,朝她隐匿的地方投来了视线。
晨光熹微,昏暗的夜色被削薄了一半。
纵然如此,一男一女在这个时辰相会,未免过于暧昧了些。
许纤自然是不会往那个方向想的,这俩人氛围一看就不是那种,但若是林玉京问起她为什么要偷偷跟着,她决定拿住这一点,先发制人,站在道德高地率先谴责林玉京。
所以就算被发现了,她也没大忧心,干脆大大方方地撤走了避水珠的灵力。
林玉京已经起身了,他朝着许纤藏身的方向走去,与陈茯苓擦肩而过之时,他微微侧了头,轻声道,“那颗妖丹确实在我这里。”
陈茯苓猛地抬起头。
林玉京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想要取回那颗妖丹的话,怎么也该拿出些诚意吧?”
他转去了厅堂的左边,转过一座花鸟画的屏风,一侧的竹帘后静悄悄的,一道纤细的身影落在其上,呼吸声细细的。
林玉京慢慢卷起竹帘,一点点露出竹帘后的姑娘,她大约是出来得急,衣衫穿得不大搭调,配饰未带,袜子也未好好穿,赤脚穿着一双鞋。
他蹙眉,“怎么也不多穿些?”
与他同时开口的许纤也早就酝酿好了,率先指责道:“你们孤男寡女……”
在听清林玉京的问话之后,许纤噎了一下,原本在心头想好的长篇大论都没了,在他没问自己为什么偷听的前提下,她率先说出这一点未免显得心胸狭窄。
好像许纤很在乎林玉京这个孤男做什么似的。
天地良心,她可一点没往那方向想,她对林玉京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只是知道偷听不好,有点心虚想先占领道德高地。
许纤尴尬了一秒,先回了林玉京的问话,“不是很冷。”
林玉京握着她的双手,替她取暖,笑意盈盈地问,“纤纤嫉妒了么?”
很是高兴的模样,眼角眉梢俱是温柔。
她就知道!林玉京肯定会得意的。
许纤瞪了他一眼。
林玉京弯腰,额头抵上她的额头,也不逗她了,“我知纤纤只是担忧玉奴是否误入歧途。”
只是他多么想,她也能稍稍在意一点,为着他生出一点嫉妒之心。
林玉京叹道,“我倒是宁愿纤纤直接朝着我发脾气。”
许纤心道,她就算发脾气得到的也是残缺不全的真相。
林玉京不会骗她,但他舌灿莲花,只会将他美化过的真相呈现给她。
就同现在一样,他说,“纤纤好奇,直接问我便是,也不用如此拐弯抹角的。”
林玉京说着,解了外衣,许纤从善如流地钻进他怀里。
算了,残缺的真相也是真相。
听一听也行,她缩在林玉京怀里,听他三言两语讲清楚整件事情。
陈茯苓,昆吾弟子,兄长因金鹏妖死于杭州,这一遭是来索要金鹏妖的妖丹的。
金鹏妖的妖丹在林玉京手中。
林玉京说陈茯苓今日还有除妖的任务,今早就走,两人在商谈价格而已。
“价格谈好了么?”
林玉京低头,冲着她笑,“自然是谈好了,陈姑娘今日辞别就是为着筹集置换妖丹的代价的。”
许纤故作不知,问他,“你手中怎么会有金鹏妖的妖丹?从我师父手中买的?买这个东西做什么?”
“想着把那妖丹供奉在佛前,将其凶戾之气去一去,度化一下,想着也是功德一件,如今既然陈姑娘想要,便让与她就是。”
林玉京神色自若,非常宽容大方似的,面露不忍,“陈姑娘也是可怜,没了兄长,孤身一人在这世上,虽为昆吾弟子,也着实不易。”
骗子。
供奉在佛前应是真的供奉了,只是目的定不如他所说的那样冠冕堂皇。
许纤心里清楚,这人才没有这么好心。
瞧着是一副玉观音的冷清样貌,却心如蛇蝎,放到电视剧里也是妥妥的反派角色。
神色阴沉扭曲的模样不知在她面前露过多少遍了,现在还装什么装。
不过,许纤心思歪了一歪,想他神色阴沉时无意之中流露出的冷漠,强硬,腰不禁软了一下。
怎么说,反派受欢迎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
陈茯苓,昆吾弟子,兄长也确实死在杭州。
这些事情,在陈茯苓被木头引到李青城面前的时候,她都仔细讲过一遍了。
“我是金鹏妖的妹妹。”
她坦然地对李青城道,“我们两个一母同胞,只是我生而为人,兄长为妖。”
血脉将他们的命运相连。
“他的罪孽,我自当承担一半。”
陈茯苓道,“兄长来杀许纤姑娘,是为着我。”
“我自小就身体不好,兄长为此殚精竭虑,他为着我寻了许多法子,将我的寿命生生延续了两百年。”
在看到李青城露出惊诧之色后,陈茯苓微微笑了一下,“我有时候也在想,我应该也算是半个妖怪了吧?”
“他很怕寂寞,自母亲去世之后,兄长就过于担心我……”她叹了口气,“妖怪的寿命太长了,他很害怕我也死去,只留下他一个在这世上。”
“我也是在兄长死后,才从梦中感应到了这一切。”
血脉让他们互相感应。
陈茯苓是十年前拜入昆吾的,也是自十年前,她与金鹏妖分道扬镳,十年未曾相见。
直到他死去。
“兄长做错了事,被杀死也是他自己应付出的代价,但他是因着我做下这错事,我也是罪魁祸首之一,我此番前来其一是为了向许纤姑娘道歉,要我做什么都行,取走我这条命也可以。”
“其二是想要回哥哥的妖丹。”
妖丹被置于佛前镇压,魂魄也被封入了其中,永生永世不得轮回,生生世世感受到魂魄撕裂的痛苦。
“此事皆为我兄长之过,受到惩罚是应该的,只是无论如何,也该给个期限,百年还是多少年,都可以。”
但白涉显然是想将其一直镇压到他魂飞魄散。
李青城叹了口气,低声道,“恐怕有些难办。”
许纤那边是很好说话的,心软,眼窝又浅,但林玉京怕是不会让陈茯苓见到她。
何况,李青城看向陈茯苓,“你身为昆吾弟子,如今又知道了他身为妖的事情,怕是不好脱身了。”
无论是林玉京还是白涉,都决不会容许有任何人来打破如今平静的局面,更不会容许知道他身为妖怪这个秘密的人超出掌控。
李青城就是清楚这一点,才让自己的师弟带着小花小草走,自己留在了府邸之中。
他本就无门无派,与白涉相识时,白涉还是一副谪仙样子,原还以为白涉离着登仙八九不离十了,谁知他如今竟快要堕魔了。
变得多疑,阴沉,更像一条蛇。
不过李青城并不太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心,毕竟他的徒弟是许纤,只要许纤在,他就绝对无虞,何况不管是林玉京还是白涉,身家都是真的丰厚。
想要封住他李青城的口,给他钱就行了。
不过就算是没钱,为了他的亲亲徒弟许纤的名誉着想,李青城也绝不会将白涉是妖的消息透露出去。
但陈茯苓不一样,她不仅是金鹏妖的妹妹,还是昆吾的弟子。
陈茯苓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者是死,二者则是叛离昆吾,彻底归附白涉的阵营。
但从她的倒霉哥哥的结局来看,八成林玉京会毫不犹豫替她选第一条路。
林玉京不会亲手杀了陈茯苓,身为妖,他若是杀人,自有天道束缚,当年白涉也杀过人,俱都是借刀杀人。
他不会留下任何把柄跟痕迹,这也是为什么陈茯苓跟林玉京打过一个照面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原因。
蛇的杀意内敛,藏在暗处。
不过,李青城忽地抬起头,“你去见林玉京的时候,撞见了纤纤是么?”
他思虑良久,道,“我替你想个法子。”
说着,传音给了许纤,怕被林玉京拦截,传音没什么特别的,连陈茯苓的名字都没提,就扯了半天闲天,最后一句提醒她这两天多看着点儿林玉京。
又叮嘱陈茯苓道,“你活命的关键在许纤,记住这一点。”
只要在许纤那边挂上了号,就算是林玉京对陈茯苓起了杀心,也得斟酌考量一下。
【作者有话说】
进步了一点字数比昨天。
明天再接再厉!春浮九枝支棱起来! !
第66章
◎白蛇◎
“不要做坏事。”
这是许纤对林玉京唯一的要求, 她从他怀中起来时,又重复了一遍,“不要做坏事。”
她得了李青城的提醒,也发觉了些不对,只是林玉京做的事情隐蔽,寻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得一遍遍跟他重申自己的立场跟底线。
林玉京身体僵硬了一瞬,旋即又放松下来,他低头吻了许纤额头一下,笑容带了些刻意,“怎地忽然这么说?纤纤又多想了。”
“反正你自己心里掂量着,别做让我生气的事情,对人家也好一点,别老是算计人家。”
“先前林府的事情我就不问了,只是往后可别做那么绝,收敛些。”
林府那些人也算是罪有应得, 被林玉京算计成那样倒也不可惜, 只是林玉京现在身份不同以往。
世人对妖怪总是苛刻些的,有些算计,人类做了跟妖怪做了,落得的下场是不一样的。
许纤抬头,认真地扫视过林玉京的神情,严肃道,“反正别做太过分了,被我发现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语气里含着警告。
林玉京抱着许纤,进了温暖的内室,把她放到自己大腿上坐着,掐着她的腰,眉目含情,眼波微荡,“纤纤说些什么话,玉奴听不懂。”
许纤伸手拍了他胳膊一下,不重,目的也不是让他疼,而是展示自己不为所动的正经态度。
“好好说话,别在这儿勾引我,仪态庄重些。”
她说是这样说,视线还是往林玉京衣襟处飘了一下。
再往下就是她晚上留下的痕迹了。
“娘子疼一疼玉奴。”
林玉京没因为她这不为所动的冷硬而退却,反而软了音调,又凑了过去,在她颈间蹭了蹭,细细密密的吻下去。
放在她背后的指尖一勾,原本松散的小衣落了下去。
许纤抱着林玉京的头,不让他继续往下,非得从他口中寻得一个确切的答案,她捧起林玉京的脸,“你还没有答应我。”
林玉京不语,只是顺势俯身,封住了她的唇,裹挟着许纤沉沦。
他按住她的腰,企图让她安分坐下。
许纤偏不如他的意,她瞧着林玉京染上欲色的眼睛,断断续续道,“你……你还没有……”
话还未完,林玉京便挺起了身。
许纤没有防备,整个人落入他怀中,原本是要生气的,只是感官被林玉京充分地取悦着。
汹涌的浪潮将她席卷进去,不知名的东西纠缠着她的手脚,腰肢,将她往更深处拖拽而去。
林玉京好半晌才从她胸前半抬了眼,因为唇齿间衔着什么东西,声音模糊不清的,“玉奴什么都依娘子的。”
就是立时死了也甘愿。
何况她说的这一点小事。
他只是不满她的注意力都在旁人身上,才迟迟不肯开口说出她想听的那些话。
怎么就不能一直看着他呢?林玉京想,心底嫉恨丛生,那些个外人总要占据去她的注意力。
如此想着,动作不由得愈发急切起来,势必在她身上用尽百般手段,企图让许纤沉溺于欲望,再也记不起那些旁的杂碎。
许纤得了这一句才放下了心,原本就已经被牵扯着的心神随即松散,集中在他的动作上。
……
林玉京特意去了李青城那边一趟。
连进去坐也未坐,只袖手站在门口,掩饰也不曾掩饰,径直警告道,“纤纤心思单纯,所作所为都是为着我好,只是你别在她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更别算计她。”
“只此一次。”
李青城自是应下,他在传音之前,就知道怕是瞒不过林玉京,这府邸便是他的洞窟。
只是除了许纤,还有谁能束缚住他呢?
见他转身欲走,忍不住开口道,“即便是借刀杀人,天道仍应,你避不过的。”
心生魔障,功德消减。
用借刀杀人的法子来躲避天道审判,无异于掩耳盗铃,林玉京应该清楚才是,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林玉京的背影停了一停,他侧过头,侧脸的轮廓清晰俊秀,只是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中,显得森冷阴沉。
“那又如何?”
李青城在听完这句话后,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先前的疑惑迎刃而解。
——林玉京本就没打算扭转消减的功德,他借刀杀人也不是为了躲避天道的审判与惩罚,而是因着许纤。
他怕许纤知道,他要在许纤面前将那副正常人类的假象维持下去,不容一点破坏。
李青城恍然大悟,随之涌上心头的便是恐慌。
这世间能够束缚住他的只有许纤了。
但许纤身为凡人,十有八九是要死在林玉京前头的,若是那天到来,林玉京会如何呢?
李青城甚至都不敢深想后果。
……
“该死的!”
婉娘在金钵里跳脚,“那条该死的……”蛇。
她在金钵里这些时日,就是再笨也后知后觉地知晓自己是被白涉给算计了。
原本婉娘也不确定来着,只是在想跟那秃驴告状之时,发现自己被下了禁制,不能提起林府,许纤,白涉,林玉京,蛇等一系列词语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
那群修士跟和尚都是在白涉算计之中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人家的本事?
在金钵里骂脏话都得被惩罚。
婉娘盘腿坐在那里,满肚子怨气,身上妖气俱都被压制,刚开口,“那王八犊子……”
随即不知何处一道金光袭来,结结实实地将她捆了起来。
婉娘旁边还有只松鼠妖,矮墩墩胖乎乎的,化人形也化不稳当,五六岁女娃娃的样子,她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旁边小声道,“骂一句脏话要被捆半个时辰。”
婉娘“呸”了一声,忍住了一肚子的怒火跟到了喉咙口的脏话。
小松鼠这才松了口气,扭头进了自己的小木屋。
婉娘还坐在外头吃风,这金钵之中是另外一番天地,山河湖海,日月星辰,俱都是主人创造,就连季节也随着主人的心意而动。
婉娘初次进来,先把十八层地狱都看了个遍,大约是因着她没杀过人,法海吓了她三天,到底是没受过罪。
然后把她跟这小松鼠扔一块儿去了。
婉娘不满,“凭什么你有屋子?”
她就得坐在悬崖吹冷风?还有雪渣子冰块子往她脸上扑。
悬崖底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婉娘头一回见时被震惊了一把,她做人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做妖时自由了些,但也没走这么远,也没见过这样的风景。
木屋的门小心地被打开,小松鼠探出头,“可能因为我在这里住得久?我在这里住了十年了。”
婉娘不屑,“你这么丁点的小老鼠能犯什么大罪?用得着被关那么久?”
小松鼠不大好意思地低下头,“十年前我偷庙里的果子吃,法海禅师说佛前供果,生灵取用理所应当,但是我每个果子啃一口,又不吃,罪名是浪费,说要关我三天,我在这里头住了三天,发现住着挺好的就……”就赖下来了。
这里头有吃有喝的,还不用担心被吃肉的妖怪欺负,也不用愁着过冬,还能安心修炼。
玩伴也不缺,一些犯了小错的小妖怪会被丢进来。关进来的恶妖恶鬼不会被丢进跟她一起的地方,要么被度化,要么直接消灭。
婉娘对此嗤之以鼻,“我可不能在这里空耗时间。”
她大喊,“秃驴,我得多久才能出去?”
没有回应,婉娘就一直不停地喊。
也不知过了多久。
“超度十年应就可以了。”
法海的声音响起,“身上妖气引发的戾气太重,妖性过多,现在还未曾显露出人性,若是你主动祛除妖气,沉心静气,或可更短些。”
“什么狗屁戾气!人性妖性的,”婉娘大怒,“我做人时就这么个样啊!”
一直都这么没素质。
法海默了一瞬,他确实也极少遇到这样的情况,由人转化的妖怪,身上还有着其他姑娘的怨气,却并无杀戮过的血腥气。
让他不知该如何处置,也说不准对方是人变成的妖怪还是于女人怨气之中生出的妖怪。
只确定一点,被包裹在妖气与怨气之中的是属于人的魂灵。
那日法海见了她凄婉与凶恶的两幅面孔,料定凶恶那面定是妖性,便将其收到金钵之中祛除她的妖气。
金钵之中,具有显化本性,阵除戾气的功用,就算是被戾气支配的恶鬼,经过三日净化之后,也能回归本性。
只这怨女虽功力不深,关进去之后,虽身上戾气全无,却日日都是这副凶恶的嘴脸。
法海回溯过婉娘曾经的模样,是温婉从顺的样子。
不由怀疑这金钵是否还顶用,所以在怨女问起的时候,谨慎地给出了一个十年的期限。
再怎么迷失本性,十年也该净化回来了。
婉娘听了直接跳脚,“老娘本性一直这样啊!!”
还不兴人装一装了吗?她是做了妖之后才随心所欲回归本性的。
她冷笑,叉着腰,“老娘以前要是能有一巴掌扇死那群畜生的本事,谁还在他们面前忍气吞声。”
“既如此,”
法海垂眸道,“我为你念诵三日往生咒,超度之后,剥离妖气,自行投胎去罢。”
“小女子觉着还是在这金钵里再待十年罢,”婉娘闻言立刻收起了方才的嘴脸,以袖掩面,凄凄惨惨道,“妖性到底难去,没个百八十年应是剥离不掉的。”
法海不语,只试着净化了一下她的妖气,却在其中抽离出了一丝甜腻的血腥味。
他顿了顿。
怨女身上并无杀戮罪业,也未受过血食,应是旁人心* 甘情愿给她的。
这是谁的血?
第67章
◎白蛇◎
乌云散去, 露出其后的一轮圆月,月光如潮水漫涨,堂前佛灯被月潮席卷淹没, 数盏烛火往后倾倒而去。
原本站在佛前的法海转过身,垂下的袈裟扫过地面,背对佛像的刹那,满堂烛火齐齐熄灭。
并非风动,而是月潮汹涌,将整座佛殿席卷。
巨大的佛像端坐高台。
法海神情平静, 只是垂首,手持佛珠,念了一句经文。僧衣裹身, 面如冠玉,眉心一点,端得是宝相庄严。
再抬眼时,满堂灯一盏盏次第燃起。
灯影摇曳。
背对佛像的僧人原本平静的表情却出现了一丝裂痕。古井无波的眼如同一弯碧潭, 不知谭边哪个姑娘误落了一支金簪, 那支簪子落入水中,惊动碧潭万丈,最终沉入渊底,涟漪荡开来。
佛灯灭,鬼灯燃,朦胧间,再见桃花面。
那是许纤的脸。
法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来者并非妖魔, 而是他生出的心魔。
与此同时, 他也确认了一件事。
——那血是许纤的。
他的心先于他的记忆, 认出了许纤的味道。
数盏灯火的簇拥中,许纤的幻影抬起脸,冲着法海笑。
法海抬起手,禅杖现于手中,却迟迟未曾再动作。
若是那幻影来勾他,引他,用尽手段来攀扯他,令他堕落,法海反而能八风不动,毫无负担地将其灭杀。
可她并不动,也并不言语,只是俏生生站在那里,冲着他笑,一如初见。
心魔难破,情劫难过。
……
昏暗的地下,只有两枚夜明珠照亮着。
林玉京把玩着一枚妖丹,懒散地坐于正中的位置上,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眼,看向跪在其下的陈茯苓。
“我不想留下昆吾的任何人。”
但也决计不会让知晓他身份的陈茯苓离开,脱离他的掌控。
林玉京不相信何人,只有死人才会将秘密保守得稳妥。
原本想设计让陈茯苓跟她那兄长一同沉眠,只是许纤三番四次地警告他,不免让林玉京做这事之前多了许多顾虑。
许纤太敏锐,纵使林玉京将那些阴谋诡计设计的天衣无缝,他也怕有朝一日被她察觉到什么。
他绝不能冒这个风险,即使这风险很小。
林玉京将手中那枚妖丹扔给了陈茯苓,动作随意散漫。
他轻声命令道,“吃下去。”
陈茯苓是个麻烦。
因为她是个修士,还是昆吾的修士。
他得让她变成妖怪,才能彻底斩断她与昆吾的联系。
“这是……”陈茯苓看着手中的妖丹。
熟悉的妖气令她不必再问下去。
金鹏妖的魂魄就附着其上。
林玉京也没打算回应她。
他抬手,在陈茯苓身上下了个同怨女一样的咒印,径直起身离开,只留陈茯苓在身后,冷冷道,“化妖之后别在府邸之中露面,更别在纤纤面前出现。”
“日后,你便替我巡视杭州。”
陈茯苓顾不得颈上的不适,跪下去,重重叩首。 “遵从主上命令。”
林玉京侧首,笑意很冷,柔声道,“昆吾那群人若是再来杭州,便由你亲手处置。”
他心情不大好,因着不得不留下这个日后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女人。
不过也有一桩好处,在怨女那个傀儡被法海关押之后,他又重新得到了一个趁手好用的,绝不会背叛的傀儡属下。
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将上次被金鹏妖打断的蜕皮重新进行下去了。
林玉京跟白涉都默契地将巡视杭州这件事避过了青蛇,不让青蛇沾手。
他巡视杭州的目的,是为着能够及时将再次回返的昆吾修士或者那个和尚杀死。
虽说先前都把那些人给蒙骗过去了,可总得做好准备,预备着那个万一。
……
今晚的林玉京异常的粘人。
许纤跟他厮混了不知多少次,才筋疲力尽地趴在他怀中睡了。
雾气蔓延。
整座府邸都沉沉睡去。
许纤又做了那个梦,潮水漫涨,她沉入水中,水温柔地包裹上来,并不令人窒息,只是似乎少了点什么,许纤忽然想到了那条巨大的白蛇。
她睁开眼,床上空无一人。
许纤看了一眼时辰,距离她最后一次跟林玉京厮混的时间并不久。
她身上干干净净,林玉京已经替她清洗过,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整个府邸安静得不像话,虽说先前就安静,但如今的安静并不一样,仿佛时间静止,全世界都陷入了沉睡一般。
窗外连虫鸣都未曾有一声,更别说平日里那些猫叫跟鸟鸣了。
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许纤披了一件披风,走出门时心中不免惴惴。
她沿着回廊走,漫无目的。
一路走过来,竟然没碰到一个活的东西。
许纤靠在外头花园里的大池塘边的走廊上,试图从水中找到点儿游鱼的踪迹,只是就连鱼儿游动时的响动水声都未曾听到。
她顺着水流继续往前走,也不知穿过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穿过的一瞬间,体感温度骤然下降,许纤拉紧了身上的披风。
这不同寻常的冷意或许就是府邸如此安静的根源。
雾气浓重起来。
她拢起双手,朝着手心呵了口气,随后就朝着雾气最浓重的地方走去。
这处地方许纤基本没来过,府邸太大,这处与许纤跟林玉京住的地方几乎呈对角线,距离最远。
她也是头一回知道,这里竟然还有一处莲池,也不知造这府邸的人有多爱莲花,大大小小的莲池这么多个。
不过这个莲池与其他的都不一样,即便是秋末,池中莲花仍开得正好,花瓣犹如冰雪雕琢而成。
这是一池冰雪般的莲,池水清澈,没有半分污浊,底下也不见泥土,池边是玉台砌成,池水之中玉阶拾级而下,让人疑心整座莲池是不是一大块玉石雕成的。
这莲花是许纤从未见过的稀奇品种,她弯下腰,折了一支靠在池边的莲,好奇地打量着。
打量够了,才抬起头。
莲池之中笼罩的雾气最为浓重,显然谜底就在莲池最中心。
只是……许纤低头,看了眼莲池之中散发着幽幽冷气的水,有些犹豫,这池水是肉眼可见的凉。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带来阵阵冷意。
她蹲下身,伸出手,试了一下水温,被冻得一哆嗦。
但好奇心实在压过了冷意,许纤狠了狠心,脱了鞋,把披风扔下岸上,伸出脚,试探着,慢慢适应着温度,下到了漫着水的第一阶台阶。
【作者有话说】
想凑三千来着,太困了,今日份短小orz
“佛灯灭,鬼灯燃,朦胧间,再见桃花面。”——改自黄景仁那句“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第68章
◎白蛇◎
莲池看着并不深,许纤先前见过的莲池也都不算太深,这也是她为什么敢贸然下水的原因。
但这方莲池却好似没有底,许纤原以为下去最后一阶玉阶就是池底了, 却踏了个空。
她并不会水,好在随身带着的避水珠发挥了作用,包裹着她,遮蔽她的气息,让她能在水下呼吸。
许纤扑腾了几下,才意识到自己能在水下呼吸这件事,她愣愣地仰着头,在水面之下眨了眨眼,咕噜噜吐出一串泡泡。
不慌里慌张地乱扑腾之后,反而自然而然地浮了起来,许纤翻了个身,笨拙地朝着池心努力把自己扑腾过去。
扑腾半天, 累个半死, 才游了一小段, 许纤摆烂地躺平,往深不见底的水下沉去。
周围都是莲花的枝叶,托着她不往更深处去,但架不住许纤一头扎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冷水里泡久了, 还是冷的是水面之上的雾气, 水深一点的地方反而温暖一些。
往下沉的过程之中,许纤余光瞥过一道银色的闪光。
不是月光落在水上的反光。
水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
许纤在水中翻了个身,一头青丝随着水流温柔地在水中散开。
水中视线并非没有阻碍, 挨挨挤挤的莲花的枝叶犹如一根根弯曲的线, 编织出了藏身的帘子。
那枝叶仿佛知道她要去哪里似的,越到那处就越细密。
不过也幸好,许纤原本就分不大清方向,现在反而有了个暂时的目标——只要往最难走的地方就行了。
她细心地分开枝叶,水深处,月光也稀疏,它需要穿过厚厚的水,以及水面之上花叶的遮蔽。
许纤拨开最后一层阻挡着自己的枝叶,终于看到了层层蔽蔽枝叶后的画面,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先入目的是极其漂亮的,银色的鳞片,温润如玉,再往上去便是鳞片与腹部过渡的区域了,鳞片逐渐变少,人鱼一般,两侧极其优美的弧度。
许纤第一眼险些以为是人鱼,之后细看,才知是蛇的尾巴。
半人半蛇的妖躺在枝叶编制的床上,在水底沉沉睡去。
她误入的是似乎是一间卧室,穿过人家布下的重重阻拦,硬是闯进了这里,许纤原本有些愧疚,直到看到他的脸。
那妖有着林玉京的脸,不,应该说,有着同林玉京相似的脸。并非现在经常在她面前展现仍有几分少年气的模样,而是再年长些,眉眼间更添几分美艳,身量也是,没有少年的单薄,而是一个完全的,成熟的男人了。
尤其眼尾一颗红痣,更显秾丽。
也不知道这是林玉京还是白涉,她先前其实也想过了,横竖林玉京同白涉都是一个人,一个身体,两个人格,他俩爱换谁换谁,爱融合融合。
许纤本来一直等着林玉京同自己坦白,后来发现他没有一点坦白的意思,许纤就有点赌气地想,既然都瞒着她,她也就当做不知道。
反正按照道德标准她只能要一个,待一个身体里还免了她的烦恼。
烦恼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让其他人烦恼去。
不然还得陷入类似这两个人到底谁是她的爱人的终极修罗场,想想就头疼,追根究底,两个人都有理,幸好现在不是两个人了,而是两个人格。
既然闯进来的是白涉的卧室,许纤心里就没什么负担了,只是细细一想,原先被她忽略的,一带而过的那些细节,就又浮现在脑海,串连了起来。
白涉,阿青,法海。
杭州西湖,雨天借伞。
一切从来都一目了然。
白蛇传,只是是性转版本的白蛇传,
穿越都穿了,发现自己穿到了性转版白蛇传里,许纤只稍稍吃惊了一会儿就坦然接受了。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文曲星可别想投她肚子里,要生让白涉来。
第二个想法是这性转版白蛇传剧情是跟着老版本来还是新版本来?许纤记不大清白蛇传的剧情了,但这故事被人改了太多次,她想了一会儿也就抛到脑后了。
谁知道她穿的这性转版本的白蛇传是哪个三十八线扑街写手写的,反正许纤没听说过这个版本。
但占据她脑海最多的想法还是只有本能浮现的那个——
真漂亮。
林玉京原本就生得俊秀,如今这成年男子的身量,比少年时多了说不出的风韵。
虽说鲜衣怒马少年郎自有一番满楼红袖招的意气风发,但青年有青年自己的好处。
一个是枝头青梅,酸甜青涩,另外一个则是熟透的桃,薄薄一层,兜着的果肉甜腻勾人,汁水丰沛。
许纤先前就发现林玉京性格成熟了些,比起之前的张扬浮华,最近身上的气质沉稳许多。不过也可能是因为算计人算计的。
许纤时常想他长到青年时的样子,想来应当更加沉稳端肃,如今一见,远远超出她的想象,果然芝兰玉树,如玉郎君,风姿出尘,令人望而生畏,不敢亵渎。
但如今又是半人半蛇的模样。
人身蛇尾,无论身上气质有多冷情禁欲,一想到他身下蛇尾,就难免引人遐想。
她慢慢游过去,只是游得有些笨拙,一头撞进了对方怀里,还撞错了方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脸对着的是人家的腰。
许纤抬起头时,对方也睁开了双眼。
她双手撑着蛇尾,支起上半身,恰好对上了那双梅红色的竖瞳。
是林玉京还是白涉?
最近她越来越分不清这俩人了,尤其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
人身蛇尾的妖同她对视半晌,才轻声道,“是梦啊。”
声音也轻得像是梦呓,仿佛害怕一重就会惊醒这场美梦一般。
“不是梦。”
许纤凑过去,凑过去的过程中,手忍不住顺着蛇尾往前摩挲了一下,径直放到了他腹部。
枝叶组成的床不大,还是倾斜着的,许纤找不到支点,索性侧身坐在了他小腹再往下的蛇尾上。
她找好了坐着的位置,白涉也就看着她在那边折腾,等许纤折腾完了,又抬起头时,他才下意识弯了弯唇。
许纤忍不住朝着他身下蛇尾看了又看,她忍住直接上手摸的冲动,只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时摸了一把,“真好看。”
摸起来也不扎手,手感还超好。
她又记起来某几个夜晚触到的冰冷滑腻,不由得有些怀疑林玉京早就忍不住显现过蛇身。
可恶,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还在惋惜着呢,就听头顶的人出了声。
“你不怕我。”
白涉垂眸道,“定是在梦中的。”
这个语气,不大像是林玉京。
许纤想着,试探着叫了一声,“白涉?”
手下按着的蛇尾的肌肉紧绷了一下,蛇尾末端仿佛被本能驱使一般小心地凑到了许纤身边。
是白涉。
之前很多次,许纤都认出了掌控身体的是白涉,但白涉并不知道,在白涉那边,这是他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与许纤如此亲密。
若这是梦,未免也太过美妙。
白涉想。
最末端的蛇尾到了许纤手里。
纵然是蛇尾最末端,但也架不住白涉这条蛇巨大,所以粗度也很是可观。
许纤试探着捏了一下,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关于蛇的文章——不是太正经的那种文章。
可能这就是心脏看什么都脏吧,许纤深深为自己肮脏的内心而愧疚,头一次痛恨自己记性在这方面这么好,尤其在看到白涉又是那副如玉雕出的冷清而无知无觉的神情时,愧疚感达到了顶峰。
可恶,脑子你争气一点。
想是这么想着,但身体非常诚实地忍不住捏了一下,只是轻轻一捏而已,那巨大的,被她坐在身下的蛇尾却颤抖了一下。
许纤视线忍不住往自己坐着的蛇尾瞟。
听说,蛇,有两个。
她很好奇。
第69章
◎白蛇◎
她这么想着,眼神之中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了一些燃烧着的,滚烫的东西。
许纤倾过身,凑近了瞧白涉, 她靠得如此之近,两人的发丝在水中交缠在一起。
白涉起先有退却之意,却又停住,不动声色地, 稍稍把自己送到了一个方便许纤亲近的位置。
他睫毛很长, 微微弯翘, 颤动起来也就格外明显。
许纤与他对视着。
只一眼,白涉便被点燃。
她却轻巧地又往下审视着,自他赤裸的肩背,至腹部,腹部之上的肌肉线条漂亮得不像话。
许纤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自人鱼线滑下,指尖所到之处,皆一片滚烫,火焰在他身体内灼烧着,好似在锻一把弯刀,火的温度愈高,刀身愈坚硬,刀刃愈锋利。
这是一场再冷的水都扑不灭的大火。
火势越大,白涉摆出来的姿态越克制。
但白涉并不知道,他的表现越克制禁欲,许纤就更忍不住想碰一碰他, 招惹他, 撩拨他。
他只是静默着,安静地任许纤在自己的身上肆意。
直到手指开始摩挲到了皮肤与鳞片的过渡区域,她仔细地抚过每一片鳞片。
白涉伸出手,握住了许纤的手腕。
他并没用力,许纤抬头,不解地用眼神询问。
“不好看,”白涉很难以启齿似的,声音很低,“别这样。”
就算是在梦中,他也不想让她仔细触摸自己下身的蛇尾。
许纤不想听他啰嗦,抬起头,径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好看的,我就摸一下,好不好?”
虽然是问句,但许纤并没打算得到回答,趁着白涉愣住的空挡,径直往下去了。
少年有少年的好处,青年有青年的好处。
但半人半蛇的好处在许纤心中暂时胜过了人的好处。
也怪不得世人大多将蛇当成欲望之心的象征,确实令人心动,跃跃欲试。
蛇尾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以不同于主人克制冷清的姿态,非常热情且兴奋地缠上了许纤的腰,以一种非常温柔却不容挣脱的力道缠绕上她的身体。
白涉的蛇尾可比白涉诚实多了。
末端的蛇尾纠缠着她的裙摆,讨好又放肆地抚摸着她的小腿。
许纤倒在白涉怀中。
白涉神情端肃,上半身犹如白玉雕成的像,让人想起高山之中终年不化的雪,但身下蛇尾截然相反。
痴缠不休,贪婪地索求更多。
水下的温度开始升高了,沉浸在其中,温暖而令人昏睡。
海棠红的布料格外轻盈,在水里展开时犹如一朵半开的红莲。
满池冰莲之中唯一的红莲。
许纤整个人都被蛇尾严实地挡了起来,间或在动作间才露出半截光洁的小腿。
脚踩着一截蛇尾,时而绷紧,时而又无力地垂落。
红裙暗解,素足戏水。
白蛇偷缠,向莲寻欢。
一夜销魂,冰水融暖,浪翻不休。
非梦也。
……
“她知道了。”
有谁带着一身冷意,推开门,闯入了青蛇的房间。
青蛇诧异地看向来人,他第一次在白涉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或者说,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类似于惊慌,绝望的情绪,虽说只那一瞬,但足以令人心惊。
白涉垂下眼,将那副心神不宁,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压下去,但眉心仍萦绕着散不去的忧愁。
他又重复了一遍,“她知道了。”
冰冷的风从他身后灌进屋子内。
“谁知道了什么?”
“纤纤,她知道我的真身了。”
他甚至都不敢说出妖这个字眼,紧绷着,只模糊地说真身。
青蛇反而松了口气,他道,“她又不介意。”
他是清楚许纤早知道这回事的,但青蛇不想跟白涉说太多。
白涉道,“不行。”
他背后是昏暗的庭院,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那片昏暗。
“不可以。”
“可纤纤并不在乎你妖的身份不是吗?”
青蛇不解,“她不会因为这个离开你。”
在青蛇看来,这是完全不用纠结的事情。
“她决不能与妖攀扯在一起。”白涉异常坚持,“她是被我蒙骗的才对。”
一瞬间,语气又换了,林玉京道,“对,她一开始就不该知情,她是那个受害者,纤纤那么善良,她应是被那个可恶的妖怪蒙骗了才是。”
接下去,是白涉,“对,她被我蒙骗了。”
林玉京:“她原本嫁的是我,她嫁我时,我是人,我本就是人不是么?”
白涉垂眸,“她嫁的人也该是清清白白的,不该是妖怪那颗卑劣的心投胎成的怪物。”
青蛇惊异到说不出一句话。
接下来的声音犹如梦呓,青蛇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
“在那场大火中,是妖怪吞了她的丈夫,她的夫君,变了她夫君的模样,骗过了她。”
“原该是这样才对。”
“本就是这样。”
“可怜的纤纤。”
昏黄的光映照着他的脸,显得越发温柔。
他轻声叹,“可怜的纤纤。”
……
醒来之时并非在水下,许纤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帷账,但是身边并没有林玉京或是白涉的身影。
她坐起身,向外间走去。
撩起珠帘时,就看到了背对自己的那个身影。
他仍化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许纤不大确定是谁,她只能确定昨夜的是白涉。
许纤想了想,出声道,“玉奴?”
这个称呼总是不会出错的。
那人回转过身,起身迎她,“纤纤醒了?”
他侧了头瞧她,“现在要穿衣裳么?”
不大对劲,许纤想,他怎么这么轻松自然,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你就没有什么旁的话要跟我说吗?”
许纤非常刻意地提醒道,“比如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谈一谈昨晚的莲池水底下的事?”
林玉京蹙眉,他不解道,“昨晚纤纤没睡好么?”
他凑近许纤,学着许纤先前的样子,弯腰,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这个动作,许纤只给白涉做过,试探过白涉的体温。
林玉京极其自然地将这个方法偷了过来,与许纤贴着额头贴了半晌,起身,“纤纤没有发热。”
这厮想不认账,许纤算是看明白了。
她皱了皱眉,不大高兴,掩耳盗铃有什么用?
闻言回道,“我当然没有发热,倒是玉奴昨晚发热发的厉害。”
虽然面如观音,端庄得很,但动作上那个妖媚劲儿,才该让人担心是不是发热了。
林玉京歪了歪头,“纤纤做梦了么?”
许纤食指点着他胸前,说一个句话点一下,“我昨晚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别想抵赖,快点从实招来,抗拒从严,坦白从宽,现在跟我说明白,我兴许还不跟你生气。”
林玉京握住她的手,媚眼如丝,弯下腰,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纤纤不如试试玉奴现在发热了么?”
这是拿定主意要耍赖混过去了。
许纤刚要抗议,对方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唇齿相依,舌尖如蛇交缠了半晌,再分开时,黏腻的涎液自他唇边落了一痕。
他却不管,只盯着许纤的唇,自顾自伸手,用拇指将许纤唇边那一点清理干净,又送到自己唇边,舌尖席卷而净。
再抬眼看人,眼中满是水色,教人溺死在其中。
许纤脑子里轰地一声,什么也想不了了。
被那人的美色哄骗着又厮混到床上时,她模模糊糊地想,好像只要美色跟勾引的技巧到位,人也是能跟半人半蛇较量一番的。
或者说,这人不管怎样的形态,不管是何种人格,都各有风情。
怎么能这样犯规呢?做妖时纯,做人时又妖媚得很。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火急火燎冲刺送饭.jpg
第70章
◎白蛇◎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纤才挣扎着从浸了自己满身水渍与黏腻的欲望之海中爬出来。
她晕乎乎地跟着对方的步调走,欢愉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接连不休。
一次结束之后,许纤终于抽出了点空,她伸出手,指尖抵住林玉京的胸膛,并没用力。对方低下去,顺势将她的指尖含入口腔,温热的舌尖蛇一般自指尖划过,又吐出,沿着手腕而上。
她紧急叫停,“不要了, 我们先谈一谈。”
“不然以后就再也不要跟我说话。”
这句话的威胁分量很重,林玉京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停下了动作。只是往后退的过程之中,本能地又用舌安慰似地勾了一下她的指尖, 粘稠的涎液自唇边扯出一条晶亮的线。
鸦羽般的发流淌而下, 直至腰部, 没了在外人面前贵公子端肃的模样。
发丝凌乱微弯,让他整个人都带上了一股淫.靡的气质,白皙的脊背上几条红痕,淫.乱不堪到让人不敢看。
许纤的腿还架在他大腿上, 等林玉京退后, 她匆匆扯了一旁的被子给两人盖了盖。
只是盖了反而让林玉京半遮半掩的,更勾人了。
活色生香的。
许纤视线避过那处,挣扎着爬起身。
林玉京垂眸, 取了干净的帕子, 细细替她擦拭干净, 又让许纤腿一软,她扭过头,“我自己来。”
他蹙了眉,“你弄不干净,惯常做不来这种事的。”
上次许纤自己洗就没洗彻底,导致又多换了身衣裳。
“不行就多洗几遍,”许纤红着脸为自己辩解,“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弄这么……”
话到一半,又想起了自己原本的目的,抬腿轻轻踹了他侧腰一脚,“别转移话题,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现在这样不好吗?”
林玉京问,“为什么非要追根究底呢?”
他侧了侧头,发丝随着动作倾泻而下,散了头发的模样不知为何显出些乖顺,“现在的纤纤不快乐吗?纤纤还有想要的东西吗?还有没被满足的欲望吗?告诉我。”
“我会一一满足纤纤的。”
不管是什么东西,财富也好力量也好,但凡纤纤想要,他都会想法设法让她得到的。
为什么非要执着地揭开那层面具呢?
会被吓到的,会被伤害到的。
会跟他成为共犯的。
许纤严肃道,“因为爱不能发生在谎言之上,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爱是空中楼阁。”
许纤道,“不管怎样,反正我要听你自己说,不许骗我。”
林玉京听她如此,也认真道,“我不骗纤纤。”
但总归拦不住不知何处涌来的甜蜜,他忍不住重复了一遍,满含喜悦,“纤纤爱我。”
许纤抬脚踢了他小腹一下,羞恼道,“不许转移话题。”
他伸手将她的脚放到自己小腹处,给她寻了一个好放脚的地方,这才抬眼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林玉京歪头,不解,“纤纤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可就早了,”许纤道,“从那日大火就发现你不大对劲儿,后来就有些怀疑,至于确定怀疑,嗯……”
她不想出卖小青,随口道,“昨日吧。”
“所以,纤纤一开始就知道。”
“也不算吧。”
林玉京弯起眉眼,“纤纤真敏锐。”
他凑近许纤,带了点撒娇的语气,“纤纤真聪明。”
说完,又为自己辩解,“我与以前也并无两样,只是同怨女一样从人变了妖而已。”
许纤瞥了他一眼,古怪道,“你确定吗?”
她可是已经从阿青那边知晓了来龙去脉的,人家怨女是根正苗红的人,林玉京则是妖怪的一颗心投胎而成的,说是人倒也能勉强算是人。
不过虽说变成妖怪的方法不一样,但总归都得死过一次。
死是很痛苦的。
许纤想到这里,眼神柔软下来,她抬手,轻轻地抚上林玉京的胸口,“疼不疼?”
死去的时候疼不疼?
“不疼。”
林玉京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侧蹭了蹭。
他不动声色地道,“只是同林府那些人一样,吃了颗妖丹而已,有什么好疼的。”
许纤无语,她一早就从青蛇那里知道了一切。
他哪里是吃了什么妖丹从人变成了妖,分明原本就是妖怪的一颗心。
没想到林玉京现在还坚持自己清清白白的人类出身的人设。
她叹了口气,也没拆穿他,反正来日方长,慢慢来吧。
林玉京又道,“纤纤就当不知道好不好?日后万一有谁发现了我变成了妖怪的事情,你就只说不知道,只说与我成婚之后,并无发现任何异样,好不好?”
“为什么?”
许纤问,“明明我什么都知道。”
“先前我们成婚之时,我仍是人类,纤纤并不知晓,”林玉京道,“纤纤对外只说不知道,若是有人知晓,就说我被一条白蛇化作的妖怪吃掉了。妖怪吃了我,变成了我的样子来蒙骗纤纤。”
“就像婉娘变成妖怪之后成了怨女,我变成妖怪之后,也不一样了,不再是先前的我了,变坏了。”
林玉京撑着上半身,同许纤道,“好不好?”
“不好!”
“婉娘变成妖怪之后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婉娘是她,怨女也是她,何况你同婉娘又不一样。”
“你没有被妖怪吃掉,也没有变坏。”
分明都是他。
“反正不管谁问起,我都不撒谎。”
林玉京并不生气,耐心地继续同她说,“纤纤不知道后果,纤纤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同妖怪厮混在一块儿的后果。”
她并不清楚其中利害,他不能仗着这一点肆无忌惮地引诱她,让她同自己成为共犯。
“我知道。”
林玉京默然不语,半晌后才抬眼,直勾勾地看着许纤。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人了,我是个妖怪,”他轻声道,“是个彻彻底底的怪物……”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那又怎么样?”
林玉京惊异地抬起了眼。
许纤打了个哈欠,“无非就是人妖殊途什么的。”
她又不是没看过白蛇传,就算一些设定不一样,但总归不管什么文艺作品里,妖怪的地位都不大高。
在这个世界里,人与妖并不是和平共存,这一点她早就看出来了。
但那又怎样呢?许纤想,现在风向变了,现代人的xp无比包容,什么妖魔鬼怪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有什么所谓?人外还是个加分点呢。
相比之下人类这个种族就显得有些无聊了,得靠一些技巧跟美色加成才行。
但既然她享受了妖怪的好处,也得承认同自己在一块儿的是个妖怪才行。
“要是有人问起来,我会说,一开始同他成婚时,他还是人,但我并不是太情愿这桩婚事,无关其他,只因他算是两个选择里比较好的那个选择。但在有力量能离开之后,我并没有离开,因为那时我已经情愿了。”
“至于现在,我清楚地知道他是个妖怪,但我还是要同他在一块儿。”
“为什么?”林玉京问,他的视线紧紧抓着她不放,“为什么?”
因为,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轻声说出了为什么,“因为我爱上他了。”
声音很小,但听在林玉京耳里,却犹如惊雷落地。
心如擂鼓,一声一声,并不停歇。
被冰莲封住的心脏挣脱了封印。
心跳声轰隆隆的。
许纤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任何感情在她这边都有些难以启齿。
但她总觉得,这个时候要说一说爱这个字才行。
因为对方一切都在为着她想,他捧着满到要溢出来的爱,捧着那颗心脏,到了她面前来。
他在她面前剖开过胸膛,教她细细看过那颗心。
他在她耳边说过数不清多少遍的爱,也无数次安抚过她的情绪。
许*纤不大自在,说出去之后立刻就移开了视线,在好久没听到林玉京的动静之后,才抬眼去看他。
几乎将一抬眼,就迎来了一个堪称强硬的吻。
狂风暴雨一般,急切地索求着她的一切。
许纤睁大眼睛,那双梅红色的竖瞳清晰完整地映入了她的眼中。
林玉京抬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起身时,声音嘶哑到让人心惊,“别看。”
“别看我。”
别怕我。
他记得清楚,她怕蛇。
若是能选,林玉京并不想自己的原形是会让她害怕的东西。
只能在她面前遮掩着,祈求着别被发现。
他甚至不愿回想昨夜的情形,完全地将丑陋的一切都袒露在了她面前。
她眨了眨眼。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睫毛划过手心的痒意,柔软的,像是阳光下蝴蝶振翅。
“真漂亮。”
她说。
有什么温热的,湿润的东西,落在了她脸上,又沿着她的下巴流了下去。
许纤抬手,笨拙地伸出手拍了拍身上的人,她有些慌,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哄人了。
翻来覆去脑子里就是,“你别哭。”“别难过。”
书到用时方恨少,就连安慰人都只能搜罗出这么苍白的词。
好在林玉京没让她纠结太久,大概是情绪波动太严重,他现出了原形。
许纤是在自己的小腿触碰到一处冰冷滑腻时才反应过来这一点。
那截蛇尾乖巧地让开,不让她碰到。
许纤反倒要去寻它,床就那么大,蛇尾再怎么也无处可躲,最终被她成功地踩在了脚底。
蛇尾的力气不小,但约莫是怕伤到她,并未挣脱她。
蛇尾稍动了动,玉奴轻声央求,带着难为情,“别这样。”
他仍蒙着她的眼,只是很明显并不能对身下蛇尾的遭遇无动于衷,蒙着她眼睛的手颤抖着,就连声音也带着颤意。
而许纤现在也没有怜惜他的心思,听了这话反而更想欺负他。
“谁叫你蒙着我的眼?不叫我看你?”
她偏偏要这样。
“不好看。”
白涉道,“会吓到你。”
“我昨晚不仅看了还摸了呢。”许纤不满,“为什么现在又不让看了。”
昨日他以为是一场梦,只是这种理由说出来并不会得到许纤的宽容。
“昨日是……是我不对。”
“今日是你不对才是。”
白涉应对不了她的无赖,也无法无视鼓噪的心脏,整个人颇为狼狈,只得一只手去捉她的脚,一边重复先前的话,“别这样。”
只可惜他只有一只手能捉她的脚。
许纤另外一只脚径直踏上他的腹部蛇尾的过渡区域,脚趾弯了弯,剐蹭了一下,引起大妖的一阵颤栗,她软声道,“叫我看看你好不好?”
昨晚直接被蛇尾纠缠了一夜,根本没好好看,也没好好摸一下。
白涉叹了口气。
许纤听见那轻轻柔柔的叹息,知道对方心软了,又想,现在好像换了白涉。不由得心跳快了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换人真的是……她脸红了红,想到是白涉,又回忆起与他见的那几面来。
虽然是两个人格,但性格南辕北辙,有时真的让她有点出轨的错觉。
以往不知道时还好,一旦清楚是两个人格之后,对方不记得掩饰时,许纤总能察觉到些许不同。
虽说现在两人有些地方很像,有时换没换让人分不清。但总的来说,林玉京更没羞没臊一点,花样百出,白涉相对温婉些,不大会主动玩太多花样,某些时候硬着头皮学林玉京的样子,总是带着被迫变得放荡的感觉。
风情之中带着些纯情。
白涉也总是最心软,某些时候林玉京是任她怎么求都不会松口的,他认定的原则就决不会打破,即便是暂时退让,也不会改变,
但白涉就不一样了,不管是怎样的事情,但凡许纤软声求他,早晚会被她得逞。
就像现在,换了林玉京,他一旦认定了蛇尾是不好的,丑陋的,就决不会让许纤看自己的蛇尾,决不容许她看到自己不好的那面。
在白涉这边,即便难堪,只要许纤多求几次,他也会强忍着难堪,让她如愿以偿。
白涉最是清纯,但只要许纤提出要求,他是没有任何底线的。无论那要求多么蛮横无理,多么让他难以忍受。
就像现在,他慢慢收了挡住许纤眼睛的手,咬着唇,别过头,好像这样就能从许纤视线下逃走一般。
发丝滑落,替他遮掩了些许难堪,但许纤仍能窥探到他变红的面皮。
有种欺负人的感觉。
但好刺激。
许纤一边在心里抱歉,一边将那条蛇尾看了个遍,又伸出手,一寸寸抚摸过。
每细细摩挲过一处,手底下那具躯体总会颤抖一下,好像生性警惕的猛兽,压制下逃跑的本能,强行让自己袒露出最脆弱的腹部,让人任意抚摸玩弄一般。
她一心想着白涉身下那条蛇尾,并不知晓白涉忧虑的事情。
白涉想,许纤能接受林玉京,是因着林玉京是由人变成的妖怪,是在那场大火里变成的妖怪。
大约是因为许纤认为,林玉京是因着她变成的妖怪,对此有些愧疚,白涉猜测着,那爱里应掺杂着愧疚的。
她能接受林玉京变成妖怪,但若是知道,这具身体里不止有林玉京呢?
不止有林玉京,还有他。
一个生来的妖怪。
一个偷窃着她爱意的,卑劣的妖怪。
这样想着,白涉不由得嫉妒起来,嫉妒他身体里的另外一部分。
嫉妒起他那颗变了人的心。